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很早之前就被这个消息打击过,但真的亲耳从皇后口中听到,他还是无端地察觉到了一丝荒诞感。
“我?帝王?”他荒谬地直接笑出了声,“这皇位是路边的白菜吗?我就是一介没脑子的武夫,没受过半点皇位未来继承人的教导?我能干什么?您不怕我直接把这个大俞给败没了吗?”
“你不需要懂什么,只需要每天坐在龙椅上,朝会日上朝,下朝之后中书会将黑批呈上,你只要照着用朱批抄上去即可,很简单的。”
沈银星直接听笑了:“简单?您干脆明说,我就是您的傀儡好了。”
皇后顿了顿:“你若是能够独当一面了,本宫可以放手,让你亲政。”
“只怕到那时,就由不得我了吧?”说着,他嘲弄似的,将那被线香烫得惨不忍睹的右手抬了起来,掌心朝外。终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自他醒来起就一直平静的人,眼神剧烈波动了一瞬。
她冷冷出声:“你……!”
“是啊,没想到吧?”沈银星见她眼神终于维持不住平静,报复似的将手掌在她跟前晃了晃,“太子的掌心有一枚红痣,现在,我已经把痣给烫了,娘娘,您还有什么戏唱呢?”
她冷眼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是不是疯了?当皇帝有什么不好的?”
“这世上有人觉得银子不好,自然就有人不喜欢当皇帝。当皇帝有什么好的,被困在这座皇宫里,每天听着各路人在自己跟前吵架,还要费心调停,哪里有动静就得操心哪里。昭哥当一个户部的主官都当得焦头烂额,何况是天下的主官呢?我知道我自己没这个本事,所以也就不想揽这份活了。”
“你不在乎皇位,也不在乎你挂在口中的昭哥,还有养大你的沈家?”
她话中似乎带着威胁,可沈银星却毫不畏惧地耸肩:“不过人头落地,一家人整整齐齐,黄泉路上,还可以做个伴呢。”
皇后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本宫非你不可,得求着你坐上去才行?”她淡淡道,“秦萱已经有了身孕,没有你,她的孩子就是本宫的亲孙子。”
“那就提前恭喜您要做太皇太后了。”
油盐不进。
皇后难得在心内叹气,后悔自己百密一疏,生下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不开窍的东西。
更有甚者,她开始埋怨起沈家。
沈骏当初拒绝尚公主,如今养出来的儿子也是这么不开窍。他们沈家人是觉得和皇家沾点亲带点故就能死是么?
“你没必要在这里和本宫玩嘴上功夫,只要本宫一声令下,你哪儿也不出去。”
“谁说的?”
皇后挑眉:“怎么?拿了个武科状元,在西北军中待了几年,就真以为自己能以一敌百,战无不胜了?”
一门之隔,尽是披甲执利器的羽林卫。他们能站在皇后宫门外,就已经能够确定,他们现今的立场了。
“娘娘真厉害,在圣上和太子殿下跟前装了这么多年的丧子孤母,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吧?”
皇后原本还算带着笑意的目光当即沉了下去:“谁和你说的?谁告诉你这些的?”
沈银星见她连着追问了两句,就知道那家伙当初的信口开河,居然是对的。
他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一个……和您不相上下的,混账东西。”
宁不羡打了个喷嚏。
她才刚下车。
这都快入夏了,天也不像是要起风了啊?入耳的蝉鸣声响亮的,像是要将人的头皮都扎透。
她出不去,回铺子里又担心给齐伯母她们带去麻烦。
思来想去,还是沈家最安全。
宫道上的擦肩而过,让她揽在袖中的那卷东西,如今倒成了一颗烫手山芋。
沈家一片风平浪静,既不知道她要走,也不清楚如今表面平静之下的波涛暗涌。进门的时候门房甚至还遇上了小陆氏向她点点头。她思忖着,或许是因为对方拿人拿得隐秘,沈银星丢了的事情还没被发现。
匆匆赶回正房院中,她还从未有过哪刻像现在这般无力,偌大的院子里,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一进门,她便和一个熟悉的人撞了个满怀。
看清她的脸,阿水的眼神只惊喜了一瞬,便又别扭地扭向一边:“二……二郎君让我在这里等你,说,要你去屋里看个东西,东西就放在芸香馆,你和大郎君的卧房里。”
宁不羡似乎呆愣了一下,随即便勃然大怒道:“这个混账彩毛山鸡!!!”
第二百一十八章 秦府之会
阿水不知道宁不羡的面色为什么突然就不好看了,磕巴了一下:“东西怎么了吗?”
宁不羡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严肃道:“阿水,我问你,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知道吗?”
阿水摇摇头。
“那你来之前,有没有人接近过芸香馆?”
阿水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没有……不过这些日子府里遣走不少人,人多眼杂的就没……”
宁不羡心内起了不好的预感:“快去看看!”
阿水一头雾水地跟着她一路跑进芸香馆,一路上胆战心惊地盯着她那隆起的肚子,生怕这祖宗给颠出什么好歹来。
宁不羡一进门,心底登时打了个突,屋内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阿水看着大敞的柜门,惊慌道:“啊呀!二郎让我放里面的东西!”
宁不羡无奈地闭了闭眼,睁眼回头见阿水已经彻底慌了,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她:“怎……怎么办啊……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是那只小山鸡做事不过脑,这事不怪你,你又不知道那里面什么东西。”
阿水紧张地问道:“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吗?”
宁不羡叹气:“不一定值钱,但丢了,可能这里全府人通通都要掉脑袋。”
“什么?!”
宁不羡揣着收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是在想法子。
终于,她脚步一顿:“算了,去毅国公府吧。”
马车在路上飞驰,因为赶时间,显得异常颠簸。
这种时候她也就顾不得自己那些难受恶心的孕反了,脑子里盘得飞快。
以她对敬王和秦萱这对表面夫妻两辈子的印象来看,别说感情,彼此之间就是利益都稀薄得感人。敬王当初遇难可是直接将秦萱扔在府中一走了之,害得毅国公府为了他的事差点失爵,秦萱若不是秦老太妃怜悯保下,早和当初敬王府内的其他姬妾一般,做了断头台上的鬼。
敬王妃的荣耀,有的时候,并不一定需要敬王。
到达毅国公府的时候,宁不羡还在想,她或许要吃一会儿秦萱的闭门羹。然而,大门很快就开了,毅国公府的下人不知是被吩咐好了,还是不知道沈家最近的麻烦,请宁不羡下车进门的时候,都很恭敬,还特地叫了几个侍女来搀着宁不羡走。
毅国公府内的变化不算大,但秦萱却已经不住在原先那个偏院中了。
被侍女引到正院正堂,看到秦萱高坐上首,悠然喝茶时,宁不羡笑了一下,作势要行礼:“王妃……”
秦萱盖了茶碗,淡淡发声道:“搀好她,别让她故意摔了赖我身上。”
话音刚落,一左一右两姑娘登时如铁钳般死死地架住宁不羡的手,差点没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宁不羡:“……”这么多年过去了,秦姑娘你还是这么爱用力气大的丫头啊。
她倒抽了一口气,腹部一阵抽痛。
秦萱一看她面色变了,颇为嫌恶地挥挥手,示意边上的两个姑娘松手,宁不羡这才得了张能坐下来歇口气的椅子。
“你这么着急赶我这里来,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宁不羡被她噎了一下,错愕抬眸:“这么直白?”
秦萱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待屋内静下来,这才冷哼了一声:“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
宁不羡顿了顿,也挑眉道:“是啊,说来也这么多年的情谊了,秦姑娘就这么帮着人家,把我的郎君送进了昭狱里。”
秦萱鄙夷:“我还以为你会感谢我,像你这种人,会真的对郎君有什么真心?”
“会啊。”
秦萱颇为无言地抬头看着她:“……”
宁不羡长叹了口气:“我认真的。”
秦萱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模样。
半晌,她才嗤笑了一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两人之间,原本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能勉强坐在一起喝杯茶,不会互相阴阳怪气到要把茶桌都掀了的地步。
宁不羡开口:“你帮我救沈家一命,如何?”
秦萱嘴角撇了撇,似乎被她气笑了:“我凭什么?”
“陶谦现在被我误打误撞骗出了城,短时间内应该进不来。你现在……是敬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了。”
秦萱挑眉:“但你这么光明正大地走正门进了我的府里,你指望我还能做什么呢?”
宁不羡笑道:“但王妃您不是知道我的来意,也把我放进府中了吗?”
秦萱坐直了身子:“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来意。”
“王妃您骗了那两个男人吧?”宁不羡抬眸,“您真的打算和敬王殿下重归于好吗?”
秦萱的视线落在宁不羡的腹部,懒懒道:“几个月了?”
“八个月了吧。”
“那你确实是挺能折腾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满街乱跑。我可不像你,只能坐在这里喝热茶。”
宁不羡嘴角一翘,秦萱没有明说,但她已经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怀孕了。
如果秦萱怀孕了的话,那么就说明,她没有猜错。秦萱的盟友从头到尾就不是那两个男人,而是,皇后。
她赌对了。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不必再绕着弯子说话,直接开诚布公谈条件吧。
“殿下派人拿走了二郎留在明昭屋子里的东西,我是为了这个来的。为了我,也为了您,我需要您的帮助。”
“哦?”秦萱不知是在权衡,还是在确认,“被他拿走了不是更好吗?对于我来说,有些秘密,只能永远是秘密。”
她的手掌贴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望着宁不羡笑。
“可以。”宁不羡也笑,“但再过分,您应该也做不到了。娘娘不可能让他死,至于旁的,那是我们都乐意看到的事……”
秦萱一把抓住她的手,咄咄逼人之态难得令宁不羡也有些冷汗沁出。
秦萱托着她的手,慢慢贴在她身上隆起的腹部上,低声道:“谁说娘娘就不可能让他死了?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团肉块重要……于我和娘娘而言,它就是个工具。”
宁不羡的手颤了一下。
秦萱微笑着松开了她的手,躺回了椅子上。
宁不羡叹息:“他现在隶属西北军,别做太过。”
秦萱嘴角一扯:“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
“我答应你。”秦萱道,“毕竟你我现在的目的本质上并没有冲突,至于沈大人,国之栋梁,娘娘不喜欢现在户部的那个老迂腐,还是沈大人讨喜些。不过宁不羡,城外和牢里,你只能二选一哦,想好了吗?”
“我以为,你会对城外那个更有感情些。”
秦萱的手指一顿,但也仅仅只是一顿而已。
“年少时做的些荒唐事罢了,不值一提。”
“原来如此。”
“所以,想好了吗?要为了你的郎君,让你的兄长……去死吗?”
宁不羡恍惚了一瞬,下意识道:“不。”
秦萱讶异挑眉,嗤笑了声:“哦,原来你在意他超过你那位可怜的郎君啊。”
“不是。”宁不羡顿了顿,“我没办法看着他去死。”
她忽然有些自嘲地低下了头,这些话她连陶谦都没有告诉过,却对着秦萱露出了些许耐人寻味的表情。
在洪州那五年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就忘记的。
牵绊着的绳子断了,但直觉还在。
即便他,这般罔顾她的意愿,和当年的沈明昭所为,如出一辙。
秦萱见她许久没说话,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开口道:“你这次回来之后,我以为你变了,不过现在看来,你一点都没有变。”
宁不羡自嘲:“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自私,对吗?”
秦萱不说话,一副默认的模样。
宁不羡轻舒了一口气。
“你说的有道理,当初回京城,就已经是做好了选择,没必要再纠结下去了。”她慢慢站起身来,对着秦萱艰难地弯下了腰,“请您相信我,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在宁不羡赶往毅国公府的当时,一只信鸽就自国公府院中被人准确放飞。
敬王端坐马车内,朝服内甲。
就在方才,他去见了自己那位被囚宫禁之中的“兄长”。
相争相斗十几年,到头来原来是个连血脉都不纯粹的孽种,可笑这位假太子万般筹谋,却只是一介跳梁的小丑,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
“杨妃已被赐酒自裁,至于你,夫妻一场,你就上路去陪她吧。”
假太子一朝落魄,得知自己这是多年来所历尽是骗局,万念俱灰,人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显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口齿之间不知是不是被自己咬破,鲜血淋漓的,滴了满身满脸,刺目惊心。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你以为杀了我,你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了?你以为父皇真的就完完全全偏心于你?”
敬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假太子笑到一半,呛了口血,他猛地咳嗽了出来,仰起头来,对着敬王惨烈地笑:“你怕是不知道……”
“我知道。”敬王淡淡道。
假太子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敬王蹲下了身,黑色袍角泡在地上的血泊中,被洇上了一大块痕迹,他压低声音,靠近假太子的耳边:“你手下那些余孽偷偷交给他的东西,我已经拿到手上了。”
假太子瞪大了眼睛。
敬王担了担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
“送前太子……不,送他走吧。”
身后,传来一声布帛收紧,颈骨折断的脆响。
敬王的思绪被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打断,手下叩响了车壁:“殿下,来消息了,沈家那位去国公府找了王妃。”
敬王闻言笑了笑:“看来那位宁姑娘还真是慌了,病急乱投医,居然跑去找本王的王妃的求救。”
手下的面容看上去颇有些忧心:“但王妃没拦着她进去,那……”
“不怎么做。”敬王打断了他的话,“本王的王妃,自然会站在本王这边……无论,她想与不想。”
朝服之下露出的小半截银甲,反射出刺目的光。
“走。”
马车内外,数十人皆是宽袖朝袍,身不着刃,实则朝服一掀,人人套甲。
宫内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圣上驾崩,皇后却秘不发丧,即便事后有人追究,他也可以进宫问询,却遭到伏击灭口,只好制住野心寡母,清君侧之名,为自己圆说。
毕竟,在外人眼中,他带进宫中的,不过只是几十个未穿戴半分甲兵的臣属罢了。
但事实上,真正的埋伏,就在清宁宫外。
敬王回京之后,圣上一直称病不朝。他并不愚蠢,能被掳胡地,打成逆贼之后再重归庙堂,有的是与人周旋、收买人心的本事。
现今,羽林卫的右军头领早已听命于他,至于直接听命于圣上的左军,早在几日前,他的人便打着为京郊边防大营训练的名义,抽调走了左君统领,余下的人即便察觉到事发,也不过是群龙无首的一盘散沙。
此刻,清宁宫外,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可怜皇后还以为那些羽林卫是听命于她,为她守宫的忠臣。
马车一路穿过朱雀大街,到了内廷宫门外。
敬王神色平静地掀起车帘。
手下人替他开口:“今日十五,殿下照例进宫为陛下侍疾,你们还不速速让开?”
早被买通的小黄门额间淌下一颗豆大的汗珠,但声音尚且算稳:“既然是侍疾,那小的也不便多拦,不过毕竟此地是内宫,外臣进入不太和规矩,还请各位大人行个方便。”
敬王和颜悦色地开了口:“哦,这几位都是因职入宫,顺道问问父皇的身体。”
“原来如此,圣上目前龙体尚康,诸位大人不必担心。”
众人心下安定。
小黄门说的,都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台词。
羽林卫的右军控制了清宁宫,只等敬王殿下出现振臂一呼,其余几人便可去收编目前蒙在鼓里的左军,与小黄门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了他们不必跟着敬王进去,游走收编的机会。
一切仍旧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若是他们没有看清小黄门那缩在袖子里不住发抖的手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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