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野兽(霍香)

扎克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阿瑞娅道：“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而且近来风暴频发，恐怕不能护送你到冰原边缘。”
阿瑞娅眸中神光一闪，思考着该用怎样高昂的报酬劝服对方，扎克又开口道：“但完成任务后我们会回首城一趟，可以将你带回去，你的护卫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去那里寻你。”
这也是一个解决办法，阿瑞娅低头沉思，灰烬在冰原上的存活能力肯定高于自己，而自己只能跟着这支小队走才能活下来。
而且生活在冰原上的扎克他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气候，有他们的帮忙寻找神吟也能更轻松一点。
阿瑞娅答应了。
扎克对此毫不意外，这位看起来娇气弱小的公主在冰原中根本没有自保能力，除了跟着他们别无选择。
商定好了后，阿瑞娅便坐在雪光背上和他们一起前行，或许是越来越靠近冰原深处的原因，气温更低了，呵出的白气瞬间便能凝结成冰。
阿瑞娅紧紧缩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她的厚披风在风暴中也丢了，如今只有靠搭在雪光背上的一条毯子保持体温。
冬天太讨厌了，等她回去了要把都城迁到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去，阿瑞娅把大半张脸都蒙在毯子中，面无表情地想着。
突然阿瑞娅的肩膀落下一片重量，一点绒毛的触感拂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侧过头来，正好与站在她身侧，为她披上一件厚毛皮的扎克对视。
那是一双深情而温暖的褐色眼眸，和为她披好衣服的双手一样，有着一种令人莫名感到安心的力量。
看着阿瑞娅鸦黑的眼睫上细碎的雪粒，像是闪光眼瞳中的泪水凝结而成，扎克一怔。
这可真是一位柔弱的公主……就像一朵娇艳的玫瑰，冰原的寒风会摧毁她的……她的国王怎么舍得将她嫁来这里——
“你并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扎克静静地看了阿瑞娅一会儿，垂下眼眸道。
阿瑞娅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好奇地摸着身上的皮毛，有些粗硬的质感，但内里十分暖和，她的身体一瞬间便暖了起来。
“……你们是白熊一族吗？”阿瑞娅问道。
蒙垭王国中的冰原上有着四大种族，白熊一族、黑鹰一族、赤狐一族以及驯鹿一族。
除去她之前见过的黑鹰一族，看着眼前这些兽人高大壮实的体型，只能是白熊一族了。
扎克点点头，他刚想问问阿瑞娅是什么种族，又觉得对于一名殿下来说有些冒犯，便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得阿瑞娅突然问道：“那你认识杰罗姆.伯茨吗？”
扎克一愣，表情有几分怪异，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轻笑一声看向阿瑞娅：“认识，当然认识了……”
“那你觉得，他是怎样一个人？”阿瑞娅没发现他的异常，认真问道。
杰罗姆很有可能是黛拉的联姻对象，她虽然有心与蒙垭王国交好，却也不想推黛拉入火坑，如果这位国王之子风评太差，她就得重新考虑联姻一事了。
扎克挑了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回答阿瑞娅的问题，而是踢了一脚一直在偷听他们讲话的肯尼一脚，笑骂道：“问你呢？觉得杰罗姆怎么样，是个好人吗？”
肯尼捂着自己被踢的屁股，连忙高声回答道：“当，当当然！杰罗姆可是我们白熊一族，哦不，是王国的第一勇士！”
说完肯尼小心的看了扎克一眼，眼睛里有一丝疑惑，想张口说些什么，在扎克扫来的视线里又乖乖闭上了嘴。
“还有呢？人品、性格、还有……感情方面？”阿瑞娅执着的追问道。
“啊，这个……”肯尼又瞟了一眼扎克，瞥见他的表情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说道：“人品没得说，热心善良，又有正义感，而且长得，长得还非常英俊！”
肯尼结结巴巴地，几乎把平生所以赞扬的词汇都想完了，却在描述这感情方面犯了难。
“感情，感情……呃……一片空白啊！”
肯尼话音刚落，扎克的脚又准确落在了他的屁股上。
伸手将肯尼拂开，扎克微微眯起了眼，看着阿瑞娅笑道：“这位殿下，为什么对杰罗姆这么感兴趣？”
“很奇怪吗？”阿瑞娅坦荡回望着他的目光，悠悠道：“了解联姻对象的基本信息，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联姻对象？”扎克皱起了眉：“国王可没有说，要让杰罗姆同库索托王国联姻。”
“听起来你很关心他。”阿瑞娅微勾嘴角：“那你应该也知道，杰罗姆是国王的儿子，也是最后可能成为下一任国王的人。”
阿瑞娅转过头去，背脊挺直，眼神看向前方，即使坐在巨犬背上，也似坐在高贵的王座之上。
“但你放心，联姻对象并不一定是他，因为库索托王国的公主只会嫁给蒙垭王国的下一任国王。
而那个人，是不是杰罗姆，并不重要……”
在这番交谈之后，整个队伍便陷入了沉默，扎克迈着长腿走在小队最后，一脸的若有所思。
在一路上，他们还遇上过几次野兽群，这生活在寒地的动物体型都十分庞大，身上的皮毛又厚又重，所幸个体数量并不多，这支小队又有着丰富的狩猎经验，都轻易应付了下来。
他们进行狩猎时，阿瑞娅都同雪光待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直接、血腥且大规模的狩猎过程。在资源稀缺且气候寒冷的冰原，能锤炼出最为坚韧的品格，和高超的战斗技巧，以及强烈的进攻性和好胜心。
这是一群经验丰富的猎手，而扎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手握一把缠着兽皮的短刀，总能准确瞄准猎物的弱点，刀刃飞舞间轻松割破猎物的脖颈，再砍下它的头颅。
热的鲜血浇在冰原上，冒起一阵白气，像是浇下了一瓢热水。
阿瑞娅看着被染得血红的冰面，有些不适的转过来头，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她身边的雪光突然躬起身子朝着一个方向狂吠起来，阿瑞娅随着它吼叫的方向看去，看见几双黄澄澄的眼睛。
那是几只被打斗的声音忽然鲜血的味道吸引而来的狐狸，或者是狼，它们与阿瑞娅认知中的动物长得并不相似，但有着冰原动物一样的特征，那就是庞大。
那样的体型，与雪光相比也毫不逊色。
雪光叫得更大声了，口中的尖牙也探了出来，而阿瑞娅手中甚至连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只能一退再退。
猛兽们似乎能嗅到人身上恐惧的味道，眼睛幽幽的盯着阿瑞娅，面对雪光的威慑毫无反应，径直朝她冲来。
雪光咆哮着扑上去咬住一只狐狸的脖子，另一只趁此机会一口咬在了雪光的腿上，还有两只也嘶吼着冲了上来，一只落在了阿瑞娅面前。
阿瑞娅拔腿便跑，可她又怎么比得过野兽的速度，很快她便被野兽扑倒在了地上，望着头上那森森的白牙，阿瑞娅瞪大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早知道就带把匕首了，在野兽张开獠牙朝她咬来，伸出手臂将头挡住时阿瑞娅不由得想到。
突然一点温热洒到了阿瑞娅脸上，而想像中的痛感没有降临，她眨了眨眼，迟钝的挪开手来。
野兽的头距她只有一臂之遥，可却再也无法靠近了，因为一把短刀砍在了它的脖颈，血液喷出来，染湿了阿瑞娅的衣服和脸庞。
扎克一手提起野兽的尸体丢到一旁，然后连忙伸手拉起地上的阿瑞娅。
“没事吧？”扎克盯着阿瑞娅略显呆滞的脸，有些紧张地问道。
阿瑞娅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由得低头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野兽尸体，才缓缓闭上了眼睛，无力地说道：“……没事。”
阿瑞娅的身子还在无意识发着抖，但仍强撑着站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如果扎克没有及时赶到，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
阿瑞娅握着扎克手臂的手掌收紧了，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来：“怎么样了？”
扎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她没事了后才低声道：“都处理完了，没有想到它们会突然冒出来，抱歉……”
他眼眸中担忧、愧疚的神情成功的安抚了阿瑞娅，她轻轻拍了拍他，说道：“……能帮我一下吗？我有些走不动了……”
可能是在跑的时候扭到了脚，也有可能是因为害怕软了腿，阿瑞娅的双腿已经失去了力气。
扎克没有说话，一只手便将她抱了起来，白熊兽人高大的身形抱着她像抱一个小女孩一样。
雪光受了伤正在舔舐着伤口，阿瑞娅一手环着扎克的肩，一手摸了摸雪光的头：“谢谢你，雪光。”
雪光在她的掌心里呜呜叫了几声，又抬头看向了扎克，像是在等待夸奖的小孩。
扎克同样伸出手来摸了摸它，眼眸神光温柔，低声道：“雪光，勇敢的女孩——”
雪橇上的猎物又满了不少，这回扎克他们没有急着赶路了，到晚上就近寻了个岩洞，生起火来休整、包扎伤口。
阿瑞娅没有受伤，便坐在火堆旁，心不在焉地吃着干硬的面包。
“这在冰原上是常有的事，你得习惯。”阿瑞娅身旁的扎克突然说道。
阿瑞娅看向他，眼含不解，在她的目光里扎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说道：“我是说如果你要嫁过来的话，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
蒙垭王国的自然环境比起库索托王国要恶劣得多，需要更强大的体魄和更坚韧的精神，而这样贫瘠的土壤并不适合娇弱的玫瑰——
“或者如果你反悔了，可以告诉你的国王，在我们国家，我也可以帮——”扎克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在做什么？”阿瑞娅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手中的东西问道。
“这是灰象的獠牙，上次打猎得到的，经过打磨后是很好的武器。”扎克耐心地解释道。
象牙在火光下闪着独有的温润光芒，阿瑞娅好奇地多看了它一眼，扎克便将它递到了她面前。
“你想打磨一件，属于自己的武器吗？”扎克的声音响起时，阿瑞娅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属于她的，自己的武器？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丢下武器，也不能放弃战斗——”
扎克定定地看着阿瑞娅，眼眸明亮如火光，沉声道。
“我要。”
阿瑞娅回答道，语气坚定，眸光璀璨。

第97章
阿瑞娅收到过许多礼物，价值连城的珠宝、奢华美丽的衣裙、豪华的宫殿和肥沃的田地……
但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一根刚从灰象身上削下的象牙，一件属于她自己的武器——
阿瑞娅握着那小半坚硬的象牙，看了扎克一眼，在手里掂了掂，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扎克看出了她的手足无措，接过她手里的象牙，在一旁的石块上磨掉断裂的尖角，一边示范一边转过头看她道：
“这个长度适合作一把匕首，你先打磨出大概的形状，之后再磨出刃口……”
扎克说得很认真，一点一点讲的很细，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看着他眼眸中跳跃的亮光，阿瑞娅有些怔愣。
“听得懂吗？”看出阿瑞娅晃神，扎克停了下来，耐心道。
阿瑞娅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我想先试一下。”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拿扎克手里的象牙，却被扎克挡住了。
“等一下。”扎克拦住她，在身边翻找出一块兽皮，用短刀裁成细细的长条，然后细致的包裹在象牙的一头。
“这样不会把手磨破。”他递给阿瑞娅道。
“……谢谢。”握着被扎克的手心熨得温热的兽皮，阿瑞娅心中情绪翻涌，轻声道。
“你是个很好的，老师……”阿瑞娅顿了顿，想称他为领队，却又想了想，最终用了“老师”一词。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扎克一笑，用木棍刨了刨面前的火堆，火星溅出来，他的声音在那一瞬显得怀念而悠远。
“或许，是因为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教我的吧——”
父亲？阿瑞娅还想问得更细，扎克突然伸手递给她一个被火烤得黑乎乎的圆球：“吃吗？”
阿瑞娅迟疑着伸手去接，却在碰到的一刻指尖猛地往后一缩，嘶了一声：“好烫。”
扎克看着她的样子，眼眸微弯，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烫似的，把它掰成了两半，香气混合着热腾腾的白气一起冒了出来，阿瑞娅鼻子抽了抽，忍不住深吸口气。
是烤土豆。
“慢点吃。”扎克捡起一块兽皮的边角料，将土豆包起来递给阿瑞娅。
阿瑞娅接过，立刻吃了起来。在寒风嗖嗖的夜晚，坐在火堆旁吃上一个香喷喷的烤土豆，简直是人生的幸福瞬间。
她吃得太香了，看到她的样子扎克也不吃了，就只帮她从火堆里刨出土豆，再掰开递给她。
阿瑞娅闷头吃着，感觉不对抬眸朝前面看去，正好看见扎克手撑着侧脸，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阿瑞娅吃东西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作为一个吃遍山珍海味的国王，却对什么调料都没洒的土豆吃得这么津津有味，是不是有点丢脸了……
“吃饱了？”看到她动作突然停下来，扎克问道。
“饱了。”阿瑞娅听到后立马丢开手里的土豆，拍干净手中的残渣，又含糊地用手擦了擦嘴。
“这里。”扎克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道。
阿瑞娅望着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没有懂他的意思。
见阿瑞娅没有听懂，扎克朝她的方向靠了过来，微微俯下身。
看着他的动作，阿瑞娅下意识地想后退躲开，她的手撑在身后，头微微抬起，眼神落在扎克的胸膛上，也落在他伸来的手指上。
“这里，脏了。”
他带茧的指腹擦过阿瑞娅的嘴角，似是没有料到她肌肤如此娇嫩，他的力道带走了一块黑渍，却也留下了一点红痕。
而就在他靠近的一刻，阿瑞娅嗅到了，冷冽的寒风和温暖的火焰交织的味道。
阿瑞娅长睫轻颤，抬眸看向面前的人，扎克也在这时将目光自她的嘴角移开，与她眼神交汇。
那是一双深情的褐色眼眸，像那燃烧的火焰般，明亮而温暖。
眸光交织在一起，像是寒冷与烈焰的碰撞，激荡出混浊而热烈的氛围，阿瑞娅的手指不由得握紧了。
“抱歉。”
扎克垂下眼眸，移开了身体，在他离开的时候，阿瑞娅才感觉周围仿若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了，她暗自松了口气。
“你先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扎克坐在火堆旁，脸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一起都没有发生过。
阿瑞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往岩洞了又走了几步，寻了个平坦的位置，裹着兽皮躺下了。
她的手心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未经打磨的象牙。
坐在火堆旁守夜的扎克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跳动的火焰，神色沉静而严肃，直到第二天的到来——
从那天起，阿瑞娅便开始了她的武器打磨事业。
每当有空的时候，她便会抱着石头细致而认真地打磨她的象牙，她这副举动小队里的人都看在眼里，终于肯尼忍不住问扎克道：“扎克，你是不是骗她呢？”
“我们当年不都是这样吗？”扎克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怎么一样，她可是公主殿下啊！她怎么能做这么、这么辛苦的事？”
“她是嫁来蒙垭王国的公主，就应该和冰原上的种族一样，要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只能寻求别人的保护。”
扎克头头是道的一番话说得肯尼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过味来：“你操什么心？她又不是嫁给你！还是你想通了，要……”
看着肯尼挤眉弄眼的表情，扎克毫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肯尼捂着屁股跑远了，扎克看向不远处坐在树下锲而不舍地打磨武器的阿瑞娅，挠了挠眉毛，喊道：“阿瑞娅！”
阿瑞娅抬起头来，看见扎克朝她招手，她站起身来朝他走去：“什么事？”
“他们要去凿冰取水，你想去吗？”扎克问道。
凿冰取水？这是阿瑞娅没见过的，她点了点头。
然后扎克递给了她一把斧子。
看着那把斧子，阿瑞娅没有接，而是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只是让她去看看，凑个热闹，没想到他是让她直接扛着工具去帮忙！
她？去凿冰？
看出了阿瑞娅眼中的震惊，扎克开口缓缓道：“你如果只有一把武器，却没有操纵武器的体力和技巧，那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扎克说得太有道理，阿瑞娅根本无法反驳，直到从他手里接过斧子时她的脑子都是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