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曾经在一旁见识过他们之间上课形式的曹家兄弟与夏侯兄弟都不这么认为。因为曹操会不时地引经据典,动不动就是某子曰,然后一通大道理砸下来。唐贺虽然没有曹操博学,不会引经据典,眼里也没什么圣贤教导这种话,但是总是举实例,找圣贤之言的反面漏洞,最喜欢“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听得他们头晕脑胀,不知道谁说的是对的,甚至怀疑起自己这些年所学的学问来。为了避免听得混乱,致使日后分不清对错,他们一致决定,不再旁听这两人上课。因此,当曹操给唐贺上课时,他们都是不靠近的,甚至有多远走多远。
“孟德大哥,今天学什么?”
曹操翻开手中的一叠纸张,向她招招手:“今天我得了件好东西。”
“这是啥?”唐贺凑过去看,看了半天不懂,抬头问道。
曹操握拳在唇边清咳两声:“山川地理图。”
“哈?”瞅着眼前这纸张上弯弯曲曲的稀疏线条,唐贺眉头紧皱,拿起一张盯着看了半天,终究是没看懂。
“咳,所以今天我们讲各郡的地理人情。”曹操脸色有些不自然。其实,昨天他就告诉唐贺,今天要讲的是秦灭六国,还让她回家好好预习来着。但皆因得了这各郡的地图,一时心急难耐,想早点研究,又不好不给唐贺上课,就只能把今天上课的内容给换了。即使他明白,唐贺一个女孩子学识再厉害,也不会有上战场领兵打仗的一天,与她讲兵法、讲地理人情在打仗时的作用,没甚用处,也抵不过他想快些抱着这些地图研究的急切。
看着曹操眉飞色舞的样子,唐贺真不忍心打击他。如果这些简单的线条也能叫地图,那她上辈子为了考试学着画的图要叫什么。
于是,今天的课唐贺学得不大畅快。听到后面,她已经无聊到自己跑出去找曹洪继续练武,也不想呆在里边看曹操对着地图一脸认真满足地点点划划。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无视标题吧,取名无能。
唐衡之忧
“娘,你找我?”唐贺打开门,露出脑袋,见是陈氏,赶忙让开,不想陈氏身后竟然跟着唐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进去说话吧。”陈氏拉着女儿,走了进去。
唐衡也没谦让,抬脚就进来了,顺手带上门。
唐贺躲在陈氏身后,不高兴地瞪他。
陈氏拍拍女儿,抱着她坐下:“阿贺,你爹有话问你。”
?!唐贺眨眨眼,心头突地一跳,眼睛瞟向唐衡,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得紧张起来,两只小手缩在袖中,悄悄地握紧。
揉揉额角,唐衡话中透出一股深深的倦意:“阿贺,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做贼心虚的某只咽了咽口水,手指紧握着,指甲陷入手心生疼,忍住抽气的冲动,她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读书习字啊?”
“是吗?”唐衡两眼盯着她看,语气平淡得算不上问句。
“嗯,有时也跟着娘学着管家。”
唐贺强忍着不让自己躲开他的视线,可她紧张的小动作却落入唐衡的眼中。
假装没看见唐贺的紧张,唐衡目光扫过陈氏,看不出陈氏有任何的不妥之处,不禁有些疑惑,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沉静良久,唐衡缓缓开口道:“你若喜欢管家,往后就多跟着你娘学。曹家那边可少去几日。”
“为什么?”唐贺抬头看了眼陈氏,又看向唐衡。难道他怀疑自己了吗?她不记得有留下什么把柄。她把那些账目记成阿拉伯数字,东汉可没有什么阿拉伯数字,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可能有人看得懂才对。更何况由于荀攸一直没有回信,她又一直觉得那账目有问题,还没敢拿出去啊。
“如何治家是门大学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唐衡右手轻抚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你将来总要嫁作人妇,多学这个有好处。学问什么的,认得字,看得懂账目,就够了。妇道人家,学得太多反而不好。”
唐贺听到最后一句立时就要炸毛,可是一双手轻柔地搭在她的肩上。她回过头看陈氏,顿时感到委屈,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陈氏微微摇头,然后看向唐衡:“夫君,这话本不该妾身来说,但……夫君可知世家大族何以长盛?”
“联姻不仅讲究门当户对,其中盘根错节之事更多。为了日后考虑,父亲特准我与兄长一同聆听夫子教导。只因为对于世家子弟而言,空有美貌的无知女子,是入不得他们的眼的。我自幼学习,君子六艺皆有涉及,唯恐一样不学,与……所嫁的士子文人夫妻之间说不上话,相敬如冰。那必要时,如需夫君为自己的家族说话,却因为夫妻之间的无言而没有说话的余地,失了联姻的效用……”
陈氏的一番话,听得唐贺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世家之中,女子的养成不是为了体现大家闺秀的风度,彰显她们的出身高贵美好,而是为了长远的利益结合。封建社会原本就足够悲哀的女子,因为出身的关系,更加显得悲哀。如果说出身低下的女子一生困苦,那么出身高贵的女子也必须为了她所享受的锦衣玉食付出得更多。她们不是一个人,而是家族的棋子,用得上时,必须无条件付出,要牺牲时便会被轻易舍弃。学得那么多,就为了卖个更好的价钱……
“娘!”回身扑进陈氏怀里,唐贺紧紧地抱住她。
望着女儿眼红红的模样,陈氏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了笑:“妾身之所以不愿意在前夫去后回到娘家,便是不想再嫁一次,免得再一次被当做弃子抛弃。愿意嫁于夫君,全是为了阿贺。我要阿贺不再受穷受苦,你给得起。我要阿贺将来的夫君不是那种看上去将会有前途的文人士子,而是确定有前途,能保她一生衣食无忧,安全无虞,能宠她一生一世的男人。你有这权势,你做得到,所以我嫁你!当然,这还需要阿贺自己努力,要嫁得这样的好人家,不能只懂得识字。否则,我也不用费心联系兄长,求他答应过两年,亲自教导阿贺。”
一室沉静。
唐衡听了陈氏的话,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认真地思考起来。因为他确实是存了投资的心思来养这个女儿的。
唐贺埋首在陈氏怀中,抱着她的双手有些颤抖,泪水渐渐溢出,无声地打湿陈氏的衣襟。这个女人是她在这个世界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够毫无理由地爱她的人。她不是真的唐贺,曾经觉得承受这样深沉的母爱有愧,躲着她。可是面对这样一个为了她愿意放弃名节,不顾名声,放弃自由再嫁的母亲,她再不能无动于衷了。从今往后,她将把陈氏当成自己的母亲来孝敬。因为这个女人爱她,无私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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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了陈氏的一番话,唐衡就把女儿完全交给陈氏管教了。他虽然在宫中多年,但毕竟不是世家出身,这方面的事情,确实是陈氏懂得多些。原以为只要养一个漂亮的,懂得察言观色,厉害些的女儿,就能得到更多回报,却没想过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学问。因此,这个女儿要怎么养,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不归他管了。他能做得就是找到那个如陈氏所言,确定会有前途,能保她一生无忧的男人,同时,若是想要这个男人给他当个半子孝敬他,那么,他现在就得对唐贺极尽所能的疼爱,将来这个女儿出嫁,才会为他这个继父考虑。
当然,这件事说开了。唐衡就觉得陈氏绝不会是那个将他受贿的事情泄漏出去的人,毕竟,她得为女儿考虑,要依仗他的权势,自是不会希望他倒台。而唐贺一个小孩子,虽然很可疑,但……他自己摇了摇头。一个生于乡野,生父毫无权势的小女孩,哪里懂得官场勾心斗角之事,再说,她才学启蒙,怎能看得懂纷繁复杂的账目。
苦恼地揉着额角,唐衡坐在房中,对着面前的一份奏章发呆。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他年初时,与朝中官员往来的礼单挖出来,上呈天子,说他贪鄙,借送礼之事,索要多倍的财帛呢?
比起张让那种喜欢掌权,陷害朝臣,霸占良田,强抢民妇的人,他只爱钱财。虽说年节彩礼这点财物不过是他所获钱财的冰山一角,算不得大数目,但相比于一个高官的年俸,却是高出数十倍。如果天子在意此事,深究的话,他就不好过了。因为他一心一意只在敛财,这些年所得财物之巨,怕是比国库之财还要多出许多。若是张让等人也知道了他的家产几何,怕是要眼红嫉妒了。他们手伸得长,看似所得甚丰,其实折合成财物,还比不上他。两下里的人都会被那数目之巨所撼,要真联合了那群士大夫追根究底,那他的死期就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