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听了方之平的话,松了口气,她再确认了一番,问道:“所以,方公子往后可会纳妾。”
“庭中既有梨花树,何存栀子花,真心爱一人,不会让她落入那般境地。”
今日这番话,李氏基本可以定了决心。
就他吧。
她朝着屏风后头,出声唤道:“净春,出来见过方公子。”
姜净春一开始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似在发呆没听到李氏的话,直到花云过来又唤了一声,姜净春这才反应过来,起了身。
她往屏风外走去,同那两人见了个礼。
方之平抬眸看向了那个从屏风后走出的女子,眼底不自觉浮现了一丝惊艳之色。
他从前听闻过姜净春这人。
不过那还是因为顾淮声的缘故。
京城的读书人,没人不知道顾淮声的。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可后辈子弟独他一人盛日凌空。
顾淮声年少成名,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头角峥嵘深受恩宠,是所有读书人最艳羡之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所有人都仰望他。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他们这辈子或许都碰不到他的分毫。
像他这样一个颇具传奇之色的人物,不在史书上,而在他们身边。
谁能忍住不关注他?不议论他?
方之平知道姜净春,也是因为顾淮声的缘故,他常常听旁人说顾淮声有个缠人的小表妹,这人不大喜欢守规矩,爱折腾,京城的人都知道。
对于这些风月见闻方之平也只是听过一遍,毕竟这京城中喜欢顾淮声的人可不少,姜净春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今日初次见到姜净春,方之平明显愣了愣。
他这一刻竟在想,顾淮声是铁打的心不成,这样的表妹也会不喜欢?
她站在他的面前,眸清可爱,新月笼眉,夏日的雨带了几分湿意,少女的睫羽似凝着水汽。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如此耀眼。
他们说她娇纵,他们说她喜欢闹腾,可是在方之平看来,分明不是这样。
他们没有见过她,所以才会那样说。
方之平起了身,压下眼中的情绪,朝她端正行了个问好的礼。
李氏见到两人第一次见面也还算可以,便向姜净春问道:“现下外头雨停了会,要不要同方公子去后园逛逛?”
她这是想要让两人单独相处看适不适合。
姜净春对方之平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可既然已经决定走出这一步,那也没有什么再回头的道理,她点头应好,答应下来。
两人往园中的方向走去。
雨连着下了两三日,园中的花花草草上头都挂了水珠,空气之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雨一停,太阳马上就从云层中爬了出来,地面上的雨水,也被烘干了些许。
天气炎热,但方之平的却不觉得沉闷。
两人走在路上,多是方之平在寻话题,姜净春偶附和两句。不过,后来方之平也看出她情绪平平,没甚喜气的样子,怕烦了她,便也渐渐少了话。
走了有一路,他见她额间沁出细汗,便指着前头的水榭道:“姜小姐可是累着了?莫不如歇歇先?”
姜净春惧热,现下雨过天晴日头正盛,她也不想再走,便没推辞,道:“好,去水榭吧。”
两人往水榭的方向去。
也算是运气好,一进了水榭,这大好的天又开始掉起了雨,再晚一些,两人就要被淋个正着了。
这天阴晴不定不定他们也已习惯,一会雨一会晴,一会又在晴天落了雨。
也罢,没给淋着就是万幸。
两人第一次见面难免生疏,进了水榭之后一时无话。姜净春想到方才都是方之平在说话,这回便也主动开了口,寻了个话题。
她问他,“方公子今年可是要参加秋闱?”
方之平没想到姜净春会突然主动开口,反应过后,眼中浮起了笑意,他点了点头算是应答,而后又有些奇怪道:“怎么了吗。”
姜净春实在是没了话题开口,随意寻了话茬,况且,眼前这人往后许就是她的郎君,她自然是要多了解一些,她实话道:“只是有些好奇方公子罢了。”
没想到姜净春会说这样的话,方之平眼中错愕明显,可反应过来后,眼中笑意更甚。
有好奇,那便说明她也想要了解他。
“是吗,那姜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只管来说,我定知无不言。”
方之平察觉到了她这话的意思,于是便放下了心同她攀谈,相比方才两人之间不大熟络的气氛,现下便轻松了许多,方之平说话也颇风趣,逗起小姑娘来也是手拿把掐,姜净春听他说话偶尔还会笑出声来。
外头雨声簌簌,亭中笑语涟涟。
两人说得忘我,丝毫不曾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望向他们。
今日顾淮声被姜润初骗来了府上。
此事说来话长。
姜净慧在书房中看到了一本晦涩难懂的古文,实在不解其意,便去找了姜润初。姜润初说自己也看不懂,而后便替他寻来了顾淮声。
顾淮声来之前也不知道是她,看到姜净慧在影壁处等他才知道是被姜润初骗了。
知道自己是被初诓骗之后他转身就走。
可姜净慧先一步去拦住了他,她说自己也不知道姜润初会寻他来,来之前,姜润初也只对她说是替她寻了位先生,让她在门口处迎接,看到顾淮声后也才知道他给她寻来的先生是他。
姜净慧见他不愿,又善解人意对他道,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即便不想看古籍,看看外祖母也成。
顾淮声心中也不知想着什么,竟还真就折返了回来。
两人从外头进来,经过后园。
这一来,就撞见了在水榭的两人。
水榭那处的嬉笑说话声就这样传入了他们耳中,顾淮声步伐微钝,视线落在声音传来处。
姜净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而后笑着解释道:“哦对了,母亲这些时日在给妹妹物色亲事呢,没想到这么快,今日就有人上门来了。”
顾淮声没有说话,视线仍旧落在那处,握着伞柄的指骨用力,依稀泛白。
以前,也在这个地方,是她看他和别人相看。
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说亲的人成了姜净春。
而他看着她同别人言笑晏晏,只觉那轻灵的笑声,格外刺耳。
第二十五章
姜净慧似没察觉到顾淮声的异常, 她的视线仍旧也落在那两人的身上,她道:“他们看着相谈甚欢,想来那公子应当是个不错的人,不然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哄得妹妹这样开心了。”
“这些日子, 净春的脸上一直没什么笑脸。”姜净慧说着又看向了顾淮声, 问他道:“表兄,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回来了, 所以她才这样, 她会不会怪我抢走了她的位置呢?”
她的声音听着有几分伤怀。
只是这话明里暗里无不在贬姜净春小肚鸡肠。
顾淮声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姜净慧,隔着雨幕,她的面容同姜净春有几分相似。
他似乎在打量她, 默声了片刻,而后移开了视线, 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姜净慧呵笑了一声,但眼中的笑意褪去了些许。
不是这样的人吗?倒是谁都会维护她。
没过一会, 顾淮声又问她,“姜润初喊我过来, 是你的意思吗。”
姜净慧又面露无辜之色,“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来之前也不曾知晓会是表兄, 他让我去门口等先生,我才知道来的人是你呢。”
顾淮声看着她没说话。
片刻, 他突然开口问她道:“从前那些人家,还教你这些东西吗?”
雨声滂沱, 顾淮声清冷, 不含情绪的声音传入了姜净慧的耳朵。
姜净慧听到了顾淮声的话,难得怔愣, 没有反应过来,思绪似乎也飞散去了别处。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中笑意褪得一干二净。
许久过后,她终从回忆之中抽离了回来,看向顾淮声道:“表兄好像对我敌意很大啊,他们是让我读过书,写过字,怎么了?现下晦涩些的古言看不明白,才想着来请教表兄,表兄又是想到了哪里去。我自认为也不曾经得罪过表兄吧,上回在宴席上,我看表兄笑得还挺亲近,看来是我误会了啊。”
言下之意就是,既这样不喜她,何故做些让人误会的事呢。
听出姜净慧话中带着的讽刺,顾淮声却没有回避,他道:“上次也是因为姜润初。”
“脸是长在表哥自己身上吧。”姜净慧含笑讥讽。
他不笑,谁能逼他似的。
顾淮声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凌厉,狭长的眼眸透着些许不善。
姜净慧看着他的视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继续争下去了,现在同顾淮声争红了眼,对她而言又能有什么好处?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再想开口的时候,却见顾淮声往水榭方向走去。
姜净慧见他这动作,心中马上又能断定他对姜净春确实不如传言所说那样无情,她面色恢复如常,跟了上去,恍若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跟在顾淮声的身后问道:“表兄怎么往那里去了呢。”
顾淮声没有再理会她的话,甚至就连步伐也没停顿片刻,往水榭的方向大步迈去。
见他不回话,姜净慧嘴角浮起冷笑,也跟了上去。
水榭这处的气氛就比外头的剑拔弩张好得多了,那两人聊得正欢,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有旁人踏入了此地。
顾淮声收了伞进了水榭之中,那面对面而坐的两人正在说话,不知道方之平是说到什么事情,只见姜净春的眼中一直含着笑。
两人气氛算是融洽,直到......顾淮声二人踏入了这处。
姜净春听到了动静,抬眼看向来人,见到是顾淮声来了此处,眼中的笑意瞬时去得一干二净,对面的方之平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转头看向了身后,发现身后不知是何时站了两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身上,眼中都带了几分惊异。
他曾有幸见过顾淮声一眼,现下眼前这男子不是他,又是谁?曾经那只可远远仰观的人忽然出现在了面前,方之平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处?
今日也不是旬休日啊,况这不是姜家吗,也不是顾家啊。
还是顾淮声先开口打破了这处古怪的氛围,他随意道:“方往堂屋的方向去,不想竟突然碰到落了大雨,来水榭这处躲一躲。”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姜净春的身上,只是,她并没有想要看他的意思。
顾淮声眼睁睁看着她从笑到不笑,一看到他出现,那张小脸一瞬就垮了下去。他那本还云淡风轻的脸隐隐绷紧了些,他不再看姜净春,转而看向方之平,那眼中带着锋利的寒芒叫人无法忽视,他对他道:“你是?”
方之平不知顾淮声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回答了他的话,“见过小侯爷,我姓方名之平,今日同母亲上门来拜访姜大夫人,母亲现下里头同夫人谈天,我陪着姜小姐出来闲逛,途中遇了大雨,这便来了水榭躲雨,等雨无聊,就说了些闲话打发时间。”
顾淮声气度逼人,分明只是看他一眼,问了那么简单的两个字罢了,可方之平还是没忍住一下子全盘托出。
方之平是知道姜净春以前喜欢顾淮声的,然而现下看她反应,却也不像是什么有情的样子。他也弄不明白顾淮声突然出现在这处是为了什么,或许真是巧合?
可饶是他不大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现在却也能清楚感知到气氛的不对劲。
顾淮声姜净慧出现得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那两人方聊在兴头上,却猝不防被这突然出现的二人打断,这处的氛围都凝固了几分,不复方才只有两人之时那般轻松。
方之平回了话后,这处就这样陷入了一片死寂,没了声音。
可来都来了,总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方之平见谁都不说话,只能恭谨起身,迎着那两人入了座。
坐定后,方之平才问出了心中疑惑的话,“今日小侯爷没有上值吗?”
顾淮声淡声回道:“皇上给批了一个月的假。”
前些时日给太和帝递上了控诉王顺的罪证之后,没过几日,就从内阁中来了道批文,说是天禄台一案,他处理得尚可,为做嘉赏,特意批了一月的假。可对顾淮声现在这样的情形来说,在家消闲一月,而都察院的事务转交给了别人,这事是好事坏,还真说不好。
这道批假的奏折还是王顺提出,更能看出,不过明赏暗罚,在为上回顾淮声攀咬他的一事进行报复罢了。
方之平听了顾淮声的话也有些意外,他现下正值上升之时,怎么会批一个月的假呢。朝堂风起云涌,朝局瞬息万变,都察院里头又多少人眼红他的位置,他竟还敢在家待一个月?
他虽尚没入朝当官,可对这些事情,却也不是一无所知。
难道是顾淮声犯了什么事,被罚了不成?
他浮想翩翩,有些入神,就连一旁的姜净慧开了口都不知道。
“方在不远处就听你们在笑,聊什么呢,这般开心。”
姜净慧看着姜净春问,眼中带着一股长姐般的慈爱。
不过那么几日,姜净慧就已经完全适应了姜家的生活,看着也已经有了堂堂正正大小姐的味道。
反观姜净春,越来越沉默寡言,同人说话也越来越少。
姜净春回了姜净慧的话,她说,“没说什么,只是方公子说到了件有趣的事情罢了。”
方之平为人谐趣,有君子之风却又不大古板,也能拿捏好分寸说些逗趣的话,姜净春同他第一次见面,还挺满意。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真心觉得嫁出去也挺好的。方之平看着是个不错的对象,不说别的,至少成婚也是不错了。
当人急于跳出火坑之时,是极容易被其他的东西所蒙蔽的。
至少,姜净春现在觉得,一切都很好,即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也会下意识忽视。饶是方之平的举动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不过是为了去讨她开心而油腔滑舌,可在姜净春眼中,那也是风趣幽默。
很显然,顾淮声不怎么喜欢方之平。
他想,第一次见面就哄骗得小姑娘开怀大笑的,会是什么好人。
他还想,姜净春实在是太好骗了,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她看着却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顾淮声看向了方之平,他似笑非笑,好奇问道:“是吗,我倒有些好奇公子说的是什么笑话,这般好笑。”
方之平倒不至于傻到以为,顾淮声真是对他那些逗人开心的话感兴趣,他对他好像有敌意,方之平能感觉得到。所以,当这带着敌意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之时,不自觉就带了几分为难之意。
方之平也不敢得罪顾淮声,正在踟蹰着如何去回话之时,一旁的姜净春忽地起身了。
“他说什么同小侯爷有什么关系吗?他说给我听的,又不是说与你听的。”
她看着他的眼神泛着淡淡的冷,此刻甚至就连“表兄”都不唤了,直接疏离地喊他小侯爷。
在场几人都被姜净春这带着刺的话说愣了几分,顾淮声看向姜净春,嘴角的笑也淡去,只眉眼微皱。
他在想,他方才有说什么很咄咄逼人的话?
他不过说那么一句话,她便这般护着他。
看起来,她也是真的想要和他撇清了干系,上一回她说,她不是他的表妹,她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也不是随便说说的玩笑话。她在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告诉他,她是真的不愿意再认他。
姜净春才不管顾淮声再如何看她,抬头看外头那场急促短小的雨不知又是什么时候停下了,便对方之平道:“雨停得差不多了,方公子,我们走吧。”
他一来,她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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