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守峥咬完最后一口桃子,“你确实聪明。”
“也不好说聪不聪明的,反正读书不吃力,看了就能记住。”林芳照朝戴守峥伸出手,“把桃核给我吧,你不知道往哪扔。”
“别沾手了。”戴守峥在一旁摘了一片大草叶子把桃核裹住,“阿照……”他看着手里的“草叶包”,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知道 serendipity?”
“A pleasant surprise,咋了?”林芳照随手也摘了片草叶子在手里把玩,“为啥突然问我这个词?”
“零六年夏天,你大几?”
“我……大一吧。”
戴守峥把包好的桃核掖进筐的一角,“你大一就背这样的单词?这都 GRE 了。”
“背着玩儿的。我高中就背完了六级,所以高考英语没扣几分。”
“但是,没读研?”
“本来是保研了的,但是想早点工作赚钱,那时我弟也在读书,我爸妈太累了……你是没法想象,那时候的一个农村家庭,同时供两个大学生,压力能有多大。我保研之后,就没了考研的压力,有时会陪着不考研的同学找找工作,权当着玩儿了,结果就遇到了方知实业。当时他们跟我聊得挺好,挺想要我,我的条件也满足他们对京外毕业生的落户政策。几番权衡,就……还是工作吧。我的前程是前程,爸妈的命,也是命。什么家庭说什么话,早点出来,减轻家里负担。”
“没读研,遗不遗憾?”
“有遗憾,但也不那么遗憾,现在更觉得庆幸。”
“为什么?”
“如果当时读了研,三年之后再到北京,也不见得更容易,不但落户限制更严了,而且肯定就买不起房了。那时我正好赶在那个当口,努了努力,才够得着那套小房子。多差出一步,就只能望房兴叹了。”说到这,林芳照莞尔一笑,“所以,都是老天安排好的,还真是 serendipity。”
戴守峥朝她笑了起来。
今天去拍婚纱照,林芳照做了一次性的烫发,到现在,头发都一直披散着。有风吹过,她带着弧度的蓬松头发随风轻动,显得她的脸更小,眉眼上还留着上午的妆,又放大了她容颜的精致。
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戴守峥又看向远处,“阿照,后天,我们就摆酒了。”
“嗯。”
“之后,我们就是证也领了,酒也摆了。”
“嗯。”
“在所有人眼里, 我们,都是一对儿了。”
林芳照转过脸,看着他。
戴守峥侧了一步,半对着她,身处世外桃源,身边是命定的姑娘,这一切,让他有话要说——
“阿照,你有没有觉得,你特别好?”
“你说我是好人吗?”
“我是在说,你特别招人喜欢。”
“别人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林芳照继续晃着手里的草叶子,“我倒是挺自爱的。”
戴守峥抬手按住了她的手,“那如果我说,除了你自己,我,也喜欢你呢?”
第58章 “其实,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同类。”
林芳照看了眼戴守峥,从他手里轻轻收回自己的手,然后转头看向远方,过了一会儿,问道,“哪种喜欢?”
戴守峥知道她在明知故问,但他依然认真道,“关于爱情的那种。”
林芳照慢慢眨了眨眼睛。
走到这一步,再听他说这样的话,已经不觉得意外了。她没做回应,只是低头望着山下自家的院子。
从这个位置俯瞰,是一览无余的清楚。
不久之后,那里就将举行他们二人的婚礼了,会遍请村里的乡亲,也会非常热闹。
她小时候,就曾用窗帘和蚊帐,在家扮过新娘,想象着自己未来出嫁的情景。却从来也没想到,她会经历这样的不寻常。
“戴守峥……”她紧抿了一下嘴唇,“你有没有觉得不可思议?我们都要摆酒了,却连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以前没谈过,又不是今后不会谈。”
林芳照眉头跳了一下,转脸看着戴守峥。
“大部分的恋爱在婚前,个别的恋爱在婚后。”戴守峥点头确认,“我们,会是后一种。 ”
林芳照微微皱了一下眉,“其实,我之前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方便这一切结束。”
“但是我,想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新的开始。”
听了这话,林芳照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好像,也并没有小鹿乱撞。她长久地看着戴守峥,然后又转头看往更远的方向,轻声道,“戴守峥,我大脑里启动爱情的那个按钮,可能,失灵了。”
“你只是既懒得按,又懒得亮罢了。需要有人帮你重启。”
林芳照轻轻抖了抖手里的草叶子——懒得按,懒得亮,好准确的形容——“我有时觉得,自己是头被拴久了的大象,哪怕解了锁链,也不想再动弹了。”
“那只是一时的。你给它时间,让它慢慢站起来,往外走一点,再走一点,直到走出锁链束缚它的距离,再多迈一步,就是新世界了。”
“戴守峥,我要跟你说实话,经历过之前那次,”林芳照一下折断了叶柄,“我已经不觉得爱情……是我的必需了。”
“那是因为你遇到的,并不是真正的爱情。”戴守峥温声道,“你已经站起来慢慢往外走了,只是自己还没有主动去感知,更没去确认。”
其实直到现在,林芳照都还没有好好感受和分辨过,她对戴守峥,到底是种什么感情。
而此时的戴守峥,就像会读心术,直接给出了她答案,“其实,你对我,是动心的。”
“你怎么知道?”林芳照没同意也没反对,“说来听听。”
仿佛他二人不是在谈论对方,而是在分析着别人。
她的这种冷静,如果在别人眼里是机器般的冰冷,在戴守峥眼里,则是让他深深迷醉的清醒。 他陪她回忆,“你想啊,我在奥森跟你提了嘴想看看农村大集,你到现在都记着。还专门用三蹦子载着我去,把每个摊位都逛遍,还给我买我没吃过的蚕蛹。连我都没留意自己没换洗的衣服,你却放在心里,还给我从里到外买了两套,回来就趁着大太阳用清水投干净,赶着中午的太阳给晒干,让我一洗完澡就有干净衣服可以换。你还把最圆的鱿鱼圈、最脆的虾,都捡给我吃……现在,还带我过来摘桃子,只因我当时提过一嘴,我爱吃桃。”
是啊,她都记着呢,还记了这么多细节,但这又说明什么呢?她并未觉得被说服,微微努了努嘴道,“我对人,都挺好的。”
“并不是。”戴守峥摇头,“你比一般人更有分寸感。对外界,你其实是个疏离的人,比起主动亲近,你更爱冷眼旁观。你在你心里问问自己,你对我的这些好,所有的这些,难道都是出于礼貌?都是出于地主之谊?”
“如果出于礼貌,是不是不用这么礼貌,也足够表现礼貌;如果出于地主之谊,是不是也不用这么用心,也足够尽地主之谊?”
“你把与我相关的这些细节,都默默放在心上。现在,可还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像我一样分享你的在意?你对我的态度,有没有超过你和其他人相处的界限?”
“你不用回答我,你自己想一想,自从我们相处之后,你心里的那头象,是不是已经站起来活动腿脚,开始慢慢走向对面的森林了。 ”
见林芳照蹙着眉静静地听着,戴守峥继续道,“阿照,你其实早都走出来了。你一个七八岁就能把发小按到沟里揍破相的凶猛女孩,怎么会被多少年前的那么一次情感挫败,搞到畏足不前,那还是你林芳照么?”
“你是一个超级勇敢者,困难,只会让你迎难而上。”
“这么多年,你没去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并非因为什么所谓‘情伤’,而是并没有一个足够吸引你重新上战场的理由,没有遇到那个你愿意与之背靠背、一起冲锋陷阵的队友。你只是不想走进同一个无趣的战场,再去重复同一种乏味的战争罢了。”
“所以,你早都没什么情伤可以疗了,甚至可以说,你早都已经痊愈了。平淡、庸常、无新意、不刺激的关系,丝毫不会激发你的斗志,更不会驱动你继续维持。你不想在无感的人、事之上耗费任何精力……而你,偏偏,却记住了我的这么多事。”
看着林芳照愣了愣神,又渐渐咬起嘴唇,戴守峥没有停下他的话——
“你天然是光芒万丈的,但你却并不在乎那光芒,所以你主动选择去低调、去谦卑、去隐藏锋芒,去删繁就简,由此提前消解掉高调张扬可能带来的精力牵扯。应对外界的吵嚷,你的态度既简单又纯粹,就是熵减,去降低一切不必要的消耗。是,你可以做尽减法,做一个内敛的成功者,但在你的内心,却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栽倒在自身失误里的失败者。”
“你永远不会低头,有着无尽的战斗欲,你可以一时受挫,但之后必将奋起。直到成为最后那个胜利者,哪怕这个战场只在你心里,除你之外,无人知晓。”
“那么,在阿照心里的那片战场上,要战胜的敌人,是谁?”
“换做我是你……如果我是那头象,我当然会恨伤我脚的人。但我更会恨,我为什么会在一开始,就让人拴上了链子。”
“所以阿照,你恨的,是自己对人性之恶的低估与不察。你把受骗的经历,看成是对自己超凡智力的巨大侮辱。”
“如果把人性复杂性具象成一个敌人,你会觉得,归根结底是自己轻敌了,你会反复问自己,怎么会如此思虑不周、被情感蒙蔽双眼而忽略掉那么多早已暴露问题的细节。你绝不会允许相似的事件再次发生,为此,你甚至会去开辟新的阵地,比如说......去做人力。”
林芳照猛一扭头。
“你综合能力那么强,学东西那么快,有那么多职业方向可以选,为什么偏偏,要做人力?”
林芳照的眼里,终于开始燃起异样的光芒,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是遇人不淑,自恨有眼无珠,那你偏就要练成火眼金睛,直到能把人看穿看透。你做人力,是选了一个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最多人的岗位,你借由此专门去认人识人,自己给自己创造条件,誓把人性摸遍。”
“直到你做到总监级,做到 HRDhuman resource director 人力资源总监缩写。,做到人力资源的最高职位,直到把这个让你耿耿于怀的敌人——这个曾令你一时受挫的根本原因——彻底拿下。”
“现在,对于‘林总’这一身份而言,你早就能游刃有余、云淡风轻了,因为已经没人能再次伤害你了。”
“至于那条链子?再回头看,呵,手下败将罢了。”
“从这层意义上说,也许你并不恨你前男友那个王八蛋,某种程度上,你甚至会感谢他提供了一个契机,暴露了你尚不自知的缺陷短板,让你将其迅速补齐,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人。”
林芳照笑着看他说,然后慢慢转身,又仰起头,俯视着远方。
戴守峥看到了林芳照的反应,也看向她所看的方向,“你有能力,不需要依附。你内心充盈,不需要借助外物。你多少年不愿再次踏入感情,是觉得再次重复的消耗无意义也感不起兴趣。除非一段新的感情足够有趣,否则,你不愿再走回头路。”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你对感情意兴阑珊的底层原因。”
“而那头象,之所以又慢慢站起来,朝森林走去。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在那片森林里,还有一头象,散发着和她相同的气场,天然的迎难而上,天然的厌恶平庸。所以哪怕那头象被拴久了,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去探寻,想去看个究竟。”
“阿照,你只是需要一个有能力拂拭去按钮上的灰尘,然后再轻轻将其按下的那个人。”戴守峥朝她转身,“你懒得按,我帮你按。”
“戴守峥……”一时之间,林芳照的表情变得复杂又难以言说,“你,是巫师么?”
戴守峥微笑道:“因为如果换做我是你,我就会这样想,也会这样做。”
林芳照微微呼出一口气,“我们认识,明明才只有两个月。”
“傻丫头,你真以为,我们只认识了两个月?”终于聊到了这里,戴守峥意味深长道,“阿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2006 年,我去过你们 A 大。”
“嗯,听你说过。”
“那次,我有过两个奇遇。”
“嗯?”
“却……”戴守峥微笑看着林芳照,“都和同一个女孩有关。”
正在读研二的戴守峥,随导师一起,到 A 大参加一次学术会议。
A 大依山而建,校园里地势起伏,有不少坡路。
会议的最后一天,清早,他像前两天一样,拎着手提电脑包,步行前往会场。正走在湖边一条长长的斜坡之时,兜里手机定的闹钟响了,提醒着他不要在路上耽搁太久。
他掏出手机按下铃声,刚把手机揣回兜里,想要加快脚步,就觉得身旁一个黑影倏地闪过,不等他反应,整条左臂后侧便狠狠地挨了一计猛力!他低吼一声,整个人都被往前带了两步,左手拎着的手提电脑包,因为瞬间的碰撞被甩到前面的路上。
电脑里都是会上发言要用的东西,戴守峥来不及顾及手臂,两步上前捡起了电脑。
再一抬头才发现,撞了自己的,原来是一辆疾驰的自行车,那后座上正横绑着一个长木柜,探出的部分,已经远超出了自行车的宽度。
那骑车男子,刚才以为只要车头能躲过人,整辆车子就都躲过了人,下坡既没按车铃,也没喊行人避让,就那么趁路面上一时人少,直冲下了斜坡。
骑车男子撞人的同时便刹了刹闸,一回头,就看到刚被他撞的男生正捂着胳膊去捡地上的包,顿时知道惹了祸。可他非但没停车,反倒加快了速度,一边狂按车铃,一边加速向前骑去。
戴守峥左臂挨的这下不轻,碰撞瞬间造成的一片麻木,已经迅速转变成了清晰的痛觉,他顾不上追车,几步躲到路边的大梧桐树旁,刚想打开电脑看看还能不能用,忽地又从他身后闪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女孩,飞一样地从他身旁冲过,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步幅又大又快,矫健的身姿带起了风,明黄色的外套向身后张了起来,整个人如同架着一副滑翔翼,顺着大斜坡俯冲了下去。身后的小书包被带得左右狂甩,仿佛在拼尽全力地扯着她,防止她真地会飞起来。
戴守峥正纳闷这女孩是怎么了,片刻后,竟然看见她是在追刚才那辆自行车!就在将要追上之时,她毫不犹豫地向前伸手,一把抓住捆在柜子上的绳子,猛地往旁边一拽,那自行车一下便失去平衡,径直向右边倒去。后座上的木柜板子先着地,因为车速太快,木头蹭着地面连连发出呜呜的摩擦声,在斜坡上拖了足有几步远。
骑车人本能地踏出右脚支在路面上,随着惯性往前连窜了好几下,才和车一起停下。他手扶着自行车把,右腿和柜子在同一侧,把自行车和地面撑成了一个三角形。
他恼怒地回头看向女孩,“我操你——”
没等他骂出来,女孩便劈头盖脸地吼道,“撞了人,还想跑!”
“我他妈撞你了吗?”那男子本就慌张,这连摔带吓的,心里瞬间窝满了火,“狗拿耗子,关你毛的事?”
女孩往后背抖了抖已经被甩歪了的小背包,抓着绳子的手丝毫没松,“你撞人了,跑就是不行!”随后,迅速地朝戴守峥的方向望去。
戴守峥扶着手臂拎着电脑包,也大步跑了过来。
女孩眯着眼睛看了眼戴守峥的胳膊,转头继续怒斥着骑车男子,“刚才你在坡上骑车的时候,你往路边躲汽车,差一点就刮到我,把我吓了一大跳!却连一声歉都没道,就骑走了。然后刚一下坡,你就把这男生的手臂给撞了。你还——”
“撞人?”男子目光又往戴守峥的手臂上扫了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撞人了?”
“呵?耍赖是吧?”女孩冷笑一声,“你不光撞了他,你还把他包给撞飞了。”随后她又朝戴守峥手里的包扬了扬下巴,“是不是装的电脑?”
戴守峥点头,“是电脑。”
一听“是电脑”,骑车男子脸上更是变了色,立即要去扶正车子。
“你干嘛?想跑?”女孩手里抓着绳子又狠狠晃了两下,刚离地的柜子再次砸到路面上,“你还想赖是吧。绑东西这么不长脑子,校园里下坡还不刹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今天撞了一个不承认,是不是还想明天再撞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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