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后悔当初谣言起,因她和李远之的婚事,没将她送走。
才造成了如今的大祸。
楚盛窈已经不想和他虚与委蛇,她只想护住自己,“父亲可知在林府是谁救下了我?”
被林府人请回去,二房夫人疯魔似的,打骂着他,即便后面情况被林相稳定下来。
他也只听到了楚盛窈弄瞎了林六爷的眼,以及林六爷阴暗扭曲的说着,他要他们将楚盛窈送过来。
林六爷要楚盛窈不过是想要亲自报复回去,即便是给了妾室的身份,到底也是不将她当人,起了折辱的心。
他送楚盛窈离开,也是全了她体面。
比起受人折辱还不如死了。
到时,将尸体偷偷送去林府,以示赔罪。
谁救了楚盛窈,他没听过,应当也是个不起眼的人物。
“是三皇子。”
听见楚盛窈的话,楚明德有一瞬惊愕,但也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果真是个攀龙附凤的。”
楚盛窈没理他话中的鄙夷,她只想活,“父亲处理了我,那也得问三皇子同不同意了。”
“可笑,”楚明德不以为意,“你且看看自己身份,王孙贵胄岂是你高攀的起的,还是老实的去了吧!”
“父亲怎知不可能,”楚盛窈让秋泠将东西呈了上来,“这披风和手帕都是三皇子护着我回来时留下的,待洗好了,三皇子让我将东西送过去。”
楚明德坐立,目光落在托盘上,这披风华贵,看样子当是宫里制得。
他思量片刻,像是在试探,“到时府中自会有人将东西送过去。”
楚盛窈庆幸自己在马车上讨的话,“三皇子说若我不能亲自将东西送去,他三日后会派人来取。”
楚明德又道:“那又如何?你得罪的是林府,三皇子难道会为了你和林家为敌,楚家女不可为妾,这是祖训。”
听这话,便知他是在计较其中的得失。
“宫中大选,楚家女子亦在其中,楚家也曾出过皇妃。不可为妾,自然说的是寻常百姓家的妾。”
赵夫人一直未发一语,此刻倒也开了口,“老爷,三姑娘说的有道理,若是三皇子问罪下来,就糟了。”
楚盛窈没想到平日里待自己冷淡的嫡母,竟然也会为她说话。
赵夫人察觉到楚盛窈的打量,并没有在意。
是个可怜的,在她孕期,老爷纳了林氏,还以为有些真心,没想到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平日里不起眼,但也是个伶俐的,短短几句话便扭转乾坤。
若是日后得利,现在卖些好,若是就此香消玉殒,也算她积福了。
楚明德明显在思量着楚盛窈的话。
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宠爱三皇子,若不是皇后娘家势大,后位必定是赵贵妃的。
日后究竟谁继承大统,难下定论。
自家这位庶女,样貌在京都无人可比,确实能够让男人轻易动心,即便现在额角带伤也不损美貌,反倒是楚楚可怜。
可究竟在三皇子心中有多大的分量?尚不可知。
且等三日后再看看。
楚明德喊来了小厮和丫鬟,让他们将楚盛窈带回去,“带三姑娘下去包扎,这三日你便在府里待着,若在惹事,休怪我不顾父女情!”
父女情?
楚盛窈眼里尽是嘲讽,她竟不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父女情。
她这父亲,最是假清高,既要好名声又要权势。
行至半路,刚下了台阶。
楚盛窈忽然回头,“对了父亲,我娘姓林。”
楚盛窈那些话,让楚明德有了顾虑。
此举是迫不得已为之,借着三皇子的势,让楚明德目前不敢动她。
可之后呢?
三皇子能帮她一时,却也帮不了她一辈子。
便是她用尽手段,攀附上三皇子,那也只能做妾,甚至无名无份。
如她娘一般连个名字都未被夫婿记住。
那太可悲了!
楚明德断了她和正熙堂的联系,便是李嬷嬷来院儿,看守的小厮,只道她患了风寒不便外出。
好在李嬷嬷的东西送了进来,是一碟红豆糕。
楚盛窈捻起糕点,与上次在祖母那里吃的一样。
她明白祖母的意思,这样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褚司清是个合适的人选,在祖母的帮助下,离开楚府离开京都很简单。
可她胸腔沉重,似乎一直有什么压住自己。
像是逃犯样,落魄的离开京都,人尽皆知,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她有罪她声名狼藉。
就连这次,她都是因为勾引林六爷,遭其义正言辞的拒绝,奚落,恼羞成怒动的手。
似乎谁都不关心真相究竟是什么?只人云亦云,将她的痛苦当做戏。
她不服!
世间无人还她公道,她便自己来。
“秋泠,将点心送还祖母,就说我不喜食红豆糕。”
秋泠不知楚盛窈是何意,还是按照吩咐,将东西给送去了正熙堂。
三皇子的披风和手帕被清洗干净了,如今正挂在房间里。
她坐在绣凳上望着,有些出神。
她不知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可既然下定决心,便不会后悔。
对着镜子,楚盛窈挖了勺伤药涂在了额头处。这伤不重,至少在这三日内就可以好的差不多了。
老夫人看着被退回来完好的点心,叹了口气。
还是走到了这步!
李嬷嬷将点心放好,劝道:“老夫人,三姑娘也是没了办法了,您可不要怪她。”
老夫人无奈道:“从谣言传出,到今日种种,若换作年轻时的我,遇见这样的事儿,早就移了心性,盛窈已经做的很好了。
只是查了许久,始终找不到背后之人,想不明白究竟是谁,竟然会对小官的庶女用了这样的手段。煽动谣言,即便是我们怎么澄清都无用。”
政敌也不至于使出这样的手段。
林六爷的事儿,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
与褚司清远走,以林府的权势,难保背地里下手。
寻个权势大的庇护,保住命才是个好的。可终究没了自由,往后日子过成什么样也是难说的。
老夫人只不过给了楚盛窈一个选择,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判断,究竟什么才是好的。
第一日过的很快,夜里她似乎做了个梦,梦里她满手鲜血,林六爷倒在血珀里,两处眼窝深凹,两行血泪,手里还紧握着另一只眼珠。
她惊慌失措中,竟然隐藏着丝报复的畅快。
第二日,楚明德似乎有些急了,让人套好了马车,时刻准备着将她给送走。
在外求学的楚盛承回了府,得知了楚盛窈的事儿。
与这位妹妹并不相熟,到底是血脉之亲,去见了父亲,为她求情。
“父亲,便是将三妹妹嫁去林府,也好比将她送走。楚家女不为妾,那是祖上荣华时定下的,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不必守着旧规矩。”
楚明德没回楚盛承的话,只叫他出去。
有些事他不是没去考虑,不过等第三日的到来罢。
楚盛承无奈的离了书房,派人送了些东西给楚盛窈。
第三日临近午时,楚府外面熙熙攘攘,敲锣打鼓。
一顶粉红色的小轿子停在了大门前。
三皇子没来,来的是林六爷。
他一身喜服,一只眼睛被白布包扎着,隐隐能够瞧见血迹,比他身上的衣服还要红。
另一只眼,透着阴狠,尤其是望着楚府的匾额时。
门房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赶紧去禀告楚明德。
他也没料到林六爷来的这般快,不是说给他们些日子处理。
如今林六爷来要人了,人就堵在门口,楚明德一时难以抉择起来。
是还是将她送去林府?
楚府的脸面很重要,可同样的得罪不起林府。
周围百姓逐渐聚拢,也没听说过楚家有喜事。
府门紧闭,没有迎亲的小厮,也没挂上红绸缎。
楚明德出来时,唢呐小鼓声再度响起,那顶粉红色小轿就这么停放在门口。
围着的百姓已有不少,打量的目光让他退避几分。
硬着头皮,楚明德将林六爷迎进府内。
丫鬟将茶杯放下,林六爷顺手一拉将丫鬟搂在怀中,亲了口,顺着衣领将手伸了进去,丝毫不避讳堂上的楚明德。
“六爷还请自重。”楚明德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奈何不得,只不轻不重的说了句话。
怀中婢女啜泣着,林六爷将手拿出来,把丫鬟推开,“真是无趣,三姑娘不会也是这般的木讷。喔,不会,毕竟这些年三姑娘藏在深闺,不就是学勾引男人的功夫。”
他自持诗书礼仪,遇见这般无赖,也只能压抑着怒意。
到底是怪他,怎生了个孽障!
“林六爷今日来是?”
“还不明显?自然是来迎娶我的爱妾。”
林六爷语气笑盈盈,说出的话却寒气冲天。
他摸了摸包扎的白布,痛一直没有停过,这三日辗转反侧,脑子里全都是楚盛窈。
将她娶回去,慢慢报复,定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相说过,宽限一段时日,六爷未免太着急了。”
林六爷挑挑拣拣着点心,拿了块儿桂花糕,一脸的嫌弃,“三日够了,请三姑娘出来吧!将她带回去,今晚便入洞房。”
林六爷步步紧逼,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杀了个他措手不及,今日本是三皇子派人来取东西时间。
“楚大人莫不是想要赖账,也好,”林六爷站了起来,“楚大人纵容爱女,伤害相府六爷,不若请大理寺来断上一断。”
起身就要离去。
“等等。”
楚明德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他赶紧道:“时辰不早了,六爷不若在此,用过午饭再说。”
林六爷有的是时间和他耗。
用过午膳,楚明德又借口,得了副好画想要和林六爷评鉴。
“当我是个傻的吗?只给你一个时辰,将三姑娘装扮好,送上花轿。”林六爷靠躺在椅子上,懒散的伸出双腿,随行的丫鬟见此跪下,小意温柔的揉捏着。
“算了,还是由我亲自去,”林六爷漫不经心道,“楚大人带路吧!”
楚明德原先还有顾忌,可是当林六爷再次亮出大理寺的时候,他只得带路。
这里被楚明德的人守着,她们听到林六爷来府的消息,已经过了好些时辰。
“简直是欺人太甚,我马上去求老夫人做主,老夫人出身镇国侯府,定然不会让旁人欺负您的。”春*和气的发抖,刚想要往外跑。
秋泠立刻将她给拦住了。
谁能想到林六爷竟然上门来,如今这情景,怕楚明德怕是禁不住林六爷的逼迫。
院门口似乎有些声响,远远望去,一行人,气势冲冲的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为首的正是林六爷。
“到底是小女的闺房,外人不便擅闯。”楚明德临进门的时候还是拦了下。
林六爷使了使眼色,小厮立刻将他挡住。
眼瞅着他们走近了。
一时之间,楚盛窈乱如麻,手碰倒茶杯,水撒了一桌。
秋泠和春和警惕的看着他们,第一时间将楚盛窈紧紧的护在身后。
“这是姑娘的闺房,你们要做什么?”
小厮很快将秋泠她们桎梏住。
林六爷慢慢靠近,打量着屋里的装饰,待看见墙壁上挂着的两幅赏花图时,他面色一变。
右角落落字:窈窕淑女,君子求之。
这分明是男子的笔迹。
他示意小厮将画给取了下来,将画撕了个粉碎。
楚盛窈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这画是表哥赠给她的,一直挂在房里。
楚盛窈气的发抖,“无耻!就这般闯入闺阁女子的房间。六爷可还知礼义廉耻。”
林六爷将碎画一扬,侧过身子,“有长辈看着自然不算失了礼数”
“父亲,这么多人闯入女儿的闺房,您就这般看着吗?”楚盛窈望向站在最末尾的楚明德。
楚明德被这般质问,那点儿愧疚烟消云散,“今日你随林六爷去吧,来人给三姑娘梳妆。”
“楚家女不可为妾,父亲您忘了,”楚盛窈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三皇子”
话未说完,楚明德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生怕她将话说出来。
丞相府想与镇国侯府联姻,明显是向着太子地。
楚盛窈麻木的被人搀扶着上妆。
事发突然,没有嫁衣,丫鬟们从衣柜捣鼓出件淡红色的衣裙给她穿上。
她犹如提线木偶般被人桎梏着,半点儿不得反抗。
楚家女不为妾,到头来就是个笑话。
粉红小轿停在府门口,楚盛窈被人搀扶着,身体都被控制。
便是死,她也不愿嫁给林六爷为妾,“六爷已经没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
“话说的再狠,到头来还不是得躺在我身下,”狎妓般的放荡,还有着深深的恨意,“送三姑娘,不!楚姨娘上轿。”
忽然,一列侍卫踏进楚府的大门,众人都被吓了跳。
最中间的太监展开黄色卷轴,“圣旨到,楚府人接旨。”
楚府小门小户竟然会收到圣旨?
林六爷目光怀疑。
瞧着这模样,莫不是抄家的圣旨。
来不及多想,宣旨的公公再次呵道。
楚明德赶紧让人通知楚府所有人,此刻桎梏着楚盛窈的人将她松开了。
等到所有人到齐的时候,公公才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礼部员外郎楚明德之女三姑娘楚盛窈,才情出众,温姝贤良。镇国侯世子褚昭,君子端方,清正持节,二人佳偶天成,择吉日完婚,钦此。
请楚三姑娘接旨吧!”
见楚家人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宣旨的公公心头不耐,面上倒是未显。
只再次提醒了下,“接旨吧,楚三姑娘。”
楚家人这才像是醒过神来、
镇国侯世子?!
怎么可能!
且不论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以楚盛窈在外的名声,圣上怎会下此圣旨。
这不是明晃晃打镇国侯的脸吗?
明黄色的圣旨,接到手上那刻,楚盛窈浑身轻飘飘的,方才险些被林六爷的人,按上花轿,她起了鱼死网破的心。
反正已经伤了他一只眼,便是再狠些,也无区别。
手上东西不重,却被她牢牢抓住,很不真实,像走投无路的幻觉。
像是陷入泥潭,手里紧握着一株野草。
她转身对上楚府人一双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时,才如梦初醒。
这桩婚事会带给她什么,暂时没去想,只知圣旨在手,楚明德林六爷他们动不得她。
她得救了。
宣旨公公见楚家人,似乎没有给茶水钱的打算,暗藏鄙夷,难怪到如今楚明德还是个五品小官。
瞥了眼院子里那顶粉红色小轿离开了。
也就是走了狗屎运,竟然攀附上镇国侯府这门婚事。
倒不是楚明德,真不懂这些为官之道,他着实太过惊愕,一下子疏忽了。
他那声名狼藉的庶女,竟然被圣旨赐婚给了镇国侯世子!
林六爷从听见圣旨的那刻,都快以为他是梦魇了还未清醒。
可眼睛的疼却告知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圣旨已下,不可更改。
他自然不可能与皇权作对。
今日楚盛窈是带不走了,眼遮了白布,冒出鲜红,仅露出的那只眼半眯,不甘心的扫视着楚盛窈。
“楚大人恭喜了,镇国侯府百年世族,三姑娘也算是求仁得仁。”
今天这事儿,不可能轻易了了。
他轻触纱布,咬牙切齿道:“楚大人怎么也该给我个交代。”
即便圣旨赐婚,保下了楚盛窈,可他伤也是做不了假。
且镇国侯府,怎么会接受未来当家主母是那样的女人,这桩不知何故赐下的婚事,究竟是何走向,谁也不知。
楚明德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些事情就像是脱了缰绳的野马,真是片刻都由不得他,只好道:“六爷您看如何是好?”
“自然一切按律行事,杀人者偿命,伤人者。”最后的话林六爷没有说出来,视线看向楚盛窈满是恶意。
他可不信,镇国侯府会为她做主。
“那林六爷可知欺凌女子者,又该如何吗?”手上的圣旨似乎给了她力量,“仗一百,流三千里。”
“林六爷以权势欺压,我因自保,才不得不伤了你,如今竟然还上门强娶,罔顾律法,可要脸否!”
林六爷才不管什么真相,只将脏水往楚盛窈身上泼,“如今有了圣旨撑腰,楚三姑娘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谁人不知你生性放浪,企图勾引我,被戳破后,才恼羞成怒重伤与我。”
“分明是你作恶在先,如今张口胡言。”春和被他颠倒黑白的话,气的啐了口。
若非为了她们,姑娘怎会遭到他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