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多,她顾不上更多,张口便喊:“来人啊!有人抢劫了!来人啊!”
街上来闲逛的都纷纷朝着这边看,但这两个男人长得凶神恶煞,榴月挨了一棍子,痛得跌倒在地。她会拳脚功夫,可远远不是这两个男人的对手。
榴月死死抱住高个男人的脚踝:“来人啊!有人欺负弱女子了!”
“干什么呢!快放开人家姑娘!”
有路过的男子远远呵斥,却被高个子男子狠狠唾骂一声,他顿时不再敢上前。
矮个子男人怒骂着朝着乔蘅冲过来:“臭女人,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乔蘅不管不顾地对着前方武器铺子跑过去,在掌柜惊愕的眼神,随手拿了个锋利的长刀往外跑,对着迎面而来的矮个子男人腹部撞过去。
他躲避不及,被险险捅了一刀,痛得面色扭曲,摔在地上前大叫一声扑向乔蘅。
乔蘅体力已经所剩无几,勉强避了一下,却还是被他用匕首划到右肩膀,发出一声痛呼。男人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她也踉跄着跌倒在地,脚踝顿时传来一阵撕裂似的痛楚。
她面色有些发白,钻心的疼和刺痛的肺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回头看了看地上汩汩流血的男人,她怔怔的,拿着刀的手隐隐哆嗦起来。
她……她杀人了!她竟然杀人了!
“何人在此闹事!”一声冷叱传来,身着飞鱼衣的沈朝信走过来,瞥过来一眼,有些诧异道:“燕世子夫人?”
“是、是我。”乔蘅的手还在哆嗦,她慢慢站起身,控制着声音平稳,杏眸看着沈朝信冷静道:“麻烦你通知我夫君过来。”
沈朝信打量这里几眼,两个男人看着像流寇,抓捕乃锦衣卫分内之事。他在正事上不犯糊涂,用眼神示意小役去制止高个子男人,瞥了一眼美人苍白的脸,翻身上马去了隔壁的街道。
过了会,一匹骏马疾速驶来,燕嘉允逼近勒马,看向一片狼籍之中的乔蘅道:“怎么回事?”下一秒,目光落在她已经染红衣裳的肩膀上,眉头紧拧:“你受伤了?”
乔蘅看到他的身影时瞬间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腿肚子有些发软,伴随着肩膀和脚踝处撕心裂肺的痛,她险些再次跌在地上。
燕嘉允眼疾手快地弯身拽了她一把,手臂绷紧了用力,乔蘅却浑身发软,根本都站不直。
他见状,轻轻啧了一声,翻身下了马。
在乔蘅苍白如纸的脸色中,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抱起来,放在马背上。
乔蘅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感受到燕嘉允也上了马背,有些羞赧,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口,又虚弱得说不了话:“你……我的婢女。”
“行了,伤成这样,你别逞强了。”燕嘉允瞥向地上伤痕累累的榴月,朝身后喊道,“空镜,你带上她的婢女回府找戚叔,我去近处医馆,别等我。”
府邸离此处尚远,榴月只有擦伤,尚且可以回去医治,可乔蘅伤口深,恐怕等不了。
燕嘉允一甩马鞭,带着乔蘅径直驶向隔壁街的医馆。
乔蘅有些头昏,尽管马匹跑得不算很快,她还是坐不住,摇摇欲坠地几乎要跌下去。燕嘉允见状,单手握鞭,另一手直接紧紧箍住她的腰肢。
乔蘅痛极,已然顾及不上男女之防,靠在他胸膛前剧烈地喘息。
“先说好,回去你可别说我占你便宜。”燕嘉允驾着马,不忘贫嘴一句。见乔蘅没回话,他有意逗她,倾身凑上前来,低声道,“你这腰……还挺好握的。”楚腰纤纤,掌中一握,不外乎如此。
话罢他自己忍不住微微红了耳廓。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摸女子的腰部。
乔蘅有些羞恼,这还是在街上呢,方才行人都瞧见了,他怎么这般蔫坏!若不是肩膀太痛,她定然要反手狠狠捶他。
哪有这般摸女子的腰的!简直、简直……
她耳垂羞红,轻嗔略恼地骂了声:“孟浪!”
燕嘉允乐了一声,加快马匹速度道:“还知道骂我,原来你也会有这副生动的模样。比你原先端庄体贴的躯壳漂亮多了。”
乔蘅几乎又要生气了,什么叫端庄的躯壳,道:“你怎么说话的!我不理你了。”
“行了行了,医馆快到了。”
燕嘉允连忙翻身下马,又不顾她杏眸怒目的抗议,反手把她抱下来,转过身去蹲下来道:“上来。”
乔蘅痛得牙齿打颤,强撑道:“什么?”
燕嘉允指了指前方幽长的巷子,道:“这里的医馆有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坐镇,不过在巷子深处,驾马过不去。你不是脚伤了吗?难不成你要瘸着走?”
乔蘅不知道他怎么注意到自己脚踝崴了的,但抬眼往前一看,巷子又深又长,地上青石板还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医馆坐落在尽头,委实不好通过。
生怕燕嘉允的直性子当真让自己瘸着腿走进去,乔蘅按捺下矫情的心情,看着他宽阔的肩膀,慢慢搭手覆上去,小声道:
“那、那麻烦你了。”
燕嘉允将她背起来,稳步朝里走。
背上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瘦一些,背着几乎没有重量,骨架纤薄,能感受到她皮肉之下的骨架硌在他的背肌上。
不过到底是女子,浑身都很软,手臂似无骨一般。但更柔软的地方是……她压覆在他背脊上的那一处。
燕嘉允骤然感到一股很陌生的热意涌向下腹,又急又烈。
乔蘅疑惑地道:“怎么了?”
她说话的热气拂耳,让燕嘉允脸皮有些燥热,几乎要想入非非。生怕脑海里再联想些不该想的东西,他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强行转移注意力,稳了稳呼吸,生硬道:“无碍,脚滑了一下。”
乔蘅并未多想,安安静静地伏在他肩上。
燕嘉允缓缓吐出一口气。
医馆在道路尽头,不消一炷香就走到了,大门开着,里面有个老头坐在摇摇椅上。
燕嘉允这会儿已经头脑冷静了下来,弯腰把乔蘅放在木榻上,起身朝里喊道:“张老儿,麻烦您给看看。”
老头睁开一只眼,兴趣不大:“老夫不收来历不明的人。嘿,还是个女人?你这是把谁带到这儿了?”
燕嘉允没遮掩:“我夫人伤了左肩,还有右脚踝。”
“哦,你新娶的那位夫人?”
老头来了一点兴趣,拄着拐杖走近乔蘅,拿了个帕子搭上去把脉,又弯腰凑近她的左肩膀仔细看了看,道:
“没啥事儿,有个小口子,流了点血……”他步履蹒跚地往药柜处走去,道,“老夫给她开点止血散,你等会给她敷上去,哦,记得剪开衣裳。肩膀伤口再开十付煎药和十付敷药,回家隔日用一次,用完药伤口就好了。还有脚踝是七付药……等会你一起拿走,别忘了给银钱。”
说着他开始用秤称药草,老眼昏花的他要凑近了才能分辨得清,不再搭理乔蘅和燕嘉允两人。
燕嘉允浑然不在意老头的态度,抱起乔蘅娴熟地走去里屋。
这里是个单人小室,有张软榻和案几,他把乔蘅放在软榻上,药放在案几上,对她道:“那我出去了,你好了叫我。”
“等一等。”乔蘅脸面有些红地叫住他,嗓音轻轻的,“伤、伤在后肩。”
“嗯。”燕嘉允疑惑地看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怎么了?”
乔蘅恨他是个木头,闭上眼,心一横,道:“伤口我看不到,够不着,你给我剪开衣服,你给我敷药!”
她鼓足了勇气,末尾还带着微微的颤音。
“你……”燕嘉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耳廓隐隐发红,刚刚身体平息下来的燥热又有复起的趋势。
他心道这也太不合规矩了,但看到乔蘅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衣裳,隐忍苍白的面容,又说不出让她等一等的话。
乔蘅轻轻趴过身去,闭上眼睛说道:“你不必有心理障碍,就当是你的随从,或是小厮,我忍着疼,你快些。”
燕嘉允闻言没再磨叽,净了手后坐在榻边,小心翼翼把她肩头粘连在一起的布料与伤口分开来,而后指尖用了巧劲,只听撕拉一声,肩头的衣裳被整个儿撕开。
接触到寒凉的空气,乔蘅身子轻轻一颤。
只见女子白皙似玉的肌肤上,一道血淋淋的刀痕自上而下在她圆润如珠的肩头划出一道颇深的、三指长的口子,鲜血还在一点点流出来,瞧着颇为可怖。
燕嘉允净了巾帕,放轻力气给她擦掉血迹,饶是他觉得自己下手已经够温柔,但乔蘅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动作一下子顿住了,有些慌乱道:“很疼吗?”
“无碍,你继续吧。”乔蘅咬紧牙道,“我不会再出声了。”
燕嘉允继续给她擦伤口、敷药、包扎,乔蘅浓密的眼睫颤啊颤,指尖抓紧帛枕,但自始至终没再喊一声。只是那脸色,看着更苍白了。
空气好似忽然安静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氛围在室内流淌着,或许是暧昧,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燕嘉允不太愿意深想,刻意忽视了这种气氛。
终于弄完之后,燕嘉允额间出了薄汗,道:“好了。”
乔蘅额间带着薄汗,用另一只手臂撑着坐起来,拉了拉衣裳遮住肩膀,轻轻舒了口气。燕嘉允抬眼看去,见她殷红的嘴唇竟被咬出齿印。
他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串儿词来——桃腮薄汗,香肩半露,我见犹怜。
肩膀都被看了个遍,脚踝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了,乔蘅没有矫情,轻轻拉起裙角道:“还有脚踝,也麻烦世子了。”
燕嘉允倏地回神,想到自己方才在想什么,暗暗唾骂一声,面色不改地蹲下身,粗粝手掌攥住她细白的脚腕。这里的伤也颇重,鼓起好大一个包。
他利落地把她的脚踝敷药、包扎。又是一炷香过去。
燕嘉允看向乔蘅,只见她面色苍白,额间都是薄汗,轻轻喘着气,肩膀衣裳还破了个大口子。
这样子出去,流言明天就要飞满燕京。
他错开视线道:“我出去找民户妇人给你借个衣裳来,你将就穿着,先回去再说吧。”
乔蘅应了:“好。”又道了一遍谢。
燕嘉允转身出去了,乔蘅这才卸了力气,半靠在榻上恢复体力,方才那矮个子男人不知死活,但倒在地上还嚎出声,想来应该死不了。
乔蘅松了口气,不死的话她就是占理的,但随即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若是那些被欠债的家族再有人找过来,她可如何是好?
燕嘉允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乔蘅卧榻,峨眉轻蹙的一副哀愁模样,她面容是极美的,饶是这副模样也仿佛一副水墨画。
他把衣裳递给她,乔蘅接过来,他又转身出去,顺手带了上门。
乔蘅抖开衣裳,是一身蓝色麻布衣,朴素但干净,她快速地褪去衣物换上麻布衣,低头打量了下,有点宽松,不是很合身,但挽一挽袖子也能穿。
她收拾妥当后,打开了门,扶着门框一步步挪出去。
燕嘉允正在和老头说话,转头看见她出来了,下意识走过来扶着她的手臂,道:“怎么不喊我?”
乔蘅不需要人扶了,有点不自在地推了推他,道:“方才用了药,现在不打疼了,妾身自己走吧。不知诊金是多少?妾身来付银钱吧。”
老头闻言道:“用不着你付,你相公给你付过了。伤不疼了就走吧,老夫要睡午觉了。”
“相公”这个新鲜的词让乔蘅又是微微愣神。
燕嘉允没跟老头客气,告辞离开。
乔蘅告别了张老大夫,随他往外走。
她走得慢,行路时一深一浅的,一时间落后了几步。
正在前面走着的燕嘉允忽然回头,站在原地等着,乔蘅愣了一下,重新跟上他,再次开始走时,他的步子就变慢了,显然在迁就她。
乔蘅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
这个差脾气的燕京小魔王,没想到,居然有一点贴心。
不知道若是这样的少年人爱上一个女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地走出巷子,骏马拴在树下等着,燕嘉允没再回去巡值,带着乔蘅回到燕府。
乔蘅坐在美人榻上歇歇脚。
如今她行动不便,需要白苏守夜,有理由睡在垂英阁了。
这时空镜从外头走过来,道:“夫人,榴月已经歇下,伤不重,养几日便好。”
乔蘅道了声好,又真心实意地谢了他。
空镜退下后,乔蘅后知后觉想到一个问题,问燕嘉允道:“你今日怎么会在那附近?”
“巡逻,燕京每年冬天都有人出来抢劫粮食和钱财,锦衣卫负责在皇城值守和缉拿。”燕嘉允瞥她,淡声道,“你呢?”
乔蘅试着装傻:“你是说妾身今日出门买衣裳吗?”
“你是不是去买衣裳暂且不谈,我在问你那两个男人是谁的问题。”燕嘉允淡淡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我随意问问。”
两人当时约定好了他不会追问她出门何故,乔蘅想了想,瞒下了暗中开铺子的事情,道:
“不知你记不记得,扬州一带河渠塌陷淹了万顷良田,导致百姓损失惨重。我父亲身为扬州府父母官儿,小债还上了,但大债欠了许多……”
燕嘉允道:“那两人是来讨债的?”
乔蘅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燕嘉允皱了下眉:“你们乔家欠了多少?”
乔蘅道:“……数万辆白银。”
燕嘉允瞥她,道:“你想还钱?”
乔蘅无奈:“这非妾身的意愿能决定的,世子。”
是太子给他们乔家安了一个莫须有的头衔,导致那些被淹了良田的人家只得向她讨钱罢了。
燕嘉允低头想了片刻,再次抬头时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容置喙道:“你不用再为欠债的事情奔波,这良田的债,我来给银子。”
乔蘅很是意外,虽然她对这个提议非常心动,但理智尚在,坚定地道:“不行。不是燕家的债,妾身做不到心安理得用燕家的钱来还。”
燕嘉允轻哂一声:“那你承认是乔家欠的钱了?”
这回轮到乔蘅沉默了。
事实的真相燕嘉允果然是清楚的,太子犯事,不过是拉了乔父来背锅。
燕嘉允又问了一遍:“想清楚了吗?我只做这一次好人。”
乔蘅轻轻吐出口气,道:“就当是妾身欠燕家的,你打个借条,如何?”
燕嘉允没再退让:“行。有时间你去趟书房,让戚叔给你写。”
这就是同意用燕家的钱来还了。
但乔蘅多多少少有些世族贵女的风骨,不愿意白拿也在燕嘉允意料之中。
乔蘅也算是跟燕家绑在了一起,她欠钱跟燕家欠钱也没区别,燕嘉允这钱拿的也算利索。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些银两要暂时流入国库一段时间了。
不过没关系,这些银两他迟早会让老皇帝再吐出来。
银两的事情得以解决,乔蘅放下好大一桩心事,她现在看燕嘉允就跟看无期限的债主没什么区别。
对待债主的态度自然要好些,乔蘅面上带着柔美的笑意望向他:“世子可用午膳了?妾身右手行动无碍,可以给你布菜。”
这时戚叔走过来,递来一封信。燕嘉允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过,眉头皱了起来。
“不了。”他转身迅速走到多宝架旁边,拿起刚刚才放下的绣春刀佩在腰上,道,“宫中急信,新案子要锦衣卫接手,我要去东宫一趟。”
乔蘅睁大眼睛,扶着软榻站起身,有些急切地道:
“你方才说什么,东宫?”
第20章
“嗯,怎么了?”燕嘉允微微拧眉,不赞同道,“你不会想要找他寻仇吧?乔蘅,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不要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我没有。”乔蘅按捺下心里的焦虑,道,“你们锦衣卫接了东宫的什么案子?太子现在……”
“太子不在东宫,他怕皇上怪罪他惹出来的事儿,远远躲起来了。”
燕嘉允没有隐瞒乔蘅,一边束紧袖口一边漫不经意地道,“但太子惹出来的事儿不止你们扬州府那一桩。当今太子是一个绣花枕头,无能又好色,在扬州府河渠办事不力,回京路上又色欲熏心临幸民间良女。往常这种事过后给几十两银子也就打发了,但这回他提到了铁板。”
顿了顿,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含着几分讥诮,道:
“他哄骗了金陵谢家的独女随他回了东宫,在东宫强行要了她,事后感觉大事不妙赶紧逃离了。那可是谢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人家亲爹怒火攻心,雇了杀手潜入东宫杀掉了长史,现在整个东宫一团乱,皇上密诏急召太子回京处理这些烂摊子。但纸包不住火,明日燕京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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