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声知道的,姜净春也不喜欢雨天出门,雨水这样烦人,没谁喜欢雨天外出。
可今日来,却恰好撞见她也要外出。
就在两人要擦肩而过之时,顾淮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去哪里?”
饶是方才心中百转千回,可一开口,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平淡,就像是在公事公办一样问出了话,心中情绪波动丝毫不曾外泄片缕。
这话落在姜净春的耳中就格外刺耳。
她去哪里同他有什么关系,这也要去同他汇报吗?
还是说他不上值在家的这段时日就这样闲,已经闲到没事找事到了别人家里,随便抓个人去问他的日常行程?
姜净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给他好脸色的必要,她直接出声呛道:“这同小侯爷没什么关系吧。”
她不是在同顾淮声怄气,她是真的有些恼了。
顾淮声现在这样是做些什么,打个巴掌给个枣吃?既然当初已经选择推开了,既然已经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他现在为什么又还要这样呢。
难道说,他还真的以为她没有什么羞耻心,听了那样的话,也不会觉得被羞辱。自己现在这样不过是在同他撒娇发小脾气罢了,只要他凑上来,她就马上又会不生气了?
姜净春越想越恼,她现在要定亲了,眼睛里头已经看到别人,他为什么又总是要来让她想起从前的事情呢。
他这个样子,真的好没意思。
她想了想,又看着顾淮声说,“我都要定亲了,从前的事情,你就当我年少不懂事,忘了吧。”
反正顾淮声一直都不喜欢她,她觉得她这话得没什么不对。
她并不想要让未来的郎君知道她年少时犯过的混账事,那件事情,谁都不记得最好了。
她这次是很认真的想要同他商量,而不是像上一次,在河边说气话那样。
忘了,她竟然去忘了。
他是要去忘了她喊了自己十几年的表兄,还是要让他去忘记,这么些年的其他事情。
她想让他忘记那日在茶楼之中发生的事情,可是其他的呢。
其他的事情也让他一起忘记吗。
十几年的相处,她让他说忘就忘,他从前倒不知道,她竟也能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闷热的环境压得人越发沉,顾淮声的气好似都要顺不上来。
他看着姜净春错身要走,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对了,他今日是来说正事的。
他意图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手上却止不住用力。
洁白的皓腕被他紧紧攥住,姜净春怎么也松不开。
合着方才的话她 都是说给狗听了是吗?
她刚想开口质问他是在做些什么之时,就听顾淮声先一步开口。
她听到顾淮声说,“方之平他非良人。”
他这话说得实在莫名其妙。
姜净春不明白顾淮声为什么突然要去说这些诋毁旁人的话,毁人之誉不是君子所为,这还是顾淮声自己从前同她说过的话。
从前刚来姜家没有几年的时候,她年纪不大,姜润初总是喜欢欺负她,抓她的小辫子,故意把她绊摔跤……诸如此类事件数不胜数。她气得哭,同母亲说了之后,母亲就去教训了他,可是没用,他还是要欺负她。
姜净春没忍住在顾淮声面前抱怨,她大骂姜润初。
顾淮声那时候听了没什么表情,少年老成对她说,毁人之誉不是君子所为。
姜净春听得懵懵懂懂,听不明白,该骂娘还是骂。
她还对顾淮声说,“他欺负我,表兄不说他非君子,为什么反倒来说我不是君子?我被他欺负了,我怎么当君子?”
那个时候,顾淮声微微蹙眉,没再说些什么,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跟顾淮声抱怨之后,姜润初就很少欺负过她了。
姜净春因为他的一句话被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手腕上的温度有些灼热,她终于回了神来。
顾淮声说,方之平不是良人。
他们怎么谁都这样说。
宋玄安这样说,顾淮声也这样说。
宋玄安可以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他顾淮声怎么能呢?
同他相比,这世上还有人能比他更不良善的人吗。
姜净春忍不住讥讽出声,“他比表兄良善太多了。”
她又一次唤起了他表兄,就在前些时日,她力图和他撇清关系,可是就在现在,她又唤了他一声表兄。
这一声表兄再次从她口中说出,却像是一种提醒,逼迫着顾淮声也回忆起了从前的往事。
从前姜净春一声一声热切地唤着他“表兄”,可是那个时候他又是怎么对她的呢。
这声表兄如今再从她口中说出,只剩下了满腔的讽刺。
顾淮声眉头紧蹙,显然是想到了往事。
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姜净春就趁着他那出神之际,先一步抽回了手,她撑伞离开了此处,没有片刻停留。
她走得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消失,方才的一切好像都是虚幻假象。顾淮声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影,手心空落落的,只有掌心残存的温度证明着她方才确实被他触碰。
他喉中干涩不可言语,胸口跳动的心脏有些被刺痛。
他就那样站在雨幕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一刻,他竟有些后悔,后悔那一日做了那样的动作,后悔那一日将她那样狠心地推开。
他潜意识地以为,无论怎么样,她好像都不会离开。毕竟从前,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所以他在她亲上他的时候,将她狠心推开。他堵着气想要去报复,似乎是在报复,她对谁那样亲密,喜欢谁都会同他那样亲近。
可是他没想到,就这样一推,彻彻底底,就将人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了。
书良在一旁出声道:“公子,表小姐她已经走了......”
顾淮声胸口那股酸涩的感觉久久不退。
不行,可即便这样,方之平她也不能嫁。
他对书良道:“让人跟着她,看她是去哪里了。”
书良犹豫,“公子,这不大好吧。”
方才姜净春可都迫不及待要跟他撇清关系呢,他现在偷偷让人跟着她......
顾淮声却忽转身,往方才姜净春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是不好,那他亲自过去看看,她今日究竟是要去哪里。
今日是月底,方之平国子监那边得了空,便邀姜净春出门赏雨。
雨天坐在船上听雨,也别有一番意味。
虽然姜净春不大喜欢雨天出门,但既然是方之平,她想了想还是出去了。
母亲说他们现下正是感情培养阶段,多见见面也是好的。
姜净春来的时候方之平已经在船上之中等着她了。
下了一日的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这个时候听雨,最是惬意。
今日是休沐日,这出来听雨的人竟还不少,姜净春能见得不少的船只停在水面上。
她被人引着去了方之平所在的船上,他坐在桌案前,上头摆放着一壶热水,正在烹烧,一旁放着茶叶,还不曾泡开。
姜净春弯腰入内。
见她来了,方之平起身相迎,他笑问,“来的路上可有被雨淋着?”
来的时候雨还不怎么小,她自然是被淋了些许,不过看着方之平,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打着伞呢,没淋着多少。”
方之平看了眼她脸上沾染着的些许雨水,拿出巾帕给她擦了擦,道:“还说没有,都淋湿了。”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那般陌生,举动之间也带着几分亲近。
李氏说等过几日就可以给他们定亲了,如果不出意外,待到方之平秋闱之后就可以过门。
所以,对于方之平亲近的举动,姜净春也没有出声拒绝,只是一开始还是不大习惯,没忍住缩了一下,方之平的动作顿了顿,他问,“可是冒犯了?”
姜净春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之后,摇了摇头,她道:“没有。”
方之平继续动作,姜净春终也没有再躲。
他替她擦完了脸上的雨水之后,便也没了动作,邀着人入了座。
面前的水煮得正浓,发出“咕噜咕噜”的烹煮声,方之平忽然开口问道:“姜姑娘可会点茶?”
听到方之平的询问,姜净春点了点头,心中也不由得庆幸,好在当初祖母把她带去教了这些,若不然,她真是什么都不会了。
姜净春拿起了桌上的茶具开始动作,方之平见她动作还算娴熟,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满意,本来听闻她被家中宠溺长大,这些东西当也一塌糊涂,不想竟还看得过去。
船外雨声连连,船内佳人在侧,方之平没忍住咏了几句诗。
姜净春没理他,专注手上的动作。
此情此景,哪些文人墨客不喜欢风雅的女子?若能吟诗做赋自是最好。只可惜,方之平忘记了姜净春是个不通文墨的女子。
在她默不作声,没有跟着附庸风雅之时,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转念一想,也罢,现在这样也是极好了,若再贪图些别的,也是强求。
姜净春差不多弄好了茶,她端着茶盏递给了方之平。
方之平伸手接过茶盏,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了姜净春的手背。
姜净春肌肤被触,眉头微蹙,抬头去看方之平眼神,只见他仍正气凛然。她一时之间也没得多想,只当他是不小心碰到罢了。
方之平接过了姜净春的茶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有道视线死死地落在他的身上,这道视线实在有些太过于灼热,以至于他根本有些无法忽视。
他抬头向四周环顾,就见隔壁有条并行的船只,靠着他们缓慢行驶。
这船从方才开始好像就一直都在,只是他不曾注意到罢了。
他定睛去看,就见顾淮声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对面的男子神色凛凛,周遭的温度似乎都跟着凝至了冰点,他那带着冰气的眼神就像是刺骨的寒风,吹得方之平瑟瑟作抖。
他手一抖,不小心将手上的茶水撒了出来。
姜净春被他这动作弄得莫名其妙,见他视线一直死死地落在后头,便也扭头去看。
然而顾淮声早先一步放下了帘子,姜净春最后什么也没能看到。
船只中氤氲着水汽,雨水浇打在船体,发出清脆声响,顾淮声搭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止不住拢紧。
下这么大的雨,原是出门来同他赏雨。
这雨连着下了这么多天,不嫌烦,还出来赏。
有什么好赏的?
他跟着她来了这处,弄了条船跟在他们身边,将才的一切也都被其尽收眼底。
方之平替她擦脸就算了,竟还敢趁着接杯子的功夫去摸她的手。
他这样一个烂得没边的人,她究竟是看上了他哪里?
第二十八章
姜净春回了头来, 可却什么都没看到,她觉奇怪,去问方之平怎么了,可他却闪烁其词, 避讳不谈。
一直到了后来, 方之平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姜净春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心中有事, 没多久, 雨竟渐渐慢慢停了下来,船靠岸后,两人就从上头下去。
下了船后, 也不知方之平是在想些什么,仍旧那副不在神的样子, 姜净春刚想开口询问,可忽就听方之平开口, 他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弄完,要不今日你自己先回去。”
姜净春看他面色不济, 也真当他是有事在身,没有起疑。她点了点头, 同他告了别就先离开了此处。
姜净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岸边, 就在她走后没多久,书良从顾淮声的船上走下, 他走到了方之平的身边,对他道:“小侯爷有请。”
方之平暗想, 果然如此, 他就知道顾淮声一定是有什么想要同他说的。
顾淮声今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更不会无缘无故包了条船跟在他们身边, 他一定是有什么想去说,而且,这话......一定还同姜净春有关。
他想到了方才在接杯子的时候故意摸了下姜净春的手,她的手指纤长漂亮,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果不其然,只是摸了一下就觉柔软无骨……可他又蓦地想到了顾淮声看向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心虚不已。
想着这些,他的额间不知是怎地就出了一层薄汗。
面对顾淮声,方之平还是有些怵的。
但他既都找上门来了,他再去躲好像也没什么用。
书良看他出神,又蹙眉唤了一声,“方公子。”
方之平回了神来,应了声,而后跟在了书良的身后,上了顾淮声的船。
在夏日,船上都摆着冰鉴,一进船,便同外头的闷热两相隔开,顾淮声坐在那处,面上仍旧是同方才一样的神情,只是,那样的冷淡,让这船上气压更低沉了些。他周身似散着一层又一层的寒气,直逼得人打起冷颤。
方之平一热一冷,顿时之间似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焦灼得心肝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顾淮声这人,他最多还是从前的时候和别人当做闲话谈起过。
他们谈起他时,情绪颇多,一开始他方中探花入了翰林院那会,他们还会说些酸里酸气的话,想他也不过只是仗着家世才如此得志。可是后来,这样不好的话也渐渐少了下去,提起顾淮声来,也都只有不约而同的艳羡。
方之平本以为,顾淮声这人他这辈子也只有瞻仰的份,最多也不过是将来入仕之时,有幸同他能说上几句话。上一回在姜家水榭撞见是意外,可今日方之平没想到顾淮声又会突然找上了他。
他看得眼神实在是有些不善了,不善到他都有些汗流浃背。
方之平是个人精,多少也能猜出其中缘由。
可转念一想,他又没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出来,姜净春过几日可就要同他定亲,他不过是邀她出来游湖听雨,也不过是在接过茶盏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罢了,怎么了?这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想到了此处之后,心神稍定,维持着体面,坐到了顾淮声的对面。
顾淮声坐在那处,直到方之平入了座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不过淡淡扫了他一眼,就有些让方之平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方之平硬着头皮去问,“不知小侯爷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没想到他这话问完,竟听顾淮声轻笑了一声,方之平错愕,不知他是突然为何发笑,可观他的眼神却又不见什么笑意。
顾淮声问他,“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找他?
方之平心里上蹿下跳,暗道果然是为了姜净春来的。
他来找他,除了她,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可即便是猜到了,方之平也仍旧道:“请小侯爷明示。”
听到方之平的话,顾淮声嘴角的笑平了下去,“装傻就没什么意思了。”
方之平听到顾淮声这近乎咄咄逼人的话,也没敢再打哑谜下去,他道:“是因为姜姑娘的事情吗?”
顾淮声看着他没说话。
方之平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他看顾淮声仍旧那样不善,忙解释道:“我同姜姑娘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姜夫人来同我母亲说好的,非是我坑蒙拐骗,诱哄她来的。我同她见面,也不过是为了在定亲之前更好的联络感情罢了......”
他都不知道,顾淮声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不是不喜欢她吗?现下这样是想干嘛?
顾淮声听到“定亲”二字冷呵了一声,方之平没敢再说下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淮声重复了一遍方之平的话,他又道:“你知道姜家看上你哪里了吗?”
方之平被问到这话,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而后竟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无非是看是他门户低,好拿捏,也不能做出什么欺负姜净春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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