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听着她的话,紫色眼瞳望向远方,仿佛陷入遥远的记忆中去,声音飘渺: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存在的时候,心珠本就是用于人类在海底生存所诞生的。”
佐伊轻轻瞥了一眼听到有关人类的话题而瞬间警醒起来的阿瑞娅,懒散地卧在了水草上。
无论人鱼一族声称神明如何宠爱他们,可他们也清楚的知道,那点偏爱,不及予人类的十分之一。
芙洛蒙娜对于人鱼,更像对待一件稀奇而美丽的物品,虽然喜爱却也仅止于此。
而人类才是祂最为看重的种族,祂看待人类,如同看待自己孕育的孩子,宽容而慷慨。
祂赐予人鱼心珠,给予人类在海底行走的倚仗;祂建立城邦,收纳兽人以供人类驱使;祂广立神殿,倾听所有人类的心声和祈愿……
祂意图建立起由人类掌控的世界,而当时差一点就达到了,如果诸神之战不曾爆发的话——
兽人为什么会突然颠覆人类的统治,甚至不怕神明降下的惩罚也要发动叛乱呢?
佐伊想,她似乎能理解那种心情。
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那位创造他们的母亲,却只将目光投向那柔软而弱小的人类种族,只向人类展露温柔——
为什么呢?明明他们也是母亲的孩子啊!
而毫无察觉的神明在教会兽人们爱与宽容之前,先教会了他们嫉妒和反抗。
那段血腥的历史佐伊已不想去回忆,无论是人类的灭绝,还是神明的消失,都是那个时代的兽人心中不敢回想、无法触碰的黑色记忆……
“后来人类渐渐灭绝,心珠便停留在我们的心脏附近。”佐伊看着阿瑞娅的脸晃了一下神,继续说道:“在关键时刻,能救我们一命。”
阿瑞娅了然的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怪不得每次她有危险的时候,这颗留在体内的心珠便会发光。
这样的好东西,等到她回陆地的时候得记得还给佩涅洛才是。
“你的鳞片,是佩涅洛的吗?”佐伊突然问道。
阿瑞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落在挂在自己胸前的深蓝色鳞片之上。
是那天佩涅洛挂在她脖子上的,她后面忘记了,也没有取下来。
“所以,你才选择他吗?”
阿瑞娅一怔:“什么?”
佐伊一瞬间游到了她面前,伸手拈起她胸前的鳞片,摩挲了一下,紫色眼瞳中光芒流转。
“人鱼赠予的鳞片,不仅仅是一件装饰品,而是一段友谊,更是纠缠不清的命运。”
佐伊口中的喃喃,像一个奇妙的预言,在她的声音中,阿瑞娅的身子突然轻微的战栗起来。
纠缠不清的命运……
这里的一切,似乎从她在遥远的都城,收到佩涅洛的鳞片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阿瑞娅有些茫然的看向佐伊,当与那双紫色眼眸相视时,她有些怔愣。
佐伊正在定定地看着阿瑞娅,可她眼神却微微涣散开来,似乎是在透过她看其他人——
“那你呢?”阿瑞娅突然说道,她的眼眸明亮起来,泛出灼灼光彩。
佐伊回过神来,疑惑道:“什么?”
“你愿意将鳞片赠予我吗?”
说着,阿瑞娅摊开手来,她的语气自然又理直气壮,目光坚定又明亮,不像是在乞求赠予,反而像要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
佐伊一愣,她看着阿瑞娅白皙的掌心,视线又移到阿瑞娅脸上,许久才皱着眉开口道:
“我说过,赠予鳞片会产生羁绊,你要是——”
你要是想顺利的回到陆地,继续过上平静的生活,就应该切断这样的联系。
可后面的话,佐伊没有说出口。因为那望向她的眼眸太过纯粹,像一面镜子,透过她,映照出几百年前的自己——
“好漂亮的鳞片,这是送给我的吗?”
“收下鳞片,我们就是朋友了,神明会护佑我们。”
“神明会护佑我们,永不分离!”
“刚才我想拔下自己的鳞片,本来也是想送给你的——”阿瑞娅压低了声音说道,望了出神的佐伊一眼。
或许是因为和赫斯提安接触太多的原因,阿瑞娅并不害怕佐伊身上那种神秘而深沉的特质。
相反似乎有另一种力量,吸引着她主动向她靠近。
阿瑞娅不怕产生羁绊,她只怕因为畏惧和退缩,而错过的每一段友谊,和每一个伙伴。
佐伊看着她,似乎要沉溺在那漆黑的瞳仁中,她张了张嘴,似是要答应阿瑞娅的请求,却忽的移开了视线,转过了身。
看着她的动作的阿瑞娅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她低着头盘算着怎样不尴尬的告别,却听得佐伊说道:
“我说过的,想带你去见一个重要的人,走吧。”
她们刚见面的那一天,佐伊便提过要带阿瑞娅去见一个人,可当时阿瑞娅被斐毕波的守卫带走了,也就不了了之。
可在见到眼前的庞然大物时,阿瑞娅差点惊得眼睛都要掉下来。
“……这是“人”?”
足有一座小岛大小的浮鲸睁开它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阿瑞娅。
佐伊坐在浮鲸背上突出的一块岩石之上,伸手拔去了扎在缝中的一根木棍,慢悠悠道:“这是我的老朋友,和我一样活了有几百年了。 ”
尽管心知有佐伊在浮鲸不会她,可阿瑞娅近距离看着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是有些心悸。
浮鲸静静地盯着阿瑞娅看着一会儿,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发出一阵仿佛山崩的嗡鸣。
阿瑞娅捂住了耳朵,瑟缩了一下。
“它在和你打招呼。”佐伊已经习以为常,拍拍浮鲸的背说道。
听得佐伊这样说,阿瑞娅也只有抬起头来僵硬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你好。”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佐伊自浮鲸的背上跃了下来,游到阿瑞娅身边,安抚地摸摸她的肩膀,说道:
“浮鲸不会伤害你,在以前人类常居住在它的背上,而当时的我们……”
也在上面游玩。
佐伊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它见到你,很开心。”
似乎是在回应佐伊的话,浮鲸的身体突然动了,那些堆在它身上的石块、海草零零碎碎的落下来,像是一座小山突然长出腿跑了。
阿瑞娅慌忙让开来,看着这移动的庞然大物,目光几乎呆滞。
“想坐上去看看吗?”佐伊朝她伸出手。
阿瑞娅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她坐过极其奢华的马车,却不曾坐过这样小山一样的坐骑。
坐在浮鲸背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渺小起来,海浪被它宽阔的身体劈开,小鱼纷纷逃散,余下的只有绵延无边的蔚蓝海岸。
就好像,自己是这片海洋的王一样。
阿瑞娅不由得想到,当年坐在上面的人类,是不是也怀着这样的想法驰骋大海,却最终湮灭在大战的硝烟中……
“佐伊,你的那位朋友,也是黑发黑眸吗?”
犹豫了好久,阿瑞娅终于问出这句话。
尤塔西斯提过的巫师喜欢的黑发黑眸,佐伊看向她时目光的怀念,提起人类时无意中流露的善意……
佐伊转过头,眼眸中神光闪烁着,微微启唇,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库索托国王,陛下有事要见你!”
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阿瑞娅探出头去。
那是一队人鱼的守卫,他们看到浮鲸后神情有些紧张,手中握紧了武器。
浮鲸发出不耐的一声嗡鸣,人鱼守卫纷纷后退了些,又扯着嗓子喊道:“库索托国王,陛下有命令,一定要见你!”
阿瑞娅微微皱起了眉头,什么事这么着急,难道是库索托王国来人了?这样的想法猛地出现在阿瑞娅脑子里,令她激动了几分。
她刚想朝守卫游过去,佐伊却拽住了她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佐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阿瑞娅一愣,刚想发问,那守卫又喊道:“巫师大人,陛下也指名要见您!”
这下,佐伊的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即使是身份尊贵的巫师和他国国王,也无法反抗斐毕波的命令。
阿瑞娅和佐伊跃下浮鲸,那群人鱼守卫立马将两人包围起来,以挟持着的姿态将两人一路带到了王宫。
一路上阿瑞娅的心一抽一抽的,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而在瞥见身旁佐伊的脸色时,那股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佐伊……”阿瑞娅轻声喊道,伸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佐伊握了握她的手掌,没有说话。
在来到围着重重守卫的宫殿大门口中,阿瑞娅的不安感达到了顶峰,她从心底里抵触着走进这间辉煌的宫殿。
“陛下出什么事了?”佐伊扫荡了一圈,皱眉厉声道。
眼前的殿门缓缓打开,守卫们手执武器站在她们身后,守卫领队没有回答佐伊的话,只低下头说道:“陛下正在殿中。”
阿瑞娅和佐伊面面相觑,知道她们已经无路可退,更无计可施,只有硬着头皮朝殿内游了进去。
待她们游进宫殿,身后的殿门便“轰”的一声关上了。
阿瑞娅吓得轻抖了一下,待到重归寂静后,环视起周围来。
这里安静昏暗得可怕,只有寥寥几颗明珠照明,而其余那些金银璀璨的装饰在此刻紧张的氛围里都染上了一丝怪异。
阿瑞娅转了一圈,抬头看向那座大殿正中,那里原本摆放着国王的黄金王座,而此刻正被白纱的帷幔遮挡着,隐隐显露出王座和人形的轮廓来。
“陛下,您找我们有什么事?”佐伊警惕地看向白纱中的人影问道。
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佐伊又唤了几声,可斐毕波仍然没有答话,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阿瑞娅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脸色一白。
“佐伊,别喊了……”阿瑞娅的声音颤抖起来,因为那个坏的猜想她的嘴唇都抖动起来:“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马上……”
可佐伊没有听阿瑞娅的话,她也察觉到了斐毕波的不对劲,必须要查清他的状况。
这样想着,佐伊纵身朝王座的方向游去,她的速度太快,惊惧之下的阿瑞娅根本拉不住她,只能发出一声尖叫。
“佐伊,不要——”
可已经晚了,佐伊撩开帷幔,看见里面的情形时,脸色大变。
那是斐毕波没错,却是已经死去的斐毕波。
他苍老的头颅歪倒在王座上,嘴角溢出鲜血,鱼尾垂下已经失去了光泽,一把匕首正正插在他的胸口,他的手掌紧握着,里面似乎藏有什么东西。
可佐伊来不及细看,身后的殿门忽的被人打开,发出一声巨响。
“你们竟敢谋杀国王!”
尤塔西斯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宫殿中,像一口空鸣的钟敲响在阿瑞娅脑中。
她在见到斐毕波的死状时一霎那空白的脑子瞬间恢复了清醒,甚至在瞧见尤塔西斯故作哀痛的表情时发出了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
阿瑞娅总是嘲笑尤塔西斯的愚笨,却没想到在绝对的权势之下,愚笨如他也可以扭转局面。
他造了一个拙劣的局,然后找了两只替罪羊,准备一口气除掉三个劲敌。
如果不是阿瑞娅也是局中人,她恐怕也是赞赏尤塔西斯一句。
既赞他狠得下心杀死自己的父亲,又敢不顾库索托王国的威压对她下手,还要冒犯神明拉佐伊下水。
真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人鱼守卫在尤塔西斯身后涌入宫殿,训练有素的将阿瑞娅两人团团包围。
佐伊仍站在死去的斐毕波身边,那双紫色的眼瞳仿佛燃烧着火焰,死死地盯着尤塔西斯。
“你杀死了国王?”佐伊咬着牙,愤慨到难以置信。
尤塔西斯脸上的悲哀消退了,露出冷酷嘲讽的一张脸来。
“不,杀死国王的,是你——”
尤塔西斯压低了声音,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佐伊的眼睛,将斐毕波那只紧握的手缓缓打开来。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
阿瑞娅眼角一抽,那是一枚紫色的鳞片。
佐伊长久地凝视着地上的鳞片,忽的发出一声长笑,可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那双冷漠而冰冷的眸子深刻的看着尤塔西斯,一字一句道:
“尤塔西斯,你不怕神明降下惩罚吗?”
尤塔西斯满不在乎道:“如果神明真的会降下惩罚,那生活在陆地上的兽人,站在那里的女人,哪个不比我罪孽深重!可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佐伊,你活了几百年了,你还相信会有惩罚这种东西吗?”
佐伊沉默了,连阿瑞娅都想不到理由来反驳他,而她们的静默换来的是尤塔西斯更为放肆的嘲笑。
“把她们都关进深海狱牢,处以极刑!”
听到这话,阿瑞娅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她明白尤塔西斯对她恨之入骨,一定不会善待她,真正去了那里她和佐伊肯定没命。
“尤塔西斯,你想好了,你们王国的兽人还在我的人手里。我知道你不在乎他们的命,但你应该要担心自己这王位坐不坐的稳。”
尤塔西斯眉头一皱,不等他说话,阿瑞娅马上又说道:“你要清楚,我从来要结盟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你和佩涅洛无论谁登上王位,都会是我的结盟对象。”
尤塔西斯看着阿瑞娅,似乎在考虑她话的真实性,一番思索过后,他沉声道:“把她们押去牢狱,好好看管!”
阿瑞娅瞬间松了一口气,只要小命还在,就有翻身的机会。
紧接着阿瑞娅和魂不守舍的佐伊一同被关进了监牢,看着牢外重重把守的守卫,阿瑞娅叹了口气,这佩涅洛到底能不能把王位夺回来啊——
佩涅洛游上海岸的一瞬间便被发现了,在一名骑士朝他举起利剑时,他忙喊道:“我有阿瑞娅的消息!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佩涅洛被牢牢捆住丢到凯莱恩面前时,凯莱恩举起剑尖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凯莱恩的语气不算好,甚至极为恶劣。可佩涅洛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在王宫的眼线告知他尤塔西斯有了大动作,很有可能会强行夺取王位。
佩涅洛深知尤塔西斯的秉性,也明白不能再拖延下去,这些天尤塔西斯将阿瑞娅看得紧,肯定会用她来逼迫他。
情急之下佩涅洛只有抛下人鱼的尊严和骄傲,赶来向岸上的凯莱恩一行人求助。
听完佩涅洛的话后,凯莱恩皱起了眉头,没有质疑他的真假,反倒先问道:“阿瑞娅怎么样?”
听着他急切的语气,佩涅洛心底涌起些怪异的情绪,但他很快压了下去,将怀中的瓶子递给凯莱恩。
“她还活着,但一旦尤塔西斯发动夺位,她的处境将十分危险。”佩涅洛一脸严肃地说道。
凯莱恩打开瓶子,那是新鲜的血液,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一股熟悉的芬香气味涌出来,令得凯莱恩这些天一直揪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忽的抢走了瓶子,灰烬嗅着瓶中的气息,黄金眼瞳灼灼发亮。
佩涅洛这才发现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看着灰烬的装束和神情动作,他脸上的神情又复杂了些。
凯莱恩瞥了一眼灰烬,没有心思同他争,朝佩涅洛说道:“我们无法在海下呼吸,能帮上的忙很少。”
说着,凯莱恩的神情也低落下来,这是这些时日里一直折磨他的事,明明知道阿瑞娅在海中,可他却无能为力。
“这我有办法,你们只要听我的指挥就好——”佩涅洛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斐毕波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人鱼一族,同时传出的还有是巫师、库索托国王以及大王子佩涅洛共同谋害了斐毕波的消息。
一时间人鱼一族议论纷纷,惶惶不安起来。
他们虽然对佩涅洛谋害斐毕波一事存疑,可现在佩涅洛不见身影,看起来便像是畏罪潜逃。
而他们对来自于大陆的阿瑞娅本就没有好感,至于德高望重的佐伊,偏偏在国王手中搜出的是她的鳞片。
一切好像都成了定局。
尤塔西斯的手下接管了王宫,并在周边海域大肆搜寻着佩涅洛的身影,人鱼守卫神色匆匆的巡逻过每一片礁岩,整个王宫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人人自危。
阿瑞娅和佐伊身处的牢笼中倒难得的安静,相比起外面紧张的氛围,她们甚至显得有些许放松。
“尤塔西斯和佩涅洛,他们谁会赢?”闲着无聊的阿瑞娅随口问道。
“佩涅洛。”本来闭眼休息的佐伊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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