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蔺风就派人送了四五个食盒进来,驿馆内不止有大宴美食,还有别国口味的珍馐,尤其是一道酥皮鹅肝酿,咸香软腻,姜醉眠从未见过鹅肝也能做成道菜,两眼都盯得放光了。
她美美吃饱喝足后,便困得双眼都有些睁不开了。
昨夜趴在案桌上实在伤腰,今日又伏在案桌辛勤了整日,她这会儿腰酸难忍,左右陆昭珩现在也没回来,躺一下他的床榻他也不知。
蔺风还在屋外看守着,生怕她会偷偷跑了似的。
姜醉眠蹑手蹑脚移动到床榻边,上面的被褥已被清扫屋子的吏员规整好了,她和衣而卧,尚能闻到上面残留的些许松竹香。
想到在这床榻上被他轻松制服的屈辱模样,姜醉眠赤手空拳朝着半空挥舞了几下,把自己累得呼哧带喘,阖上眼眸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她又梦到了那个火场的夜晚,周身分明被烈焰灼烧的疼痛难忍,可她还是觉得冷,沁入骨髓的冷。
她在身边摸索了半晌,寻到了温暖的被褥,拉过来将自己浑身紧紧包裹起来,便陷入了一种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松香。
那晚夜凉如水,瘦弱娇小的身子奄奄一息趴在冰冷巷口时,有双温热手臂将她从地上抱进了怀中,也是这样柔软热和的感觉,仿佛连他们身上的香味都如出一辙。
睡梦中的秀眉紧紧锁起,关于那夜的记忆模糊朦胧,她只清晰记得再睁开眼时便是身在杨府。
那个巷口皎月下的怀抱,是否也是她做的一场大梦。
翌日一早,姜醉眠醒来时只觉浑身舒畅,她低头一瞧,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将被褥严严实实的盖上了,难怪昨夜觉得暖和得很。
屋内只有她一人,看来陆昭珩彻夜未归。
心中还记挂着正使馆偏殿的那几个工匠,姜醉眠让蔺风把昨夜抓回来的药材拿过来自己察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便提到了偏殿去。
殿内几个吏员见着姜醉眠来此,私下里早都传遍了她是七殿下的人,还有人亲眼看见她在殿下屋中留宿,两人关系想必非比寻常。
那七殿下风流成性,来驿馆办差竟也带着自己的爱宠,偏这爱宠又是个会医术的。
几人皆满目惶恐,齐刷刷便要给姜醉眠行跪拜大礼。
姜醉眠忙随着几人一起俯下身子,说道:“不必如此客气,我只是草民一个,担不起诸位大礼。”
“神医姑娘谦虚了,听闻殿下昨夜与左大人等人彻夜商讨对策,今早殿下也命人来此传过话了,让我等必定要按照神医姑娘所言照做,若有违抗格杀勿论,我等不敢违逆啊。”
说着几人还是扑通扑通跪了满地。
姜醉眠见拦不住,心道这些人的膝盖难不成是铜铁做的,整日跪来跪去也不嫌疼。
“我现在便有事要麻烦诸位,”姜醉眠直起身子,俯视着地上众人道,“这是我研制出的新方子,对于风寒起热最是有效不过了,你们现在就去煎制成汤药。”
地上几人听言,都想讨好姜醉眠,便争先恐后爬起来抢她手中的药材。
姜醉眠去床榻边一一为几人诊脉,新药煎制好后,她盯着吏员喂那少年喝下,过了一刻钟功夫,察觉到他脉象正逐渐变得沉稳有力,连忙让人又把温补的那份新药也给他服下了。
如此看来,解毒药方倒是可以药效再猛一些,见效想来也能更快。
“把药也喂其他人服下,一刻钟后再喂另一剂。”
几人便纷纷照做起来。
姜醉眠胸口处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这几人的性命应该是能保得住了。
“阿眠!”
身后忽得传来道温润嗓音,听起来喜悦异常,脚步声奔着偏殿内快速走来。
猝然听到这个称呼让姜醉眠心头一怔,她恍然间回头,见来人是一身雪浪白袍的厉云川。
厉云川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她,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之色。
“我听馆内吏员说新来了个女郎中,生得国色天香不说,医术更是了得,我心中便道或许是你,便急匆匆赶来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数日不见,姜醉眠自然也是惊喜的,可她此刻却直勾勾看着他,问道:“厉公子方才,唤我什么?”
厉云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纯澈的回看她,说道:“我叫你阿眠,可好,你也可以直接叫我云川,我想我们已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可以不必那么生分。”
阿眠,阿眠。
只有阿樱会这么唤她。
阿樱秉性良善,说来和厉云川极为相像,他们就连唤自己名字的方式都一样。
“若是你不喜欢,我便……”
姜醉眠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出声打断他:“云川,你说得对,我们是朋友。”
厉云川被她的笑晃了眼,一时有些失神,喃喃道:“你,你是应允了?”
“自然,”姜醉眠道,“你帮了我许多,我若还扭捏做派好没意思,是朋友就该坦诚相待,不是吗?”
见她如此胸怀坦荡,厉云川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
“是,阿眠说得对。”
两人相视一笑,看得殿内几人都愣怔住了。
怎得这位神医姑娘看起来和厉少卿也很相熟,他们高门权宦家的爱恨纠葛都是如此复杂吗?
“不过,你今日怎会来此?”姜醉眠问道。
厉云川道:“我早想来馆内察看修缮一事,只是京中还有别的公务耽搁了,这不忙完了我便立马赶过来了,这些工匠们病还未好全?”
姜醉眠捂着嘴巴凑近了些,低声问他:“你也知道他们生病之事?”
“知道一些,左大人主持馆内大小事务,但是有事也会派人送书信来府上给我,只是那已经是数日之前的事了,我以为他们早就好全了。”
姜醉眠见他清俊的眉宇间满是焦灼之色,便知他定然也不知道这背后的阴谋。
“你随我过来下。”
姜醉眠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冲他努了努嘴巴,示意他移步屏风旁说话。
厉云川不明所以,但听话地跟在她身后,两人避开了殿内其他吏员们,躲在屏风后面悄声低语起来。
“你可知他们究竟是何病症?”姜醉眠神秘兮兮问道。
厉云川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视线顺着莹亮的眼眸下移,定格在了微微启开的娇艳红唇上。
“我,不知。”
姜醉眠道:“既然你是鸿胪寺少卿,理当知道这里都藏着怎样一群豺狼虎豹,那些人并非染病……”
红唇染着瑰丽润泽,像含苞欲放的花蕊中最娇嫩的那一处。
她开口说了什么,厉云川心不在焉,有些听不进去。
仅是望着柔嫩唇瓣,便觉喉中干渴生津,似是嫣红勾人的花蕊在浪荡飘摇,亟待有心人上前采撷。
姜醉眠只顾着跟他说明毒害一事,厉云川是个没什么心计的,馆内出了这样的事,她不能不为他担忧。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殿外何时走进来个身影,高大沉寂,就在那屏风后不远处站定。
姜醉眠忽然觉得背后微微发凉,像是有人在盯着她看一般,她轻轻回头,脸颊堪堪擦着浪袍而过,募地与一道阴鸷冷厉的凤眸对上。
陆昭珩噙着抹冷笑,正幽幽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人。
“你们在干什么?”
姜醉眠几乎是立刻从厉云川身边跳开,退到了两步之外。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会忽然惧怕,可她能感受到陆昭珩冷静的表面下,暗藏着汹涌狰狞的可怖风暴。
厉云川回过身来,竟是上前一步将姜醉眠挡在了自己身后,随后才对陆昭珩拱手行礼:“见过殿下。”
陆昭珩见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眉眼顿时压得更低。
她心中还有没有礼义廉耻,当着殿内这么多吏员的面,就跟别的男子卿卿我我,若是他再晚来一会,是不是两人就要滚到一处去了?
姜醉眠不知陆昭珩心中所想,藏在厉云川背后偷偷隐身,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疯子别再当众发疯便好。昨日他在几位官员面前说了那样不知羞耻的话,搞得今日这几个吏员看自己的眼神都说不出的怪异。
厉云川见对面人不语,虽难免心慌了瞬,却仍站稳了身姿不摇摆。
“微臣处理了京中政务才来迟,万望殿下见谅。”
陆昭珩却并未理会他,对他身后悄悄露了点脑袋的人命令道:“你,过来。”
姜醉眠咬了咬后槽牙,却只敢在心里暗骂一声,拖延着脚步迟迟不愿走出来。
厉云川看出她内心不愿与为难,忽然伸手拉住了她手腕:“殿下找姜姑娘有何事,不妨直说。”
陆昭珩眸中不耐已经快要忍到尽头,幸而身后匆匆赶来的几人打破了僵局。
左正气喘吁吁道:“殿下,动作未免太快了,臣等险些跟不上殿下的脚步。”
其余几人也累得满头大汗,连声附和。
常如见着对面站着的厉云川,眼中顿时显出惊喜之色,忙走过来说道:“厉大人何时来的驿馆,怎么也没着人通禀一声?”
厉云川早已不着痕迹松开了姜醉眠手腕,恭敬行礼道:“左大人,常大人,几位大人见谅,我今早刚赶到,听说了馆内发生的事,心中焦急万分,便直接来正使馆察看几位工匠师傅的病情了。”
常如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姜醉眠,再看那位矜贵无比的七殿下冷如冰霜的脸色,九转心肠转了转,便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笑呵呵说道:“厉大人家风向来严谨,厉丞相高瞻远瞩雄谋大略,想来厉大人自幼便沾染一二,心中记挂修缮大事,当然不足为怪。只是厉大人看起来与这位神医姑娘颇为熟稔,难不成是故交?”
厉云川也无意隐瞒,说道:“前几日家中祖母头疾发作,便是请姜姑娘去府中为祖母诊治,如今又在此见到姜姑娘,便叙旧了几句。”
常如道:“原是如此,想来神医姑娘定然也觉我们厉大人清风朗月,叫人过目不忘啊。”
姜醉眠见话语间又扯到了自己头上,也只得硬着头皮笑了笑:“那是自然,自然。”
左正出声打断了几人的玩笑话,像是颇为忧虑的向姜醉眠问道:“不知神医姑娘为这几人医治的如何了?可有察看出他们的病症?”
姜醉眠视线在一言不发的人脸上转了圈,见他竟然还在看着自己,便连忙收回眼神,说道:“民女无能,只能给他们开些退热的方子,许是风寒引起的发热,再喝几副汤药下去,想来高热退去,也能好得快些。”
左正和常如无声对视一眼,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左正道:“那便还要辛苦姑娘了。”
姜醉眠垂眸道:“左大人言重了。”
这边几人正说着话,忽然有个吏员高声喊叫了一声,姜醉眠被吓了一跳,几人一同朝着那边望去。
那个吏员惊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指着床榻上的人哆哆嗦嗦说道:“他,他醒了!”
“太好了!”姜醉眠拨开几人,直接跑到了床榻边,见榻上那个少年真的睁开了眼睛,正茫然无措的望着她。
她柔声道:“别怕,我是郎中,是来给你治病的,现在我要给你诊脉,你乖乖的,别乱动。”
小少年看直了眼,他从没见过生得这样眉目如画的女子,还以为自己是病死升天,见到了仙女,当真听话的一动没动。
姜醉眠轻轻搭上他手臂,见他脉象真的比之前更加沉稳有力,想来体内毒性已被解了大半,接下来好生休养必无大碍。
她心中欢喜异常,眼尾都开心的眯了起来,从床榻间转头望向不远处站着的几人,漆黑莹亮的桃花眼直直看向陆昭珩,眸中的喜悦兴奋快要隐藏不住了似的。
她真的解开了这毒,真的保全了这些工匠们的性命。
而陆昭珩清晰看见了她眼底快要溢出来的欢呼雀跃,只有他知道她是为何如此开心。
这一刻,是他们二人共有的秘密。
左正从听见那吏员说人醒了,脸色就立即有些挂不住。
常如便站出来说道:“殿下,既然这里有神医姑娘照看着,那还请殿下移步正殿,臣等正好还有其他事宜要与殿下商议。”
厉云川也趁势说道:“殿下,微臣正好也有要事禀报。”
陆昭珩被一人簇拥着出了偏殿,姜醉眠还有七个人的脉象要诊断,一时也难以分心。
等到她将另外七人的脉也一一诊过,便更加放心了些。
虽然其余几人尚未醒过来,可脉搏也开始慢慢变得沉稳下来了,那少年许是年纪尚小,恢复的也比其他人快些。
这会儿他脑子已经清醒了过来,也知道姜醉眠是被请过来给他们治病的神医姑娘。
他身子还虚弱着,便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姜醉眠磕了两个响头。
姜醉眠不过一时没看住,冷不丁受了他这样大的礼数,顿时也单膝跪下了,双手去扶他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多谢神医姑娘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请您受我三拜!”少年说什么也不肯起身,猛地一个头又磕了下去。
姜醉眠连忙伸手在他额头处挡,反倒被“咣”一声磕在了手背上。
“啊……”
手背传来钝痛,她倒吸了口冷气,用力甩了甩手试图减轻疼痛。
面前的少年震惊于她有次举动,消瘦的脸庞抬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顿时就变得红通通了。
“您,您为何要这样做?”
像他们这般贱命,原本病死也是无人理会的,可神医姑娘不仅救了他们性命,还不受他的大礼,甚至亲自用手帮他挡住额头。
姜醉眠单手将他扶了起来,又按着他在床榻边坐下。
“医者救人治病,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你不必谢我,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少年仍旧不解,仰面问道:“可您的手……”
姜醉眠自己抱着手背吹了吹,随后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笑道:“没断。”
少年也被她的可爱举动逗笑,却依然担心的说道:“您不痛吗?”
姜醉眠见他额间磕得通红一片,苍白凹瘦的脸颊上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清澈,这么小的孩子便活得小心翼翼,动不动就下跪磕头,自己身上的痛处都毫无知觉一般。
她心中顿生怜悯,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瓶,指尖沾了些香腻药膏,轻轻替他敷在了额上。
“你痛吗?”
少年耳根微微一红,摇了摇头。
他自幼随师父在皇家做工,挨过的打骂无数,身上早就对疼痛忍耐到麻木了。
姜醉眠便道:“那我也不痛。”
将药膏收好后,姜醉眠对他道:“好了,你身体尚未调养好,起码还需静躺两日,这两日都不许再下地行走了。”
吩咐了照看他的吏员一定好好生看管他,姜醉眠瞧了眼外面已然天黑,便准备离去。
谁知那少年从被褥中翘起颗脑袋,充满希冀的问她道:“神医姑娘,明日你还会来吗?”
姜醉眠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示意他必须立马躺下,随后才边往外走边说道:“在你们彻底恢复好之前,我每日都来。”
出了偏殿,姜醉眠才见蔺风竟然一直守在殿门外,看她往外走了,便也提刀跟上。
姜醉眠走出去两步又停下,转身看向他。
蔺风也顿住脚步。
“你这刀是专门吓唬我的吧?”
姜醉眠盯上了他那把寒光冷刀,心道这人怎么整日跟个小鬼似的,不是跟在他家阎王爷后面,就是勾魂似的跟在她后面。
有他这把大刀在眼前晃悠,她都不敢随便对陆昭珩下手了。
蔺风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不是。”
死在他这刀下的人命恐能堆尸成山,只要是主子让他杀的人,他还没有杀不了的。
况且她身边那小丫头也见过自己这刀出鞘的模样。
姜醉眠抿了抿唇,又继续往前走,走出去几步却又停下。
“是他让你每日监视我的?”
“不是。”蔺风道。
是保护。
姜醉眠见他这嘴说不出句有用的话,只得大步朝着陆昭珩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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