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崔丞相在朝堂上的地位,对朝廷和皇上的贡献,只要他愿意开口给儿子要个荫恩,皇上绝对会给面子,可他一心想让儿子考科举,坚持不让他凭借荫恩入仕。
王夫人也知道丈夫的多*年心结,所以她虽对此略有微词,但也没有真正阻止,直到现在,连她丈夫都改了主意,主动提出让他们儿子放弃举业,她才说出自己憋了多年的心里话。
不过连王夫人自己都没发现,她之前还有些反对和犹豫的态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迫切的希望自家儿子能够顺利被录选。
崔定山不满的看着自家爹娘,他也知道,自己屡试不第的事,确实挺让他们失望,可是这二位对他如此没有信心的态度,还是让他感到很受伤。
“爹、娘,您二位能不能对儿子多些信心,儿子在做文章方面,确实水平差了些,可是论做事能力,儿子自认不输任何……同年龄段的人。”
崔定山今年二十出头,目前还是个秀才,考了两次举人,都榜上无名,可是这在科举一途,是件很常见的事。
不过他毕竟有位当丞相的父亲,见识、眼界和接人待物等方面的能力,早就被历练出来了,所以他其实对自己很自信,在读书做文章方面,他确实没什么天赋,但是在做事方面,他自认不输于人。
而且他也知道,皇上用人时,可能还有所顾虑,可是皇后用人,从不掩饰她只看重能力和经验的态度。
崔丞相对自家儿子的情况,当然很了解,他甚至还知道,他儿子做文章方面没天赋这点,和他自己是如出一辙,只是他对此不甘心,才将自己的遗憾寄托到儿子身上。
“嗯,这倒是,也算是你运气好,能遇上像陛下和娘娘这样务实的贵人,你才有机会凭本事去他们手下谋个好前程。”
王夫人很想对自己的丈夫翻个白眼,说得你这个崔丞相不是因为运气好,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如今的位置上一样。
“老爷,你可还记得娘娘在三年前组织那场大招募时,都考了哪些内容?既然决定了,肯定要让咱们定山提前准备起来啊,只要定山表现得好,能在这次的大招募中脱颖而出,就能给陛下和娘娘留下个好印象,将来未必会比前面那批人里的尖子差。”
毕竟他们家有位崔丞相,只要儿子表现出色,肯定能受到上面的重视,这个优势可不比那些将会因家庭出身而被优待的人差。
与此同时,常家也出现了类似的一幕,常会成正暴跳如雷的训斥自家儿子。
“我看你是糊涂!向和不到弱冠之年,就已中举,不仅在京中,在大安,也是罕见的少年英才,你这个当爹的,不想着让他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会试,竟然让他在这紧要关头,放弃春闱,去参加那什么大招募,你这是在误你儿子的前程!”
“向和,你可不能听你爹的混话!”
常明仁做出这个决定时,虽已预料到自家父亲这关难过,但他没有想到,他父亲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
“父亲,我会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咱们已经错过了三年前的那个大好机会,若是再错过这次的机会,将来可就只能后悔了。”
常会成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的回道。
“我只知道,科举才是正道,只要向和能通过科举入仕,光耀门楣,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不后悔,向和若是听了你的话,放弃科举,去参加大招募,将来要好,也不过是混个八九品的小官位,即便能一步步的往上升,在朝堂上没有进士出身,也会受排斥,难得重任。”
眼看祖父和父亲吵了起来,常向和在一旁有些为难,可他更清楚,他父亲既然会做出这个安排,肯定有其深意。
“祖父,孙儿觉得,科举的事,暂先放放也无妨,若孙儿在参加过大招募后,没能入选,或是将来觉得选错了,都能再考,可是像大招募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错过了。”
听出孙子更偏向其父亲的决定,常会成只觉无比心塞,被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你这孩子竟也如此不知轻重,枉费祖父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面对祖父的失望和指责,常向和顿觉有些惶恐,正待伏身请罪,却被他爹常明仁一把拉住。
“父亲,向和说得没错,他才不及弱冠之年,刚中举不久,就参加春闱,其实有些仓促,就算他能侥幸高中,恐怕名次也不高,还不如让他先去参加大招募试试,入选了,刚好趁机历练一番,没入选也无妨,回来好好读书,三年后再考,肯定能考出更好的名次。”
常会成仔细一想,发现事情还真像他儿子说得那样,情绪随之缓和了不少。
“嗯,你这话说得还算在理,不过以向和的能耐,参加个大招募,还不是手到擒来,怎么可能会无法入选?”
常明仁有些感慨的回道。
“这次毕竟与上次不同,这次是针对天下广征贤才,到时候,竞争肯定会很大,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们向和再怎么出色,可他年龄相对较小,这些年又一直在读书做文章,很少接触庶务这点,就与其他人之间,存在着很大差距。”
常会成自己也是朝堂重臣,当然知道皇后所做的一些改变,即便是在皇上回来了,也依旧延续。
其中影响最大,也最明显的一条,就是他们这些大臣上奏折时,务必要直言重点,措词简单直白,不得再跟做文章似的,写得花团锦簇的。
这样一来,他这个只会读书做文章的孙子,即便考中当官了,怕是也难立足。
“嗯,之前是我想差了,向和的确需要好好历练一下,现在当官,可不是只会写文章就行,还得会办事,不会办事的,都被打发去整理文档、编书、修书去了。”
总算过了他父亲这关,并将其送走之后,常明仁才松了口气,态度严肃的叮嘱他儿子。
“这个消息出来后,很多有远见的人家,都会对此做出反应,所以你这次面对的竞争,将会极大,接下来,你要好好准备,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常向和郑重其事的点头应下,不过他心中有些疑惑。
“父亲,依您之见,宫中会有此举,到底意在何为?”
【作者有话说】
面对儿子的问题,常明仁愣了一下,才语气严肃的回道。
“我们当臣子的,只需听令行事即可,怎能擅自揣测上意?这可是犯忌讳之举,为父为何能得娘娘重用,正因为父面对上令,从不问为何,遵旨做就对了。”
听到这话,常向和有些无语,他很想说,您不知道就不知道,何必恼羞成怒。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会牢记您的教诲,少说多做,绝对不做犯忌讳的事。”
即便知道自家父亲也不知道上意,只因靠着经验,本能的认为这次将是个好机会,才会令他放弃春闱,去参加大招募,常向和也不打算拒绝。
他在读书做文章方面确实还算有天分,可他的志向不是成为一个只擅长谈经论道,一辈子都在与书打交道的文臣,而是心存报国之志。
新朝初开,虽对文人士子多有优待,但是皇上、皇后更需要能干实事的臣子,他必须要尽量弥补自己在这些方面的欠缺才行。
只要有心,书什么时候都能读,只要有需要,功名什么时候都能再接着考,可是某些机会,却是一旦错过,就再也抓不住了。
所以常向和坚定的选择相信他爹的判断,全力为接下来的大招募做准备。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京中许多人家都在做不同的选择和应对,如崔丞相和常明仁这般,直接让自家儿子弃科举者,并不多。
尤其是那些家中子弟有天分,有望走科举入仕之途者,他们坚定的认为只有科举才是正道,非进士出身入仕者,皆落了下乘。
承天七年,从开年起,大安朝野上下,都陷入一片忙碌中。
稽查司的正式确立,相当于是给朝野上下的官员周围,增加一双无所不在,却又让人无法察觉的眼睛。
莫说那些官员,甚至连稽查司的负责人,都未必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到底是谁,这些官员还是初次遇到,或者说是听说这种操作,压根想不出什么好对策,不想让自己变成别人用来领赏的功劳,只能尽心尽力的做事。
所以当宫中要在大安境内招募人才的诏令,随着最新一期的邸报被下发到各地后,各地官员也都迅速忙了起来。
因为这又将是桩直接关系到无数百姓利益的大事,他们若敢怠慢,不仅稽查司会往上递消息,那些找到了门路的百姓们,也能有办法给他们找麻烦。
更何况他们若将事情办好了,能从自己辖区内多选出几位大才,也是他们的政绩,能让他们获得奖赏,比辛苦推行教化的效果更好。
大臣和地方官员们忙,给他们安排了一大堆活干的皇上和皇后当然也忙。
尤其是柳明月,所有奏折都会经她的手过一遍,再将其中干系重大的那部分挑出来,交由皇上做最后的裁定,或是她与皇上共商对策。
兵部大案在查到平国公府和宁威侯府后,就已进入收尾阶段,因赶上过年,直到年后,才能进行最后的公审处决。
即将到来的新一届春闱主考官的人选问题,也是一桩颇为重要的大事,不过有了柳明月的提议后,这件事在皇上心中的重要程度,就下降了不少。
当新科进士不再是朝廷的唯一选择后,最新一批进士的座师身份,依旧会很重要,但其价值,却下降了不少。
不过对于这件事,目前只有他与皇后两人心知肚明,可以预见的是,朝堂上的大臣们,势必又会因这个关键位置,而进行一番撕扯和较量。
拿着已经开始初露端倪的推荐折子,皇上一边回忆那些人的生平信息,一边问道。
“依皇后之见,今科大考,该交由谁负责主持,才合适?”
柳明月头也不抬的回道,“过去几届,他们抨击崔左相仅有秀才功名,学识水平无法胜任主考之职,那么现在的何右相呢,他可是正经的前朝一甲进士出身,也不能服众?”
听到皇后心中的人选,与他的想法一致,皇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外人都以为他是因为看中何晋英在文人士子中的声望和地位,才会请其出山任右丞相一职,却不知,他与对方在早年还曾有过一段渊源。
只是那时的皇上,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少年,对方则是因对朝廷失望而弃官归隐的青年。
两人因意外而相遇,不拘身份的交谈,助他打开了思想和眼界,也成功在他心中埋下了向学的种子,直接影响到他后来的人生抉择。
“是啊,以何相的出身和学识,肯定能服众,可他竟然没有上这份举荐名单,真是荒谬!”
柳明月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笑着说道。
“只要不是他们推出的人选,换谁,都能被挑出理由,例如这何相,他入朝刚满一年,在那些人口中,这就是资历不够。”
皇上皱着眉头,“你说得对,那些人确实有可能会以此为由,反对让何相出任这届主考官。”
即便他现在对主考官的位置,已不像之前那么的重视,但他依旧不愿看到这个重要位置,会落入非他看中的人选之手。
毕竟他与皇后虽在谋划着要培养出另一股势力,用以制衡科举出身这些士绅势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打压和弃用后者。
在新科进士中影响力极大的主考官之位,依旧很关键,皇上倒是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直接下旨将人选落实,可是那样做,容易留下隐患,非到迫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用这个方汯得好。
因为春闱是件需要牵涉甚广,需要多方配合的大事,稍有疏漏,就很容易出大差错,他是想要提携人家,可不想害人。
“何相之所以会被某些人排斥,主要原因在于他上任后,并未像那些人所期待的那样,选择加入他们,而是选择学崔相,做纯臣,投向了我们,陛下可以考虑一下,看如何从这方面着手。”
皇上闻言,顿时心领神会,那些人仗着他们人多势众,又想像上次那样,逼他在他们各方推举的人选面前妥协,他这个皇上,可也不是孤家寡人。
柳明月不知道皇上与何晋英之间的那段旧缘,但她早已察觉到,皇上对这位何相的态度,有些特殊。
当然,这个特殊,不是指另眼相待的照顾。
皇上对何相,与对崔相一样尊重和亲近,此举看上去很正常,也好理解,可也正因太正常,才显得不正常。
因为崔相是他的老搭档,有多年的情分在那,对方又是个特别有成算的,坐上丞相之位后,也没因皇上的信任和重视而飘,总能谨慎的把握好各种分寸,皇上当然会继续亲近和重用他。
但是以皇上的性格,竟对新来的这么位何相,也持相同态度,在柳明月看来,这里边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缘由。
不过对于何相既没加入那些推崇他的清流派,也没加入世家派,而是顶着巨大压力,坚持选择做纯臣的决定,柳明月也很欣赏。
所以她不仅仅是为了投皇上所好,才推荐何相,而是她出于本心,也愿意支持由何相出任此次春闱的主考官。
对何相而言,有了出任春闱主考官的这份份量十足的履历,能极大的弥补他是空降,在朝堂上资历不足,根基不足的短板,这也皇上欲点他做主考官的主要目的。
不过皇上即便有了打算,也没急着出手,而是任由相关事态持续发展,看着与之相关的奏折日益增多,这是一个能让他们趁机看出,或是分析出许多隐讳信息的好机会。
到了早前就已定下的审讯兵部大案主犯、要犯的日子,皇上的情绪明显变得有些焦虑,说到底,他还是无法真对那些人与事彻底释怀。
“说起来,臣妾在这过去的一年里,也算是批了不少案子,可是臣妾还从没亲自去过刑部大堂呢,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回来给臣妾讲讲,让臣妾知道那种地方,是否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可怖?”
皇上顿时停下踱步,笑着点头道。
“既然皇后好奇,为给皇后解疑,朕当然愿意走这一趟。”
苏福闻言,迅速配合的笑着躬身道。
“陛下带上微臣一起去吧,微臣也很好奇呢。”
目送皇上轻车简从的低调离开,柳明月叹了口气,有些事,亲眼见证未必是好事,可若不能亲眼见证,这心里终究放不下,容易留个结,既然如此,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得好。
柳明月的心情也很沉重,可她更清楚,原则性的问题,绝对不容放纵,皇上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在事到临头时,心中再怎么不忍,也不愿考虑要特赦那些人。
皇上这次离开,一直到夜幕时分才回宫,将他身边的人吓得不轻,可他自己却毫无所觉,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都苍老了几岁,显然这趟出宫,他受到的打击不小。
次日,看着摊在面前的相关奏折,皇上手中的笔,迟迟不能落下。
柳明月见状,叹了口气,想要伸手接过对方的笔,却被对方拒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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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亲自走一趟,是对的,亲眼看过审判过程,朕才更加确认,他们确实都该死,所以朕没什么不忍,更没什么放不下,就是……”
就是真到将要落笔的这一刻,难免有些迟疑而已,这一笔下去,就是数以百计的人命。
如那平国公,他自家只有五人,可那刘氏的亲族,却有多达数十人。
在过去几年中,跟着刘氏得道升天,在西南那边当人上人,享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参与了平国公的所有事,是其核心力量。
宁威侯府这边,知道宁威侯与平国公勾结,意图行谋逆之举的人并不多。
可是即便如此,只要被牵涉进了这种大罪,不仅其家人,其亲族也都难逃干系。
更别说是其他参与其中的人,如平国公与宁威侯的心腹手下等人,加上他们的家人,总人数极多。
柳明月能理解皇上此刻的心理,不是心软,而是这支笔将要签下的字太过沉重。
“臣妾能够理解陛下的心情,只是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要为这大安江山的安稳,数千万大安子民的未来负责,法纵容情,也绝对不容判逆之徒,唯有严惩才能以儆效尤。”
皇上闭了闭眼,执笔的手毫不停滞的直接划向奏折,签下这份极具份量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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