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妈妈,怎么是为难呢,我就进去看看我小姨而已,不做别个什么,很简单的事情,你高抬贵手……”
“什么你你你,抬什么手?表小姐这话老婆子我就不爱听,表小姐当老婆子守着的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堂堂侯府的角门!是府里重重要紧的地方!若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出,那还要我老婆子日日夜夜的守着干嘛?”
“是是是,妈妈说的在理,妈妈息怒,给行个方便吧,我……”
还待再开口求一求,忽的李瑶光看到婆子身后不远处,绿竹依旧掩映的垂花拱门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挽着个食盒脸色不愉的走近,李瑶光眼睛瞬间一亮,忙不迭抬手摇啊摇,“芳草,这里。”
婆子随着李瑶光的视线回头一看,来人不正是府里不得宠六奶奶跟前的一等女婢芳草还能是谁。
这府里自来踩高捧低,跟着得脸的主子,便是粗使都有地位,可跟着孬主子,便是一等,也……
婆子冷冷一笑,吊梢眼一撇,嘴脸更是刻薄,当即对着疾步愤愤走来的芳草鄙薄。
“我说芳草啊,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自是知道府里规矩的,这侯府的门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就可以进的,回头啊,你可记得跟你家主子说一说,也免得坏了府里的规矩,到时候老奴怕是不好跟侯夫人交代。”
本就在忙着寻后路,一回到六房那又臭又破的院子就被派了送饭活计的芳草心里本就气不顺,这会子见个守门的粗使婆子都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芳草就越发的窝火。
可对着这婆子公然闹僵开来她还是不敢的,毕竟跟着那么个窝囊废的主子,便再是一等也雄不起来,还得憋着火应付这些神神鬼鬼的。
不过自诩傲气的芳草还是不允许自己低头,便也冷笑一声。
“呵,看周妈妈说的,主子再不是,那也是主子,何时轮到你一个低贱的下人说嘴,这话哪怕说到夫人那去,奴婢也是不怕的,只是到时候,不知道周妈妈您在三爷那儿做婢女的闺女能不能保住你。”
“你!”
“你什么你,让开!”,都是在府里庶出爷们屋子里做事的人,谁比谁高贵?
芳草不客气的撞开周婆子,又狠狠瞪了惹事的李瑶光一眼,语带讥讽。
“表小姐,我家爷跟奶奶为了表小姐不知操了多少心,废了多少力,表小姐既然大好了,也记着主子跟奴婢们的好,别再给我们添乱了可成?”
愤愤的说着话,把手里的食盒粗鲁的往李瑶光手里一塞,芳草旋即又鄙夷了周妈妈一眼,而后一甩绣帕,婷婷袅袅的转身就走,惹得周妈妈没好气的朝着芳草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什么浪蹄子,什么攀高枝的东西,总之是怎么难听怎么骂。
许是病还未好彻底的缘故,又或许是刚刚穿越脑子还是懵的,李瑶光手里提着被塞来的食盒,被个记忆中眼熟却实打实不熟的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训话,李瑶光着实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眼跟前这叫周妈妈的婆子一通马后炮的咒骂,才把李瑶光唤回神来。
眼见着那叫芳草的厉害丫头就要进那垂花拱门了,李瑶光顾不得手里食盒的沉重,探着身子急忙喊:“芳草姐姐,我小姨他们还好吧?”
声音远远传去,李瑶光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脚迈进门的身影明显听到了她的喊声后顿了顿,却头也不回的又自顾自一脚踏了进去,竟是不给她一点回应。
就……可气!
周婆子见状嘿笑了一声,白了李瑶光一眼,还说风凉话。
“哟,表小姐啊,这回满意了吧?可不是老婆子我不让你进门,便是连你小姨底下的头等丫头都不理你呢!呵呵呵……”
李瑶光也呵呵呵,不欲与这势利眼还贪财的婆子计较,加上肚子也真是饥肠辘辘,于是朝着周婆子笑笑,提着食盒转身就走。
第4章 侯府角门终难登
李瑶光也没走远,出了角门前的院子,在外就近寻了个花坛边的青石坐下。
她这具身体大病初愈又一直昏迷着,饿了那么久是真的虚,刚才喊门都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下想见到小姨明显不是易事,李瑶光准备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而后再图其他。
这么想着,李瑶光抖着手打开食盒,看到食盒里的东西,李瑶光沉默了。
里面两个碟子、一个碗、一双筷子,都是粗瓷,一碟子发黄的炒,哦不,是煮青菜;一盘有点油花的炖豆腐,白生生的,怕是连酱油都没放;剩下的一碗平平的粟米饭,看在李瑶光眼里,再回忆起睡梦中得到的那些记忆中的饭食,李瑶光叹气,心知这怕是府里粗使下人吃的伙食。
明明小姨特意交代过自己,结果芳草送来的却是这样的饭食,李瑶光为自己小姨的境遇越发的担忧。
时间耽搁不得,为了身体考虑,再不好吃,过过苦日子的李瑶光也没有一点嫌弃,快速吃完食盒里的饭菜,把东西收好,她攒了攒力气,便又提着食盒又晃悠回了角门,刚才被叫开的黑漆角门这会子又大门紧闭。
李瑶光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再次上前叩响了门环。
“周妈妈,周妈妈,劳驾开开门,周妈妈……”
李瑶光拍了半天,里头才想起来那道熟悉的刻薄声,“哎呦我说表小姐,你是不是真闲的发慌,这才没事老来为难我一个老婆子?”
“周妈妈,我不是为难你,这不是芳草送了饭菜给我么,我已经吃完了,碗盏却是府里头的东西,我总不好自己贪了回家去,这才特意送回。”
人在屋檐下,李瑶光忍着火好声好气,结果里头却传来周婆子一点也不耐烦的讥讽。
“什么碗盏,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这个点,侯府各门都已经下钥了,表小姐要送,明个请赶早。”
就这么一句,饶是李瑶光再耐着性子如何敲门,这扇如铁一般的黑漆门内也再无动静。
李瑶光苦笑一声,终是明白,穿越不是这么好穿越的,心里各种滋味轮番上涌,却也只得认命的提着食盒,踏着暗沉的天色,回到了先前她离开的那间屋子。
身为投亲孤女,李瑶光这具小身体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半年有余,倒是对周遭的环境很了解。
摸黑回到侯府下人家生子聚集的院落群,李瑶光拖着沉重的身体,从院子一侧的枣树下水井晃晃悠悠打了半桶水起来,借着清凉的井水把食盒里脏污的碗盏清洗干净,而后就着桶底的水洗了手脸,碗盏放回食盒,李瑶光提着又回到自己落脚的小屋。
疲惫的关上门,插上栓子,把食盒往屋里炕头的红漆桌上一撂,努力撑着发软的手脚,李瑶光爬上床,扯过床上的薄被往身上一盖,入梦前她还一再告诫自己,明早得早点起,也好避人耳目免人议论的,争取在大家起来之前去喊开角门。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一定要见到小姨他们,确认他们是否安好。
心里记挂着事,夜里睡的就不怎么安稳,第二日一早天没亮,忧心忡忡的李瑶光就起了身。
撑着又好了些的身体到外头井边打水快速洗漱过后,李瑶光又提着食盒往角门而去。
微熹的晨光中,还是那扇门,想来也还是那个人,李瑶光深呼吸一口给自己打气,迈着坚定的步伐上前再次叩门。
咚咚咚,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敲的她手都麻了,终于,门内才传来了一声熟悉的,且带着怒气的高亢声音。
“谁啊?大清早的就敲门,敲敲敲,敲你个死人头啊!”
李瑶光挑挑眉,心说终是出声了吧,也不怕里头的人不耐烦,更没把那指桑骂槐放眼里,她自顾自道:“周妈妈,昨日您说天晚了,府里各处下钥不方便让我一早来,我这一早来了,您怎么还不开门呢?”
里头披着衣裳,散乱着头发,连连打着哈欠的周婆子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不由骂骂咧咧,倒也还压着声气嘀咕牢骚。
“嘿,你个小蹄子,喊你声表小姐,倒是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亲戚啦?我呸!不过一落魄户,府里塑六爷自身都难保,老婆子我还怕你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应声的时候,周婆子是不敢这么应的。
哪怕三少爷再是大房侯爷之子,黄姨娘再受宠,自己的女儿再是三少爷跟前的得脸人,侯府的面子还是要的,周婆子也怕事情闹僵开来,便耐着性子扬声回。
“我说表小姐,这大早上的倒夜香的都还没来呢,厨下根本没开门,你还的哪门子的碗哦,别闹。”
李瑶光却再不听她忽悠,一心担忧小姨想见人的她依旧拍门,颇有些冥顽不灵,还边拍边装似无意的要挟。
砰砰砰,砰砰砰……“周妈妈行行好,给我开开门吧,今日周妈妈不给我开门,我就一直敲下去。”,砰砰砰,砰砰砰,“我会一直敲,一直敲哦!想来动静真闹大了,周妈妈跟上头也不好交代吧?”
“你!”,这狗逼的小贱蹄子,居然还要挟上了!可偏生的,她一个做下人的还真就受这要挟。
毕竟别看看门是个受罪活计,可府里头想要这活的人可不少,要不是她是府里的老人家生子,要不是大女儿在三爷跟前得脸,她也轮不到这样的好活。
饶是气归气,恨归恨,最后周婆子还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系着衣带,黑着脸的上前来开了门,见人就讽。
“想不到表小姐平日看着不显,其实也是个厉害的主!”
“呵呵,周妈妈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怕府里丢了碗盏,到时候厨下的妈妈姐姐们要受罚,这才一心想还来罢了,我有什么错?”
“呵!表小姐好巧的一张嘴。”,愤愤不甘的怼,耷拉着眼皮子,周婆子不客气抬手掀开李瑶光手里的食盒,看到里头这被李瑶光拿来做借口的碗碟,周婆子实在是气不过,笑的冷冷。
“嗨哟,老奴还当是什么精贵碗盏呢,却是不知,这府里但凡是得脸丫头都不用,只如我等粗使才使,府里自来也不缺的破碗盏,在表小姐眼里竟是这么精贵的物件?啧啧,难得表小姐还出身官家呢,呵呵……”
第5章 下人活都轮不上
周婆子眼底的鄙薄藏都藏不住,李瑶光看的分明,提着食盒的手不由用力捏的死紧,青筋都鼓胀了起来。
就在李瑶光压抑不住自尊愤怒,要跟这婆子好好争辩一番的时候,突的,婆子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周婆子,一大早的你开了角门在那作甚呢?”
这语气,一听就不是寻常人。
周婆子也顾不上奚落眼前的李瑶光了,闻声赶紧转身,看到来人后,刚才还刻薄的脸立马变了模样,对着眼前这领着俩小丫头前来为首的高挑姑娘,堆满了讨好恭维的笑。
“哟,是金燕姑娘啊,奴的好姑娘,一大清早的,姑娘贵脚踏贱地到这边来是有何贵干啊?”
名唤金燕的女子见到一脸讨好的周婆子,不悦的皱了皱眉,抽出袖筒中的丝帕嫌弃的在眼前挥了挥,就如同要挥走什么脏东西一样,退后半步,侧过身子,挥完的丝帕往口鼻一捂,嫌恶道:“周婆子你晨起洗漱了没有?你离我远点。”
周婆子一僵,只觉老脸都挂不住,可面对侯夫人跟前的丫头,她敢怒不敢言,憋屈的低头,忙不迭的作揖致歉,连连后退两步,旋即舔着脸告饶的讨好。
“哎呦呦,熏着姑娘了?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是老奴的不是,只是金燕姑娘,不知您一大早的到此间所谓何事?姑娘不防说说,老奴不才,也想与姑娘分忧,全当是刚才熏着姑娘的赔不是。”
她守着的这扇角门没别的用处,不过是方便侯府家生子们进出府邸好给主家当差罢了,什么采买,什么运物,什么迎来送往,这些统统都跟此处没有干系。
眼下这当家主母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前来,定是有缘故的,所以对方哪怕只是个区区二等,在她们这群人跟前也是天颜,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拍马屁恭维决计是错不了。
人老成精,周婆子的猜测想法果然不错。
这金燕对周婆子嫌弃归嫌弃,却也欣赏她的卑颜屈膝,这极大的满足了金燕在侯夫人院里的不得意。
被姐妹们推出来,今日领了个点人差事,不得已到这些家生子聚集院落里来临时召人的金燕,也不想出角门去那些腌臜地方污了自己的绣鞋,眼下周婆子递梯子,她手里丝帕一甩,轻描淡写道。
“罢了,看周妈妈你是个明白人,我不怕实话与你说,这不是过两日九爷就要从书院回来了么,夫人高兴,又一直记挂着九爷的终身大事,便想趁此机会大摆宴席,宴请亲朋勋贵登门赏花,府里事多,人手就忙不过来,屋里金珠姐姐就让我到这边院来,临时招些个伶俐的丫头小子们进府听差。”
“哦哦哦,原来是此等大喜事啊,还是金燕姑娘受夫人信重,如此选人大事都交给姑娘,姑娘好能为!只是姑娘,外头院子里着实腌臜,男男女女的混居啥人都有,姑娘金贵,如何去得?不若这样,这外院老奴熟的很,若是姑娘信老奴,老奴自愿与姑娘分忧,这就替姑娘走一遭,保准把外头这院子里伶俐的小子丫头都给姑娘寻来。”
能不用自己去自然是好,可那刻薄金珠交代的事情,又事关主子,自己也不可等闲敷衍了事,已然心动的金燕还有忧虑。
况且这婆子可是守门的人,要是她走了,这角门出点什么事,自己可担不起责任!
再说了,她走了,难不成自己堂堂侯夫人跟前的二等丫头,还得帮她个粗使守门不成?
如此,金燕就犹豫,话却说的圆滑,“好是好,可妈妈不是有事?”,周婆子眼看金燕的视线落在门外站着的李瑶光身上,就听她继续道:“况且妈妈不是还要守门,如何能擅离职守?”
周婆子见状,暗道一声晦气,旋即脸上笑容更甚,殷切不已。
“嗨,这都是小事,哪有姑娘您的事情重要,要不这么着,姑娘且在门房安坐,老奴这就唤夜里给我作伴的小女去外头喊人,保管不耽搁姑娘的大事。”
金燕想了想,懒得真去外头腌臜地方,便也点头,“那也成,便劳烦妈妈家女儿带路,领着我身边这丫头一并去得了。”
看着金燕云淡风轻的随手点了她身后一侧一个瘦小丫头出列,周婆子无有不应的,哎哎点头的应了,随即张口喝声门房内间的小女起身。
不多时李瑶光就看到,平日里门房歇脚的小屋里,出来个十一二岁身着靛蓝棉衣裙的小丫头,被周婆子点着脑袋交待一番,而后小丫头便带着金燕指出来的丫头越过李瑶光往外院去,而那叫金燕的丫头,正被周婆子殷勤的往屋里请。
李瑶光见状,觉得机不再失,忙上前一步,“金燕姐姐且等等。”
金燕一顿,皱了皱眉,眼底闪着不悦,李瑶光权当没看到,趁机开口,“金燕姐姐好,刚才听姐姐说府里要用人,你看我怎么样?”
金燕皱着眉,不由上下打量着李瑶光,随即看向身边殷勤的周婆子,“这是?”
周婆子忍不住又暗自啐了一口晦气,而后略略欠身上前,压低声音道:“金燕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是二房那头,塑六奶奶娘家那投亲的小姑娘,半年前来的那位。”
“哦,原来是她呀。”
金燕点点头,对于半年前这个自己在夫人跟前听了一耳朵,随即再没有音讯的人表示知道了。
见李瑶光小小一个还在执着的看她,金燕笑笑,上前敷衍的朝着李瑶光福了福身。
“原来是表姑娘啊,刚才奴婢不知是表姑娘上门,有所失礼,还请表姑娘原谅则个。”
李瑶光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啊,现代人谁动不动行礼的?见面至多握手都是极其客气礼貌的啦,面对金燕突如其来的行礼,李瑶光有些不知所措,急忙就让开摆手。
“没,没关系。”
对方轻笑,以绢掩面,“呵,表姑娘果然体贴大方。”
“哪里哪里,不知金燕姑娘我进府帮忙这事?”
李瑶光见对方态度还不错,心道这人还怪大方懂礼的,自己刚才见了人后,心里的那点认知评价怕是错的,果然还是自己看人不准走眼了吧?
李瑶光才这么想着,岂料转眼就被打脸。
金燕接下来看似捧,实则贬的话,就如当头棒喝,直接朝着她的脑袋敲了下来。
“这个怕是不能呢,表小姐是亲,不是奴,侯府用人,怎么能用表小姐呢?表小姐还是莫要跟奴婢开玩笑了,回头这事情要是宣扬出去,大家不以为我们侯府招待亲友不周吗?到时怕是奴婢被夫人打死事小,侯府名声被玷污败坏事大啊,表小姐,此等罪责,奴婢等人怕是九死也难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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