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不吭地就瞒着她离了宫,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舟车劳顿,被体恤地留在了宫中。
分明是他一开始硬要她也跟着南下了,如今反悔的也是他。
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萧知云回忆了一下这几日他的态度,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所以越是平常,才越是有鬼么。
不行,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她岂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伶舟行有什么理由背着她偷偷走了,每次都说不明白的,难道是与哥哥有关。
萧知云坐在软轿上,心下一定:“改道,去寿康宫。”
徐公公说的没错,巳时启程,此刻定是已出了城的。她就算追出宫去,也不知何时能赶上他们。
宫中能帮她的,恐怕只有太后娘娘了。
可到了寿康宫,在殿内等着她的,却是伶舟仪。
萧知云背着日光,慢慢停在了门框边,抬眸看向殿内之人:“殿下料定了我会来?”
“是啊,”伶舟仪缓缓道,“你说命运可不可笑。当年萧时序为了从我身边离开,去求了伶舟行相助。如今,我却要主动来帮他的亲生妹妹。”
“你不好奇本宫在醉仙楼时抛下你时,是为了何事么,”她起身走近萧知云,抬手理了理她发髻上歪了的步摇,苦笑道,“去吧,萧时序还活着,但本宫的人没有追上他。你若是跟着伶舟行去了南边,我不相信他会忍住,不现身来见你。”
萧知云从未见过她如此憔悴的模样,像是多日都没有睡过好觉。她怔怔看向伶舟仪微润的眼底,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双手环在伶舟仪的腰间,偏头埋在她的胸前闷声道:“那嫂嫂便在京中,等我将哥哥带回来。”
“届时若有什么误会,小云都为嫂嫂作主。”
为什么心底会莫名更偏向伶舟仪呢。萧知云心想,大抵是不仅是因为她将宸儿养的很好,还有这世上终于有人和她一样,如此执着于让哥哥回来了。
这声“嫂嫂”竟让她有些恍若隔世,尘封已久的冰冷的心生出些异样的情绪来。她从前也是如同萧知云这般果敢决绝,后来却变的麻木,将一切怪罪于自己流淌的血脉。
伶舟仪慢慢抚上她的后脑勺,轻声垂眸道好。
萧知云坐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这是出宫最快的方法。
她什么也没准备,也没来得及带上阿杏,只身一人便启程去追人。
她想,这回定是她占理。等她追上伶舟行后,定要好好先发一顿脾气,而后要好几天都不理他。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百姓点灯么。他若不解释清楚,将话都说个明白,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还没行至城门,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冲里头低声道:“娘娘,有人拦路。”
何人敢拦长公主府的马车?
这还没出城呢,这世道总还没乱到天子脚下就有劫匪吧。再不快些出城,城门就要关上了,届时又要多不少麻烦。
“是什么人?”萧知云皱眉问道。
车夫却没有答她。
萧知云突然紧张起来,她躬身掀开半边帘子,车夫已不知所踪。抬眸看向官道上,一辆马车毫不讲理地横在其中,挡住了所有前进的去路。
然后便看见立在马车旁颀长的身影。
再对上那人板着的一张脸,不怒自威。
萧知云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将帘子放下,整个人缩回马车里。她莫不是今日睡少了,眼花了不成?
伶舟行不是早就出城了么,怎的还会出现在城中,好像专门便是等在这逮她似的。
萧知云咽了咽口水,脑子忽然就乱作一团,刚刚在路上琢磨半天要说的话都想不起来了。
她偷偷又掀开一点,向外望去。
没有错,也不是眼花,的确是伶舟行那张她看了两辈子的臭脸。
总感觉他现在的神态和上辈子是越来越像了,起初她还觉得,年轻一岁便是不一样。就算是再少年老成,总归不过还是少年的年纪,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藏不住的生动。
萧知云攥着车帘,堆在自己脖子处,只露出一个脑袋来重新看向他。
“过来。”他沙哑着道。
萧知云没动,委屈地摇摇头。
伶舟行走到她的马车旁,伸出手:“下来。”
萧知云探出一只手来,默默放在伶舟行的掌心上,感受到他冰凉的温度。
伶舟行握着她的手,将人慢慢牵出来。然后像抱小孩一样将萧知云抱起,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
萧知云吸吸鼻子,环抱着他。还偷偷摸了两把伶舟行柔顺的头发,将脑袋埋在他的颈边,闷闷道:“陛下是在等妾么?”
“朕不等你,你是要一个人南下,又想过回流浪的日子了?”他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真的放她一个人出宫不成?
胆子真大,一个护卫也没带,就敢直接追出来。若是他没有故意将行踪透露给伶舟仪呢,她又上哪里去寻人。
上辈子凄惨了点也算她运气好,到时候说不定半路就又被人拐了去,都没地哭。
在宫里头好日子过久了,恐怕不知道这世道被他搅得有多乱。
“……陛下是不是知道什么?!”萧知云抬起脑袋来正经问道。
头顶传来他轻哼一声,伶舟行阴阳怪气道:“大概知道你蠢了两辈子也没聪明过。”
“噢。”她又将脑袋埋下去,就这么利落地承认了。
伶舟行叹了口气,无奈道:“但是朕还没有都记起来,再给朕些时间。”
“噢……”
和她想象的全然不同。萧知云靠着他,看向远处夕阳的余晖,此刻的他们竟然都是如此的平静。
福禄暗自看向马车重新落下的车帘,没忍住偷偷笑了起来。难怪陛下刚出城门没多久,就又命人掉了头回来,原来是为了等娘娘追来。
可若是娘娘不追来,这一来二回的,二人怕不是要三个月都见不上。
但好在陛下太过了解娘娘性情,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般配,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随州近日搬来了一户富绅,姓萧。
这位萧富绅出手便是买下了地段最好的一座三进院落,用的不是银票,还是实打实的银子。据说主人家派了十个大汉,搬运了两回,才将八个箱子给运走。
早知道在乱世之中,银票说不过只是一张纸罢了,真金白银才是真有用的啊。
如此阔绰,萧富绅的名一下便在随州传开了。打听到说是从北边南下来的,因着萧夫人身体不好,怕冬天太冷,一家便准备来随州过冬,对上门的街坊也很是招待。
是以名声也是不错,不过在外抛头露面的是位福姓的管家。还无人见过这位萧富绅,他极少出门,也不见外客,只在家中陪着尚未病好的夫人。
“所以,妾不应该才是那位萧富绅,而殿下是病还没好的夫人吗?”萧知云舀着喝了口奶白的鱼汤,入口刚好的温度,很是真诚地发问道。不知道是谁现在还偶有轻咳。
是了,名义的陛下和贵妃,此刻还停留在中原游山玩水,行程缓慢。
而他们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南下的萧富绅和萧富绅夫人。每日不是在这个大宅院躺着就是躺着,偶尔戴着帷帽出去逛逛。
至于正事……伶舟行没说过,她也不知道有什么正事。
总之就像是真的准备南下来过冬一般,虽然现在还只是秋天。
伶舟行挑好黄颡鱼的鱼刺,然后将自己这碗与她的调换了个位置。他近日总爱替她干这些细致的活儿,萧知云又不觉得奇怪,反正乐享其成。
抬起勺子来随他换了个碗,然后继续舀着鲜美的鱼肉吃。
都是随州的河鱼,早上才捕捞起来,再新鲜也不过如此了。
伶舟行慢慢擦干净指尖,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朕就不能姓萧?”
“随我姓?”萧知云扬眉有意揶揄他。
“嗯,随你。”他慢条斯理地应下,尾音很是懒散。
萧知云轻啧一声,蹙着眉上下看他一眼,颇有些无语的意味。她嫌用勺太慢,等会儿都要凉透了,干脆直接捧着碗吨吨吨喝起汤来。
胃口真好。
伶舟行撑着脸看她,觉得有意思极了,便也捏着勺尝了几口,丝毫不在意面前这碗是萧知云先喝过的。
萧富绅和夫人的日常便是如此平静,萧知云不得不感叹道,这才是给自己放假,之前她在行宫给太后伴驾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果然还是得跟着伶舟行才对。
但他做事想来都是有理由的,不会无缘无故地直接来了随州,还如此高调地花了这么多银子出去。
萧知云记得之前他和闻太傅说过的事,便好奇问道:“所以……我们是在等什么么?”
伶舟行用“难得聪明了一回,果然近朱者赤”的眼神看她,略有些惊讶地笑道:“是,等鱼儿上钩。”
萧知云假装没看懂他的眼神,自顾自地躺回摇椅上翘腿晃了晃,又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鱼未免也太难钓了点。”
伶舟行小块切着脆柿,自然而然地喂到她的唇边,道:“吃过亏,自然就会谨慎很多,但却又幻想着自己是否就是天命之人,上天真的会掉银子相助。所以,快了。”
萧知云嚼嚼咽下,偏头张嘴表示还要。脆柿削了皮后格外好吃,稍微软些便很甜了,还不会弄的满处都是。
这么一尊大佛来了随州境内,又唯恐会惹出什么祸端,随州刺史自然关注了他们许久。
刺史府中,薛安正坐在院子里的凉亭内,拿着剪刀细细修剪着菊*花的花枝。不过“咔嚓”几声,下手极快,多余的枝叶和花蕾便落在了桌上。
幕僚候在一旁,传达着从西郊别院递来的消息:“王爷的意思,是想要亲自会一会那位萧富绅。”
薛安冷笑一声,心底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道:“不过就是快要过冬,王爷心急,看中了他的银钱罢了。可世上哪有这么恰好的事?”
“大人的意思是……”
薛安的面容隐在背光处,他本就身形瘦削,此时光影更显颧骨高突,眉目阴鸷:“本官自然是听从王爷的命令,王爷想见,便将宴会的请帖也送去萧宅一份就是。”
“若是那萧富绅当真愿意出手相助,那王爷大计,又可更进一步了。”
幕僚颔首道:“是。不过这萧富绅不缺钱财,听说对自家夫人也是一心一意,恐怕不是用以往的手段就能笼络的了。”
薛安将最高的两支一并剪落,菊花打了顶,其他枝条才能长的更好,且不倒伏。
他见过的人多了,表里不一者比比皆是。就譬如这位萧富绅,名声极好,可再细细一打听,却还是有许多传闻,不免好笑道:“一心一意?不过都是些给外头看的名声罢了,听说他夫人不还是个病秧子么。表面上如此爱妻,背地里还不知道豢养了多少姬妾,玩的多花呢。”
“哪有男人不好美人的,尤其是主动的美人。在宴会上多备些东西,届时一试便知。”薛安放下剪刀,侍女便马上端来盆给他浸手,再递来上干净的手帕擦干。
幕僚拱手应下:“属下明白了。”
薛安将手帕扔回盆中,掐着侍女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是个清秀干净的姑娘,生涩的反应也很是讨人喜欢。他笑得炸开眼尾的褶子:“不错,今夜便来本官房中伺候吧。”
没过多少日子,萧知云便收到了官邸发来的请帖,说霜降时节,万物毕成,毕入于戌。每年此时,刺史都会与随州名望一同登高“迎霜”,品酒赏菊。
此回来帖,便是邀他们夫妇一同出席。
请帖里头还体贴地考虑到萧夫人身子不适,登高便免了。只需一路乘马车到山腰别院,自有下人在等候接待。
随州名望,那便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咯,还是烫金的帖子,可见刺史对宴会的重视。萧知云坐在他的怀里,捏着帖子仰头问伶舟行的意见。
他却看都不看一眼,将帖子随意扔去一旁,掰着萧知云的脑袋低头啄吻一口:“鱼儿上钩了。”
有什么甜腻的东西在口中化开,伶舟行皱眉问道:“今日吃的什么,这么腻?”
萧知云舔了舔唇,嘿嘿笑了一下。晌午饭后偷偷多吃了一个柿饼,看来是嘴角还有些糖粉没擦干净。
伶舟行在她腰间挠了挠,萧知云怕痒得很,软了身子趴在他的身上,笑个不停,弯着眉眼去抓他作乱的手。
不对不对,她还有正事要问呢,怎么能就这样和他闹起来。萧知云讨好似的亲了亲他的下巴,才叫他停了下来,在他胸口蹭了蹭问道:“所以陛下要钓的鱼,就是这位随州刺史,薛安?”
伶舟行一手揽着她的腰,叫她好生稳当趴着。再拨开长发去捏她后颈的软肉,缓缓道:“南阳王,便藏匿在他西郊的别院内。”
萧知云不免惊讶,撑起身子来看他:“便是请帖里说的别院?”
“是。”
“那陛下为何不直接派人杀了他?”还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惹人注意,完全都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伶舟行轻笑道:“朕自然不杀他,不仅不杀,还要助他一臂之力。”
萧知云还没来得及再问,便感受到他的掌心慢慢覆上她的脑后。她微张了张唇,抬眸撞进伶舟行眼底漾起的笑意,缠绕着丝丝欲色,下意识地便舔了舔下唇。
“……要亲吗?”萧知云愣愣道,刚才还在说正事呢,这一会儿时间脑子里便都是他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没出息。
伶舟行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手掌用力将她向下压了压,以表催促。
萧知云抬手扒在伶舟行的肩上,试探地俯身吻住他的唇,只轻轻在他的唇瓣上浅尝辄止地啄了两下。
……应该差不多了吧?
本想就此打住,却被按住脑袋再次相贴。伶舟行含住她的唇瓣,细细吮吸着,闯开她的齿关。
唇缝中溢出一丝呻。吟,又瞬间被他吞走,伶舟行故意搅着她不上不下,安静的院子里,唇齿交缠的粘腻水声清晰入耳。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将她搅得吞咽不及,从中寻着欺负她的乐趣。
萧知云拧着眉,耳畔的水声实在是太过令人遐想,她受不住快喘不过气来了,呜呜地想要松开。津液从嘴角溢出,滑过嫩白的小脸,留下一道清凉的痕迹。
伶舟行这才将她放开,指腹慢慢将她唇边的水渍擦干。萧知云脱力地趴回他的身上,闭上眼睛小口喘着气。他却没让她休息太久,不多时,又捏着她的后颈,提着人再度吻了上去。
很快便到了霜降那日。
萧知云坐在铜镜前,打着哈欠由侍女们随意梳妆打扮。“萧夫人”该是位久病缠身的病美人,绝不是她此刻唇红齿白、杏面桃腮,被娇养得极好的模样。
是以于是除了换上了身素色的衣裳外,略施粉黛后,便没有额外再涂上口脂了。
萧知云照着镜子抿抿唇,现在看来倒是像个病秧子了。看上去比她得风寒的时候,还要弱不禁风几分,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铜镜里忽然出现一抹藏青色的身形。
萧知云转头看去,难得见他穿这样的袍衫,仪容如此端正。但……这张脸怎么是这样?
她好奇地抬手想要去摸伶舟行易容过的脸,还没碰到便被他握住了手腕。小气,萧知云翻了个白眼,反正平日里走在一处,她不抬头也看不见他的脸。
她还没挽发,转身便坐了回去,身后的人却站着没动。
“陛下?”
那人还是没动。
萧知云歪了歪嘴,都两辈子了,还能认错人不成。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唇,想吓唬她,也太幼稚了吧。
伶舟行这才松了眉眼笑着上前,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然后替萧知云把衣襟里的佛珠拎了出来,垂在胸前,才算满意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又偷偷抬头看看这张陌生的脸。还没反应过来呢,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亲上了。
刚进来时,还以为是哪里的人误闯了房间,险些被吓到了。唯独只有娘娘,一眼便认出来这是陛下了。
伶舟行拿起一支螺子黛沾了点水,弯腰捏起她的下巴,细细为她描眉。萧知云不甚信任地感受着他左边两道,右边三道的手法,只见他颇为自信地点了点头,再将她松开。
萧知云狐疑地转头照了一眼镜子,瞬间炸毛:“……好丑!还我好看的眉毛呜呜呜!”
第47章 第47章
马车慢慢驶向西郊,外头太阳有些晒,萧知云放下车帘,缩回了伶舟行身旁。今日起的太早,她此刻都有些犯困了,正好到西郊还得许久。
她便干脆躺在软榻上,舒舒服服地枕着伶舟行的腿,寻了个好位置,准备先美美地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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