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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的野兽(霍香)


她沿着小径走上前去,忽然感到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提起裙角一看,原来是被花园中某种植物的尖刺勾住了。
阿瑞娅看着勾丝的裙摆,轻轻皱了皱眉,这可是她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宴会礼裙了。
利奥铎看见阿瑞娅的异样,忙走了过来,看清后道:“这是我在花园中新移栽的玫瑰,勾破了陛下的裙摆,是我的疏忽。”
利奥铎这般利落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令得阿瑞娅有几分诧异,照以往来说,他现在该冷嘲热讽自己一番才是。
阿瑞娅好奇地盯着利奥铎的脸,却没有看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他似乎,是真心道歉的……
阿瑞娅知道在自己不在王宫的日子里,是利奥铎一直在帮弗兰克料理各种政务,因此仅仅是改动一下花园,阿瑞娅也没什么意见。
而且她还记得金雀花庄园中,传闻中利奥铎父亲为母亲种下的玫瑰花海,是如何的美不胜收——
“没什么,只是我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
阿瑞娅有些惋惜地放下裙摆,看向利奥铎道:“你在等我吗?”
利奥铎盯着阿瑞娅的裙摆看了几秒,才缓缓抬眸道:“我只是在这里等着,物归原主。”
阿瑞娅一怔,朝他身后看去,只见那些利奥铎拍下的东西,都整齐陈列在箱中。
不仅是利奥铎拍下的,还有些其他贵族所拍下的东西,也都在这里。
阿瑞娅不知道利奥铎使了什么手段从其他人手里得到这些,但她想,对于利奥铎而言,这无疑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本就是你拍下的,不用给我。”阿瑞娅摇头道。
“能够得到陛下的权柄已是恩赐,他们又怎么能有权拥有陛下的所有物呢?”提及那些贵族们,利奥铎又露出了惯有的讽刺神情。
可阿瑞娅怎么想也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用意,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利奥铎,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你是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吗?”
阿瑞娅喝过酒后略显昏沉的大脑费尽转动着,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利奥铎听完轻笑一声,眸中亮光闪烁,道:“那陛下欠我的,可不止这些——”
说着利奥铎从怀中掏出几张账单,缓缓打开,悠悠道:“伦萨其下商品的消费,王位之争时的结盟,还有陛下失踪时的代理政务……”
哪有人随时出门都带着账单的啊……阿瑞娅忍不住腹诽道。
看着利奥铎的举动,她也忍不住探出头去,想看清楚自己到底欠了多少东西,可利奥铎却突然撕毁了账单。
看着那些翻飞的纸屑,阿瑞娅目瞪口呆——
利奥铎他,是不是疯了?
这样想着,阿瑞娅退后了一步,无辜的举起手来:“这可不是我干的啊!”
是你自己动手撕的,和我可没关系啊!
利奥铎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拍了拍手道:“别怕。”
“我只是想,撕毁掉一切,重新开始而已。”
“重新开始?”阿瑞娅重复着他的话,不解道。
“将我们之间始于算计、猜疑和金钱的过往通通撕毁,重新认识对方,建立更加牢固的羁绊。”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慎重,令得阿瑞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酒似乎喝得太多了,不然为何利奥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样滚烫,而自己的心跳也在那样的视线中鼓噪起来——
阿瑞娅挺起背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利奥铎,轻声道:“我不懂……”
利奥铎更靠近了一步,他低下头,暗红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阿瑞娅,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和宁静:
“阿瑞娅,你说过,吝啬的男人是不会讨女士的欢心的。
而我想得到的欢心,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

第88章
阿瑞娅不记得自己在听到利奥铎那副几乎于剥白心迹的话语后是何反应,她只觉得诧异,为何已是深秋,她却仍嗅到了浓烈芬芳的玫瑰香味……
她陷入微醺的玫瑰香气中,怔怔望向利奥铎的眼睛,那月光下的暗红眼眸,像玫瑰娇艳的色彩,又像摇晃的葡萄红酒。
阿瑞娅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似是无意中的动作一般。
而那探出的白皙指尖,一伸出便被握住了,那冰凉的掌心,激烈的蓬勃着,如同它的主人掩藏在镇静外表下的,并不安稳的呼吸声——
“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阿瑞娅眼睫轻颤,眸中升腾起酒意的朦胧,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掌,声音微不可闻。
“我要——”
利奥铎的喉结滚动着,手握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些微颤意:
“您的目光永远看向我,您的笑容只为我而绽放。”
“我想要,得到您的倾心。”
利奥铎缓缓低下身来,玫瑰的香气更浓郁了,阿瑞娅在他弯下腰来的阴影里抬起眼眸,看见掠过他身后的一道冷冽银光。
“这是舞会上最新的搭讪话术吗?”
在那缕银光即将降落时,阿瑞娅微微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要求,公爵大人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利奥铎一怔,随即感到脖颈间袭来一阵凉意,可他没有躲开,而是身子前倾,牢牢攥住了阿瑞娅想要抽离的手心。
“够了。”阿瑞娅突然开口道。
那道银光轻轻落了下来,锋锐的银色尖刺没有划开利奥铎的脖颈,只是削掉了他颈间一缕金色的发丝。
灰烬将尖刺收回腰间,高大的身影如巍峨的山峦般立在阿瑞娅身边,黄金眼瞳冰冷地看着固执纠缠不放的利奥铎。
“是因为他吗?”利奥铎嘴角扬起惯常的讽笑,只是在此刻显得有几分可怜。
阿瑞娅将手收了回来,瞥了身边的灰烬一眼,漆黑眼瞳定定看向利奥铎,缓缓道:“利奥铎公爵,你无法要求一名国王。”
“正如,过去是无法消毁抹去的。”
她与利奥铎之间的关系由彼此算计、互相欺骗而堆砌而成,是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经不起一点来自真情的考验。
因此即使利奥铎如此诚恳的向她表明心迹,她也会下意识以为他在谋划什么阴谋,想要再次狠狠坑她一笔。
“但是未来却是可以创造的——”
在利奥铎眼眸神光黯淡下去的一瞬,阿瑞娅转过身去,裙角飞扬,话语如清风般拂过。
“利奥铎,在你可以掌握的未来里,让我看到你的忠诚吧。”
灰烬跟在阿瑞娅身后,没有给利奥铎一个多余的眼神,而看到他的到来后,简和艾登自动瑟缩了退后了几步。
“事情办好了吗?”阿瑞娅微偏过头,问道。
灰烬点点头,突然弯下腰去在阿瑞娅的发丝上嗅了嗅,然后略带嫌恶的皱了皱鼻子。
“怎么了?”看着他这副模样,阿瑞娅好奇道。
“蛇,臭。”灰烬言简意赅地说道。
灰烬和利奥铎似乎天生犯冲,他这样说阿瑞娅毫不意外,只是轻轻卷着自己的发丝闻了闻,嗅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和甜暖味道,并不难闻。
可灰烬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有些急躁地绕着阿瑞娅走着,脸上罕见地露出些焦灼的神情。
“快点。”他朝阿瑞娅伸出手来,面无表情地催促着。
“你到底怎么了?”阿瑞娅躲开灰烬的手,后面还跟着简他们呢,她可不好意思让灰烬把她抱回去。
灰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明白阿瑞娅不会如他的心愿了,垂下头来,脚尖不耐的擦过地面。
“发/情,杀了他。”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阿瑞娅一愣。
动物是有发/情期的,兽人的体征接近于人类,不受发/情期的困扰,但在某些方面,仍保留了一些动物的特性。
散发独特的气息吸引对方,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一种——
所以,她嗅到莫名的玫瑰香气,是利奥铎为了吸引伴侣所散发的气味吗?
想到这里,阿瑞娅抚摸发丝的动作忽的一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那刚才在花园里的时候,利奥铎说那些话不是为了骗她的钱,而是为了想跟她做……
阿瑞娅连忙摇摇头,摸了摸自己忽然热起来的双颊,同时一手揪住身旁焦躁不安的灰烬。
“你,安静点……什么也别说……”
然后回到寝宫后,阿瑞娅立马将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直到再也闻不到那缕若隐若现的玫瑰香。
等她躺到床上时,化作原形的灰烬迈着轻巧的步子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就要往床上蹦。
一个枕头从床上飞出来砸到了纯黑大猫头上,还有阿瑞娅近乎崩溃的一句:
“不准再舔我!”
度过了安稳的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阿瑞娅刚踏出寝宫,便被站在宫殿外的一排人影吓了一跳。
站在最前方的十一、十二朝阿瑞娅恭敬的行礼:“陛下,这些都是公爵大人为您献上的珍宝。”
十一低下头,将手中的一条赤色长裙缓缓展开,华丽的裙摆散落开来,金色的丝线点缀其上,像是一颗颗明亮的星星。
站在旁边的十二也将手中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躺着一枚足有拇指大小的红色宝石,纯净无暇,熠熠生辉。
不仅是她们手中的,阿瑞娅从那些手捧着盒子和衣裙的侍从面前走过,这里的每一样的东西,都比她昨晚宴会上的拍品还要珍贵。
利奥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利奥铎让你们送来的?”阿瑞娅忍不住开口确认道。
十一弯下了腰,更高地托起了那张华美的长裙,像捧起了一弯绚丽的晚霞。
“大人说,陛下应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不止是这一件衣裙。”
看着裙摆上精美的绣花,阿瑞娅突然想起了利奥铎昨晚看向她被刮破的裙角的眼神。
安静而深沉,有点点碎光,当时他在想的,便是要送自己这样一条裙子吗?
“都拿进去吧。”阿瑞娅朝身边的简说道。
她说过的,要等着看利奥铎为她献上的忠诚,便不会将这样一份心意,拒之门外——
待到阿瑞娅来到书房将德雷克的洪灾事宜再进行一番商讨安排后,弗兰克拿着一封信件走了进来。
看着上面熟悉的徽章,阿瑞娅边嘀咕着便拆开来:“这派里克又想干什么?”
库索托王国和蒙垭王国百年不联系一次,一通信就这样频繁。
待到读完信中的内容后,阿瑞娅更是哭笑不得。
这位固执己见且雷厉风行的国王信件中想表达的意思也非常简单,就是想同库索托王国联姻。
联姻这个词对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阿瑞娅而言新奇又陌生,而在这里则是一种传统且直接的巩固两国关系、增进双方友谊的手段。
只是现在有一个实际的问题,阿瑞娅年纪还小,既没有儿女,更没有兄弟姐妹,根本找不出个正经的联姻对象。
这事弗兰克有经验,当即说道:“陛下可以从贵族中挑选年龄适合的小姐,认为妹妹,到时再以公主的礼仪嫁出去。”
阿瑞娅有些为难,蒙垭王国气候寒冷,生活在都城中的小姐们定是忍受不了,更何况要远离家乡亲人。
而且,作为国王她也不忍心自己的国民为了两国的关系做出这样的牺牲。
“陛下,这不一定是苦难,对于某些底层的贵族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看出了阿瑞娅心中的顾虑,弗兰克劝解道。
阿瑞娅听到后,思索着皱起眉头:“派里克在王位上待不了几年了,他提出联姻的建议想必也不是为了他自己。”
蒙垭王国较之库索托王国和诺维尔王国的血脉传承又有些不同,在蒙垭王国境内有四大家族,每一任国王都是在四大家族中遴选优胜者决出。
派里克年纪大了,很快到了选拔下一任国王的时候,他在这个时候向阿瑞娅伸出橄榄枝,应该有着不一样的考量。
“派里克的儿子,已经成年了吧?”
“杰罗姆.伯茨,是蒙垭王国白熊一族中,最为杰出的勇士。”弗兰克说道。
阿瑞娅微微眯起了眼:“他想用我们来为他的儿子借势,那就得付出更多的代价来。”
说着,阿瑞娅提起羽毛笔在信纸上刷刷写着,各种条件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然后塞进了信封,盖上了国王的印戳。
“就让我们看看,派里克的诚意有多大吧?”
接过阿瑞娅手中的信封,弗兰克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到时派里克国王那边送过来的人,陛下您准备怎么处理?”
阿瑞娅一愣,她差点忘了,联姻是两方的事情,她不仅要往派里克那边送人,派里克也得费心给她身边塞人。
她总不能再认个哥哥姐姐啥的,把人又转手送走吧。
阿瑞娅按了按生疼的眉心,挥挥手道:“王宫里这么多空房间,就随便放着吧。”

只是在阿瑞娅筹集了德雷克等地的救灾物资后,更为令人忧愁的事情发生了。
东部的暴雨一直没有停歇——
德雷克发来的急件中提到,雨水源源不断从天际倾洒而下,像是决堤的河口,乌云遍布,终日不见阳光。
海水漫上城镇,飞禽走兽哀鸣逃散,民众流连失所。
这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德雷克的求救信一封接着一封传往都城,阿瑞娅急得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一闭上眼便是东部哀鸣不断的画面。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下令一撤再撤,让民众们弃掉那些被水淹没的地方,往地势更高的中部和北边迁去。
留守在都城的兵力大都被阿瑞娅派往东部进行救援,最后连凯莱恩也不得不出发了。
那天,阿瑞娅在城门口目送凯莱恩远去时,天际漫来一丝乌云,细雨淅淅沥沥下起来。
阿瑞娅仰起头来,任雨丝落进她的眼眸。
这就是神明的怒火吗?预言真的要实现了吗?
阿瑞娅神思恍惚,脚步一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是灰烬伸手稳稳抚住了她。
灰烬举起伞来为阿瑞娅挡去雨水,垂眸看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阿瑞娅强撑着站起来,在灰烬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回去吧,现在……还不到倒下的时候……”
管理一个国家是一件很复杂也很困难的事情,不仅仅是东部的灾情,南境的矿产、人鱼的交易、蒙垭王国的合作……
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阿如哎呀都需要清楚了解,做出恰当的决断,选中适合的管理的人选。
待到夜深人静,阿瑞娅才处理完了一天的事宜,她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着雨丝连绵不断的拍打在窗棂。
都城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下到走在道路上脚背都漫上一层混浊的雨水,而德雷克的雨水,只多不少。
“系统,这是芙洛蒙娜做的吗?”阿瑞娅喃喃道。
“……我又该怎么做?”
平息一名神明的怒火,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情,仅仅是她未完全苏醒的威力已经令人难以抵抗了。
“宿主,您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没有完成。”系统开口道,是一贯的冷漠机械音。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阿瑞娅闭上眼睛满脸疲惫地说道。
就算再也不能回家,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芙洛蒙娜苏醒后摧毁这个世界。
“命运早已书写好,您无法改变。”
系统没有试图劝说阿瑞娅,而是冷冷地撇下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了,只留下阿瑞娅独自留在黑夜里,听着屋外呼啸的风雨声。
当灰烬抱起阿瑞娅时,她堪堪醒来,倚靠在灰烬的胸前,恍惚记得她又和系统争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对话,那老生常谈的命运言论回荡在她脑海。
阿瑞娅打了个哈欠,问道:“多晚了?”
“月亮睡了。”灰烬声音轻缓道。
他看不懂那些繁复的钟表,表达时间有种自己的方式,落在阿瑞娅耳中有种别样的浪漫。
阿瑞娅轻笑一声,从他肩头探出头去,望向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了。
这驱之不散的雨,将月亮也遮挡得严严实实。
突然天空闪过一丝白芒,随即轰隆隆的雷声在远处滚来,阿瑞娅牵起嘴角,故作轻松道:“看来,闪电是睡不着了。”
闪电的亮光掠过天际,照亮阿瑞娅消瘦的侧脸。
即使在跟着灰烬野外求生那段日子里她也没有瘦得这么厉害,可最近却像被风雨打湿的花朵般渐渐枯萎下去了。
灰烬垂眸看了阿瑞娅一眼,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了。
“我想下去走走。”阿瑞娅拍拍他的手臂道。
她最近总是做噩梦,待会也不准备睡了,倒不如现在散散步,清醒清醒。
灰烬将她放下来,阿瑞娅站在长廊上,感受到带着土腥味的风吹在她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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