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君心疼儿子,心疼孙子,把他们视为自己的心肝宝贝,所以有错也只能是作为外人的媳妇的错。
生病了是媳妇没照顾好,贬官了是媳妇不旺夫,下大牢了是媳妇克的。明昭都去大牢中受苦了,你怎么能好端端地回来呢?你难道不应该去陪着他一起受苦吗?她用力撕打着宁不羡,似乎这样就能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忿。
宁不羡本就烦躁不堪,看在她是老人的份上一直在躲闪忍耐,终于——
“够了!!!!!”
开口的,却不是宁不羡。
而是一旁拽人拽得气喘吁吁、头发散得乱七八糟的沈夫人。
“明昭自己自负,不和不羡商量,人家小姑娘都已经被吓坏了,您干嘛还要为难她?”
沈老太君一听,气劲转头就朝着沈夫人去了:“你儿子出事了你不担心?你还是不是个娘了?!”
“我是娘!但我不是疯婆娘!!!不是人家不羡的错为什么要揪着人家不放?明昭不在的时候,家中的一切大小事是谁在照应?咱们的吃用从哪里来的?我们屠户家里都知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感恩要图报?您怎么能恩将仇报呢!这不是乌龟王八蛋吗!!!”
沈老太君瞪大了眼睛:“你骂我什么?你——”
话音未落,似乎是气急攻心,一时间两眼一翻,软着身子就要往下倒,幸好罗氏在身后托住了她,扯着嗓子高叫着丫头、仆役们去外头找大夫。
一时间,正房院中鸡飞狗跳,似乎就连沈明昭下狱,其余人接连被罢官的阴影都消散了些许,无人关心。
许久之后,罗氏才安顿好了沈老太君,重新回来,见宁不羡和沈夫人都在院中,走了过来:“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您得跟着老太君一并骂我出气呢。”
罗氏狠瞪了她一眼:“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我现在骂你除了给自己找气受,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没有。”
“那不就是了。”罗氏哼了一声,在空着的那个石凳子上坐了下来。她还是很看不惯宁不羡和沈夫人,但她现在也是一片茫然,男人被罢官,儿子被牵连,她第一反应是求助娘家,可是收效甚微,家里人没有半点想要帮衬的样子,一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模样,气得她又恨又没办法。
终究,只能坐在她最不喜欢的两个女人身边,一起望着天空中的云彩发呆。
“以后……该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
罗氏嗤了一声:“……又来了。”这丫头还真是满口大话。
“真的。”宁不羡望着即将夕阳时,天空中烧得半红的云彩,“我还有铺子没被收了呢,还能一起饿死不成?”
卷六:结局篇
卷六:结局篇
沈明昭出事之后,天气很快就入了秋。
丹桂落尽,秋叶飘黄,一场接一场的秋雨散走了最后的暑气,街上变得阴凉了起来。
沈家原本有很上一段时间都处在惶恐之中,但圣上似乎并没有立刻给沈明昭治罪的打算,虽说把他打入了诏狱之中,却一直没给他定罪,而沈明昭虽一向刁钻刻薄,但此次出事之后却也不是墙倒众人推的境地,罗氏从沈明仪那儿听说,就连翰林院中都有人去为他求情的。
那些求情的人,虽没有得到半点回复,但圣上也没有牵连的意思。
而这种态度,就反而让有心之人多了些许揣测,以至于沈家在京中的低位变得非常的微妙,既没有多少人敢亲近,也没有多少人敢欺负。
反倒是西北的程家军,遭了大劫,程老将军和儿子程鹏举都被一纸急召回京,扣在兵部听审,而西北军,则暂由朝廷派人代管。
程家一失势,宁尚书就迫不及待地逼迫宁云裳辞官回去成亲,如今敬王回来了,作为大功臣的毅国公府再度成了香饽饽。因为之前宁云裳不给国公夫人面子不去赴宴的缘由,国公夫人已经不是很想这门亲事再继续下去了。毕竟,京城现在有大把的姑娘都等着进国公府的大门。但秦朗不依,他就是想要宁云裳,除了宁云裳,谁也不要,气得国公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宫中的宁天彩传来怀孕的消息,圣上下旨,将她由婕妤升入九嫔之中的昭媛之位,也算是给了宁家补偿。宁云裳原本都要被关回家中了,但宁天彩向皇后请求,让姐姐进宫照顾自己,这才将宁云裳一道旨意召入了宫中。
宁尚书知道这不是宁天彩的主意,而是皇后的旨意,可却并没有办法。
入秋之后,圣上在今年加开了恩科,赐予在敬王之事中有功的浮云茶庄庄主陶谦贡生的身份,允许其参与这一年的科举考试。
故,陶谦以此成为了大俞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商贾出身的贡生。
在宁不羡看来,这对于陶谦来说,是他最梦寐以求的恩赐。即便这位陶庄主再怎么梗着脖子不肯承人,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都是摆脱自己末流商贾的出身,成为高贵的士族。无论是当初在京城之时练的那一手反常的好字,还是在浮云山庄的卧房内藏下满室的藏书,甚至包括对宁不羡的这份割舍不下的情愫,都是他渴慕士族身份的证明。
就像宁不羡最初与他相识时,一眼辨出的那样,他们是同一类人,功利之心大于一切的人。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陶谦中仕,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上门劝说自己改嫁给他,并且,如果自己首肯的话,他一定会把这出婚事办得盛大到满城皆知。
不过,她无所谓,反正……她大概,也不会在京城留到那个时候了。
又是一阵寒雨过后,这一日,天色尚早。沈重这段时日都是睡在书房之中,罗氏便也乐得不必起早候着服侍他,鸡鸣之时,都还在睡梦之中。
这时,二房的院门外,忽然响起了“扑扑”的叩门声。
灵霜刚起没多久,正在柴房内给罗氏烧洗漱用的热水,听到院外的叩门声,揉着眼睛拉开了门闩:“大早上的谁啊……呃,大少夫人?”
宁不羡怀中抱着几本厚厚的簿子,一个人站在门外,对着灵霜一笑:“早。”
她这一笑,灵霜立刻就精神了,看向她的眼睛十分警惕,仿佛她是来做什么不怀好意的坏事似的:“您……您有什么事吗?”
宁不羡偏头笑:“我来找二伯母,她还没起身吗?”
“二夫人还未起身,您找她什么事?”
宁不羡举起手中的簿子,对着灵霜一笑:“我打算把这个交给她。”
片刻之后。
宁不羡坐在正堂下首,看着罗氏穿戴整齐好,在灵霜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起身:“二伯母早。”
罗氏面上的警惕不比灵霜少,看见她,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你要给我什么?”
宁不羡将手里的簿子塞给她:“这些都是您的了。”
罗氏蹙眉,低下头一看,愣住了:“兴隆布庄,六羡茶庄……你把你的账本给我做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不会还觉得我想和你抢你那些个铺子吧?”
罗氏将账簿推回给她,嗤笑一声:“二伯母做生意是比不上你,我承认,所以,你也没必要再拿这些东西来试探我,现在一大家子人生计都是问题,你能多赚一分,大家就多吃一分,我跟你斗什么气?”
“您误会了,我不是试探您,是现在事情太多了,而我的身体又不是那么好,再过些时日,我总有身子撑不住的时候,到那时候,还得您来帮衬我。”
罗氏见她说得诚恳,疑惑而又迟疑着问道:“你……身子怎么了?”
宁不羡笑了一声,手指轻搭在自己的腹部上:“昨日身体不适,叫了大夫把脉,大夫说,我好像……有身孕了。”
“怎么会是这时候?怎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
宁不羡的身孕只让陷在阴云之中的沈家惊喜了片刻,便很快只有惊,没有喜,反而陷入了更深的阴云之中。
“你说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他爹下诏狱的时候就来了?!”沈老太君“砰砰”地用拐杖用力砸着地,“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即便沈明昭没在大牢里,他是帮我缓解孕期的不适,还是能代替我受这十个月的折磨?既然都不能,那在家和在大牢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叫什么话!”沈老太君一听就火了,“我发现你这丫头说话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宁不羡放下手中的茶碗,微微颔首:“哦,抱歉。”
“……”要不是罗氏拦着,沈老太君手里的热茶就已经要朝她泼过去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需要休息,所以,需要二伯母的帮助。现在家中的男人们都被停了俸禄,庄子上的收成也就勉强能维持生计,要是还想过从前那样的好日子,就只能我说什么,诸位就听什么,按照我说的来,保证铺子里的正常营收,二伯母,三个弟妹,都得好好地跟着我学……”
话说到一半,沈夫人激动地打断了她:“那我呢,不羡?我呢?”
宁不羡哄道:“……您继续每天在院子里开开心心地待着就好。”
“哦……”沈夫人有些失望地耷拉下了眉眼。
见沈夫人不高兴,她有些心软道:“您要不去找齐伯母,她或许有事情交给您?”
沈夫人一听又高兴了:“蕴罗吗?”
“……嗯。”反正……齐伯母哄人比她更有一套。
宁不羡:“嗯,那就说定了,暂时就这样办吧。”
府中的女眷们被一通利落安置完毕,宁不羡舒了口气出门正打算回大房院里喝口茶缓缓,一抬头,却见屋檐上坐着个熟悉的面孔。
那原本鲜活的彩毛小山鸡的面色阴郁委顿,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西北军和兄长双双出事,沈银星不像叶铮那般无牵无挂,他就是想继续待着,那新派过去的朝廷使者怕是也得想方设法地将他赶回来,于是,他便干脆说来京城休探亲假,被利落地从西北逐回了家中。
这些日子除了和沈夫人坐在一起聊天吃喝,每日也没什么正经能干的事情,十分萎靡不振。
宁不羡见他盯着自己,出声:“二郎,你又坐在屋顶上干什么?”
沈银星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果然,经历了西北大营的锤炼之后,他上房揭瓦的本事较之七八年前,只增不减。
他开口:“我刚刚蹲在屋梁上,听你们说了全程。”
“嗯。”
“我觉得,以你方才那托付后事一般的模样,不像是怀孕了累了,倒像是有别的想法。”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地盯着宁不羡,“你该不会是想着……万一昭哥最后走了,你也去陪他吧?”
第二百章 风雨将至
听到这话,宁不羡第一反应是:“沈银星你是不是有病,在瞎想些什么?我为什么要去给沈明昭陪葬?”
沈银星愣了片刻,似乎没想到她会反驳:“可是……”
“我嘱托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如果最终他的下场不好,那么我今日教会你们的,他日你们就能用来维持生计以自保。”
沈银星这才后知后觉道:“你……是想要离开这里?”
“嗯。”她坦然地点了下头。
“你要去哪儿?!”沈银星焦急地问,半晌,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惶急有些难堪,顿了顿,“你……你要是走了,那……你那个小丫头怎么办?”
宁不羡眨眨眼,对着他揶揄了一句:“你不是喜欢她吗?你来照顾她不就好了?”
沈银星还是和当年一样不禁逗,一逗,脸就红了:“我……我哪有……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
他话没说完,宁不羡就冷森森地打断了他:“院子就这么大,嘴巴爽快一时,被什么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什么言不由衷的话,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蠢蛋行为了。”
沈银星当即闭嘴。
“我留在这里对你们没有多少好处。且不说,我本就不是那种以丈夫为天,誓死为他守贞的人,更何况,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我在这里,也会给你和沈夫人,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沈明昭最后若是真的出了事,你母亲糊涂,你要和你的昭哥一样,保护好她。”
“为什么就一定要走呢?是要回宁府吗?你能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你不是和昭哥说,在这里比在你自己的娘家要开心许多吗?”
“他连这个都对你说了?你们两兄弟关系还真好。”宁不羡微讶,随即缓声道,“是我自己惹的一些麻烦,便宜占多了,总得付出点代价嘛。”
“那……那你肚子里那个?”
“如果沈明昭最后真的出事了,我会带着孩子一起走。无论如何,我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过那种寄人篱下、终日惶恐的日子。”
她自己幼年时就是那般。
母亲身故之后,在家中就仿佛活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倒不是有多虐待她,只是自己心里知道这偌大的宅院中,没有任何人是真的关心、在意自己的,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多患得患失。
“……哦。”沈银星低下了头。
“倒是你。”宁不羡盯着他,“沈明昭临离开前,交代了我一件事,让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同你聊聊。”
其实也不算,沈明昭其实是想瞒着沈银星的。
他选择告诉宁不羡,只是叮嘱宁不羡,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事情暴露,宁不羡可以自行选择在危机到来前逃离。他不想拉着她陪葬,她一直都有选择的权利。
但宁不羡听完后,只有当即一瞬的讶然与错愕,很快便回神,并反问了沈明昭一句:“他不是十几岁毫无自保之力的毛孩子,他已经成年了,你在他这个年纪就已经登第入仕,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而他也早已在西北从军多年,早就有了自己独立的判断能力,即便是作为兄长,你也不该独断专行,替他做决定。刀山火海,还是平安喜乐,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不能替他选择他的一生。”
沈明昭当时眸子垂了垂,忽地一笑:“或许嘱咐你而不是别人,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让他自己选吧?”
思绪收回,沈银星见她面色严肃,紧张问道:“什么事?”
“二郎,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或许是因为打击足够大,沈银星在她说完后,僵在了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当然了,他并不是一直这么淡定,方才已经当着她的面发过一次疯了,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
“我不信,你胡说。”他冷静道。
“我有胡说这种话的必要吗?”
他震惊而又迷茫地望着掌心中的那枚红痣:“可……可我……我明明一直在这里长大……和娘还有昭哥……”
“沈明昭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你,那就是,无论你怎么选择,你都是他的弟弟,这一点不会改变。”
“……”
“好了,我猜你一时半会儿应该做不出什么决定,冲击过大,一个人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你想好了,再去找我和你母亲商量?”
说完,她拍了拍沈银星的肩,离开了。
宁不羡离开之后,就去了西市的新铺子找齐蕴罗。
她现在的忙碌不是说笑的,京城是个走在路上都要学会看人脸色的地方,生意非常难做,今日捧你上天,明日便踩你入地。
兴隆布庄的东市原本是为各高门的夫人们量体裁衣的地方,可沈家出事之后,生意便一落千丈。那些夫人们当初一个个热情地拉着齐蕴罗,成日地请她上府做客,如今却对她避之不及,铺子里彻底没了生意。
不过,虽说落差大,但齐蕴罗想得却还挺开。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这位如今已年近知天命之年的妇人一边说,一边乐呵呵地比着尺,替西市那些进门关顾的百姓们量身,“还是这里好,起码,西市的百姓们只在乎我的衣服做得好不好,而不会在意,我是谁家的人。”
“还是齐伯母您的心态好。”正赶着铺子里忙,不少客人要试料子,宁不羡正打算搭把手去库里拿,却被齐蕴罗连忙拦下,“你呀,都是怀有身孕的人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算了,现在沈家风雨飘摇,能多挣一些是一些,沈明昭对我还算不错,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舍下他们家里的人不管吧?”
“你啊,嘴上说的比谁都心黑,实则比谁都心软。”齐蕴罗安慰道,“东市的古董、布庄虽然生意大不如前了,但不是还有茶庄吗?你那个浮云茶的代售权又没被收回去,那茶叶现在值钱,那些人就是再捏着鼻子也得上你庄子里进茶,那日我替你去看过了,出事之后,茶庄的生意没多少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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