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萧知云生无可恋地霸占着伶舟行的枕头,额上还盖着降温的湿帕,面色潮红地咳个不停。
半夜就是因着忽冷忽热惊醒了,还被无情地灌了两碗药下肚,这会儿子身子还是烫的。
但相比又病倒的浑身难受,心里的崩溃才是更致命的。
乱套了,全都乱套了。
又不是喝了酒宿醉,还能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现在脑子真成一团浆糊了,她怎么就半推半就的,半推半就地……
伶舟行只吃了一口团圆饼,那药对他又没有什么作用,为什么不将她推开……不对,他才是罪魁祸首啊。
装什么啊,他的手指怎么能、怎么能仗药行凶……
萧知云生面壁无可恋地咬了咬干巴的唇,偏偏两个人都病了,现在还躺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一床被子之隔,因为她太冷了把被褥全裹自己身上,枕头也一并抢走了。
萧知云捂着唇又咳了咳,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身前有什么东西很硌人。
才发现脖子上不知何时被系上了一根细绳,胸前什么东西邦邦硬的。她皱着眉把硬硬的东西从衣裳里掏出来,是一颗圆圆的珠子……
萧知云一瞬怔住。
这是……伶舟行从前腕上戴着的佛珠?
如今串成吊坠一般戴在她身上,此刻握在掌心里,已是和她的身体一般温热。
这样近距离仔细看着,真的比上辈子区别很大。血红的纹路混在其中,像是有生命般在流动,看久了便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萧知云回头看着懒散靠着的伶舟行。同样身为病人却半分没有养病的自觉,不过他平常也是如此病色,只是现下皮肤会更泛红一些,不知道在翻看什么东西。
养心殿门窗紧闭,不透一丝风进来,冰也撤下了许多。两个病人躺在这,谁也不怕过了病气。
萧知云撑起身来,拎着胸前戴着的佛珠,对他扬扬下巴。
她出了许多汗,身上黏糊糊的,嗓子也肿的厉害,说不出话来,便朝他哼哼两下。
“送你了。”伶舟行的嗓子也是哑着的,并未看她,又随意翻了一页。
萧知云动手扯了扯细绳,系得怪结实的。
干嘛突然送她这个,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便默默把珠子塞回领口里了。反正不亏,就当是略带凶煞的护身符了。
伶舟行安静地靠在榻边,也不知道看什么书这么入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萧知云摘下额头被她烘烫的帕子,凑近些看去,顿时脸色一僵。干嘛又偷看她的话本!
虽然这本是正经的。
她伸手准备去抢,伶舟行却先她一步将话本扔远放下了,然后摊手等她正好扑进自己怀里。
原本他身子比常人要凉许多,现下摸着,却是和她差不多的温度。
但她还烧着啊,那他岂不是烧得更为厉害。萧知云算是醒醒睡睡,昏昏沉沉的,就他这样,也不知道一个人在旁边坐了多久。
风寒对他来说反而是小病了,伶舟行精神看上去自然比她好上许多,慢条斯理地复述着刚才看过的内容:“人家话本里道,‘我今日得见姑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不以为意地嗤笑道:“前世今生这样的戏码,难怪把脑子看得这样笨。”
萧知云又哼哼两下表示不满,愤恨地瞪他一眼,不信拉倒。然后挪回自己的半边位置,愤愤不平地将帕子扔在他身上。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若不是她记着一点他从前的好,根本就不会安安分分地进宫忍受得下伶舟行的臭脾气。
如果重来一回的是他,就算把她绑来宫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也,她也……她也就好好躺着了。
上演她逃他追的苦情戏码……她还是太懒了,没那个力气折腾来折腾去的。
萧知云沉默了,把被子一裹又重新躺下。
算了,好女不跟男斗。
到点了,谨遵医嘱的福禄又带着小太监端药进来。
福禄看着两碗黑漆漆的汤药,又是叹气道:“娘娘,陛下……”
巧了,这宫里最不爱喝药的两个人,此刻都躺在这里了。
萧知云咽了咽口水,绝望地躺平看着头顶的床帐。半夜喝的药,嘴里的苦味现在都还没咽下去呢。
不对,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伶舟行眉眼间的病色,目光又落在那两碗药上,眯了眯眼,开口问道:“陛下今日可喝药了?”
第39章 第39章
福禄闻言,为难地抬头看了陛下一眼,又欲言又止地看向萧知云。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实际却是什么都说了。
昨晚上好像是被灌了两碗药吧。
萧知云呵呵笑着,转头看向伶舟行,他最好解释清楚。不会真把他的那份也一并灌给她了吧。
伶舟行抬眸看她一眼,半分都不心虚地面不改色道:“你烧得厉害些。”
萧知云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他,一激动,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面色涨红。嗓子难受极了,虽然吞咽都是疼的,但她还是要沙哑着声音发飙道:“陛下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伶舟行眼神幽幽地缓缓道:“你以为给你喂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么。泼出来大半,又吐出来大半,最后也喝下的也不到一碗罢。”
就他还有理了。
萧知云扯了扯嘴角,说给她喂药难,结果自己是喝都不喝的。难怪现在比她烧的还要厉害。
按照他这么说,是不是还得请太医院多熬两碗药来才够。
福禄默默地候着不说话,这样看来,就不用他多担心了。反正娘娘这份药定是会喝下去的,至于陛下嘛……若是娘娘都没办法,那他们自然也没办法。
“药温正好,再晚些就放凉了,还请陛下和娘娘及时服药。”说罢,便让小太监将药放在了榻边的小桌上,而后默默退出了内室。
还好床榻很大,可以让两人各坐一边互相都挨不着。萧知云和他大眼瞪小眼的,谁也没动手去拿药。
坐久了,伶舟行便收起了腿,换了个姿势和她对视僵持着。
然后将由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膝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垂下。!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的手指。
这是犯规!
萧知云在这局对决中先败下阵来,羞愤地将眼神收回,默默地捧起药碗。
就不能将所有的药都搓成药丸吗。世上肯定不止只有榻上这两个不喜欢喝药的,乔淮安造福百姓的时候又到了,能不能近水楼台先造福一下她。
“要不……还是陛下先喝吧。”萧知云沉默道,手中这碗黑漆漆的汤药,光是看着胃里的苦味就快泛上来了。这一天两三碗的下肚,水都不用喝了,谁受得了。
“朕不喝。”他撇开眼看向别处,淡淡道。
还不肯喝药呢,本来苍白的肤色都泛粉红了,现在烫得她都嫌着要离远些。
伶舟行这个狗脾气,要不是他生病是因为她的原因,萧知云都懒得开口劝。
“那我们一起躺着等病死吧。”萧知云干脆把药放回去。脑袋晕乎乎地想,不知道风寒能不能死人,她可能是因高烧而亡,也肯能是出汗太多直接脱水嘎掉。
又尝试着喝了一小口药,眉毛顿时痛苦地拧在一处。她这下真的放弃了,病久点就久点吧。到底是谁一直坚信不疑良药苦口,人不能没苦硬吃。
萧知云深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苦作一团。趁伶舟行没注意,赶紧起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伶舟行抿去唇上被她沾上的药渍,亦是被这味道苦得皱紧了眉。
得逞了,她就是故意的。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苦,而且她就算病好了,他的病气不还是一样会过给她。
伶舟行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端起另外一碗喝下一大口。反正他平常吃饭也是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
然后起身逼近她。
萧知云如临大敌地坐起身来向后躲去,迅速捂住自己的唇哼哼警告道:“……警惕交叉传染,这段时间都不准亲。”
伶舟行将人可怜兮兮地逼进角落里,好笑地扬了扬眉:“不喝药,就不准朕亲你?”
“是,是呀……”萧知云点点头,又反应过来马上摇摇头。
不是啊,好像被带偏了,这和喝药有什么关系,她说的是传染的事情啊!
床榻再大又能躲去什么地方,伶舟行握住她的脚腕,萧知云嗷叫一声,就被他扯了过去。伶舟行含了一口药,不由分说地便掐着她的后颈,萧知云被迫仰起头来,唇瓣被他含住。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人却被按得死死的挣扎不得,呜呜地也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将他口中喂来的药尽数咽下。
唇角不免滑落一道药液,顺着下巴,滚进萧知云的衣襟里。
她难受地捂着胸口,趴在床上咳了半天也咳不出来,心里恨死他了。说不过人就直接动手,太不可理喻了,哪有这样的。
但为什么会感觉这么熟悉,所以昨天晚上她昏昏沉沉的时候,也是这么被灌药的?
伶舟行将剩下的药放下,指尖敲敲碗壁,漫不经心地道:“自己喝,还是……?”
“……”话还没说完,萧知云便端起来吨吨吨一饮而尽。
鼓着脸颊含了满嘴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萧知云抬起头来眼神幽怨地看向他,瞧出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笑意。伶舟行姿态懒散地靠着,眉眼舒展开来看她一脸苦闷,心情看上去也不错。
萧知云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别过头去,小声哼哼道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就觉得喉咙一痒,她没忍住,难受得直接把嘴里的药都呕了出来,很不幸地全部吐在了伶舟行身上。
他的笑意便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养病,真是实实在在在榻上躺了好几日,躺到萧知云都觉得自己又快被养废了。
喉咙还没好完,但她吃饭的胃口已经回来了,每日都有宫女好生伺候她用膳。一般到了用膳的时候,萧知云就戳戳伶舟行让他躺里头,她没什么力气,懒得下床吃饭。
一般便是阿杏来小口喂她吃些清淡东西,萧知云嚼嚼嚼,要是觉得不错,便拿过勺子端着给伶舟行喂一口。他会颇为嫌弃地看一眼,然后又不情不愿地咽下。
这套流程萧知云都习惯了,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喝药,每天看上去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一摸体温还和她差不多。
总而言之就是,她病都快好了,但伶舟行偶尔夜里还是会烧。
萧知云也只能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了。
偶尔靠坐着觉得不舒服,还会征用一下病人的肩膀靠着看看话本打发时间。
“陛下,闻太傅到了。”福禄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萧知云靠在他身上,将话本合上戳戳他,闻太傅进宫来肯定是有要事啊。伶舟行没动,继续躺尸道:“请太傅进来。”
她翻了个白眼,不是吧,她这副打扮要怎么见人。
伶舟行抬手随意将床帐落下,宫人们也在床前立起一道屏风来。闻太傅迈步进养心殿,闻到殿内浓重的药味,不免皱了皱眉。
“朕染了风寒,有什么事,太傅便在屏风后说吧。”他的嗓子亦是哑了许多天都未好。
“万望陛下保重龙体。”闻太傅躬身道。
听闻贵妃娘娘一直伴驾在侧,那陛下这是也不用避着娘娘的意思了。
“老臣办事不利,随州近日多有异动……恐怕是让南阳王逃过了一劫。当时南阳王已断一臂,老臣本以为他必死无疑。”
他派人去杀南阳王?
萧知云猛地回头看向伶舟行,南阳王还差点死了?可上辈子,起义军打的就是拥护南阳王为帝的旗号啊。
说明最起码,他还能活个两三年才是。
“那他还算有些本事。”身旁的人冷哼一声,把萧知云的脑袋掰回去,那眼神看上去太蠢了,“叔父吃过一次亏,恐怕不会再那么轻易现身。依太傅之见,朕应该如何做?”
闻太傅道:“南阳王早不过是废人一个,如今更是不敢让陛下知晓他还活着,掀不起风浪来。陛下若是不想斩草除根,其实不必在意。”
单是南阳王的确不成气候,伶舟行缓缓道:“朕的叔父愚蠢,但他毕竟还有好用的身份和财力,最适合被利用不过。”
闻太傅顿了顿:“陛下的意思是……”
伶舟行随意挑起萧知云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太傅得知南阳王未死的消息,定是先行派出了其他刺客,并且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但,是在何处将人跟丢的呢。”
萧知云一动不动地认认真真听他们谈话,回忆着上辈子对南阳王仅有的一点印象,并未注意到身后他的动作。
闻太傅回忆起下属的禀告,沉声道:“沈尚书在东郡治水时,城门大开了几日迎难民入城,南阳王一行人,便是在那时趁机混入其中的。”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以闻太傅的手段,偏偏凑巧叫南阳王断臂逃过一劫,又偏偏在他路过东郡时恰巧城门大开,掩入成千上万的难民之中。
伶舟行循循道:“离了东郡,便毫不犹豫地去了随州。随州之地富庶,来往商贩众多,若是要盘查起来实属不易。太傅就不好奇他在东郡,见了什么人么。”
“老臣亦疑心过,但南阳王入东郡,应当只是想趁乱掩人耳目。况且东郡自身难保,其中又有什么人能值得他去见……”难道当真是他有什么疏漏?
“太傅不必忧虑,叔父被斩一臂,定是狠极了朕。”伶舟行放下萧知云的头发,任它垂落回去,这一缕被他盘玩过的微微卷起,格外显眼。分明头发细软,脾气却是不小。
“此时他尚愿意苟且偷生一二,但朕若是离他越来越近,亦或是身在随州,他还能忍得住吗?”
闻太傅惊讶地看向他:“陛下要亲自南下?”
萧知云微张了张唇,亦是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啊?
这么早就……去南边了?不会还要带上她一起去吧。
况且,这不应该是一年半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吗。
意料之中地看见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伶舟行危险地眯了眯眼,低头有意问她道:“贵妃不想去么。”
“……是不想去,还是怕会在途中发生什么?”
萧知云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首先,他一般喊她贵妃的时候都是在阴阳怪气,其次,她发现伶舟行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指向的攻击性了。
不知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很是令人迷惑并误解。
伶舟行一下一下地捏着她腰间的软肉,慢条斯理地开始翻起旧账:“一个破烂行宫的普通景色,爱妃都执意想跟着太后去看看。江南之美景,难道不想亲眼去见见?”
“随州离清河也不算太远,说不定还能回家省亲一趟。爱妃上回不是才同朕说,很是思念萧县令么。”
萧知云(咬牙):还以为他真的那么大度,原来都在这等着她呢。
第40章 第40章
萧知云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谄媚地向他眨眨眼:“陛下……陛下有些太体贴妾了。”
伶舟行满意应下,大方笑道:“无妨。”
……无妨,他当然觉得无妨了。她都要笑僵了,眼睛再眨下去也快抽筋了。
萧知云挫败地瘫了回去。
闻太傅深深叹了口气,陛下亲自南下,未免太过冒险了些。本想着贵妃娘娘能劝说一二,但这样看来,陛下是心意已决了。
“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闻太傅躬身退下,贵妃娘娘跟着同去也好。只希望届时离京之后,陛下能顾及身边有娘娘在,行事不过于太冲动。
果然如萧知云所料,她病差不多好了后,伶舟行却仍是一副脸色苍白的重病模样躺着。
因着这几日突然的起热,他眼尾的红一直褪不下,嗓子也是哑得不像话。
福禄悄悄建议道:“娘娘莫不先搬回云意殿调养调养身子。”
萧知云有些犹豫,但看向眼神幽怨的伶舟行,躺在榻上不说话只是望向她的时候,瞧上去还怪可怜的。
算了,总归她也才好,不怕被他过了病气。
人生病难受的时候,总是格外乖巧安静些。萧知云走到榻边坐下,给他换了额上的帕子。这表示她有在好好地照顾人,毕竟别的事都干得笨手笨脚的。
然后又脱了鞋上床继续躺着,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
然后又到了用药的时候。
萧知云:“喝药。”
伶舟行(扭头):“不喝。”
萧知云偷偷垂眸拭泪,吸吸鼻子发出哽咽的声音,肩膀一颤一颤的:“呜呜,妾是担心陛下万一死掉怎么办?”
端着药的宫女吓得抖了抖玉盘,险些将药给洒出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宫里也就只有娘娘敢这么在陛下面前口不择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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