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的人都已经离开,现在地牢里只剩岑扶光和程星回二人。
岑扶光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门,手一抬就撑在了门框顶,脖子一歪,抬脚走了进去。
他本就身量极高,在人群中就已是鹤立鸡群,如今站在这逼仄的牢房中,威势更甚。
逆光而站挡住了所有烛光,即使程星回竭力眯眼,却也依旧看不清他的神情。
本来经过先前的那波突如其来的陈醋,岑扶光表现得好像失智一般,程星回的心态不可避免的松懈了几分,甚至心里还默默调侃。
原来尊贵如秦王,竟也过不了美人关。
尤其那个美人,还是自己率先拥有过的。
程星回心中确实起了些许快意,
然而这几分快意和自得,在看到秦王不屑一顾看过来的眼神时瞬间湮灭。
你在得意什么?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他在心中自问,得到了完全没有的答案后,身子一凛,迅速跪得端坐。
“微臣虽在此处未有任何建树,却也偶得了几分消息。”
程星回昨儿被人上了药,知道秦王没想过要自己的命,马上就顺杆往上爬,求着侍卫告知秦王自己有关于皇上在此地的布防密事要报。
侍卫果然告诉了囚恶,囚恶想了想,选择了上告。
所以才有今天岑扶光的地牢一行。
这也不是假话,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程星月虽整理颓废不理事,但也确实认识了很多小混混之流,还真让他听过皇上派过来的人手在此处的一些行事消息。
“皇上他——”
“啊!!”
“嘭——”
低头求生路的程星回压根没看到岑扶光突然而至的发难,左肩胛处被巨力袭中,整个人倒滚而去,又一头撞上了墙壁。
这一脚的力道和当初在比武擂台上的力道何其相似。
当初秦王一脚就让自己肋骨碎了几根,只能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如今又是一脚,肩胛骨碎裂。
或许是耐痛能力上涨了许多,继续疼得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程星回还有余力抬头,“……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一脚的缘由是什么。
“这是你你冒犯了本王妻子的代价。”
冒犯,妻子?
撞击让他此时的脑袋已是一片混沌,思绪缓慢,根本想不到自己何时冒犯到了江瑶镜。
“你的质问,对她而言,就是最大的冒犯。”
“你没有资格质问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小月亮对他,对程家,都是问心无愧。
岑扶光也懒得和他辩解什么,也不愿意自己妻子的名讳再度出现在他的口中,话锋一转,陡然提了一个程星回避之不及甚至没跟任何人说过的话题。
“你放在梁上的子孙根,保存的还算好吗?”
程星回:!
当初江骁把她阉了之后,并没有把那个脏东西丢掉。
而是被程星回自己收起来了。
那可是关乎自己下辈子还能否是个完整男人的重要物件,绝对不能丢失,也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念想,任何人都不能。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赵氏都不知道。
虽然不算在宫里长大,身边近身伺候的也没有太监内侍,但岑扶光也清楚那玩意对太监来说有多重要。
太监不是宫女,宫女还有出宫的一天,他们只能在宫里老死。
无根的日子过得越久,就越是想念健全的自己,许多太监一辈子蝇营狗苟攒下的巨财,都是为了死前能把自己的子孙根赎回来。
要一起入棺,下辈子投胎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几乎大半太监的执念都有这一点。
虽然这程星回没有入宫,但他已是事实意义上的太监,不可能没有想法的,着人一搜,果然,竟是用檀木漆盒极度小心的存放。
“王爷,王爷!”
程星回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挣扎个爬行过来要求饶。
“闭嘴。”
“从此刻开始……”岑扶光微抬下颚,如有实质的阴沉目光定定落在程星回身上,“只要从你口里,提出有关本王妻子的任何一个字——”
“本王就削你一寸子孙根。”
一共才几寸!
程星回目眦欲裂,恨不得吐血保证。
“从今以后,微臣再不会提她半个字了,就连心里,也不会再臆想半分!”
“您,求您了,一定要手下留情……”
从见善口里知道程星回的下场后,江团圆整个人都处在亢奋的阶段,到处找江瑶镜。
结果亭中没人,正房也没人,小主子那边依旧没看到人影,问了小丫鬟,才知道江瑶镜去了小厨房。
恩,小厨房?
江团圆神情瞬间警惕,沉着一张小圆脸快步往小厨房走。
江瑶镜厨艺只能算一半好,因为她只动口,不动手。
基本没有真正摸过菜刀,但也是奇了,每当她看过什么古方想要复原,即便是口述,也比大厨简单摸索出来的要好吃,也是奇了。
除了偶然看到古方想要复原外,其他时候,少数进的几次厨房,都是为了老太爷。
那时候老太爷随时在外面几月都不归家,虽有人跟着伺候,但是忙起来也是顾不上吃饭的,每每归家大夫诊脉,胃总是不好。
姑娘就询问厨子和自己的一些小巧思弄出了许多可以长久保存味道还算不错的吃食,在老太爷离家前就给他备上许多,至少能在忙碌的时候垫垫肚子。
虽然江团圆在前面对着岑扶光大夸特夸,但那至少有八分是为了气程星回!
在她眼里,任何男人都是不可靠的。
现在的王爷确实靠谱,谁知道以后呢?
当然,孩子都生了,也已经是夫妻了,感情自然是要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策,但姑娘也不能一头扎进去,最多三分也就够了,男人不能惯着!
不然以后受伤了怎么办?!
这特别准备吃食的殊荣一直都是老太爷专属的!
姑娘这才开窍动心就主动为王爷做些,以后真动情了这还得了?
江团圆一脸惊恐。
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家姑娘深陷情海最终却一败涂地的场景。
我必须要把姑娘‘打’醒!
“姑娘!”
江团圆一往无前地冲进了小厨房,大喝一声。
不止把江瑶镜给唬了一条,正在切肉的刘妈妈手一哆嗦,差点切到自己的手,菜刀嘭得一声扎进案板,指着江团圆就开骂,“要死阿你,喊什么喊!”
江团圆顾不上刘妈妈的怒骂,眼睛一转就把小厨房正在准备的东西收入眼底。
当看到已经舀好的一盆糍粑辣椒时,心中大石放下。
不是专门给王爷做的,王爷吃不了多少辣。
这肯定还是给老太爷的。
大概是分作几个口味,老太爷有,王爷也有。
既然姑娘没忘记老太爷,也不是专门单独给王爷开小灶,江团圆就没规劝了,先是给刘妈妈赔礼一番,把人哄笑了,才凑到了江瑶镜身边。
先是小声把刚才地牢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最后还故作神秘,反问,“姑娘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结局?”
所以,为什么是我呢?
程星回为何会好奇这一点江瑶镜不关心。
但她自己,此刻也是有点好奇的。
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答呢?
“姑娘?”
江团圆再度出声,“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江瑶镜回神,想着江团圆刚才的问题,想了想,笑道:“身体上的折磨他已经受够了,那就只能从心里打击了。”
程星回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呢?
是他曾经本有锦绣前程,是他曾经明明已经率军出征,如今却只能做个守城门的小兵,还是永不能晋升的那种。
大齐的将领基本是轮换驻守的。
来这里轮换的,不止有他曾经的旧友,还有他曾经轻视过的人。
江瑶镜不确定地开口:“让他去迎他曾经的手下败将?”
“猜对了一半!”
江团圆双眼贼亮,“见善调查了他曾经所有的‘敌人’,一旦那些人来闽越,就让程星回去迎,而且,见善还专门给他制了一个牌子!”
“牌子上写了他曾经的职位,也写明了他是为何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等他再去城门上值,那个牌子会插在他的身上,陪伴他终身。”
“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能看到!”
江瑶镜:……
她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招确实狠。
是,程星回的罪臣身份瞒不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肯定已经受过一波嘲讽了,但任何事情都有时效,过去那段时间,再大的事情,也没人当一回事了。
他来这已经快两年,大概很多人都忘了这回事了。
如今岑扶光让他戴着那个牌子上值,所有人都会看见,每日都会有新人好奇并议论他的罪臣身份,那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流言了。
“对了姑娘。”
江团圆又想起一事,“刚才见善还说,太子派了人回来,虽然还没上禀王爷,但大概是要出门去的,要晚膳时才回来了。”
江瑶镜点头表示了解。
虽然已经用过早膳,但一大早来回窜了几回,江团圆的肚子已经有些饿了,又闻着小厨房里格外勾人的香味,看着锅里已经开炸的还没做好就已经喷香的牛肉条,咽了咽口水。
牛肉啊,几个月都吃不到一回。
什么,你说牛肉不能吃,吃了犯法?
嗨呀,自家养的,摔了病了都是正常的,又不是每天都死一头,三五个月才来一回,没人在意的。
期期艾艾开口。
“姑娘,给我留点儿边角料呗?我也想吃。”
“吃呗。”
江瑶镜看她馋的直吞口水,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本来就有你的份,放开肚子吃就是了。”
江团圆欢呼一声,几步就窜到了刘妈妈身边帮忙去了。
江瑶镜没管她们,而是在心里思考外祖父和太子要怎么办。
四个人在一起办事,只有祖父和扶光有好吃的肯定不行的,另外两人也要顾及。
祖父和扶光胃口好牙口好,只需要考虑是否好吃,其他都行,外祖父年纪上来了,有些需要忌口,而且他本就是江南人士,也不一定能适应巴蜀的吃食。
太子就更难了。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他忌口的东西全写出来,至少能写满两册。
所以,要给他两准备什么呢?
岑扶光果然出去了,而且事情有点急,他本人都没过来,只派人来说了一声。
江瑶镜依旧没有询问他具体是去干什么。
他是皇子。
叫他出去的还是太子。
这两凑在一起不管干什么,自己都不该问。
小厨房这边刘妈妈是做熟了的,也不必她守着,左右无事,她主动去了外院的药房处,问过太医这段时间太子的忌口,又问了他近期的喜好,心中有了数,又溜达着回了小厨房,准备那两人的吃食。
午膳是自己一人用的。
用过后按着往日的习惯,站在书桌前练字,两炷香过去,大字写了几篇,食也消了,褪去衣裳去榻上午休。
小憩一番后起身,又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
重点观察了圆圆。
好像真的被他爹掰回来了一些,虽然仍旧不愿意吃菜泥,还是要人哄,勉强吃进去了还是要吐,但不会对着人吐了。
而是吐了自己一身。
江瑶镜:……
这个邋遢的脏崽崽,谁要谁拿走吧。
小儿子不忍直视,好在大女儿是安静香软的,抱着她一顿亲亲,但是没有回应,低头看去,只见她认真看着正被奶嬷嬷们手忙脚乱收拾的圆圆。
两只小脚悠哉的翘啊翘,还时不时乐出声。
显然,真把她弟当成唱戏的了。
江瑶镜:……
行吧,两个崽都有让人难以言说的点。
等他两玩累了又睡着后,江瑶镜就真的没事做了。
这会子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天色晴好,和风暖人,按她以往的习惯,该去茶柜翻找近期最爱的茶,再寻了和衣裳相配的茶具,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品茗,发呆。
虽是虚耗时光,但她喜欢。
今日却不想这么做。
坐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想起晨起时,团圆说过的,他的那些小癖好。
想做就做。
直接起身往马厩去了。
江瑶镜刚走到马厩处,一眼就看到了围栏里格外神骏高大的黑马,毛色如墨又漆黑油亮,双目炯炯有神,也抬头看着自己这边,眼神格外灵动。
“它叫什么?”
“二蛋。”
这个过于接地气的名字差点让江瑶镜闪了腰,看了一眼神气十足的……二蛋,又扭头看向马夫,“为什么是这个名字,王爷取的?”
马夫笑呵呵回:“是的。”
“它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眼看着就是活不成的样子,王爷说贱名好养活,废了好大功夫,才养成如今的这高大威猛的样。”
“名字也叫习惯了,就没改。”
岑扶光还会给马接生?
江瑶镜有些诧异,这人还真就像是一处宝藏,你以为外面的金银就是全部,挖下去后,宝石就显了出来,再挖,又是一层翡翠。
心内更添好奇,不知以后还不会发现他别的擅长。
仰头看着二蛋矫健流畅的身姿,这样的好马,是属于草原和山林的,它应该是一阵自-由的风,随心所欲的驰骋。
从袖口掏出早就备好的松子糖,倒在掌心,在二蛋的注视下,缓缓伸了过去。
二蛋是低头了,但它没有马上吃,而是在江瑶镜手掌附近闻来闻去,甚至还伸长了脖子,顺着她的手腕往手袖的衣裳上闻。
“夫人,二蛋它不吃别人给的东西的……”
马夫的声音刚落下,二蛋舌头一卷,江瑶镜手中的松子糖就被它卷进了口中。
马夫:?
他一脸疑惑,江瑶镜却是了然。
二蛋应该是闻到了自己身上,属于岑扶光的味道,这才给面子的吃下了。
好聪明啊。
既然愿意吃糖,那就是能摸。
江瑶镜试探伸手去摸它的鬃毛,二蛋确实不抗拒,还低下了脖子让她摸得更舒服。
“它不会寂寞么?”
曾经的岑扶光经常来看它,如今他的闲暇时间都被自己和孩子占据,二蛋这边,注定等不到主人的亲近。
这么优秀灵动的马儿,肯定会思念,又是被关在这四方天地之内,没有自-由,它说不定会一直失落下去。
“寂寞啥啊。”
马夫摆手一笑,“王爷的坐骑又不只它一个,其他的,都在马场呢。”
“虽然这边没有草原,甚至连平整的地都少,但王爷还是让人找了一处峡谷内还算平整的地方,够它们跑了。”
“这些马也是轮值的,三天一换,明天二蛋就要回峡谷了,该三蛋上值了。”
只呆三天就能尽情跑,吃好喝好的,寂寞什么。
江瑶镜心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这哪里是贱名好养活,难道每一匹马出生的时候都不好?
“应该还有大蛋?”
“有。”
“大蛋被王爷骑出去了。”
江瑶镜:……
岑扶光是个起名废。
江瑶镜无语了片刻,又细看二蛋这身油得发亮的皮毛,心里也是喜欢的,“它今日洗刷过没有,我来给它刷毛?”
既然夫人想。
就算二蛋今天已经洗过那也是没洗过得。
马夫很上道,很快就搬来一套刷洗的工具,让她离远些,给二蛋冲水的力气活自然不能让夫人干的。
等二蛋身上彻底湿透,还抹好了专门给马儿洗澡时用的皂液,搓出了泡沫,江瑶镜这才拿着刷子,跃跃欲试的上前。
刚抬手呢,还没真的实干上,后面就传来了岑扶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岑扶光手牵着一匹浑身素白的马儿快步走了过来。
江瑶镜拿着刷子回身,“你不是要晚上才回来?”
岑扶光一把把缰绳丢给了马夫,看着江瑶镜手里的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再问,“你在干什么?”
“给二蛋刷毛呀!”
她举了举手里的刷子,这难道还看不出来?
“不行。”
岑扶光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刷子。
抢走就罢了,神情还格外严肃。
这是不让自己碰他的爱马?
江瑶镜也恼了。
“不行就不行。”
说完绕过他就要往外走,岑扶光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等江瑶镜骂出口,他率先委屈道:“你都没给我洗过澡呢,凭什么给马刷毛?”
“不行!”
江瑶镜:……
察觉到不对刚刚弯身退了一半还是听到了这话的马夫:……
不愧是你啊,咱们家一心只有夫人的王爷,连马的醋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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