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便可,迁怒我没关系。”闻言男子毫不在意,反倒像是真正放下心来,继而塞了一包东西到白惜时的手中。
白惜时低头一看,有些诧异,“哪来的饭团?”
解衍:“吃完再回去。”
白惜时虽为司礼监掌印,但毕竟身份不同,这样的宫宴她不可落座,也不会准备她的餐食,而以她的性格更想不起来中途跑出去吃些东西垫肚子,这种事情便都是解衍替她记着。
朝臣们对于白惜时与解衍关系好早就见怪不怪,眼见二人立于一处说话无甚反应,但魏廷川走进来,恰看见白惜时手中捏着样东西与男子相视一笑。
那东西显然是解衍给她的。
而不可避免的,即便话已说开,魏廷川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魏廷川连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与刘晚禾,他都觉得为了对方好为了对方的安危,他可以做到放手。
但如若换一个人,只要白惜时向着自己的那束光还在,他又能够早些明白,他还会放手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过此刻魏廷川亦更加清楚的明白,白惜时的眼中不是没有光了,只是那束光投向了另一个人。
找了个地方吃完解衍捏的饭团,白惜时重新回到筵席,向高台之上望了过去。
高台之上长公主一脸端庄、正襟危坐,显然是将白惜时先前的话听进去了,正在努力维持着皇室该有的尊贵和气度。
虽眼神还有些稚嫩,不过能做到这样已是很好,人不可能一蹴而就,总需要慢慢历练。
薛嫔被几位诰命夫人绊住了手脚,一些筵席上的小状况便被禀报到了公主处,即便生疏,她亦尽力做到不忙不乱,仔细思考后再告知宫人应当如何处置。
“掌印。”
看见白惜时归来,公主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下来,虽然面上没有显露,但她还是有些紧张,总担心自己应对的不妥不好。
此刻当又有宫人前来询问,她自然而然便望向白惜时,掌印回来了,当然是由掌印来决断。
但白惜时似乎并没有拿主意的意思,立于一旁,就这么望向她。
端静公主等了一会,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意见告诉宫人。
可说完了她又不自信,扭头去问白惜时,“掌印,我这样处置对吗?”
白惜时含笑,点了点头。
待那宫人走后,白惜时又对公主道:“一场宫宴而已,公主大可放开手脚去做,即便错了也没关系,人不可能不犯错,都是在一次次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下次再总结经验知道如何规避。”
“不要因为怕错,就不去尝试。”
端静公主闻言,好奇问了一句,“那掌印也会犯错吗?”
白惜时:“会。”
她当然也会犯错,那时候张茂林会为她指出哪里做得不妥,指出后再教导她该如何做。
有时候捅的娄子大了点眼看遮掩不过去,张茂林还会将她带到御前请罪,继而作势要动手。
每每此刻,皇帝便会拆穿张茂林:“朕看你十次有九次要打他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要在朕面前演苦肉计,这次念在他初犯便不重罚,但记住,下不为例。”
现在想来,她的每一步成长一直都有人在兜底和保驾护航。
时过境迁,白惜时突然有感而发,公主的成长她是不是也可以做些什么?
二人就着宫宴的话题,又继续说了些话。
这个时候已接近尾声,白惜时同公主一起注视着筵席的各种情况,舞乐结束,场面一时便显得有些静。而恰在此刻,刘晚禾突然失手打翻了一樽酒,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白惜时的目光很快被引了过去。
酒水洒了一身,然而刘二姑娘却仿若未觉,目光直直地望向另一边。
白惜时随之望过去,瞬间了然,她看向的是魏廷川,而此刻俞四姑娘的父兄正离席与魏廷川交谈着什么,应当是讨论喜宴上的一应细节。
他们交谈了多久,刘晚禾便看了多久,直到身旁的父亲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看向那一身半湿的衣裙。
拿出巾帕,胡乱地擦了起来,这一擦,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面颊。
刘易瞧见女儿如此又着急又心痛,向来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却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的模样。
可回家之后要如何难过都可以,眼下却是不能,在宫宴之上天子才刚刚赐婚,如此视为大不敬。
如果被有心之人发现禀报,那牵连的可是……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缓步而来,立于桌前,挡住了其他方向投射过来的探究视线,白惜时:“刘姑娘,可有带备用的衣裙?”
这一声将刘晚禾吓了一跳,她猝然抬起头,一瞬间憋回眼泪,后怕之感蔓延全身,她痛恨自己的无用,明知道一定要忍住,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合时宜的流下泪来。
她此刻十分惧怕白惜时,更怕白惜时将她席间哭泣之事告知天子。
“带了吗?”白惜时又问了一遍。
刘晚禾:“……没有。”
“那便请刘大人携令爱提前离席罢,若是问起,我会同天子和各位大人解释。”
刘易试图解释,“掌印,小女方才实则是喜极而泣。”
“咱家知晓,刘大人放心。”白惜时微微颔首,又示意了眼出宫的方向,“回去罢。”
徒留下来强颜欢笑,也是一种折磨煎熬。
目送着刘家父女离席,白惜时知道个人有个人的命运,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她还是下意识地走了过来。
而此刻,一直于宫宴之上未显出分毫异常的魏廷川,也终是往那方向望了一眼。
“将军会恨我吗?”与此同时,一道女声从男子前方传来。
魏廷川收回目光,宛若没听懂那人说的是什么。
“将军如此无视我,就不怕我与皇帝姐夫告状?”
男子神色漠然,此刻才真真正正向那女子投去认识以来的第一眼,“俞姑娘请便。”
白惜时在宫门落钥的最后一刻出了宫。
马车上,她将寝殿之内与天子的谈话内容悉数告知,解衍并不意外,其实差不多也能猜到,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一个内宦又为何会好端端打断天子的指婚。
白惜时说完,问了男子一句,“你可会觉得我此举不妥?”
事发突然,二人并没有提前商量,白惜时的一番举动让解衍在天子心目中已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确实出乎意料。”解衍眉宇舒展,一双沉静的眼望向白惜时,“不过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白惜时回看着男子,此乃情急之下的无耐为之,难道被误认为是个断袖他还很荣曜?
解衍:“高兴你会阻拦。”
“我怕的是你告诉我皇命难为,你不阻拦,也不让我拒绝,然后就这样把我推走。”
解衍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之前白惜时总是在向他传输一个观念,那便是——没关系,去留随意,想离开你随时可以走。
男子每每听到这种话,不是轻松,而是心口发闷。
真正的在意一个人不是这样,他比谁都清楚是因为他正在经历。
所以意识到皇帝准备指婚的那一刻,解衍没想到白惜时会在他之前有所动作。
白惜时听完,眉头一蹙,“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无情吗?”
解衍没说话。
白惜时见状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望进男子的眼睛,“那便从今日开始,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只要我还在一日,你这辈子休想和其他人成亲。”
这话一说完,解衍眸中晕开抹笑意,好像一辈子不成亲是对他多大的奖赏。
继而捉过白惜时的手,握住,放在腿上。
白惜时便也由他这样握着,定下心神后再想起天子指婚的场面,还是觉得好险。
回到府邸之后,二人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冲动,在月光正好的夜里自然而然便吻在了一起。
情到浓时,解衍身上覆了一层薄汗,于耳畔边问白惜时,“不能与其他人成亲,可以与掌印成亲吗?”
男子平时话不多,但到了这时候就喜欢说些招惹的话,白惜时只要不回答,他就能一直锲而不舍的问下去。
白惜时当下没多想,只当是烘托气氛,便顺势回了一句,“成亲后该唤你什么?夫君?”
然而她说完这一句“夫君”后,解衍便骤然停住了,是动作和表情的双双停住,愣在当场,很快白惜时便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忍着往被子里看一眼的冲动,与男子四目相对。
有一种……猪八戒吃人参果的仓促感。
不过没想到今日可以这么早睡,还挺让人惊喜的。
解衍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白惜时的一句称呼而瞬间“失守”,先前还翻涌的心潮很快被一股耻辱感取代。
白惜时看出来了,并难得善解人意一回,替他找补,“没关系,你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
哪晓得解衍听完表情越发难看,咬牙答道:“我不累。”
白惜时:“嗯,你不累,主要是我累了,站了半天真的好累。”
说着她便假装打了个哈欠,又伸手推了推身上的男子,“快去沐浴,沐浴完了回来睡觉。”
说罢便率先掀被子去了盥室,连找补的机会都没给解衍留。
这一夜,解衍异常沉默,还一直用背对着白惜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白惜时觉得多少是有些面子上挂不住,毕竟只用了往常十分之一的时间。
男人有时候心理上也挺脆弱的,因此白惜时决定不打扰他,给他一些空间,自己很快陷入了梦乡。
不过在第二日清早,她还是于睡眼惺忪中被人抱住,继而大动干戈了一场。
出门的时候,白惜时眸中的水汽尚未完全消散,而男子则带着终于得以自证的神清气爽,双双上朝去了。
那日宫宴之后,魏廷川与俞家的婚事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
几日后的一次早朝,天子竟一反常态出现在了大殿之内。继而魏廷川的一本奏章很快让白惜时意识到了那日二人的谈话内容。
魏廷川从百官中出列,奏请立皇长子启祥为太子,入住东宫。
这本来是一件朝臣默认之事,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立他当太子还能立谁当太子?
但此事别人提是一回事,由魏廷川提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皇帝想要达到的目的应当是太子是魏廷川请立的,即便日后想反,亦师出无名。
当然,这还只是第一步,天子在准了魏廷川的奏请之后,很快又宣布将他由西北调往西南边陲,这实际上也是在变相削弱魏廷川的兵权,因为这么多年来他的旧部一直都在西北,到了南面,等于一切从头再来。
宣完这一旨意后,魏廷川领旨谢恩,面上未现分毫意外,可见之前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实际上,皇帝与魏廷川在寝殿之内确实达成了一定共识。
天子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若幼子登基,必有不少蠢蠢欲动之人觊觎皇位。而魏廷川在皇族宗室之中有威名,如若由魏廷川请立太子,便可起到震慑作用,叫其他人亦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他思量权衡多日的决定,他是想要魏廷川坐镇做太子的后盾。
但与此同时,魏廷川手中的军权又不可过大,必须时一定要有人能够制衡他,因此天子又将人从西北调往西南。
至于婚事,他们没有提前商议过,天子亦想用这种突然之事去试探魏廷川的诚心,但凡他露出一丁点的反意,他亦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眼下看来,魏廷川都接受了。
最后,天子连刘易的官职都一并做了调整,以关怀刘爱卿腿脚不便为由将其从兵部尚书调任礼部尚书。
即便婚事取消,皇帝仍旧没能够完全放下戒心。
这一日的早朝持续的比往日都要久,待给幼子日后继位做好准备,天子回去后似乎是因为耗费了太多精力,再度一病不起。
魏廷川大婚当日,白惜时带上提前准备好的贺礼,前往魏府。
这虽不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亲事,但因是天子赐婚,声势依旧浩大,作为多年至交,白惜时该到的礼节还是要到。
临出宫的时候白惜时遇上解衍,顺带问了一句,“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她想得很简单,结束了之后她应当不会回宫,正好可以同解衍一起回府。
解衍却一摇头,“大喜的日子,我便不去了。”
平白给人添堵。
见解衍拒绝白惜时也没再坚持,魏廷川虽然嘴上没说,但看样子他对自己与解衍的关系还是不大能接受,而且世子一直都不太喜欢解衍,白惜时是知道的。
独自前往魏府,白惜时想到天子指婚必不会敷衍了事,但没想到过这婚事竟办的这样浩大隆重,喜毯一直从门内铺到了街沿两侧,红绸锦色遍布府邸,房檐廊角亦处处可见金色飘摇。
虽白惜时参加的喜宴不多,但这次无疑是最盛大的一次。
而据白惜时对世子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喜欢过度铺张之人,特别是在父母相继去世之后,族中突变总是能够让人一夜成长。
不是魏廷川,那便是俞家的意思了。
管家听闻掌印前来贺喜,忙不迭出来相迎,继而见白惜时对某些布置多看了两眼,出言解释,“俞四姑娘好场面,凡事都要最好的,他提什么要求将军也不反对,只说按照她的要求办。”
果然如此。
闻言一点头,白惜时问:“你们将军人呢?”
“咱家一会还有事,跟他道一句’恭喜‘便回去了。”
其实她的时间也并不是那般的紧迫,只不过今日前来魏府贺喜的名单,她相信第二日便会呈送至天子床前,如果逗留的时间过久,对她,对魏廷川都不是一件好事。
天子绝不会希望自己的心腹与想要防备之人走得太近。
所以心意到了,也便成了。
管家是知道白惜时与自家将军交情的,听完直接将人往后头引去,“当是在新房附近,小的领掌印过去。”
白惜时微微诧异,这么多宾客等着招待,世子不在前厅宴客,怎么这个时候跑到新房去了?
然而到了院落附近,白惜时没见着魏廷川,倒是率先见到了滕烈。管家显然有些畏惧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一见着人连脚步都迟疑了两分。
发现他的异样,白惜时侧首问了一句,“你们将军就在院内?”
迎着滕烈的目光,管家连抬头都有几分费劲,呐呐答道:“是。”
白惜时:“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去寻他便是。”
管家闻言一抹头上的汗珠,这才如释重负地走了。
滕烈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太过冷酷锋利,何况锦衣卫前来可不是为了贺喜,而是盯梢,时刻查看魏廷川可有异动,也难怪人家老管家会害怕。
自那日酒楼之后,白惜时与滕烈还没有这般单独打过照面,此刻见对方望向自己,白惜时其实不大自然,至少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自然,但她更知道此刻如若她不开口,两个人便会一直这般缄默无言下去。
那样更怪。
于是白惜时张口,预备寒暄两句打破沉寂,但与此同时,一声重物摔碎的炸裂之声传来,同时还伴随着一个女子的叫嚣。
白惜时与滕烈同步望向院内。
“我不管,酒水我就要用银窖的二十年陈酿,谁许你们换成十年的?要不是母亲着人给我递来话,我今日险些就要被你们糊弄过去!”
另一个声音听着像是个能做主的掌事姑姑,“夫人,本来定好的就是十年酿,单子当时是送到府上给老大人过目的,就是十年酿。您看,这便是当时送去俞府的单子。”
“你们不要再同我狡辩,我现在说是二十年就是二十年!”
“难道刚过门你们就准备这样苛待我,在一众宾客面前落我俞家的脸面吗?”
显然,这道声音正是俞四姑娘。白惜时虽不大懂酒,但也知道十年酿应当不差,甚至用在婚事上还算是手笔不小。
“夫人,可眼下时间紧迫,一时实在难以凑齐……”
那掌事姑姑说到一半便消了音,只因这时好似又有另外一个人进到了屋中。
俞四姑娘见着来人,气焰越发上扬,“魏廷川,你看到了,这就是你们魏府下人的教养?我是要同你去西南吃苦的,难道我嫁给你就是为了吃苦受罪,被人看不起的吗?今日连个酒水都换不得?”
片刻之后,男子的声线传来,很冷静,也很冷漠,“方姑姑,按她说的办。”
白惜时微微蹙眉,一时不知是离开,还是继续等魏廷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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