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花灯......
他好像确实是很久没有看过这些东西了。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五月五日,端午到来,姜府上下的房中已经挂上了艾草和菖蒲,端午阳气旺盛,人们常挂艾草菖蒲以驱邪,府上也已经被粽叶的味道侵袭,丫鬟们来回奔走,准备着端午晚上的家宴。
姜净春学好了女红,做起东西来也像模像样,她前些时日做了几个香囊,放上艾草,用来辟邪祈福,她先是给老夫人,柳嬷嬷送去,而后回了崇明堂给母亲和兄长送去,至于她爹,她有些怵他,便让下人去送。
不仅如此,想着今晚邀了顾淮声,她还给他也做了一个。
端午时候,官员们都在家休沐,崇明堂的堂屋之中,李氏同那兄妹二人坐在一处。
姜润初接过了姜净春送给他的香囊,抓着香囊的系带,悬在手上看来看去。虽然这香囊做得确实不错,但他还是忍不住呛她,“狗爪子倒真能拿针线了。”
两人从小到大都在拌嘴,姜净春早就习惯姜润初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她闻言就想去夺回他手上的香囊,一边道:“成,不要就还给我。”
姜润初快他一步,将香囊收了起来,“白给的我干嘛不要。”
姜净春白他一眼,反正这么些年,他就喜欢欺负她,旁人冤枉她的时候,他站在旁人的身边,她大人不记小人过,连东西都不落他一份,他还就知道来打击他,什么人嘛。
她懒得搭理他,扭头去对同李氏道:“母亲看看我绣得好吗?”
李氏将香囊拿在手上细看,从前姜净春就是能绣出个香囊的形状都算是不错了,可是现在做的,不论是针脚还是走线都是顶好的。
她的祖母真的将她教得很好,这是她做不到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都忘了姜净春还在一旁等着她的回答。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却听她叹了口气,而后道:“这都可以嫁人了。”
从前姜净春来了癸水的时候,她没这样想过,她身形渐渐发育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就连她吵着说喜欢顾淮声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她要嫁人了。
可是就在看到她绣出了一个个像样的香囊的时候,她长大的实感就这样清晰了起来。
姜润初在一旁提醒道:“她已经十六了,母亲早该给她说亲了。”
李氏才想到,对了,她的女儿好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饶是李氏不想承认,可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叹了口气道:“知道了,犯不着你再来提醒我了。”
说亲.......
说起说亲,姜净春的脑中便只想得到顾淮声。
想起他,她才想起来昨日她邀他出门。
眼看这都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也没个人来传话。
贺阳侯府中。
顾夫人正和顾淮声坐在一处。
顾夫人对他道:“上回你说楼家的那个小姐,你不大喜欢,这些时日我便重新给你想看了人家,那礼部侍郎家的孟三小姐,我看不错。我同她的母亲这些时日也来往了几回,她看你也不错。”
虽然上回的楼妍心她挺喜欢的,可没办法,顾淮声不喜欢,她就算是再喜欢又能怎么办。
她知道他这人不管在什么事情上挑剔讲究,婚姻大事当更是如此。
可他挑剔,却又不肯自己上心此事,若她这个做母亲的再不去操心,他这辈子怕也是娶不上妻。
顾夫人道:“我同尚书夫人约好了,今个儿端午节,晚些时候街上热闹,你陪着孟三小姐去逛逛如何?”
顾淮声听到这话,没有马上回答。
顾夫人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今日吗?”顾淮声忽问她。
顾夫人有些不明白,今日明日的有甚差别,她道:“今日街上热闹,你同她也能玩得开心些。”
她又问,“怎么了?今日是有事,不大方便吗?”
顾淮声抿了抿唇,无言片刻。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手上的杯盏,想到了昨日姜净春的话。
她也邀他今晚出门。
可是,若和她单独出门,好像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吧。
一个兄长,和表妹单独去看花灯,游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
尤其是今日母亲还要他去陪自己说亲对象,如果因为姜净春而去拒绝这个,事情便变得更加古怪了。
“伏砚,你想些什么呢?”
听到了顾夫人的话,顾淮声回过了神来,他应下了她的话。
“好,晚上我会去的。”
顾夫人倒没想到顾淮声竟然答应得如此利索,本来以为他方才沉默的时候,是在想着如何去找借口推脱。
顾夫人得到了他的回答,便欢欢喜喜对他道:“一会去换件衣服,莫要再着白裳了,多没人情味啊,小姑娘们可不喜欢这些。”
顾夫人唠叨声不断,顾淮声最后还是听了她的话,由着她给自己挑了件衣服。
很快就到了晚上,大街小巷都已经挂上了灯笼,灯火如珠夜放光华,今个儿没有宵禁,夜黑透了大街上也仍旧是人头攒动,孩童们在街上嬉戏吵闹的声音显得格外热闹,龙舟队们已经在岸边摩拳擦掌,等着一会的比赛。
姜净春已经用完了晚膳,可还在家中没有出门。
她还在不死心地等着顾淮声的消息。
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没有消息,若是顾淮声答应的话,其实早该就派人来说的吧。但姜净春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甘心地在等。
终于,外头跑进来了个小厮传话,姜净春赶紧出了门,她急急问道:“可是顾家来的消息。”
小厮见她着急,赶紧点头。
姜净春又问他,“表兄他如何说?”
小厮道:“小侯爷说今日有事,不能来。”
不能来。
即便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猝不及防听到,姜净春心中不可能没有难受。
她从昨日开始便在期待,可等到最后,还是等来了他的一句“不能来”。
姜净春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就连眼底盛着的期待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不会来。
她感觉眼底似有水汽熏出,她这一刻只觉浑身无力,无穷无尽地失落袭上了胸口,不就陪她去逛个街吗,怎么这也不愿意。
顾淮声,真小气。
第十五章
“小姐,你没事吧。”一旁边的花云见状有些担心,她又道:“小侯爷不来便不来,我们自己去玩也成的啊,今日外头一定很热闹的。”
姜净春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她揉了揉眼睛,而后道:“不来就不来,我自己去又不是去不得了。”
再说了,她姜净春又不是没人一起玩,她有的是朋友,才不需要他一起陪着呢。
终究是少年心性,不顺心的事情碰到多了,总是有几分气的。
姜净春道:“走,我们去陈家找人去。”
花云见姜净春又振作了起来,便忙点头,她道:“好!我们去找陈小姐。”
然而,事不逢人意,去了之后,却发现陈穆清并不在家,今日她去了外祖的家中。
没法,姜净春扭头去了宋府,去寻了宋玄安。
下人进去传话,姜净春等在了门口。
没一会,一少年穿着一身招摇紫袍从大门里头出来,他步伐恣意,束起的发随着晚风不断地飘逸。
一开始宋玄安还没见着姜净春在哪,而后轻车熟路走到了门口的柱子后面,果真就见她蹲在那个角落。
她来寻他,便总是喜欢蹲在那里。
姜净春低着头,脑袋枕在手臂上,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想到上次在姜家发生的事情,宋玄安也不知道后来她是怎么样了......不过既然能出门来,想来应当是没事了。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覆盖上了一片阴影,姜净春抬头看去,就见宋玄安已经从里头出来了。
宋玄安双臂交叉环在胸前,看着她笑话道:“是不是找不到人玩了,才来寻我的。”
姜净春被说中心事,起了身来反驳,“什么嘛,我好心来找你,你还说这样的话,你不想出门那便算了。”
说罢她转身作势要走。
宋玄安见真要把人惹恼了便也没再开玩笑,马上跟上了她。
“跟你开个玩笑,今日是吃火药了不成,脾气这么大。”
姜净春闷头走着,没有理他。
宋玄安也没再拿这事说她,他问她道:“喂,手还疼不疼啊。”
说的是上一次她挨了打的事。
姜净春撇了头过去,仍旧是不打算理会他。
谁叫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说没人陪她,一说起这事,她就想起顾淮声,一想起他,便止不住冒火。
宋玄安见她不搭理自己,也没生气,直接抓起了她的手来看。
他记得上一回她是左手挨了罚吧?
果不其然,那只手上面还包着纱布,姜净春刚想开口骂他,可宋玄安就抓着她的手,手指往她那包着纱布的掌心戳了两下。
见姜净春除了生气外,没其他的反应,宋玄安便知这伤或许是要好的差不多了。
他捂了她的嘴,把她的骂骂咧咧捂回了喉咙,“好了,还这么气做些什么,小爷我这不是出来陪你了吗,你把我骂跑了,可就没人陪你了。”
他松了手,姜净春果然也没再骂他,只是那双眼睛还瞪着他。
宋玄安看她这幅包子样子,却更觉有趣,眼中笑意更甚。
两人从宋府出来,往街上去,这段小路暂时安静,没什么人往来,只偶有几个行人走。
他们不说话,这处便安静许多了,只是偶尔有吵闹的声音从大街那边传来。
月光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他们并肩走着。
宋玄安百无聊赖,他看了看掌心,方才碰到了姜净春的嘴巴,现在仍有阵瘙痒,他抬起掌心看了看,发现上面还有些残余的口脂,月光下,异常红艳,他忽地扭过头去,看向她道:“你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做些什么?”
他这才认真打量起她来。
姜净春今日的脸上涂了脂粉,皮肤看着比平日还要白腻一些,弯弯的柳叶眉下,眼睛灿若繁星,樱唇琼鼻,口脂瞧着比寻常时候艳丽太多,就连衣服瞧着也修身了些。
她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是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的。
宋玄安语气倏地冷了下来,“你不会是想去找你表哥,然后他不理你。而且你方才是不是还先去找陈穆清了,她有事,所以你才来找我的。”
合着他就被她排在最后一个了呗。
姜净春眼皮一跳。
他怎么什么都猜到了。
不仅猜到她被顾淮声拒绝,就连她先去了陈家都知道。
平日的时候也没见得他这样聪明。
宋玄安没有等到姜净春的回答,但他已经从她的眼中知道了答案。
瞬时间,脸色更叫难看,他看了她一眼,迈开步子,转头就走。
姜净春自知理亏在先,见他生气,便忙追上去哄。
“哎呀,你别生气啦,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
这话说出来,姜净春自己都有些不信。
她又道:“你看,我好歹还想着你了呢.......”
这话说出来,更有些气人。
宋玄安好悬没叫她气昏过去,扭头恶狠狠地道:“你闭嘴行吗。”
姜净春缩了缩脖子,终于老实闭嘴。
她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哄着宋玄安,不过后来到了街上,她就被热闹的街景吸引了过去。在家中待了好些个日子,现下再出来看什么都新奇,走在路上,看什么也都想买。到了最后,她也顾不得宋玄安还在生气,已经让人大包小包提了不少的物件。
姜净春手上拿着兔子花灯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宋玄安拿着一堆东西跟在她的身上。
宋玄安生气,却又拿她无可奈何,黑着脸给她提了一身的东西,终于,就在姜净春又看上了一个小玩样的时候,宋玄安忍无可忍道:“还买,是想把东西吊我头上不成?”
姜净春经此提醒,才发现宋玄安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她颇为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便也收了手,她看宋玄安脸色不好看,知他定是还在生气,本来就气,现在拿了一堆东西恐怕是要更气。
她突然想到怀中有个没送出去的香囊,本来是要送给顾淮声。因为是送给心上人的,她做得还格外上心。
可他今日都不出门,她怎么给他呢?再说,她等了他一日,最后等来了他拒绝的消息,怎么能不生气。
姜净春把本要给顾淮声的香囊从怀中掏了出来,递到了宋玄安的面前,她道:“你莫要气了成不?你看,艾草香囊,驱邪缚魅,保命护身用的呢。
洁白的香囊挂在姜净春的指间,在她的手中轻轻晃动。
宋玄安显然知道她的德行,他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要送给顾淮声,送不出才想着给我。”
又被猜中了。
两人很早就认识,宋玄安对姜净春这人,实在是有些了解,就像看她今日打扮得不大一样,他就马上知道她一开始是想要去寻顾淮声,而不是他。
就连着这香囊,他也很快就猜出,这定然是她想要先拿去送给顾淮声,而不是给他的。
姜净春被拆穿,却仍旧在嘴硬,“什么嘛,我又没有送给他,这不是第一个在你面前掏出来的嘛。”
宋玄安问她,“你放什么屁。”
“说话这么难听做些什么,不要拉倒。”
宋玄安却又不肯,他马上道:“谁说我不要了,既说给我,那便是我的了。”
姜净春也没有再同他争下去,她把香囊递给他。可宋玄安却没手能去拿,他今日是一个人出来的,也没人能帮他拿些东西,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宋玄安道:“你给我挂上不就是了。”
她帮他挂上?现在?在外边?
姜净春看了看周遭景象,外头这般热闹,那么多的人在,他们两人生得俊,本就有不少人注意他们,这香囊一系,万一传了什么风言风语出去,岂还了得?
姜净春拒绝,“不成,这么多人。”
宋玄安看了眼周遭,他脑袋往一旁的小巷子那处扬了扬,道:“那里没人能瞧见,去那处,你帮我系上。”
姜净春往那个小巷子看了看,更觉有些不大对劲,她踟蹰道:“不大好吧。”
宋玄安问她,“哪里就不好了?只是让你给我系个香囊罢了,有什么不好的,你说与我听听。”
姜净春支支吾吾个半天,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来说去也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男女授受不亲。”
“你少拿这话来糊弄我,我又不怎地你。”他道:“还是说,你本就不想把这个香囊送我,还想着拿去送旁人......”
见他又拿这话说事,姜净春便先一步堵了他的嘴,往小巷那头走去,“少来激我,快点过来吧你。”
他们往那边走去,却不曾注意到,不远处的河对岸,有道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
姜净春看周遭没了人,便帮宋玄安赶紧系上了香囊,她弯着腰低着头,借着月光,给香囊打结,她靠他靠得近,宋玄安都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头膏,散着茉莉的香气。
这个头膏,她好像很喜欢用,他经常能在她的身上闻到这股味道。
从前的时候,姜净春并不拘泥于同他接触,也不会觉得给他系个香囊是多冒犯的事情,可是近来,她好像变了很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好像是他们长大了,也好像是她喜欢上了顾淮声之后,又或许是从嬷嬷那里开始学了规矩,她开始真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从前,他们之间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还没继续来得及想下去,姜净春很快就已经打好了结,她呼出了一口气,而后道:“好了,我们走吧。”
宋玄安低头瞥了眼腰间的香囊,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姜净春从前方回过头来唤他,他才回过了神来,跟了上去。
两人往外头走去,方走出小巷,却就撞见了不该见的人。
顾淮声今日的穿着同平日不大一样,一身圆领黑色锦袍,衣上绣着金丝祥云,使其不显单调,朱红腰带上坠着他平日戴着的那块玉佩,通身皆是清减华贵之气。
他鼻梁挺拔,气度迫人,双唇却在此时紧紧抿着,露出了几分锋利。
没想到竟会在这处看到顾淮声,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看着打扮也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姜净春认不太出来。
那小姐一袭淡蓝长裙,脸上挂着一层浅浅的笑,看着便温文有礼。
如此看来,也难怪姜净春不大认识她。大家性子不同,平日里头自然也就玩不到一处去。
只是她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姜净春便比谁都认识了。
除了是顾淮声,又还能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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