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海贸关了几十年了。
前朝也就是鼎盛那段时间开过,后来昏君当道,海贸虽在继续但朝廷其实已经收不到税了,丰厚的利润全都进了别人的口袋,形同虚设。再往后,王朝末年,各大势力打生打死,都顾不上海贸了。
如今新朝初立,也没人提再开海。
不是皇上放弃了这笔巨款,而是从前朝末年至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海贸资料已经丢失,最主要的,能造出海巨船的工匠如今也寻不到踪影了。
大海广袤无边危机四伏,没有巨船谁敢出海呢。
船造不出来,这开海一事也只能无限往后推。
要寻造船的匠人,要培养海军,这些依旧得银子支撑。
江瑶镜这次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怎么想了一大通,又被银子给难回原点了呢!要是有银子,国库丰足,又如何需要这些谋算呢?
事急则不圆。
江瑶镜在心内告诫了自己几句,这本就是几十年的长久事业,一天敲定所有难题本就是妄想,阖眼静坐了片刻,等心绪平静下来后才缓缓起身。
垂眸看着手中的三本书,下楼后把它们放回了书架。
如今算是真的看明白了,不让皇上捞一波银子,其他事他想办也办不了。
还是想想如何再来一笔快钱吧。
—— ——
“姑娘。”
江团圆快步迎了过来,见她手里拿着两封信,接了过去,又问,“寄给谁呢?”
“一封给祖父,一封给江骁。”
“你把装银票的盒子拿出来。”
“好。”
江团圆取下身上的钥匙去了内室,很快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已经开锁的盒子,江瑶镜打开盖子,里面一沓厚厚的银票。
她想了想,直接塞了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进信封。
虽然自己只是拜托他看哪些山脉的野茶多,但以江骁的谨慎,他怕是会尽可能的把野茶的分布甚至树龄口味年采摘量多少都会弄清楚。
还有程星月那边,他不会让人打听,一定会亲自去看。
这么一想,确实劳烦他甚多。
所以,祖父的小库房里还有多少神兵是江骁曾经没求到手的?
江团圆从不问江瑶镜塞钱的举动是为何,反正都是正事,她封好信口,只道:“那我现在把这两封信派人送出去?”
“这几天风声紧,城里只进不出。”
“过些天吧。”
“好,那我先收着。”
江团圆把两封信都收好,又期期艾艾凑到江瑶镜身边,她这表情一看就是要分享八卦,江瑶镜略显惊悚地看着她,“你今天还窜出去了?!”
“你怎么出去的,谁护着你的?你胆子这么大?”
今天外头怕是会人头滚滚,这样的热闹也敢凑了?
“嘿嘿。”
江团圆呲牙一乐,“我跟着王府侍卫出去哒!”
江瑶镜:……
哎呀,这两家主子都搅合到一起了,下人们再避嫌也会有接触的,江团圆真就和几个王府侍卫熟悉了起来。
江南这一摊子事再如何也和自家姑娘无关,自家是完全没嫌疑的。
她凑上去纯粹就是看热闹。
而江团圆喜欢凑热闹的德行在王府那边早已不是秘密,毕竟对人均心眼子三百往上的王府侍卫来说,江团圆这点道行,一眼就被看穿了。
也乐意给她开方便之门,未来主母的心腹大丫鬟,肯定要恭维几分的。
今天她就试探着跟在他们身后,还真让她给混出去了。
因为过于了解,侍卫们直接把她带到了最热闹的地方。
完事后还完完整整把人带了回来,主打的就是贴心。
江瑶镜没有马上询问她看的是谁家的热闹,而是微微偏着头打量着江团圆。
她生得是一副圆脸圆眼的讨喜模样,笑起来还有酒窝,看起来很是喜人,去岁看着还有些稚气,今年已经逐渐长开了。
十六七的年纪,确实可以开始择婿了。
面带笑意问他,“哪个侍卫带你出去的?”
“生得可还俊俏?”
“没有哪个呀。”江团圆眨了眨眼,“就他们一队人要出府,我尾随在最后面就跟着出去了。”
“俊俏?”
江团圆拧巴着一张小脸,“王府的人一个比一个冷,就连那时常在你面前笑着的见善,私下里也是一副冷面阎罗样,吓人得紧,我根本不敢看他们的脸!”
江瑶镜:……
得,完全没开窍。
那就没必要问了。
反正她只要随心就好,若她一直不曾开窍那就留在自己身边,总不会叫她老无所依,若她开了窍要嫁人,自己也会送上丰厚嫁妆为她撑腰,总不会叫人小瞧了她。
“你看的是谁家热闹?”
一说到热闹,江团圆立刻把某张原本可以逐渐清晰在脑海里的脸给丢了出去,兴冲冲道:“溪昌王家!”
“我没去前面不知道那群爷们的事,就是后院夫人们,也乱得紧。”
“好几位闹和离。”
这当然也可以理解,显而易见的王家要出大事,想和离保平安也没问题,而且说不定还能带幼子走,总不能和王家一起沉没吧。
“前面爷们都同意了,说可以写和离书。”
江瑶镜:“这不是挺好,还能有什么热闹?”
“嫁妆!”
江团圆小嘴不停叭叭,“和离了,嫁妆肯定要带走啊,但要和离的那几位,嫁妆单子都找不到了!”
“没有单子怎么搬东西?”
“这个说是我家的,那个说是长辈的旧物,根本就扯不清。”
“那几位都嫁给王家十多年了,嫁妆里的东西混进王家物甚这正常,哪能算这么清呢?”
“但是居然都没了嫁妆单子。”
“不止她们,还有几位没有想和离的,也找不到自己的嫁妆单子了。”
“这王家真龌龊,这是不声不响就把媳妇儿的嫁妆都给贪墨了……”
江团圆还在那喋喋不休,江瑶镜却心神一震。
视线逐渐漂亮又迅速亮起。
知道该如何再捞一笔快钱了,比男子捐官还容易!
第69章 ……
女子的嫁妆说是女子的个人所有, 但其实嫁入夫家后,只要几年,除却打上家族族徽的物甚和自己心爱的珍重之物, 其他小玩意融入家中摆设, 谁又能真正分得清?
更别提还有那主动给夫家用的, 或是给孩子的。
嫁妆与其说是女子个人所有,不如说带着一笔丰厚嫁妆去填补新家。
当然,律法也规定了,双方和离哪怕是休妻, 女子也能把自己的嫁妆带走,但除去那些娘家强势到可以压夫家几头的人, 谁又能真正把嫁妆全须全尾的带走?
基本能带走大半都是谢天谢地了。
更有那女子离世,嫁妆说是留给她的子嗣,但若嫁妆单子不再, 真正到她子嗣手里能有多少?而且这多少全凭丈夫的良心。
看似有律法保障, 但嫁妆可以钻的空子实在太多了, 防不胜防。
男子可以捐官买虚名,女子为何不能?
光是首饰一项, 就可以大作文章。
身为定川侯府的独苗,在首饰这上面, 江瑶镜还真没被任何规格限制过,除了不能用真凤图制, 其他任何都对她没有限制。
她的首饰花样甚至比宫里的贵妃还要足, 前朝后宫是两套体系, 贵妃不能用的图样东西, 而她是一品大员的家眷,还真的都可以用。
她可以任意使用, 其他人却不是如此。
一品有一品的规矩。
女眷诰命这边,超品不说,基本没有限制,但一品才能上点翠,二品才能用红宝石,三品才能绘雪松。
对闺阁女儿倒是没有多大限制。
她们还未出嫁,首饰规格都是跟着家中父亲的品级走,或者说祖母是超品夫人的话,赏给她们点翠头面,她们也能用,年轻姑娘的首饰倒没多少人管。
但诰命夫人,朝廷大宴的正式场合,讲究就非常多了,半点都不能逾越。
男人可以图虚名,女人为何不能?
那些超出自家品级规制的首饰,哪位夫人不能拥有呢?诰命夫人不是那么容易请封的,但首饰确实可以做文章。
“姑娘,姑娘!”
江团圆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没得到半分回应,弯腰低头去瞅,却见自家姑娘瞳孔无神,早就不知道出神到哪里去了。
江瑶镜从沉思中回神,一眼就看到一张非常不高兴的小圆脸。
伸手捏了捏,手感非常好。
“姑娘——”
江团圆跺脚不依。
“好好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神。”
江瑶镜笑着跟她认错,江团圆哼哼两声算是饶过了。
不过姑娘既然有正事要想,江团圆也歇了分享八卦的心思,只搓搓手,笑问:“那姑娘,我这几日还能出去看热闹吗?”
江瑶镜本意是不想的。
不是怕她沾惹上是非,而是怕她被吓到。
这几日,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归黄泉。
但王府侍卫那边显然是有分寸的,今天睁只眼闭只眼带她出去也是去至少没有人头落地的后宅。
她一沉默江团圆就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最后还是被她缠磨得不行,直接答应了。
“那你自己去支五十两银子,他们带你出去,上面的人不追究还好,一旦被追究,我可以保你,他们却免不了责罚。”
“吃食也好,小玩意也罢,总要散些好处给人家的。”
江瑶镜在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谁知这小丫头胸脯一拍,得意道:“我早就安排好了,我从厨房那边打劫了好多贵价点心呢,还自掏腰包买了许多吃食。”
“我可不会欠他们人情。”
“我这是小事,愿意就带,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万一以后有人拿捏着这事让我为他办事影响到姑娘你?那可不行,我精着呢!”
“谁都别想用一点小事就拿捏我!”
“哈哈哈哈……”
江瑶镜笑得肚子都有点疼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忍笑赞她,“行,咱们团圆姑娘是最精的,谁也拿捏不了你。”
江团圆骄傲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江团圆见天的往外窜,东家西家的热闹她看了个遍,甚至鹤鸣书院的热闹她也看到了现场。
江瑶镜听完她的话后才知外祖父舅舅等人这几天都没有归家是为何。
本来还有些忐忑,是不是大舅母的事让大舅舅对自己起了隔阂,人已经送过去几天,书院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原来早就被缠住了。
那些上了贼船的权贵子弟不提,他们如今羞得不能见人,更不会去找书院的麻烦,而且这事本就和书院无关,都是他们自家造得孽。
偏偏,还真有两位寒门学子中了招。
那两位也可惜,至少是举人的好苗子,就因为不肯为那几名纨绔子弟作弊写作业,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拉上了贼船。
好在他们手里的量也不多,那两位虽有成瘾的迹象,好在没有真的成瘾。
至少京城赶来的太医已经断言可以治。
权贵子弟不用管,但寒门子弟真要掰扯的话,书院确实占了一半责任,至少有监管不力之责,两位都是寡母,见天在书院闹呢。
因他二人的长辈来闹,其他的牛鬼蛇神也出来了,有来要好处的,也有那无事生非想闹臭鹤鸣书院名声的,这几天鹤鸣书院比菜市场还热闹。
这种事外祖父他们便是一时麻爪,后面也可以安稳解决的。
江瑶镜没有插手,只安静呆在家里整理自己的思绪。
一件事的提出到办成,不是一拍脑袋就能马上决定的,得尽可能的考虑利弊,也想为女子做些什么。
是,女子当然也可以如男子那般花钱买个虚名。
男子买官,女子就买自身不能佩戴的超规格首饰。
男子买官官府是有记档的,那女子买的首饰是否也如此呢?一笔一划记清楚这就是属于她个人的,是夫家再如何浑水摸鱼也偷不去的东西。
这点要着重记上。
自己也是女子,同样清楚,能花大价钱买超规格首饰的夫人,一是图虚名,二则是希望是独一无二的。
只自己一人独有。
这句话对女子的杀伤力太大了,就连自己想到此都有些意动。
那就要在寻常卖首饰的基础上再添一个特别定制?如果这事真的能成,皇上必然是愿意的,因为特别定制又是另外的价钱了。
江瑶镜专门找了一个册子出来,想到什么就记上去,一时灵感枯竭想不到也不急,直接撂开手,去看茶叶的发展史。
这个看累了又换海外记事,尤其是和前朝海上贸易的那几个小国。
这几日她几乎算是住在了听雨阁,一直在这里面看书记事,海外的资料非常少,哪怕以姜家书楼的藏书量也不过寥寥几本。
游记都已经看完,又开始翻看那几个小国近几十年的史料。
总要知己知彼的,若能从书中的只言片语中找出他们国家目前最紧缺的是什么,以后海贸若是顺利再开,自家也能分一杯羹不是?
明明是去找商机的,却被一个小国的政权更迭迷了眼。
不到百年,换了八位国君?!
平均十来年就换一位?
嘶,这么频繁的换任,这个国家居然还能安稳存续到现在?
好神奇的国家,仔细看看。
—— ——
江瑶镜沉迷小国频繁更换君主还能安稳存续到现在的历史不可自拔,算是岁月静好。
岑扶光这边就是风里雨里,行刑台等你。
他已经记不得这短短几天砍了多少个人头了,总之行刑台那边的血迹就没干过,上一个的血迹还未干枯新一个的血迹又覆上去了。
都快成黑色了。
他不仅要处理人头的事,还要把这药的危害告诉所有百姓,并且还得一直问询秘药进展。
人已经抓到了,确定是从西戎那边传过来的。
但也不担心两边开战。
因为西戎那边情况更严重,甚至西戎的大汉都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下面的王子们也被渗透得差不多了。
根本不用担心他们大军进攻,说不得自己这边还可以趁虚而入。
但估计也悬。
父皇没钱,打不了,哪怕明知此时西戎内部已大乱,是己方进攻的好时机。
前朝宝藏也确定了,但里面根本没多少东西,已经被人掏空大半,零零总总折算下来,两百万两,对不起前朝宝藏这四个字,聊胜于无吧。
抓到的那几个已用过种种刑罚,已经没个人样了还不曾改口,应当是确实不知道那药的具体来源。
大哥送来的医士中有一位曾深入西戎游历过,对那边的草药很是了解,但亲自入口试药后,竟还有一味是分辨不出来的。
这件事一直记在岑扶光的心头。
必须要把这药的所有成分分辨出来,再把能致人成瘾那味连根拔出,大齐的土地上不能出现它的身影。
偏偏连深入过西戎的医士也不清楚。
难道西戎还培育出新草药了?
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他们游牧而居,连粮食都耕种不了,如何耐得下性子去培育草药?若这药不是西戎的,那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想要彻底的溯源,恐怕要派人深入西戎了。
自己的人已经恨不得劈成两半来使,实在抽不出人手了,岑扶光扯过信纸快笔几行就把事情交代完毕装入信筒,目送信鸽展翅向北而去。
派探子深入西戎的事让父皇去办吧,正好可以探查西戎内部到底腐坏到了什么地步,若真的已经深入骨髓,再没钱也要开战了,天赐良机一定要把握住。
如此依旧不闭眼的又忙过两日,岑扶光脑海已经针扎似地疼,身体负荷也已临近极限,需要他紧急处理的大事已经基本完毕,还剩下一些也能缓过两日再忙,他连马也不骑了,一头扎进了马车。
同样几天没闭眼双眸赤红的见善不用他吩咐就直接下令车夫往姜家去。
入了车厢后的岑扶光直接闭眼靠着车厢,脑袋也抵了上去,上扬的喉结明显,还有这几日劳心劳力明显清瘦许多而轮廓更为分明的下颚。
并未休息,只是在闭目养神。
累到快虚脱的时候反而不能马上入睡,只觉得脑子空荡荡,就是出神,什么也不想,也什么都想不了,只想放空。
放空肿胀的大脑,放空疲惫的身体。
而随着车辘轱声的响起和马车微微的颠簸,还真有了些许困意。
岑扶光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并未抗拒这股困意,而在即将入睡的关头,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这个念头一出,愣是把岑扶光的困意赶走了。
他睁开眼,慢慢坐直身子,双眸血丝疲惫依旧明显,怒气依然翻涌,泛苦的舌尖抵了抵上颚,被生生气笑了。
自己在外面忙这几天,那个没良心的,不说热粥补品,连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打发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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