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皎月下的小巷口,她气息奄奄的趴在他脚下的时候,他动过一瞬间的念头,将她扔回那片火海中一同烧死便是。
可那只努力要来够他衣角的小手,颤颤巍巍,瘦弱可怜。
她想活。
于是他便让她活了。
透过马车薄薄的围帘,喧闹的街上有些许烛光映照进来。
发丝凌乱躺在厚重绒毯上的人儿眼眸轻阖,只余一道娇媚如丝的眼神泄出来。
像是被生生从蚌壳中撬出来的软腻白肉,漂亮干净,浑身都散发着勾人魅惑的香味。
陆昭珩就是条饥饿许久的野狗,叼着唇下的美食却又不舍得享用,只用锋利犬牙来回磨蹭,等到将食物叼回窝中,再尽情地吃个精光。
马车总算在静街府苑大门前停下。
蔺风先跳下马车,将府苑内的仆人侍卫先行打发下去,随后才折身回到大门外,在马车外低声禀报了句:“主子,好了。”
车厢摇晃了两下,陆昭珩抱着怀中人下了车。
姜醉眠被他用外袍裹得严实,头也被紧紧蒙住,浑身上下没吹着一点寒风。
她闻着那件外袍上淡淡萦绕的松竹香,甚至上面还被沾染上了些别的味道。
可她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再无半分余力,双眸一开一合,最后无力闭上。
陆昭珩步伐稳健,抱着她直接朝着偏院走去。
半路上忽然冒出来个人影,青彤搓了搓眼皮,拦住他的去路。
姐姐一直没回来,她心中担忧,便寻了出来。
眼下只见陆昭珩一人回来了,却未见姐姐,青彤问道:“我姐姐呢?”
陆昭珩只是侧眸看了眼蔺风,蔺风便赶紧上前将她拉走。
青彤不愿离开,抱住身旁石柱不肯松手。
“你抱着的人是谁,是我姐姐吗?!”
陆昭珩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迈步便进了偏院内。
青彤见状,追着要跟上去。
她方才偷偷看见了那件黑金锦袍下盖住的人,那件水绿青衫分明就是姐姐今日穿得衣裙!
可她也看见了那片雾霭青纱七零八碎,像是被人徒手扯坏的一般。
姐姐到底怎么了!
“姐姐……”
才刚唤了一声,一只大手便用力捂住了她的口鼻,直接将她拖了下去。
月明星稀的九转回廊瞬间安静下来。
院落内的几口水缸波光粼粼,盛放着的业火红莲在月下更显诡谲妖艳。
将这几缸莲花送给她当真是相宜。
摇曳在波光下的纤细根茎,拖起绿叶相称的柔嫩艳花,沉甸甸水淋淋的花瓣从将开未开,到娇着颤着争相盛放,几乎快要从水面沉没下去。
是熟透了,烂透了,在夜色中也冒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不止能招蜂引蝶,还能吸来垂涎三尺的粗狂野犬。
夜半三更时分,月色消失,凛风忽然席卷而来,天色如墨般漆黑,暴雨遽然而至。
狂风骤雨无情拍打缸中红莲的娇弱花瓣,几片颤颤巍巍的从池中飘落,被击落在了冷硬地板上。
屋外,声势浩大的第一场春雨落下。
在这场爆裂骤雨间,叮铃作响的银铃声间或从屋门缝隙中泄出。
可院门紧闭,无人知晓。
竹翠像往常一样,一大早便来到偏院准备洒扫。
雨下了一整夜,院内竟然飘落了几片红莲花瓣。
她心中惊惧异常,忙跑过来察看其余红莲花瓣是否完好。
经过一夜暴雨洗礼,虽然池水已经变凉,可剩余得花朵却仿佛开得更加鲜艳夺目了些。
竹翠放下心来,想来是第一场春雨落了,以后天气便也会渐渐转暖,红莲便不再需要每日勤换温泉池水了吧。
她见侧房内竟然还毫无动静,青彤姑娘向来起得比下人还早,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前去敲了敲侧房的门,见无人应声便推门而入,青彤果然一夜未归。
她急忙又跑到正房门前,轻手轻脚的趴在门边向里面听了听。
虽说两位姑娘分别居住在偏院的正房和侧房内,可青彤姑娘有时也会去正房内找姜姑娘同睡。
她没在房中听到有两位姑娘起身的动静,却无端听见了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怪异响动。
她正蹙眉思索,屋内响声忽然停了。
随后一道幽冷的嗓音响起:“进来。”
竹翠浑身猛然一僵,后背的寒毛都顿时立了起来。
这,这是殿下的声音!
殿下昨夜居然宿在了此处?!
来不及细想,竹翠蹑手蹑脚地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地炉仍旧燃得火热,熏香袅袅在空中盘旋。
床榻前的绒毯上纠缠散落着几件衣裳,锦黑金丝浪云滚边外袍下覆盖着件水绿纱裙,青纱薄雾轻飘飘的,可怜兮兮的裂成了几半。
而那张宽大的牙雕玉床被雾白色帷幔牢牢笼罩,像是割裂成了另一方天地,而里面究竟是何等景象,叫人心中犹如猫抓一般好奇,想要不管不顾的掀开来一探究竟。
可竹翠不敢上前,她就算是几颗脑袋怕是也不够殿下砍的。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床榻前,脑袋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分毫。
声音颤抖的不像样子,说道:“殿,殿下饶命……”
那片帷幔被只骨节修长的玉指轻轻挑开了条缝隙,里面的人嗓音带着些片沙,不急不徐的吩咐道:“取水来。”
竹翠忙道:“是。”
她起身在桌边倒了杯温水,弯腰端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掠过榻边衣衫,两手奉了上去。
琉璃杯盏被人拿去,竹翠手上一松,便偷偷摸摸掀开眼皮,大着胆子向那帷幔之间望了一眼
她只能看见一张略带潮红的美人面,妖娆墨发贴在雪白脖颈间,遮住了些上面附着的斑驳红痕。
那双总是浓墨含情的桃花眼此刻轻轻阖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般,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眉头,带着化不开的极端痛楚。
而再往下,便是……
第42章
似乎是微微掀开的帷幔涌进了些许凉意,纵使屋子里暖烘烘的烤人,可帷幔内却是更加滚烫的灼热。
昏睡中的美人只不过眉心蹙得稍稍深了些,那只琉璃杯盏便猛然被人从帷幔内扔了出来,“咚”一声砸到柔软厚实得绒毯上。
竹翠吓得魂都快飞了,慌慌张张地跪地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陆昭珩将那道缝隙重新遮好,一手抬起怀中人尖尖细细的下巴,见她两片唇瓣水亮软滑,小巧精致的唇珠似乎是被欺负得太过,肉嘟嘟得肿了起来,泛着艳红糜烂的有人色泽。
他俯身下去,薄唇含着口温水,缓缓渡进她口中。
姜醉眠浑身疲累得不知今夕何年,像是被人捆着扭着,全身都被束缚着,做了一场混乱不堪的大梦。
梦中她时而高高在上,宛如淡漠神佛,无悲无喜睥睨众生。
时而又被碾落尘埃,满身污垢,向地狱索魂的恶鬼恸哭着乞求垂怜。
眼前是一片漆黑浓雾,将她狠狠纠缠着笼罩其中,她看不清,分不明,在黑暗中跌跌撞撞。
耳边有清脆银铃声阵阵作响,婉转激昂,彻夜未停。
她喉咙干渴的厉害,喘息之间快要隐约察觉到腥甜气息。
但是忽然骤降甘霖,温润水流顺着细细的嗓子眼被尽数吞进腹中。
她觉得舒缓极了,甚至萌生出了主动汲取的举动,贴着水源轻轻吮吸索取,想要极尽所能的获得。
可是很快这股清润甘霖便没了来源,她唇瓣半张着,极不安分的上下阖动,欲求更多。
陆昭珩没打算一下子喂她太多,听见那个跪在床榻边上的丫鬟竟然还在磕头求饶。
他心绪因怀中人这小小的索取主动而放晴些许,伸出拇指,在糜红的唇边揉了两下,替她擦掉不慎露出的水渍。
而后,才轻飘飘开口道:“滚出去。”
竹翠如蒙大赦,又连连磕了两个响头:“谢殿下开恩!谢殿下开恩!”
随后踉跄着从那间正房中逃了出来。
直到轻手轻脚的关好了屋门,她才赶紧擦了下额间渗出来的红血丝,着急忙慌的朝着院门外跑去。
刚跑出去没两步,便撞见了正要寻来的蔺风。
蔺风眼色一冷,拦下她质问道:“你怎么从里面出来,谁准你进去的?”
竹翠见他脸色黑得吓人,尚且没从巨大的惊慌中缓过来,便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蔺大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也不知道昨夜殿下是宿在了偏院中的,奴婢方才是想进去伺候两位姑娘起床,可是,可是……”
蔺风见她额上磕出来的血痕,心中便也有了些分寸。
他开口吩咐道:“即刻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偏院。”
早朝上。
以李才汝为首的几位官员联合上奏,请求皇上准许七皇子陆昭珩入早朝商国事。
陆昭轶见状,面上虽是和煦慈善,也替陆昭珩在皇上面前讲了情,可暗地里却将那几位官员的名字都记了下来。
没想到他这个七弟动作迅速,竟然已经开始在朝堂中拉拢了不少人脉,虽然都是些小官员,可是却涉及到了六部五寺,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赵棠虽没言语,可心中却一直在想昨夜御花园中发生的事。
他寻了许久都没见姜醉眠的身影,后来听赵朗说陆昭珩也已经先行离开了宫宴,他虽不愿相信,可姜醉眠只可能是随陆昭珩一同离开了。
下了早朝后,赵棠与赵朗一同回府。
赵朗正欲出门,却被赵棠拦下。
“你与陆昭珩很是相熟?”
赵朗眼神躲闪了两下,他知道父亲和大哥一向不允许他跟七皇子来往。
“也没有,只是一起喝过几次花酒,大哥想必也知道,满京城最了解哪家花酒好喝的,恐怕也就陆昭珩了。”
赵棠神色一凛:“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陆昭珩私下里在拉拢朝臣,他是想跟太子和慎王相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赵朗心虚道:“大哥,他们皇子之间的争斗,咱们如何能管得了啊?再说了父亲早已与太子交好,太子那可是大宴的储君,日后的天子,咱们家以后的荣华富贵那是享不尽的,何须惆怅?”
赵棠见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便知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对他叮嘱道:“一个月后我与父亲要率军北上,届时你随我们同去。”
赵朗面露难色:“大哥,我志向不在军中,我只想留在京城好生过些安生日子不好吗?我们赵家总不能三个大男人都去战场,又只留小妹一人在京吧,你和父亲舍得,我这个二哥可不舍得。”
赵棠知道他是在找借口推脱,他与陆昭珩暗中勾结之事早已被父亲发现,只是父亲按而不发罢了。
赵棠道:“你不必担心洛洛,父亲早已给她定了门亲事,想必不日便会有圣旨赐婚,她以后在京中也会有夫家照拂。”
赵朗惊讶地瞪直了眼:“赐婚?父亲舍得将小妹嫁出去?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可有官职?家境可还殷实?”
虽说家中三个都是军中糙汉,可对待唯一的掌上明珠却是实打实疼爱,连赵朗每次提及赵楚洛的事情都会显露出难得的几分正经。
赵棠不冷不淡地道:“丞相府,殷实得很。”
说完,他便提着佩刀出了府。
陆昭珩的宫外府苑也在静街,离着将军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赵棠站在那道黑漆大门前用力敲了几下,沉寂的黑木门终于在面前打开。
“请问您是……”
仆人虽然没见过西北军营赵副将军,可看着来人气度不凡,又提着一把长刀气势汹汹,便连忙去禀告了蔺风。
赵棠并不言语,面若寒霜,径直朝着府苑内走了进来。
他今日只身前来,只因并不是为着公事,而是私仇。
面前的几个仆人想拦却又不敢拦的模样,竟然直接被他闯到了正堂前的回廊处。
“叫你家殿下出来。”赵棠敛着眸色说道。
“赵将军怎么来了?”蔺风从后院处急匆匆赶到,见赵棠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心中暗忖恐怕不妙。
赵棠并不打算跟他多言,只道:“你速速去禀报,只说我与你家殿下有要事相商,请他出来一见。”
蔺风也不动声色攥紧了腰间佩刀,仍旧恭敬的说道:“恐怕要让将军白跑一趟了,殿下今日并不在府中,而是出去办公务了。”
赵棠环视四周,见这处正堂满是精雕细琢的精美玉璧,堂内装饰甚少,却全都用着上好的金丝楠木,流光溢彩,极尽奢靡。
竟是比着宫中几处殿宇还要辉煌无度。
这处府苑想来鲜少人至,否则朝中御史早会上奏抨击七皇子骄奢淫逸,铺张浪费,妄为以百姓为重的皇室子孙。
“好,那我便去书房等他回来再议。”
说着,赵棠便拂开挡在面前的蔺风,提步朝着正堂外的后院处走。
蔺风见状,手中刀剑一紧,刀身微微露出了些许寒芒,不卑不亢的挡在赵棠跟前。
“将军是想要硬闯?卑职说了,殿下不在府中,何时回来尚且不知,书房乃是殿下处理政务的要地,将军擅闯怕是并不得宜。”
赵棠方才是亲眼见着蔺风从后远处赶过来的,他是陆昭珩的亲信,向来跟在陆昭珩身后寸步不离,如今他人在府中,却说陆昭珩独自外出了。
鬼才信他的话。
赵棠冷笑一声:“若我非要进去,你一个小小侍卫,还敢对我拔刀不成?”
他在战场征战多年,冷着脸看人时,清俊眉宇间的肃杀叫人不寒而栗。
可蔺风毫不退缩,他只对殿下一人尽忠,其余人的话他自然半句都不会听从。
手中冷刀出了鞘,蔺风道:“既然如此,那便多有得罪了。”
一场春雨过后,天气转暖,红莲已经不再需要每日勤换温泉池水。
微风拂过娇嫩花瓣,上面残留的几滴雨水便颤着抖着随风滑落,没入了满面春水中。
屋内不过安静了片刻,帷幔内又开始了或轻或重的摇晃。
牙床上方系着的银铃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竹翠慌慌张张跑进偏院内的时候,想到了今早差点将殿下惹怒的场景,脚步一时顿住了。
可正堂那位眼看着就要打到这边来了,届时殿下发了怒,便不只是叫她磕破了头这么简单了。
她咬着牙,还是站在门外轻轻喊了句:“殿下……”
良久,屋内才传来道低沉沙哑的嗓音。
“何事。”
竹翠忙道:“殿下,赵家的那位赵棠将军来了,非说是有急事要见您,蔺大人拦住了他,可两个人在正堂那边打起来了,赵棠将军想硬闯进来,见不到您就是不肯走……”
陆昭珩闻言,狭长凤眸轻轻垂下来,冷厉的眼尾眯着,紧紧望着身前的人。
一张白里透粉的秀美脸蛋近在咫尺,双眸阖着,鸦羽般的长睫扑簌簌震颤,似是不耐,洇红湿透的眼角又有泪意积聚,不被立马吻掉的话,便会顺着柔和的弧线滑落,没入铺散在背后的三千墨发中。
他俯身,像是不忍她承受此般痛楚,带着几分虔诚几分怜惜,吻去那几颗泪珠,可又会换来更多流不尽的眼泪。
这是他赐予的痛苦和欢愉,自然也要他来抚慰。
可总有人非要来与他抢夺所属之物。
就像要从饥饿野狗口中夺食,那便将他一同打碎了嚼烂了,和着她的骨血搅在一起。
薄唇转而俯下,吻住那两片娇花般的红艳唇瓣。
他附在布满红痕的白嫩耳垂般,低声道:“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蔺风始终顾及着他的身份,并不敢真的下死手,招式多用阻拦。
可蔺风很快便被迫人刀光逼的连连后退,他一个不慎,竟被迎面劈来的寒意划伤了手臂,鲜血直流。
一旁的侍卫瞧见了,当即便要拔出刀剑上前来,却被蔺风喝住。
“都别动!”
不论如何,赵棠如今都是平定西北战乱赫赫有名的军中副将,且是东宫面前的红人,自家主子若是得罪了赵家,那定然会对今后步入朝堂埋下很大隐患。
所以即使今日赵棠做出些什么出格之事,只要主子没有怪罪,那他们便不能将赵棠怎么样。
蔺风心中顾及颇多,一手捂住还在流血的手臂,刀险些掉落在地。
相似小说推荐
-
不言而遇(歪嘴阿猫) [现代情感] 《不言而遇[破镜重圆]》作者:歪嘴阿猫【完结】晋江VIP2024-总书评数:1884 当前被收藏数:18175 营养...
-
顶级女主播日常(陈氏客) [现代情感] 《顶级女主播日常》作者:陈氏客【完结+番外】番茄VIP2024-12-05完结星光璀璨现代言情直播104.5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