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富想的要更多些:“回头从媒婆那里打听下田寿八字,看他是不是克妻的命格。”
再听说叶盏不打算嫁人之后叶家人才轻松下来:“既如此,就择日婉拒了呗。”
叶盏很感激,爹娘在得知她不打算成婚之后并没有威逼或者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说教,而是平静接受了这一切,似乎不成婚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生选项而已。
既然说定了,当天就回去继续开业,店中可是每日都要交租金的,房东可不管你是不是今日有人来提亲,每月租金都是定数。宓凤娘遣了人去婉拒媒婆。
谁知正在店里坐着忙碌,又来一位官媒:“大喜啊!”
叶家人惊疑不定对视一眼,不是回绝了吗?田家怎么又派了一位官媒?再说以田家的门第请不动官媒啊。
宓凤娘这回有了经验,咳嗽一声拦住官媒:“不知您这回来是为着?”
官媒纳闷:“当然是为了提亲啊!裴老夫人特意吩咐,叫我给她孙儿向您家二姐儿提亲。”
“不是田家?”
“裴家老夫人?”
“她还有孙子?”
叶家人反应各自迥异。
见惯大场面的官媒继续笑眯眯开口:“这可是欢喜坏了?我说得就是咱们杏花巷里那位裴老夫人。今日郑重请了我去说媒。”
“她孙儿,表字德音,名昭,如今在开封府左军巡司做着左军巡使的官职,年少有为,更别提家里世袭官宦,田产铺子无数,您家女儿这是要飞上枝头了!”
“是……裴昭?小裴大人?”
“裴老夫人和他居然是亲祖孙?”
“小裴大人居然是世袭官宦?”最失落居然是宓凤娘,上回小裴跟她说自己亲娘也做生意,让宓凤娘误以为对方亲娘是商户人家,跟他亲近了不少,如今看来居然门第不同?
反应过来之后宓凤娘迟疑了,赶紧看向叶盏。
先前田家虽然家底殷实,但无非就是房子大些使唤仆人多些,女儿不稀罕也罢,拒绝了也就拒绝了。
可是裴家……
也不知道裴是不是五姓七望人家,可是人家是正经的官宦子弟,这样人家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头,非市井小民能望其项背的。
正犹豫的当口,先前第一个田家请来的媒婆居然一摇一摆又进了店门:“叶娘子,您可得好好思量一番。”
陈媒婆听到叶家传来的口信当即急得出门赶紧寻了来,还当这门婚事稳妥了呢:田家富庶、田家小郎君一心求娶,这叶家怎么会拒绝?
她一路跑来途中还思忖着,或许是叶家作为女方想矜持些,来回耍两个花架子就能放下。
谁知进门后就见还有一位紫褙子官媒站在店内。
望其举手投足、气度派头,样样都瞧着不凡。
这下陈媒婆是真急了:怪不得拒绝,原来是来了更好的。
能遣了官媒的,至少也是小官之家,商户人家和官员相比,门第高低一眼即知。
她正发愁,就见叶家那二女儿往前一步,道:“两位请回吧,我暂且不愿意嫁人。”
两位媒婆原先还存了较劲的心思,这回双双呆了:怎么都不嫁?
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倒是蓬蕊这个素来不多话的,此时开口发问:“为何?”
“是啊,为何?裴家独子,千万石家产都是他的,嫁过去你便是当家少夫人,加之小裴大人前途无量,这一眼望到头的富贵锦绣……”官媒开口。
媒婆也开口:“田家,也不错……”对面有仕途经济,我方有安宁小富,哪边都是上上签,为何都不愿意?
叶盏摇摇头:“都不要。并非是对两家不满,实则是我本人不愿嫁人。”
就算非要嫁人她只需要一个不添乱的夫君。
但根据叶盏对大部分男人的了解,很少有男人能妥帖处理自己的情绪。毕竟是小时候尿远点都会被称赞的物种,所以大部分男人都是被宠坏了的情绪巨婴,容易暴怒、阴郁、烦躁、沮丧,反而是被社会污名“情绪化”的小女人更加情绪稳定,百折不挠。
穿越前叶盏工作的地方就有位前程大好的女员工就多次在工作中请假去安抚男朋友,据说男朋友会因为各种小事生气,闹着要自杀,甚至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生气,前一秒两人相亲相爱互相道别回到店里,后一秒男人忽然冷暴力不回复女员工消息,害得那位女员工不是情绪低落就是苦兮兮。
叶盏觉得那位女员工是被种了蛊,好好一个阳光明媚女孩子被操纵得不是崩溃大哭就是低落丧气。再加上身边所有已婚妇女的忠告,让叶盏将所有男性都视作“可工作相处但不可带入私生活”的物种。
叶盏无法想象自己在琢磨柿子醋和米醋哪个更适合鱼脍时要腾出心思去忽然安抚一个忽然生气的夫君;在凝神做黄酱时还要分神去疑惑夫君为何刚才情绪低落。
男人可以用作她事业有成之余生活的调剂,但不能让他占据自己的心神。
何况姻缘意味着两姓之好,即便是现代再相爱的两个人也很难脱离两人父母家庭,何况在宗族势力有时候还能与皇权抗衡的古代?
“如今我自由自在,只需考虑我自家人行事,可若是再多一个人呢?”
官媒不愧是高素质人才,立刻打消叶盏疑惑:“我受裴家托付,对方诚意十足,二姐若不想旁人打扰,这都可商量。裴家老夫人托付我时说过不论您这里开什么条件都由着您提。”
陈媒婆没对方脑子快,只能干瞪眼。
宓凤娘百忙之中还记得咂摸两下官媒的手腕。
“一时迁就不是长久之计。”叶寒想得很明白,“好比对方家里老父亲寿宴,我是不是得闭店去庆生?对方又不是只有一个父亲,各种亲眷人情往来,我难道每次都不出面?”
对方情热之时或许会体谅,但时间久了必然会闹家庭矛盾。
“出面就意味着占用我的时间精力,而我的时间精力都想优先分配给我的食肆。”叶盏的回答斩钉截铁。
“娘子真是说笑了,你这食肆虽然好,但毕竟小打小闹,比起田家的生意算不得什么大体量。”陈媒婆笑着安抚,"田家可是说了,若是成婚一半的家产给次子,由着娘子打理,你手里还是牢牢攥着银钱大权,怕什么?"
如今社会富庶,女子既有妆奁又有一技之长傍身,因此媒婆对女子爱财一事并不惊讶,反而从叶盏的角度宽慰她。
“不一样,食肆虽小,却是完完全全我的。”叶盏摇摇头,“不在于银钱多少,而在于发自内心挚爱。所以我的精力暂时不想投入婚配,只想投入我的所爱。”
她穿越之初的确埋怨过命运: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王妃公主,最不济也是富家女,只有她穿越成了一个丫鬟。
可在这个朝代待得越久,就越坚定了自己的心意:传播中华饮食文化。或许这是让她穿越的主要目的,没有理工科知识,没有先进理念,只有这一身烹饪技巧,那么就造福更多人吧。
她多年所学都是建立在无数前辈的总结探索,既然这样,那将这些知识技能拿来回馈这个时代,让后面人少走许多弯路不是更好?
既然有这样的宏愿,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考虑婚配。
两位媒婆都愣了。
她们一开始叶盏为了钱在婚前提要求,所以还能理解,如今听叶盏只为了专注精力投入自家食肆,不由得讶然。
倒是宓凤娘在旁边替女儿说话:“她就爱这个,不想因姻缘耽搁了。”又举例说明:“前街那绣娘不是终生不嫁,发誓要绣成古今罕有的绣作吗?更别提城里那些做坤道、钻研学问的大家了。”宓凤娘是媒婆,自然对这些不嫁娶的女儿家了如指掌,信手拈来都是例子。
两位媒婆反应过来:"倒也听说过这些人。"
宓凤娘暗暗松了口气:旁的不说,至少别让自己女儿是怪人的流言传出去。
她满脸堆笑,又拎了两盒子松花糕递过去:“两位可别白跑一趟,我家这糕点最是精心。虽然老二不成,我家还有老大、老三,另外还有两个儿子,对了,这跑堂的三个小娘子都是尽然的。”
她自然而然将蓬蕊三个当做自家女儿,也为她们的终身大事筹谋起来。
边亲亲热热笑边将几人推上前去,裴家田家这条件真不错,便是叶盏不打算嫁人,其他几人也行啊!东边不亮西边亮,嫁出几个是几个!
玉姐儿虽然被推出去了,可要求却是半点都不少提:“我妹妹既然不嫁人,我嫁过去的人家得替她养老才成,我得要嫁这样人家才成。”
宓凤娘当着外人不好骂她,狠狠瞪她一眼,眼中潜台词:“别逼着我当着人多揍你”,
玉姐儿非但没看见,还又多嚷嚷了一句:“不对,得养两个。”还有叶璃呢,她看着也不会嫁人,一姐一妹以后都得来她家养老。
宓凤娘简直要气晕厥了。
好在那松花糕芳香四溢,叶盏虽然拒绝但看着并不是自抬身价而是两家都不愿意,因此两位媒婆倒对叶嫁没有太大厌恶,反而都客气点点头,拿了松花糕就告辞。她们还急着跟男方家里讨主意呢。
“居然不愿意?”田家夫人听了回话,惊讶从桌边站起。
叶家虽然门第比她家低点,但她去叶家食肆吃过饭,见叶盏心灵手巧眼明心亮,又见小儿子着实喜欢,便请了媒婆上门。
又急着去看小儿子,小儿子本来巴巴站在她身边等着消息,此时也脸色煞白。
陈媒婆愁眉苦脸:“我的太太,我瞧着她是真无心婚嫁,跟我前后脚去的还有一位官媒,提了开封府一位大人,她也不愿。”
田家夫人听完事情原委后叹口气,看儿子一眼:“既如此,便也无可奈何。”
原本是看儿子面上,如今听了叶盏一番言论倒对这小女子另眼相看,觉得她有一份志向。
田寿脸上亦是同样敬佩神情,对母亲深深作揖:“多谢母亲。”说罢便自己回房。
田夫人见小儿子举止虽然得体,但脚步蹒跚,背影也无端多了些沧桑,便叹口气:“当真是难啊。”
谁能想到人家不想婚配呢?
裴家老夫人听完后不说话,先瞧裴昭一眼:"倒是个主意大的。"
裴昭自己不过眨眨眼的功夫,面色就变得如常,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倒像她的做派。”
“?”官媒先愣了。这裴家少爷莫不是被气急攻心傻了?
裴老夫人短暂惊讶后也笑:“也罢,劳烦你走这一趟,以后少不得还要劳烦你。”
官媒高高兴兴应了一声,觉得裴家虽然这回被拒绝,但以他家人品家世,下回说媒定然能成功,也能顺利拿到谢媒钱。
打发走官媒,裴老夫人便点点头:"既然人家不愿意,剩下的高低就看你本事了。"
裴昭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叶家二姐公然拒绝了两位条件极好的公子哥的事在街坊里传了起来,一开始田家提亲大家还期待着叶盏能选哪家,没想到她谁都不选,这下街坊中说什么的都有。
“一个是风光无限的官夫人,一个是小富即安的阔太太,她怎得哪条路都不选?”有人纳闷。
“莫非是想待价而沽,等待更高身价的人?”有人嫉妒,"汴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去,她定然是借此事抬高身价,盼着能攀更高的高枝呢。"
“你可莫说叶二姐坏话,旁的不说,她在食肆门口摆了那免费茶水,多少过路行人都能喝一口,走的是行善积德的正道,再者你何时见她兜率男子了?人要讲几份良心。”
街面上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特意来叶家食肆看叶盏长相,想看看传闻中的奇女子长什么样子。就连叶盏、玉姐儿两人去食饭行里聚会都有不少指指点点的目光。
但叶盏任由谣言肆虐,自己不慌不忙,也不解释半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自己照样经营自己的生活,眼看中元节将要到来,也跟街面上买转明菜花、盂兰盆、鸡冠花、□□窠儿等祭祀的东西,自家做了满满一锅的花油饼,方便爹娘回老家去在中元节祭祀祖宗。
自家也拿来分送了不少亲朋好友不少花油饼。
等到中元节过了,又买了各种时令水果:“这鸡头米最好,青州枣和亳州枣也好,都买些回家吃。”
立秋的风往街面上一吹,街面上的谣言随之也消散了不少,玉姐儿和蓬蕊几个原本心里忐忑,如今见叶盏安然如素,也跟着镇定下来。
如今各个帮着剥鸡头米,准备做点心。
手指都剥红了,剥出来的鸡头米却嫩嫩白白,看着娇嫩。一部分和麸皮炒熟磨粉做成芡实糕。
一部分则放进糖水里煮熟,闲闲撒一点桂花碎,用粗竹筷从陶罐里挖一勺新腌的桂花蜜,看着金黄桂花和雪白鸡头米一起沉浮。
喝一口糖水,带着浓郁的夏天气息,荷风带着夏日月光拂面,似乎在立秋时最后回望了一眼炎炎盛夏。
芡实糕则甜糯可口,小孩贪吃些,就能吃满手的粉满脸的粉,可却舍不得放下。
叶璃自己吃,还一边照应旁边的江小孩:“擦擦脸。”
江小孩不听身边仆从的话,却很听叶璃的话:“好。”自己用袖子擦擦小手和小脸,不过没留意,擦在袖边手上的糯米粉又擦到了脸上,脸更花了。
叶盏:……
算了,一会给你洗吧。
江小孩很有些富家少爷的矜持,对玉姐儿是讨好,对救命恩人宓凤娘是亲切,对其他人是带着客气的疏离。
唯独对叶璃是言听计从。
因为叶璃有一天看着他吃糕点时逗他:“瞧见那对面人家守门的石狮子了吗?”
“那里头的石球是我放进去的。”
“你?”江小孩明显不信,从松花糕里抬起头,瞪着一对澄澈的大眼睛打量叶璃。
“真的。”叶璃继续糊弄他,掏出一堆符,“工匠们雕刻石狮子时会请我去念咒,我贴符念咒后石狮子会张大嘴,我拿起石球放进去后它们才闭上嘴。不然你以为石狮子嘴里的石球是怎么放进去的?”
江小孩瞪大眼睛,松花糕也不吃了,两颊沾了黄澄澄的花粉,“噔噔噔”跑到石狮子跟前,用手在石狮子嘴里掏了掏,确保了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掏不出来石球。
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石球和石狮子嘴的大小,确保这不是后卡进去的。
从此之后他就对叶璃的法力深信不疑了,对叶璃的称呼也很虔诚“师娘”。
青州枣和亳州枣好吃,叶盏看着叫卖的阿婆太过辛苦,心中不忍索性买了一车,分赠了友人仍旧吃不完。
叶盏想想:“不如试试做蜜饯。”
青中带红的脆枣,划开许多道口子后加水煮,煮完后加白醋和糖水煮,又是浸泡又是晾晒。
最后做出琥珀色的半透明蜜枣。
玉姐儿一人能吃一小把,仰起头把蜜枣塞进嘴里:“好甜!”
低下头,却看见两人进门。
原来是小裴大人和田寿。
这两人求亲失败后这两天就没上过叶家食肆的门,谁知道今天两人一前一后都往食肆里去,玉姐儿差点被蜜枣噎住。
还是叶盏镇定,照常招呼他俩:“客人做,要点些什么?今日有芡实糕,还有鸡头米桂花糖水,都是时令鲜果,可要来一些?”
那两人点点头,神色都很自然。
玉姐儿纳闷:这两人还真是属磨合乐的不成?推一把还能立刻弹起来?
她挠挠头,不思忖那些。
偏偏叶璃促狭,在旁边幽幽推销生意:“谁要求爱丹?使用了致爱的无风独摇草和喜鹊胸口羽,源自上古书籍,据说服用后能让原本对你不屑一顾的对方立刻变得情有独钟,童叟无欺。”
江小孩在旁边适时开口,童声又响又脆:“师娘,什么是不屑一顾?”
叶盏:……
宓凤娘从后厨冒出来,一手拖着叶璃一手拖着江家小少爷离开现场:“一个两个猢狲,怎么裹乱呢?!”
又说了小女儿两句:“原先看你还稳重。”谁想到这般促狭,捉弄起人来一套接着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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