“……谢谢。”屋大维略带腼腆地笑笑。
公主只摇摇头示意无妨,转手向他递去了一个苹果--多吃点水果,健康。
屋大维:“……”
都安顿下来,便该是重头戏了。罗马的贵公子米西纳斯,将自己望天忍笑的脸转回来,搓搓手,率先引入话题。
“屋大维,即凯撒,希望公主發表一场公开讲话,”米西纳斯扬扬手,“对凯撒之死感到伤心、暗杀者是贱人……诸如此类的吧啦吧啦,以及,祝愿新凯撒可以度过难关,顺利继任。”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阿尔站了起来,拿过水壶放到石桌的中间,又拿起水果盘,于东边放了六枚石榴,再将一颗无花果弄破,放到东南边,剩馀的水果,被阿尔堆到了西边。小小的石桌顿时满满当当。
屋大维也站了起来,望着水果的摆位,蓝色的双眸快速地眨了眨。
围绕着地中海,东部有六个凯撒的直属军团,而西边的意大利,既有凯撒的旧部,又有反对派和中立派的人,局势溷杂,分不清谁还是不是谁的支持者。至于东南边的埃及,埃及女王因为凯撒的缘故而站定了凯撒派,却未必会支持屋大维。她可是生下了凯撒的亲子,自然恨透了因为罗马血统而继承一切的屋大维。
公主阿尔的公开支持,只会令埃及女王更反感屋大维。
阿尔是在问,屋大维现在有甚麽筹码、他对待局势的看法,以及要她一个流放者的支持作甚。
“我已经和东部的军团都取得了联络。事实上也是他们要求我来会见公主的。”屋大维拿起了两枚石榴,放到代表以弗所的位置,“有两个军团将我护送至此。”
这代表军团们向凯撒的继承人释出了善意,但也仅此而已,一定程度的护卫不等于愿意为屋大维出兵,东部军团仍然在观望后续的發展。
至于为什麽军团长们要屋大维先来找她,阿尔心知肚明,只怕连屋大维都没她清楚。但她没有回应屋大维想要她解释的意思,只伸手示意他继续说。
也知道没这麽轻易让公主表态,屋大维亦不纠结,续说了下去。
“罗马城裡仍有很多凯撒的支持者,有几个人不容忽视,但眼下最为人注目的,当数凯撒的副将安东尼。”他拿起意大利位置的一枚石榴,也弄烂,淡淡地说:“相信他对凯撒的遗产与我一样感兴趣。”
凯撒一死,他的支持者势必四分五裂,割据也未可知。
“而埃及女王与我的矛盾,是不可能改变的。”屋大维将烂了的无花果拨开,将它排除出地图之外。
阿尔双手交叠在身前,沉默--所以说,这个年轻的男孩根本就是一无所有吗!?
外有凯撒的敌人,内有凯撒遗产之争,他凭甚麽参与游戏了啊。
她有点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为什麽会让新凯撒进门。阿尔将屋大维手边的两枚石榴拿走,转手又将一颗苹果双手递给屋大维。
要不然,他放弃继承权算了?
阿尔自己尚且不论,放弃却是对屋大维最安全的做法。凯撒当初也应该不是让他现在就上位的,一切都未准备好,贸然继承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屋大维将苹果拿开,又将石榴拿了回来。
“我是舅公指定的‘凯撒’。”他望着阿尔的眼睛,说。
阿尔偏了偏头。是被凯撒的荣耀迷花了眼,捨不得放弃吗?
“我还有名字。”屋大维说,“我是‘凯撒’。你会见我也全因为我是‘凯撒’。同样地,各军团、各政治家,只因为我是‘凯撒’就不会亦不能将我拒于门外。凯撒并非无可责难,但有相当一部分的罗马公民至死都会是凯撒的支持者。”
罗马军神凯撒,是亮得照耀整个地中海的招牌。
但败家子先不说,连家当都被抢走了没得败,阿尔想问,他又凭甚麽去争回来?
“只要我能敲开门,就会有后续。”屋大维忽然笑了笑,年轻人的笑容在日照下明淨又富有朝气,“公主殿下不也已经是我的人了?”
闻言,阿尔嫌弃到立马撇嘴。
她有资源、有实力,却是个没国家、没家族的叛国者,偏偏就是差一面饰金的招牌,自立不了门户。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屋大维收起了笑容,诚恳地握过公主的手,“如若我此刻逃跑了,那舅公的一切都再也与我无关,我将一生都是个失败者。阿尔西诺伊公主,我需要你的帮助。”
“……”变卖家当让追随者逃亡去,她自己乖乖地等死,阿尔觉得或者可以一试。
“三年就够了?”屋大维忽然问,“没有埃及仅仅三年,你就够了?你难道不想踏出神庙的禁锢,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公主殿下,庭园艺术、不同种类的种植,还有各式各样的兵器,都是活着才能玩的游戏。”
是的,三年间,除了替凯撒办事,阿尔都是在玩。
玩所有她以往没时间玩、不适合玩的玩意。她甚至学懂了使用罗马的短刀,放弃了不便的埃及弯刀。
她贪生,怕死,并偷偷地怨恨着祖国。
阿尔的目光低了下来。
屋大维却收紧握着公主的手,“你知道你只能选择我,而我亦很高兴我是你惟一的选择。”
阿尔抬眼,看见屋大维那有点尴尬的笑容。
“我认同这不是最理想的开局,但我会努力让一切都变好。”他说,“我發誓,我会是你的保护人。”
阿尔并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屋大维。
她认为新凯撒的意愿是真的,但保护她和她的随从?这小子,真的可以做到吗?半晌,阿尔的手腕一翻,在屋大维的手心裡写下一个词。
“军费。”她写。
“嗯?”
不愿让任何人看见她写的字,阿尔将屋大维拉到一旁,两个人避在了树荫之下。她低头小心地在他的手掌写道:“布林迪西”、“凯撒”、“军费”以及“七百万”。
屋大维一顿,随即瞪大了眼睛,悄悄地倒吸一口凉气。
凯撒生前准备进军中东,他将备用的军费藏了起来。公主的意思是,收藏军费的地点是位于意大利南部的布林迪西,这笔钱,足有七百万的罗马币。绝对够屋大维起步用的了。
连军团长们都不知道的收藏地,惟有凯撒和阿尔知晓。
原来这就是东部军团要求屋大维来见阿尔的原因。
“多谢,”屋大维踏前一步,用力地拥抱公主,“多谢你!”他知道,他的开局总算是稳了。
东部军团没肯完全支持一个黄毛小子,却也向凯撒的继承人指去一条明路,让他找到公主。
公主阿尔:“……”不是很喜欢视线被挡的姿态。她强压着抽刀的冲动,伸出手,象徵式回抱,示意着双方的友好关係。
此时,谈判的真实结果只有屋大维和阿尔知道,但这个拥抱让他们的追随者知道,共识已然达成。神庙的人鬆一口气,虽免不了忧心,可终究是有了方向。屋大维的人马也鬆了绷紧的神经。护卫屋大维的军团只是暂借来的,又要赶回罗马城,他们没时间再拖。
凯撒身亡的消息,根本封锁不了多久。
边上的米西纳斯,拨了一下手上的宝石手链,勾起嘴角。在会谈顺畅后,米西纳斯早就适时退到边上,他满意地看着屋大维牵着公主往外走,向以弗所乃至小亚细亚省、凯撒的东部军团,昭示屋大维已获得了公主阿尔的友谊。
可他冷眼瞧着,屋大维这小子怎麽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米西纳斯摸摸下巴。
他总觉得,这场会谈好像真的向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米西纳斯不紧不慢地吊在众人身后,抱着手臂,看屋大维高举起与公主紧牵着的手,在庙门外接受民众的欢呼声,不过片刻,便让公主的名望为他所用。
凯撒和埃及公主,多麽熟悉的组合啊。
米西纳斯高高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觉着,他好像發现了甚麽了不得的事。
后来,米西纳斯屈指一算,在这天馀下的时间裡,屋大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牵了公主的手二十七次。
数天后的清晨,他决定要跟屋大维好好谈谈。
“我想我有责任提醒你,现在可不是激怒埃及女王的好时机呢。”米西纳斯靠站着柱子,压下声音说。
屋大维的脚步一顿。他刚从公主阿尔的书房走出,就在庭院遇到他的顾问友人。
“明天便要起行,我希望届时公主殿下能随我一道回罗马,”屋大维復又迈步,向外走去,“我正为此而向她进行着说服。”
米西纳斯腰上一用力,自柱边直起身,跟着屋大维一起往外走,“噢,公主重新出现在公众的面前,我相信埃及的那一位一定会寝食难安吧!”
“你可以不必冷嘲热讽。我是凯撒,但我没继承让埃及女王高兴的义务。”
“维持合作者的好心情,我觉得也是种艺术呢。”
“她不高兴,然后?”穿过庭园的门,屋大维在他的房门前停下,回头望着友人,“她是能杀了自己和罗马的野种,背弃凯撒派,抑或是能杀了我,取代我的合法地位?”
说着这句话时,屋大维的蓝眼裡冷意满溢,杀意浓到让米西纳斯微微心惊。
埃及女王和凯撒的儿子,屋大维是迟早要杀掉的。没人能跟他争夺“凯撒”的继承权。
“或者,女王会扶持其他的凯撒派将领?”米西纳斯低下他精緻到女气的眉眼,小心地选择着用词,但没有放弃进言,“她是地中海最富有的女人,我想应该没统治者想要失去埃及的粮食和美酒。”
“也没有凯撒派的人敢明目张胆地与‘凯撒’作对。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们尚未需要担心航运问题,现阶段留给罗马的主事者头痛就可以,先顾好我们自己军团的供应便足够。”屋大维忽然一笑,“公主殿下刚刚主动向我提供了方便。她说,她可以为我联繫坎帕尼亚的总督。”
在取得埃及以前,坎帕尼亚省一直都是罗马最大的粮产区。
“我的天,凯撒真是有够疼这对姐妹花啊,甚麽都敢交给她们。”公主阿尔的人脉之广,让米西纳斯都砸了一下嘴,“好吧,但你总得承认,现在就跟埃及撕破脸并没有好处。”
屋大维没说话,双唇微抿,右手扶上了腰带处磨砂。
“屋大维,我知道,我们要维护你‘凯撒’的形象,你想让埃及的公主站在你的身边,勾起公民对凯撒的印象,是非常好的想法,但对象是这位公主的话,就行不通了嘛!。”米西纳斯趁势再劝。
屋大维是过继的养子,当务之急,是让公民们找到他和凯撒的共通点,让人相信屋大维将会与他的养父一样伟大。通俗的民间印象,是个成本低又效用广的切入点。毕竟埃及女王和凯撒的桃/色事件,整个地中海都知道,堪称人人都能说上两嘴。
他们要将屋大维和“凯撒”紧密地联繫起来。
但公主阿尔,不是女王克丽。她们从外貌到性格都是天壤之别,米西纳斯可不认为公主能扮演情/妇这个角色。
屋大维想了想,最终点头,“我无意冒犯公主殿下。我会收歛的。”
成功说服屋大维,米西纳斯却高兴不起来。待屋大维离开去会见军团的人,米西纳斯抱着手臂,又踱步回庭园,坐到石椅之上,咬着唇,颦眉。
甚麽叫“无意冒犯公主”?这是答应收敛的遮羞布,找个好听的理由顺口一说,抑或,屋大维的确在意公主的感受?
“我说,阿格里帕,”米西纳斯唤来路过的同伴,“你和屋大维一起长大的,你知不知道他喜欢甚麽样的女人?”
“哈?”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一愣,“你这是甚麽问题?”
“你他妈的管我啊。快回答!”
阿格里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种东西随便甚麽都好吧!”
“哈!说到好像你没特别喜欢……”
“喂!我说就是了!咳!”阿格里帕抹了把脸,“呃……我猜吧,应该是金髮蓝眼、端庄大气那一类的?皮肤白的、贤惠温文的,应该会更好。”
“算了你滚吧。”
隔天,屋大维成功说服公主阿尔,再带上公主身边的应急资金,起行向意大利赶去。同行的依然有他的友人阿格里帕,东部军团则是不愿离开小亚细亚,但亦借出了一千人,用作新凯撒的护卫,并答应将以弗所和神庙纳入保护之内。
至于屋大维的将军鲁弗斯和顾问米西纳斯,则是秘密前往布林迪西,起回凯撒留下的军资。
分头行事,屋大维快马加鞭向罗马赶去。
但到埗后他没有急着进城。
三月底,罗马城外的一处别墅--
“我不同意!”主人家的书房传来男人的怒吼声,“你以为你是‘凯撒’,安东尼那个臭流氓就会有顾忌,不敢杀了你吗!”
等在大厅的阿格里帕和阿尔对视一眼。他们所追随的屋大维,下一关便是要取得继父家族的支持,籍继父的帮助掌握罗马城内的局势。没办法,屋大维尚未从政,手边甚麽人脉都没有,他必须要串联起所有他可以触及的资源,才有到罗马城一拚之力。
贸然进城,只会如他的继父所说,被流氓砍死。
屋大维的亲父早亡,但背景雄厚的继父亦对他很不错的。
却正是这份“不错”成为了绊脚石。
“你们两个,与屋大维一样,今年也是十八岁吧?”屋大维的继兄小菲利普斯,主动向屋大维的追随者搭话,“父亲那儿可没这麽快完,先坐下休息吧,这一路也难为你们了。”他已经是一位罗马的前执政官,从政多年,在他眼裡,继弟这伙人都是小孩子而已。
“菲利哥哥,你就帮帮屋大维吧!”阿格里帕与屋大维打小就是好友,与这家子也是熟悉的,便不见外地开口了。
阿尔压着裙摆,端坐在边上,没说话。
菲利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埃及公主,一边回道:“我倒是想问你们,你们手上有甚麽,敢踏进罗马城跟那起疯子争?兵、将、钱,你们有甚麽?”
阿格里帕一噎,“我、我们有凯撒的遗产……”
“你觉得安东尼会将凯撒的钱还给你们?”菲利叹一口气,“别傻了,没人会还的。况且,他自问是凯撒最亲近的副将,凯撒的遗嘱却连一个字都没提过他,他正窝火着呢。罗马城裡的凯撒派以安东尼为首,你们在他手底下是过不下去的。”
阿尔忽然用手敲了敲桌子。引来大家的目光后,她拿过腰间的短刀,拉过旁边红色的窗纱,以刀作势在红纱上插了数下,然后向菲利递去询问的目光。
“刺杀凯撒的人,已经被安东尼暂时处理了。”菲利会意,答道,“安东尼鼓动民众發起暴/动,将反对派赶出罗马城。不过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反对派就会到希腊拉起大军,重新杀回来意大利。你们看,前有狼,后有虎,哪裡有你们踏足之地?”
这个问题,说实在的,阿尔都很想知道答案呢。
但在他人面前,阿尔选择拿出了一块罗马币,将铸有已故凯撒头像的一面转向菲利。
——他们,是“凯撒”。
就连菲利都不能否认,“凯撒”这名字犹如拥有天然的魔力,一时间都没能再试图说服这起年轻人。
阿尔转手将钱币递向阿格里帕。让他记住,他们追随的是“凯撒”,不懂回答的问题,一概地报上没人能反驳的名号就好。阿格里帕抓抓头,点头将钱币郑重地接过。
刚从内间走出的屋大维,望见这幕,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9章 母亲
菲利普斯父子始终都不肯答应帮助屋大维争夺凯撒的遗产,想让他放弃继承权,在家族的庇护下逃往小亚细亚。他们都觉得,屋大维留在意大利太危险了。屋大维的路,并不好走。
但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晚上,别墅裡举行了小型的家宴,为久未回家的屋大维接风,屋大维的母亲给弄了一场盛宴,将好吃好喝的全给儿子堆了上来。
少有接触罗马宴会的阿尔,瞧得新奇。埃及没有留学的传统,阿尔是在埃及长大的;被献俘意大利的路上,也无心玩乐;后来,到了小亚细亚,却是走的希腊风格。阿尔留心学习罗马的事物,但从未真正在罗马生活过。
“你试试这个?”屋大维在阿尔的躺椅上坐下,向她递去盘子,“罗马的鱼相对埃及的口味来说会偏重,你可能用不惯。牛肉应该没问题。”
阿尔依言拿起一块,尝了尝。偏头。还真挺不错。
屋大维望着公主,眨了一下眼睛,扬起了笑容。
坐在主人位上的菲利普斯夫妇:“……”活得久了,甚麽都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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