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羡浑然无觉,笑着点头:“对啊,都一样。”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比脚步声更扎耳朵的,是某人无可奈何但又咬牙切齿的三个字:“宁、不、羡!”
宁不羡背脊一凉。
“你怎么自己来找我了啊?”宁不羡自知理亏,埋在他颈间的话带了些低声呢喃的味道。
她几乎一夜没睡,头上又受了伤,脚也累得酸软。
即便刚被某些人背后说了坏话,但沈明昭还是二话不说就将人抱了起来,激起周围一片干咳声。
“那你觉得我不来找你,我该做什么?”说话时,他的喉腔贴在她的面颊旁微微震动。
“坐在那里等着契苾拓设的人把我找到?”她望着他熬的发红的眼睛,愈发心虚小声。
他轻哼一声:“哼,是啊,难怪你会觉得我是平康坊常客。”
“……”
“哦不对,还有,我们之间也是皮/肉关系。”
“……”
宁不羡的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眼见着就要上一个陡坡:“你要是生气了,不会把我从这里扔下去吧?”
“不会。”他淡淡道,“不然岂不是白费了本官一晚上找人的时间。”
宁不羡彻底闭嘴了,又把头重新埋了回去。
许久,他才听得自己颈侧传来闷闷的声音:“你心眼真小。”
“是啊,你心眼大,什么事情都敢干敢做的,还会逃跑、摔山崖。”说到这里,他似乎是真有些怒了,“我昨夜跟着契苾拓设的人满山遍野地寻你,你知道我寻到了什么吗?山崖边上你掉了一块丝帕,上面还沾着血,我以为你摔死了,被野兽吃了,怎么寻也寻不到。”
宁不羡小声嘟囔:“我哪儿那么容易死?”
这下沈明昭的怒气是真的憋不住了,他伸手狠狠地在她腰上掐了一下:“你真以为你是神仙吗?这西北的山林,豺狼、虎豹、棕熊,什么都有!寻常的兵士进来了都危险,若是没有斥候营的那个姑娘救你,你就等着我给你收尸吧!”
“……你就不能脾气好点儿吗?”她故作委屈地哼了哼,“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安慰我,只会冲我发脾气,多吓人呀。”
“不凶你,你下次还敢。”
“……”你说了我下次也还敢。
但,眼见着这人是真的急疯了正在气头上,她还是不要故意去触他的霉头的好。
她抬起头,望着日光下沈明昭清俊的眉眼。
这几天他大概是很心烦,也没怎么休息,眼下盖了一层厚重的青圈,因为寻了她一夜,所以仪容也没怎么打理,平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发冠歪斜。
宁不羡伸指,卷起他落在颊边的一缕碎发:“你昨夜是特意带兵去救我的,还是只是配合契苾拓设的计策?”
沈明昭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本来是配合。”
“……哦。”她卷着头发的手指顿了顿,继而又浑然不在意地接着,“我就说嘛,这就像是你能做出来……”
“……但是,”沈明昭忽然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我也告诉契苾拓设,要是真的找不到你了,我就当他的归降,不存在。”
宁不羡面上神色一僵。
半晌,将头在他衣襟前蹭了蹭:“干嘛要说这种话……都不像你了。”
“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会随意地将你牺牲、利用掉?”沈明昭的语气无可奈何到了极致,“我虽只娶过你这一个妻子,但你这患得患失的情绪,还真是,古今罕见。要不是从你十七岁第一次使诈时就认识了你,我都要以为你从前是被什么人狠狠地利用完然后再抛弃过了。”
“……或许呢?”
沈明昭眉梢高高挑起:“谁?”
“没谁。”她伸手揽紧了他,“就你一个。从今以后,也就只有你一个。”
宁不羡被沈明昭一路抱回了苍州府中。
进门的时候阿水本来想迎上来的,但沈明昭做了个噤声的眼神,她才意识到,宁不羡已经睡着了。
于是她笑了笑,退了出去。
屋门合上,沈明昭将人小心翼翼地置放在榻上,正准备离开,忽然袖间一紧。
他垂眸,轻声问:“没睡?”
“我又不是一岁的幼童,那么颠簸怎么可能睡得着,只不过是怕一进门,阿水就抱着我哭,这才窝在你怀里装睡。”
沈明昭失笑:“……好吧,那你先睡会儿,这段时间肯定都没休息好,醒了的话,就喊阿水进来。”
说着,他似乎起身要离开。
“唉!”宁不羡伸手,勾住了他衣带上系着的配环。
红穗子上的玉珠轻撞,发出叮铃的响声。
他顿了顿,挑眉道:“……现在是白天。”
宁不羡故作惊讶茫然的表情:“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看你似乎也很久没休息了,想让你留下来一起休息……沈刺史,难不成你是想白日宣淫?”
沈明昭喉头动了动,俯下身来,压低声音笑道:“难道我们没有过?”
宁不羡眨了眨眼,还是一副“天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的表情。
她侧着身子往一旁让了让,空出靠外的半边榻子来,伸手拍了拍:“好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了吧?来,想睡多久睡多久,要是醒了就自己离开,别喊我。”
或许是真的有些困意了,沈明昭双目微阖,揉了揉额角:“确实……有些乏了。”
“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相信,你州府里的下属也能理解你需要休息的。”
沈明昭点了点头,倾身躺了下去,闭上了眼。
他其实真的也挺累了。
自得知宁不羡失踪的消息之后,就没怎么合过眼。
但这些,他都没有告诉她。
他没有拆发冠,只是侧身躺在了枕上,面朝向着内侧的她。
此时已将近正午,日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俊雅的面庞上,为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笑了笑,靠了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
下一刻,放在腰间的手忽然一收。
沈明昭的下巴贴在她的发上,胸腔微微震动:“别闹我了,睡会儿吧。”
“嗯。”她小声嘟囔道。
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日头偏西,宁不羡支身坐起来,身旁已经空了,用手摸了摸,也是凉的。
沈明昭大概早就走了。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试探性地敲了敲:“姑娘,你醒了?”
她应了一声,阿水便立刻从外推开了门。
“水已经烧好了,要沐浴吗?”
宁不羡点了点头:“嗯。”
阿水将备换的衣服给她放下了:“那我去给您打水。”
宁不羡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嗯,你居然没对着我哭?”
阿水幽幽地转过身来:“……您进来的时候都装睡躲我了。”
她被这幽怨的小表情盯得一颤:“呃……沈明昭告诉你的?”
阿水的表情登时更幽怨了:“姑娘,我都跟了您快二十年了,我会不了解您吗?除了三岁小孩,谁能在那么颠的山路山睡着啊?”
“……”就是,也就沈明昭会信。
“对了,明昭什么时候走的?”
阿水皱眉想了想:“大概……两个时辰前?”
那这么说的话,算算时辰,他只睡了半个时辰不到?!
宁不羡一时间心里涌起了一丝火气。
他眼下的青圈厚的都能吓死人了,居然还不休息,还去上工?圣上一年给他多少俸禄啊他这么拼命干活???
阿水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试探问道:“姑娘,先沐浴还是先骂人?”
“先……”宁不羡顿了顿,“……沐浴。”
总不能衣冠不整地去官署抓人吧?抓人也是需要形象的。
半个时辰后。
酉时末刻,宁不羡和阿水一人一提,拎着灶房那边准备好的晚饭,去了前院官署。
即便天色将暗,官署内仍旧灯火通明,后院到前院的过门处整整齐齐地站着两列衙役。
虽说宁不羡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但官署里上上下下的人却几乎都认识她,见她朝前院这边过来,纷纷行礼。
“夫人。”
“夫人好。”
宁不羡对他们笑道:“都这么晚了,你们大人还不放你们回去吗?都没用过晚饭吧?我让厨房那边多备了些餐食,诸位大人不妨去用一些?”
衙役们闻言纷纷推辞摇头。
“夫人,大人有命,今日任何人都不得擅离值守,若有违者,不但要挨板子,还要把这点公身给罚没了。”
宁不羡闻言,关心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紧张?”
衙役们道:“听他们说是……屋里面有重要的人,怕跑了。”
宁不羡眼神动了动,她已经大致明白衙役们说的人是谁了。
于是,她用下颌点了点通往前院的小径,冲着他们笑道:“那……我现在能去前院吗?”
“呃……”衙役们互相看看,谁都没个准确的答案。
毕竟,大人吩咐的是看守、戒备好,前院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但却没说,夫人不能进来。
最后,还是一个小领头模样的人冲着宁不羡行了个礼:“大人没吩咐过夫人不能进,您请。”
说着,首先侧身让开了。
在他动身之后,周遭的衙役们也纷纷侧身让行。
“夫人请。”
宁不羡眼神动了动。
其实她都做好了沈明昭下令不让她过的准备了,没想到……他还真长进了些。
或许现在,在他心里,除开那点掺杂着皮/肉关系的喜欢之外,他们之间也有了正常世家夫妻间所缺乏的信任了?
这么想着,她对着侧身的衙役们矮了矮身:“多谢。阿水,夜间寒凉,分批去那些外披、热汤过来,别冻着这些小哥们了。”
“是。”
衙役们受宠若惊,忙向她道谢。
宁不羡笑道:“诸位是苍州府衙役,便是这府中家人,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说完,她便接过了阿水手中的食盒,一手一个,去了前院。
前院内室,沈明昭书房。
苍州司马李儒和西北军苍州总领、定远将军程鹏举,正站在书案前,各执一词,互相阴阳对方是个王八。
程鹏举骂得比较直白,李儒虽连连冷笑,但至少回敬的措辞十分文雅。
“我说你怎么就跟个娘们儿似的不通事理呢?!”程鹏举气得疯狂挠头,忽然视线一顿,“呵!你还不如个娘们儿呢!娘们儿至少还拎得动两提大桶!”
刚刚进门,无辜被波及的宁不羡:“……”
宁不羡笑眯眯地举起手中的食盒:“各位大人,用晚饭吗?”
语调亲切和谐,不带一点刚刚被无辜波及的恼怒。
沈银星最先走过来接了她手上的食盒,预备翻检菜色:“是啊,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这小饭桶还是这么不改初心。
程鹏举耸耸鼻子:“这西北大营啊,就是被你给吃穷了。”
“拉倒吧,一顿六个饼的人没资格笑话吃七个的。”
苍州司马李儒倨傲地一拱手:“既然大人府中要用饭了,那下官就不多掺和了,告辞!”
“李司马。”桌案后的沈明昭忽然出了声,“天色已晚,用过饭后再下执吧。”
李儒却会出了他话中其他的意思,面色顿时紧了不少:“大人是要把下官扣在这州府之中吗?”
还没等沈明昭再开口,宁不羡就已然把话接了过去:“郎君留司马吃个饭而已,司马可别误会了他的意思。”
李儒见她出言劝解,面色稍缓和了些,对着她微微拱手:“见过夫人。”
宁不羡温和笑道:“李司马是云州人吧?我听说云州人喜酸喜辣,特意让厨房备了些云州口味的菜肴,不过到底不是云州本地的厨子,多半口味不大正宗,还请李司马海涵。”
听到她这么客气,李儒连忙道:“夫人太过客气了。”
“大人请坐。”她亲自将李儒引到了食案前,折煞得李儒连连告罪。
半晌,宁不羡侧目,颇有些得意地望向桌案后坐着的沈明昭:你看?安抚人这一套,还得是我专精。
沈明昭咳嗽了一声:“边吃边继续聊吧……夫人你,来这边。”
程鹏举闻言嗤笑了一声:“怎么?贤侄婿这是吃个饭还得夫人喂不成?”
一旁正在啃肉饼的沈银星接腔道:“他俩在家里的时候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沈明昭挑眉:“本官都没计较诸位在本官的书房里用饭,糟蹋了这里的熏香,再多话,都站院子里吃去!”
或许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李儒再开口的话,就没直接那么刺了:“既然要边吃边谈,那下官就还是要直言了。苍州府和西北军私自缉拿朝廷钦犯却不上报,稍有不慎,整个苍州府上下都得掉脑袋。我身为刺史别驾,苍州的司马,诸位却一并瞒着我。李某不怕掉脑袋,可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李司马,若本官真想瞒着你,你今日又怎会出现在这院中呢?更何况,之前城内少女被胡人拐卖一事,你不也是瞒着本官吗?”
说起这个,李儒倒是难得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书案边坐着的宁不羡。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沈夫人,听闻夫人的茶艺冠绝京城,在下有些口渴,敢问……”
话音未落,就被沈明昭不耐烦地打断了:“行了,要支开她也找个好用些的借口,别让人觉得本官的下属都是些连谎话都编不圆的蠢蛋。”
李儒眉梢高扬:“大人,机密之事,怎可……”
宁不羡笑了一声:“好了,不就是敬王被抓的事情吗?如果李司马觉得我不该听,非要支开我,我也没多少意见。不过,关于敬王当日谋逆之事,在座诸位都是道听途说,唯一亲身参与过的,应当是目前还留在西北尚未离开的陶庄主。陶庄主与我有旧,此事他同我说过,不说全貌知晓,倒也可全须全尾地复述出来。李司马是想请陶庄主这位不仕的商贾来说呢,还是我来?”
“……”李儒顿了顿,“夫人请便。”
饭后,李儒的火气似乎歇下去了不少,告辞前主动开口道:“夜深了,城内恐不安全,还请大人拨一两个护卫与我回府……明日,我与他们一同回来。”
沈明昭淡淡道:“你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少女,要什么护卫,明日正常来点卯上值就是。”
李儒顿了顿:“明日……下官可否去牢中看看……?”
“可以。”沈明昭颔首,“正好,今日光顾着争吵,都还没来得及提审一下咱们的老朋友。”
次日,苍州府,大牢内。
正对面两个穿囚服的人,一个浑身是伤地绑在刑架上,另一个坐在椅子上,手脚虽被绑缚,但周身还算整洁。
铁勒王用胡语挣扎着嘶吼:“你们这些汉家狗贼!你们抓了本王,我铁勒的骑兵一定会为本王报仇,将你们这些狗贼屠戮殆尽。”
契苾拓设目前暂时被“保护”在西北军营之中,等待着京中的使者过来。
边上坐着的敬王揉了揉被那炸雷般的嗓子震痛的耳朵:“本王对胡语只能算是略通,总之,他说的无非是困兽之斗的威胁狠话罢了。”
沈明昭淡淡道:“请殿下告诉他,他一被抓,契苾部的人便将这消息传遍了北境,他的几个兄弟儿子现在正忙着抢夺新任铁勒族拓设的位置,各自打得惨烈,没功夫来替他讨公道。”
敬王闻言笑了一声:“还真是,无论胡汉,都是一样的。”
说着,他将沈明昭的话传达给了铁勒王。
铁勒王僵了僵,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他异常讥讽地盯着敬王道:“再狡诈也比不过你们中原人,我们生在北地之中,猛虎倒下了,秃鹫就会来啄食他们的腐肉,我如今落败被分食,无话可说。但你们中原人可不是,你们中原人即使生在同一个部族中,也会互相陷害攻讦。中原的皇子,你就不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被本王劫持到胡地去吗?”
敬王唇角虽犹带着笑,但笑意却冷了下来。
他转向沈明昭等人:“这位铁勒王说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正巧,本王对此事也略有了解。我那一趟回京城,也正是想要证实此事。当日劫本王去胡地的,身上的穿着打扮虽都是吴兴残兵的样式,但,本王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第一次同那些散兵游勇打交道。这么多年躲在深山里的败军之将,可养不出那般的肌肤和容色。”
沈银星点头:“嗯,听上去……就和之前截杀你的是同一批人。”
敬王笑笑:“这也是本王,第二次遇到他们了。”
李儒皱眉:“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说,殿下的谋逆罪,是被人陷害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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