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仗着她是个弱女子,她身份低微,没有估计得胡说八道。
若……她真的做了,以容貌攀附权贵,借着权势将那些辱过她的人踩在脚下。
她心头跳了跳,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人的手帕,声若柔水,“多谢。”
手帕包裹着伤处,第一反应是刺痛。
“主子。”不知何处,有几人上前将此处围住。
“都下去吧!”
男子冷声喝道,气势不像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在男子将她扶起的时候,楚盛窈有一瞬间的清醒,身体刻意的远离了他,“多谢您了。”
她真的疯了!
这些年的诗书礼乐,全都喂了狗!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何事的她行礼告辞,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男子并没有阻拦,手指微微弯曲,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他身侧有一人,身体微微局促着,眸光精明的看着远去的楚盛窈。
下坡拐角处,刚好站着人,走近才看清,是镇国侯世子褚昭。
隔着帷帽,楚盛窈似乎感觉到他目光,心里不由得,为方才自己升起的隐秘阴暗的想法,感到心惊胆战。
尤其是对视褚昭的眼,那双通透的眸子,让她无处遁形,总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轻而易举被他给探查到了。
楚盛窈慌张的低下头,福了福身子,赶紧离去。
褚昭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身旁的小厮心中对楚盛窈的鄙夷倒是多了几分。
前儿段时间,故意在自家世子面前摔倒,如今又故意在那位面前,做出那般的姿态。
传言当真不假!
楚府三姑娘便是个以貌媚上的。
走到三角大鼎那里,秋泠和春和迎上前,楚盛窈紧张的心神才缓了下来。
方才当真是魔怔,怎的就生了那样的想法,楚盛窈自嘲的笑了笑。
她当真差点儿成了攀龙附凤之辈。
见到老夫人时,老夫人特意带她去月老祠求姻缘。
跪在蒲团的时候,楚盛窈脑子里,还在想方才的事。
即便她日后和褚昭不会再见,她仍然为自己那点儿隐晦的心思,感到羞愧难言。
这里的月老很灵验,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带她来此。
尤其是楚盛窈得了个好签的时候,老夫人欣喜万分。
回到马车,楚盛窈心事重重,老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旁人所说若放在心上,苦的只有自己。人生在世,常被名声所累,有的困于一身,有的却能拨开云雾见日明。
盛窈,这些名声只能阻碍你一时,那些因名声而厌你之人,当真是可交的吗?那些因流言就不愿意与你契定婚约的家族,一叶障目。”
楚盛窈细细琢磨着老夫人的话。
山林的静谧逐渐消失,过了城门集市,已经没有早上繁华的景象,将将酉时他们才到楚府门口。
车窗帘子被风掀起,是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神情焦急,似乎在等着什么。
李远之。
他瞧见马车,眸光一亮,走上前来。
楚盛窈低着头,掐着手帕。
“去看看吧!”老夫人声音传来,“也该好好说清楚了。”
走到正熙堂的外院,寻了个亭子坐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记得当初在这里,楚盛窈还曾为他不在意外界的纷扰,待她如旧,而感到高兴。
如今只相顾无言。
李远之从怀中拿出一物,展开。
是一副山水图。
楚盛窈忆起,他当初送来的两幅画,还以为他是忘记了自己所喜,送了两府赏花图来。
结果他都记得。
楚盛窈摇了摇头,拒绝了。
迟了,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的理由,收下他的东西。
李远之手紧了紧,将画细心的卷好,动作细致不急不慢,又似乎在拖延时间。
“表妹。”李远之语气很轻,“我不愿退婚,可是”没有办法。
李母和李婵儿再想怎么隐瞒,终究都会有被拆穿的一天,这些日子,她们尽量拖延着他来楚府。
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
她们只有将事情全盘托出。
李远之头一次觉得天旋地转,在面对李母和李婵儿的泣声,和述说着自己的无奈时,他什么也听不见,喉咙隐隐冒着血腥味。
那是他心悦了数年的姑娘。
分明就在咫尺,便能与她长相厮守。
他下一刻就想冲出去,挽回这门婚事。
李母却泣声如血,拉着他跪在了父亲的牌位面前,问他是要李家还是要表妹,他不语,又架起刀放在脖子面前。
问是要她还是要表妹。
刀划破了皮肤,血迹鲜红,映照在他的眼眶上。
耳边是李婵儿的尖叫,他近乎绝望的跪了下去。
大夫进出,挽回了李母的性命,他却觉得,死的是自己。
守了好些天,李母才醒了过来,最后他只求再见表妹一面。
他拼命往楚府的方向跑去,却被人告知她出了府,就这么在门口张望等着……许久许久,思绪像团缠绕着的丝线。
他能做什么?
脑子里是母亲的以死相逼,哭诉着这些年供养他的不容易,告诉他身为李家子,应当承担的责任,不可因为一女子而误了前程。
可他这前程本就是为她挣得。
“表哥,就这样吧!”楚盛窈轻声开口,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清秀如竹,文人的意气风发,如今只剩下颓废与一蹶不振。
她如何不明白他的无奈。
家族的前程,倾轧在他身上,寡母所有的希冀也是他背负着。
就算他愿意,她也不会什么也不顾的嫁入李家了,从退婚的那一刻起,她便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表妹你往后要平安喜乐,若没有,那都是我对不起你,”李远之的声音哽咽,“以后我便是你的亲兄长。”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能不能等等他。
等他扫清一切障碍
夜渐沉,几滴泪砸在地板上。
不知是谁的。
李远之回来时,张望许久的李婵儿,才放下了心。
李母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听到声响后,擦了擦手也走了出来。
李远之看见她脖子上的白布,尤为的刺眼,就像是一把扎在他心间的刀。
或许表妹没有嫁过来才是好的。
李母殷勤的招呼着李远之,也没有问他和楚盛窈说了些什么。
多年风霜,不过三十多岁,脸上布满了皱纹,因为寒冬腊月给人洗手,关节处都是皲裂痕迹。
此刻却笑的容光焕发,给李远之挑了菜。
李远之静静的吃着,并没有去碰。
李母神色暗淡了下来,“我知晓你还在怪我,远之,娘都是为了你好。娘才是世上最疼你的人,为了你便是牺牲娘的命都成。”
李远之没有说话,李婵儿拉了拉他的袖子,“楚家也并非只有三表姐,四表姐与兄长才更加的相配。”
“四姑娘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撺掇着母亲退了婚。”
李远之声音含着冰,方才离开楚府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给他说了些事情,他才知晓,为何平日里一向温和的母亲,会那般强硬的瞒着他,去了楚府退婚。
李远之放在筷子,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拖着李婵儿去了房间。梳妆台上的首饰被他翻了出来,“将这些东西全部还回去。”
“兄长我不是故意的,三表姐那般名声,妹妹不想李家遭到嗤笑,四表姐与我交好,且她为人秀外慧中与你才是良配。”李婵儿跪坐在地上,一身的狼狈,她没想到此事竟然会被兄长知晓。
“秀外慧中?你可知三表妹的流言出自她之手!”李远之少见这般恨一个人,楚府四姑娘是因为爱慕他,才会这般做的。
他一点儿也不稀罕她的爱慕之情,若是有可能,他甚至希望从不认识她。
“母亲你说,三表妹分明也是受害者,我们还那般的落井下石,与那些小人有何区别。”李远之声音悲怆,悲痛欲绝。
李母握住碗的手缩了缩。
只要过了这段时日,便好了,再多的感情随着时间,终究会被冲淡,再重的伤也会好的。
事已至此,即便是被陷害,外界的流言却不会消散。
李婵儿根本不敢看李远之的眼神。
她怎会知晓呢!
生怕兄长因此生了她的气,李婵儿吓得连连道歉,“是我被四表姐蒙蔽了双眼,你不要生我的气。以兄长如今的身份,还愁娶不到好女子吗?兄长我知错了。”
李远之眼神向下,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如果不是三表妹,他谁也不想娶?
“你回蔚县去吧!”李远之声音坚决,“这么多年来,作为兄长我没管教好你,便让族中长者来好好教你。”
李婵儿几乎不相信这话是对她说的,她还想倚靠着兄长寻门好亲事,怎么可以被打发回了乡下!
“我错了,兄长,日后我都会听你的话,我马上就将四表姐送给我的东西还回去!”
李婵儿去抓李远之的手,被他给拂开了,她又转身看向了李母。
退婚一事,是有婵儿多番进言在先,不过她也早有此想法,只是仍在斟酌罢。
她是想要替李婵儿求情,但与远之,因为退婚起了龃龉,她不想再伤了母子情分,就没说话。
李远之要求李婵儿明日大早出发,李母去给她收拾东西,好一阵安抚,保证在李远之气消后便会让她回来。
李婵儿愤愤不平,都是因楚盛窈,不然她兄长怎会这般对她。
好在亲事退了,她不然真的嫁到李家,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深夜圣泉寺里。
禅房里,窗户半开,忽然跳出一个人影来。
榻上的褚昭,借着烛火摆放着棋子,似乎习以为常。
“请。”褚昭指了指另外的位置。
来人正是大盛的太子,沈惟凛。
“听闻三弟瞧上了一女子?还特意让人去查?”
太子举起白子,这棋局是前几日两人没有下完的,没想到褚昭还记得。
“不知。”褚昭把玩着黑子,“殿下何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
太子心思并没有放在棋局上,想起前几日听闻的,有几分笑意,“你可识的那名女子?”
褚昭没有说话。
“听说你曾几次去了楚府?而那女子正是京都盛传的楚家三姑娘。”太子有几分好奇,“当真有传闻中那般的美?”
脑子里出现一张艳丽的面容,褚昭摩挲着棋子,“没看清。”
太子不是第一次听见楚三姑娘的名号,京都很少有过这般的风浪,这一月以来,楚三姑娘的名字出现了太多。
不知是惹了什么人了?
他起了几分兴趣,派人去查,只知晓消息是楚家四姑娘放出的,细细一想,闺中女子用些手段,也绝技不会引起这般的关注,再让人追查下去,便什么也没有查到。
真不知何人这般大的手笔?染指一女子的名声,有何目的?
后面又从旁人处得知,三皇弟似乎对那女子起了兴趣。
见没有自己想听的,太子又道:“舅母正操心你的婚事,看中了林丞相的千金,听闻有让父皇赐婚的想法。以林丞相在朝中的势力,两府联姻确实是门好婚事。”
“这婚事成不了。”
褚昭丝毫不在意,下了一字,逐渐将白子围在了一起。
林府势大,镇国侯府势力不容小觑,皇上定然不会希望两府联姻,来稳固太子的地位。
太子嘴角讥讽,他这个父皇虚伪的很,又极度爱惜名声,即便心中不想赐婚,必定也不会直言。
就像本不想封他为太子,可靠着镇国侯府的威望,才登上帝位,为了堵住朝臣的嘴,不得以封他母亲为后,他为太子。
只是在暗地里扶持他心爱的赵贵妃和三皇子。
但两府目前有意,只是不知晓,他会以何种方式阻止,才不至于伤了他的威望。
夜色沉沉,这盘棋终究是没有下完,太子和褚昭谈论起正事儿来了。
将将天明,褚昭回到府内,王夫人似乎有目的的在院门等着。
“母亲。”褚昭声音里还有疲惫。
王夫人心一软,原本气势冲冲的模样多了几分怜惜,“公务在忙都忙不完,身体才是要紧的,快回去好好歇息吧!看你这样子定然又是一晚上没睡了。”
褚昭眼底有几分青色,神情困倦的点了点头,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
瞧着褚昭比起往常快了几分的步伐,王夫人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直到褚昭关上房门,王夫人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糟了!本想让他今日和林大姑娘见上一见的。
前儿边推三阻四的,称自己忙,平日里连人都不怎么能瞧见,今儿早早的去堵人,瞧他疲累,便一下子忘了个干净。
王夫人也反应过来了,褚昭方才是故意的,想要进去找他,身旁的嬷嬷赶紧拉了拉她说起寿宴的事。
到那时他不去也得去。
第12章 第12章
楚盛窈回了院子后,便让秋泠准备了火盆,手腕被玉镯弄伤的地方,好的差不多了,不会留下疤痕。
手掌的新伤只是擦破了点儿皮,远不到上药的地步。
这块手帕布料极好,触之比肌肤还要柔软,绣工精致,应该采用的苏绣。她手掌的血迹沾染了上去,生生坏了这料子。
其实那位男子的面容,她早就记不清了。
一想到,她差点儿真如市井流言那般,做出龌龊事,心中便是惶恐,手里的帕子也极为烫人,直到将东西投到火盆里烧的干净。
连着那些隐秘的心思般,化为灰烬。
火盆里还有余烬,楚盛窈想起来什么,走到了妆匣处,借着光将她画的那张画拿了出来,李远之的模样栩栩如生。
她拿起画扔进火盆里,下一刻花光将画,卷了进去,燃烧着,只有些许灰烬盘旋。
如此这般正好。
翌日,楚盛窈刚出了门,便被周姨娘给拦住了。
“盛岚做出那样的事情,是我这个当姨娘的没有管教好,”她言辞恳切,“我知晓三姑娘受委屈了,代她向您致歉。”
楚盛窈侧了侧身子,没去受她的礼。
周姨娘也不恼,她能成为楚明德最宠爱的妾室,生下楚盛远,那自然也是有手段在的。
“三姑娘怨我也是应当的,”周姨娘面上哀愁,叹着气,“盛岚是一时糊涂,可都是自家姐妹同气连枝,哪里来的隔夜仇。”
她朝一旁丫鬟瞥了眼,丫鬟立刻捧着个盒子。
“这些是我的歉礼,请三姑娘收下。”
见楚盛窈没有接,周姨娘也没有勉强,换上副泫泫欲泣的模样。
“盛岚如今是不吃不喝,我想她是知错了,我不奢求三姑娘原谅她,您去见一见她也好。”
楚盛岚想要见自己?
她想不明白这葫芦里是卖得什么药?
认错?她是不信的。
楚盛岚还没有分院儿,与周姨娘同住在听风院,离她的院落有些距离。
院子最左侧,便是楚盛岚的房间里,外面有几名丫鬟在守着,楚盛窈往里走,丫鬟拦住了她。
周姨娘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退了下去。
这便就是楚明德说的禁足了,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的进出,本来平静的心,再度起了涟漪。
比起她所遭受的,楚盛岚也就只是,走走过场罢了。
楚盛窈进去后,楚盛岚正坐在绣凳上,面前是一副百寿图,
桌上放着几盘食物,一点儿也没有动过的模样。
“我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楚盛窈平静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楚盛岚赶紧站了起来,好几天没有进食,她满脸苍白。
颤颤巍巍的跪在了楚盛窈面前,渴求道:“三姐姐,我将全部的积蓄给你,你能告诉父亲不再追究我的事儿,并且答应换亲吗?求求你了,从此我便欠下你一份情,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楚盛窈没有回她。
楚盛岚泣不成声,“我知晓错了,不该做出那般事,来污蔑三姐姐,可我当真是没有办法了。表哥高中,你们不日就要成亲了,那我?我怎么办?
我心悦表哥数年,当初我意外掉入湖里是他救了我,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三姐姐你成全我吧!”
楚盛窈嘴角微勾,讥笑道:“四妹妹你我乃是血亲,为了桩婚事,便污蔑我,毁我名声,还想我成全你,真是好大一张脸。四妹妹今日舔着脸来求我,当真觉得我是泥捏的吗?”
不论如何,楚盛窈都绝不会答应。
还以为会是其他的事情要见她,今日的一见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她千般祈求,她依旧不为所动,楚盛岚神色晦暗,“你自幼丧母,父亲又不疼,得了祖母几分怜惜养在膝下,可惜祖母老了,不管事儿,后面又被勒令不许出楚府。
瞧着是多么的凄惨,偏偏又定了门好婚事。你也不过是容貌胜过我,怎么配得上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