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盛岚声音高了几个调儿,“我与表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凭什么!我废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让李家来退了亲。你都声名狼藉了,为何不能成全我!”
分明一步就能够成功了,即便楚盛窈不同意换亲,但父亲看中这门婚事,定会考虑她嫁给表哥的,而且姑母的信就在路上了,祖母一向疼惜姑母,会听劝,撮合这门婚事的。
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们竟然找到了那小厮。
那小厮真是命大,竟然没有死。
她是真的不甘心。
楚盛窈没有心情再听她说话,站起来便要走。
楚盛岚有几分急了,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秋泠和春和护住了。
“三姐姐,你有啥要求尽管提,只要你能帮我!”
楚盛岚有些急了,这些日子里她不被允许出这个房门,姨娘也不允许她派人打听表哥的消息。
她害怕自己被禁足的日子里,表哥又定下了婚事,到那时她就真的一点儿也没了可能。
“三姐姐,你当真这般的无情,连姐妹之间的情谊都不顾了。”
楚盛窈没去理,甚至觉得她脑子似乎有些问题,打开了房门,楚盛岚想要追出去,被丫鬟给拦住了。
“三姐姐,你帮帮我,求你了。”
楚盛岚拼命往外去,可是被好几个丫鬟给拉住了。
周姨娘进了房间,门被关上了。
楚盛窈只听见了啪的巴掌声,以及楚盛岚声嘶力竭的哭喊,“自打楚盛远出生后,你便没管过我,如今不就是因为我做的事,让你在父亲那边没了脸面……”
秋泠和春和亦是有些感慨。
四姑娘平日里低调,没想到亦会有这般偏激的一面。
楚家姑奶奶,楚明妍的信,刚被送到正熙堂,楚盛窈正好进了院子。
“祖母笑的这般开心,是因何事啊?”楚盛窈从门口接过张嬷嬷的茶杯,送到了内院里。
“是你姑母的信。”老夫人笑着将信展开,除开问候老夫人的话后,末尾便是回应楚明德提议的换亲的事。
楚明妍只上书了几个字:棒打鸳鸯,天打雷劈。
楚盛窈对这位姑母记忆很浅,自她二岁时,楚明妍便出嫁了,常常写信与老夫人说说边关的风情,还多寄了些边外的稀奇玩意回府。
听说这位姑母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嫁到边关后,更得了几分自由,活的潇洒恣意。
老夫人笑呵呵的将信放回信封里,然后让张嬷嬷放在了专门的盒子里。
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不知因何老夫人神情沉了几分,脸上也不复方才的笑意,变得严肃起来。
楚盛窈很快察觉到屋内气氛变了,少见祖母这般模样,她心中升起几分紧张。
“祖母。”
老夫人有不忍,但也不得不敲打敲打,“三丫头,外面传的再多,有再多的不公平,也不可因此移了志,高门大院,豪门氏族不是我们这般的人家,可以触碰的,万不可去高攀,生出妄念。”
盯着老夫人的眼睛,楚盛窈低着头,眼眶微微泛着红,自己的那些腌臜心思,竟然被祖母知晓了。
比起羞愧,她更多的是难堪。
“祖母,我。”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我晓你苦,也不可再有那些非分之想。”
楚盛窈默默垂首,一滴泪水砸在了手掌心。
太难受了。
外头的流言那般的难听,她分明是知晓的,竟然还生了念头,差点儿就真的成了那样的人。
辜负了祖母自幼的教导,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可凭什么她要被*那样说,她当时当真是希望借着别人的势,好好整治那些胡言乱语之人,让他们知晓女儿家的名声,究竟是多么的重要。
老夫人语气稍稍和缓了些,“你的婚事,祖母自有打算,我有一远房侄孙儿,家中父母双亡,尚有几分薄田,衣食无忧。他为人正直,也算得上良配。盛窈明日你与他见上一面。”
这是她能为她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楚盛窈此刻也说不出不愿的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正熙堂里的丫鬟将楚盛窈送走,张嬷嬷叹了口气,“瞧三姑娘方才难受的模样,早知道便不该将事情,讲与您听了。三姑娘可不是那般的人,不过是一时想岔了路。”
当时老夫人让张嬷嬷去找楚盛窈,她刚好瞧见了圣泉寺亭子里的那幕,不过在楚盛窈下山时,她藏了起来,生怕楚盛窈脸皮薄,伤了面儿。
“心不坚不成才,该敲打一番。”老夫人何曾不知晓外界流言繁多,三丫头受了太多的委屈,加上府内种种的不公平,才生了那样的想法。
确实是不能怪她。
回了自己的院子,楚盛窈泪意彻底的忍不住了,太难堪了,她怎么可以让祖母瞧见她这样的一面。
祖母教了她许多,身为女子贤良淑德为先,她实在时丢了祖母的脸。
越想,越难受,谁竟然给祖母说了这样的事儿?
当初她只瞧见了褚昭,且只有褚昭才识的她的真面目。
难道是他?
他怎是那般的人?!
堪比长舌妇!
外人都说他是君子,有这般告小状的君子嘛!
太无耻了!
楚盛窈又气又难受,靠在榻上,眼泪不止。
夜晚,赵夫人捂住胸口,气的脑袋发昏。
圆桌一侧是梗着脖子,自认为半点儿错都没有的楚盛萱。
“母亲,三妹妹被退了婚,四妹妹又做出那般的事儿,定然嫁不去李家了。这婚事由女儿顶上,不正好嘛!”
原本楚盛萱是没有这个想法的,可是白日吏部给李远之封官的文书到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本以为是会被下放到府县为官,没想到竟然留任京都。
说起来,也是李远之好运,比他高上一名次的进士,已到了不惑之年,本是他留任京都,但却祈求能回乡为官,造福一方百姓。
反正父亲按下了退婚的消息,必定有这样的念头。
三妹妹,四妹妹是个不中用的,合该由她来享福才是。
“你该知晓,李远之对三姑娘情根深种,你嫁过去,得不到夫君真心,能过的好吗!”对于这个女儿,赵夫人当真头疼。
楚盛萱撇嘴。
她可不求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虽然瞧不大上李家,但两府好歹早有姻亲,嫁过去后,姑母即便不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也不敢过分的苛责与她,表哥虽待她不亲,以他性子也会尊重她,至于李婵儿,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更不用担心。
越想她越心动。
“母亲,女儿不求真心,只希望荣华,李表哥有前途,必能保女儿富贵无忧的。”楚盛萱撒娇似的拉着赵夫人的衣袖。
赵夫人扯了扯,没扯掉,“就他李远之是最好的!楚府三个姑娘都肖想与他?这世上没有其他的儿郎了!”
若是传出去,楚府的名声怕是完了。
楚盛萱无奈的看着她。
世上好儿郎多的是,以楚府的地位也够不上啊!
楚盛萱摸了摸脸,真是可惜她这张花儿似的脸了。
“母亲。”楚盛萱继续痴缠着,“其他人不会知晓的。”
赵夫人不去理她,便生她缠得紧,这些天来,除了在女先生那里上课,空闲时间就来扰她,她着实头疼的很。
赵夫人揉了揉眉头,“林府的宴会,我让绣娘好好给你准备衣裳吧!”
“真的!”楚盛萱松开了手,赵夫人衣摆上很明显留下了褶皱,她心虚的理了理。
赵夫人无奈的点头。
本来只打算带三姑娘去的,但前儿老爷特意打了招呼,让她将盛萱都带上。
因为大姑娘的婚事不如意,对于楚盛萱她上心了不少,选来选去,着实是没有合适的,这次宴会或许也是个机会。
赵夫人甚至特意花了大价钱,寻了个刚从宫里归乡的嬷嬷,让她好好教导楚盛萱礼仪,即便是严苛些也无妨。
这次宴会点名要三姑娘去,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可若盛萱表现得体,亦能在众夫人面前留下好印象的。
既要相看,大早上,老夫人便派了张嬷嬷来帮楚盛窈梳妆。
平日里,楚盛窈打扮都以低调为主,从不擦脂抹粉,便是发饰都以素净为主。
三姑娘这张脸,粉光若腻,肌肤胜雪,几乎没有半点儿的瑕疵,涂上脂粉反而是画蛇添足。
张嬷嬷让春和打了水来,将她脸上的脂粉清洗干净,到眼角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儿力。
原是颗褐色的小痣,若是不细看,轻易发现不了。
听闻眼角有痣,是因为前世爱人血泪所化,以便今生好寻找,再续前缘。
张嬷嬷收敛心神,暗笑自己想多了,继续替楚盛窈梳洗着。
她只简单的涂上了口脂,三姑娘还未及笄,不易梳过于隆重的发髻,梳了个半披发,将一对青枝绕珠花别在两侧,再从妆匣里取了个竹月色发带,束在了脑后,余下的青丝垂了下来。
衣服则选的是上一次老夫人送来的。
张嬷嬷在此,楚盛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当初见表哥,秋泠她们便让她穿着这身。
她没许,穿着往日的旧衣。
如今想来,还是有那么些悔的。
镜中的自己,在张嬷嬷的巧手下,容颜更甚,这身衣裳似乎也更能显出她的身段,她不自然的颔首。
张嬷嬷走到她身后,扶正了她的身子,意有所指,“姑娘长得美,是天赐的福分。”
既是福分,那便昂首挺胸的去接住。
楚盛窈默了默,自然也明白张嬷嬷的意思。
她端正了身体,眼睛直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即便是外面再多难听的话,她从未讨厌过这副相貌,这副身体,她只是厌烦那些声音。
身边的秋泠和春和一副看呆了的模样。
“姑娘面前还不利索些。”张嬷嬷呵斥声,让她们清醒了些,赶紧点头称是。
临了出门,楚盛窈想起来什么,让秋泠将她的斗篷给带上。
张嬷嬷一脸的不赞同,到底也没说出来。
花园里,楚盛萱正被嬷嬷压着学走路。
她活了十多年了,难道连走路都不会吗?!
不知母亲从那里寻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婆子,不过一刻钟,她身上已经挨了好几次藤条,真是疼死她了!
瞧着楚盛窈和张嬷嬷她们往大门的方向去的时候,她有些好奇,刻意往她们去的方向靠近。
打扮的这般好看,出府去作甚!
楚盛萱有了几分妒意,以往清汤素面的模样,都压了她几分,如今更是移不开眼来。
不知不觉,她身子朝门口侧着去看。
“啪。”藤条打在身上,楚盛萱眼角挂上了泪。
“还请姑娘身子直起来,莫一副做贼样。”
嬷嬷眸子稍稍一抬,楚盛萱立刻老实起来。
老夫人早早在马车里等着了,笑盈盈的夸赞起楚盛窈今日的装扮来。
楚盛窈心中内疚,祖母腿脚不好,本应好好休养,若非因着自己的事儿,也不会三番两次的出府。
马车往西街方向去,张嬷嬷又与她讲起了老夫人那位侄孙儿。
姓褚名司清,与镇国侯褚家早就出了五服,基本上是没有来往的。
家中行商,幼时母亡,几年前父亡,早已及冠,若在平常人家怕儿女成群,为父守了三年孝,因此给耽搁了。
马车停下,楚盛窈去拿帷帽,佩戴好后,才在秋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在小二的带领下,她们上了二楼。
来人正像是到了许久,杯里的茶已饮了过半。
瞧见老夫人她们,恭敬的行礼。
相貌瞧着不错,身量较高,分明是经商,倒也有儒气。
“老夫人,楚三姑娘。”
“盛窈,司清是我从小瞧到大的,你便唤声表哥吧!”老夫人抓着楚盛窈的手拍了拍。
楚盛窈有些怔楞。
她福了福礼,“表哥。”
褚司清拱手温声道:“三姑娘多礼了。”
瞧见楚盛窈戴着帷帽,褚司清只有几分好奇,并未如那些,人云亦云之人露出鄙夷的神情。
几人落了座,褚司清替她们添了茶水,并问起老夫人身体来。
楚盛窈解下帷帽,秋泠赶紧接了过来。
只惊鸿一瞥,褚司清红了耳廓,便再也不敢去瞧了。
听闻楚府三姑娘颇有几分姿色,他只觉是传言,还甚是唾弃那些随意搬弄女子名声之人。
没想到,仙姿玉貌,恍若不似凡间人儿。
他的手紧了紧,有些口干,端起茶杯浅啜了口。
“此处糕点不错,表妹多尝尝。”他将小碟往楚盛窈面前放了放。
“多谢。”楚盛窈拈起一块儿糕点尝了尝。
见楚盛窈吃了,褚司清有些欣喜,又唤来了小二将茶楼里的特色茶点,统统点了一遍。
老夫人抿着茶水,问起他的近况来。
褚司清恭敬的回答,余光却在不停的打量着楚盛窈。
瞧见她对那些点心多用了几分,便将碟子往她的方向移去,甚至问起楚盛窈的喜好来。
她不想辜负了祖母的苦心安排,尽量如常的回复着褚司清的话。
此处刚好是二楼,靠近小湖,往下瞧,湖中尚有船夫撑着篙,船上男女皆有。
大盛对于男女大防,并不似前朝那般的严苛,不少人成双成对,定下婚约的男女,也可相约游湖,逛街,发乎情止乎礼即可。
小船上,男子从袖口掏出一只发钗,别在女子的发髻之上,两人情意绵绵,邪煞旁人。
楚盛窈望的正出神,忽然楼下一道熟悉的人,与她视线相对。
楚盛窈想都没有想,直接就偏过了头,并且吩咐秋泠将窗户关上。
瞧见老夫人和褚司清疑惑的目光,楚盛窈借口道:“此处靠近湖边,风大。”
褚司清连忙道:“是我选位置不恰当,表妹不若坐我这边吧!”
说完才察觉到不对,若坐这侧,两人挨得也太近了些,他微咳一声,神情有些紧张,“是我冒犯了。”
“您是好意,谈不上冒犯。”
楚盛窈话落,褚司清因为她的通情达理,更是多了不少的好感。
期间老夫人以遇见熟人去打招呼,去了一楼。
楚盛窈明白祖母此是何意,面容多了几分羞怯。
从未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她并不是很习惯。
褚司清添了些茶水,声音温和,似乎还有些紧张,“你我皆知晓老夫人是何意?不知表妹对我意下如何?”
楚盛窈道:“您可曾听闻外面的流言?”
褚司清点头,“表妹眉正目清,我信你非那般的人,不过是谣言罢了。”
楚盛窈抬头,“你我不过见了一面,只凭相貌,便这般的信我。”
褚司清一听便知她是误会了,正色道:“我信老夫人。幼时家中贫穷,乃老夫人相助,家父才有了起家的银钱。家父去世后,族亲想要吞并家中产业,也是老夫人出手相助。表妹是老夫人教养大的,自然不会是传说中的那般。”
褚司清又道:“表妹可嫌弃我是个商人,日后怕也不会留在京都。”
士农工商,商人最为低贱,别说官家之女不愿嫁,就连普通的良家女估计都不愿。
楚盛窈摇头。
她并不觉得商人不好,士农工商不过是生活于世的不同身份罢,都在努力的活。
褚司清眸中染上光亮,“谁能娶表妹,当是那人之幸。”
这话说的并不含蓄,褚司清言语中的意味也很明显。
面对他的话,楚盛窈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
楼下拐角处,传来响动,楚盛窈视线不由的望了过去,正是方才在楼下瞧见的褚昭。
褚昭一行人在小二的招呼下,去了隔壁另一空闲的隔间。
她赶紧将视线移了回来。
褚昭刚上楼,便听见了这么句话。
这是在相看?
她不是意欲三皇子吗?
这又是从何处招惹的人?
这时褚司清也才反应自己方才的话,似乎太明显了些。
他站起身来,朝着楚盛窈拱手拘礼,“三姑娘,方才的话,是我冒昧了,一则平常人以我这般年纪,早就儿孙满堂了,我也是想寻一合适的人定下来。二则也是想要三姑娘瞧见我的诚意,日后我应会四处行商,远离京都,可解三姑娘目前的困境。”
“多谢你的好意,我”楚盛窈话没说完,隔间传来一阵喧嚣,还有东西摔在地上的脆响。
屏风那头,小二焦急的声音响起,“爷,您没事儿吧!”
那壶可是滚烫的茶水,浇在了膝盖处,这位爷依旧坐着没有动。
“你这蠢货,倒杯茶都这么毛躁,不想活了!”男人责骂的声音响起,“知道这是谁吗?当心你的狗胆。”
“爷,方才是您碰到我的茶壶才掉了,可不关我的事啊!”小二有些惊恐,生怕惹上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