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们当真不是什么布商。
她抬起手,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涂着膏药的手腕。
“主子,那会儿只在他身上搜出几十两碎银,看来陈运杰当真没什么钱。”李卫说道。
萧翊揉了揉眉心,头疼道:“他一幅画就敢要价五千两,呵,也不怕撑死。”
便是布料紧凑,也没有这么涨价的。
那副所谓的江南烟雨图他也去看过了,画工拙劣,若不是为了买布,恐怕卖三两银子都无人问津。
“平昌侯府那边有消息了,昨天白日里城外驶进来几辆马车进了平昌侯府,夜间又驶了出去,说是平昌侯城外庄子定期都会送的粮食和牲畜。”
“只是前几日有雨,泥土湿润。派人去看过,那车辙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还深些,分明是运了些东西出去。”
萧翊沉声问道:“昨日是什么时候。”
“十五。”
他若有所思道:“那庄子在什么地方?”
“城南往外二十里。”
他的手指搭在放在桌上的五千两银票上轻点了点,“明日去聚贤斋买画,晚上再去探一探那庄子。”
“是。”
“清梦关了一天了?”
容妙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这会儿才刚卯时,天还没全亮。
碧水替她梳着头发,“是。”
“那日姑娘喝醉了,刚好有人瞧见你手腕上的淤青就告诉妈妈了。”碧水咬了咬唇,“妈妈叫我过去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妙叹了口气,“算了,你若是隐瞒,妈妈只怕会把气撒到你身上。”
钟雁芙得知此事之后,将清梦关了一天,甚至不许人送饭送水。
清梦虽不如容妙受宠,但终归也是馆里的红牌,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你看看一会儿能不能偷偷让人送点饭菜进去。”容妙缓缓道。
碧水点头,“好。”
“走吧,该去张乐师府上了。”
尽管手腕受了伤,容妙却仍是坚持去练琴。
她清楚得很,她这淤青就是看起来可怖,其实压根没什么大碍。只是她皮肤娇嫩,所以显得格外严重。
容妙看着马车旁的何方。
“何大哥,今日怎么是你帮我赶车?”容妙问道。
何方笑道:“我如今身体已经痊愈了,就想着来替姑娘赶车了。”
容妙点了点头,“多谢何大哥了。”
“刚好碧水打包了些糕点,何大哥这么早恐怕还没用过早饭吧,先垫垫肚子。”
何方连连摆手,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碧水将糕点塞到他怀中,硬邦邦地道:“姑娘本就是想着打包了送给车夫的,何龟公不必推拒。”
她就是不明白了,明明这何方和清梦对姑娘那般,姑娘却仍是以德报怨。
何方这才接过糕点,看着容妙坐上了马车,他将热乎乎的糕点揣进怀里。
车轮咕噜噜地前行着。
为了避免出现上一次的事情,容妙出门都特意嘱咐了走些清静无人的小巷。
车里有些潮气。
容妙打开车窗透透气。
巷角有一团玄色。
她定睛一看,好像是个人,似乎倒在血泊之中。
只听得车外传来何方的声音,“姑娘小心些。”
这明显就是个危险人物。
说完他就提高了速度,想要加速冲过这一段路。
容妙面色凝重地应了声,就准备关上车窗坐回去。
“等等。”容妙眉头一皱,突然道。
何方驱车稍稍放慢了速度,劝道:“姑娘,这人一看就是惹了仇家。我知道您心善,但是还是别沾染上才好。”
“不是。”容妙来不及解释,“你先停车。”
何方无法,还是停了车子。
容妙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人影,何方咬咬牙,警惕地挡在她的身前,以防这人突然暴起。
碧水也跟在她身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
容妙慢慢走近之后,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长相,碧水不禁惊呼道:“这、这不是萧公子吗?”
萧翊倒在巷角,双目紧闭,身上的衣服濡湿一大片,浸了血和尘土,就连脸上也满是斑驳的灰尘和血渍。
他的手边还散落了一柄沾着血的长剑,寒光森森。
容妙走到他身前,俯下身轻轻地拨开他脸上的头发。
只见他紧闭着双眼,手却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腕。
容妙吃痛了一声,他只用力了一瞬,他的手就无力地落了下去。
容妙一把抓住他滑落下去的手臂,低声道:“何大哥,来搭把手,把他扶到车上去。”
三人将萧翊架了起来,艰难地扶上了马车。
容妙看着躺在马车里的男子,又垂眸看了眼自己茶白的裙子染上了点点血迹,分外明显。
“这会儿恐怕是去不了了,何大哥你先带我们去医馆,一会儿帮我去张乐师那儿告假。就说我手腕受了点轻伤,今日去不了。”
何方点了点头。
“对了。”容妙抬起头看他,“今日之事,劳烦何大哥别告诉妈妈。”
何方看着容妙眼中的请求,沉默了一会儿,“好。”
萧翊一身玄衣,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尘土,唇色发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容妙伸出手。
“姑娘……”碧水有些着急地唤道。
容妙摇了摇头,镇定道:“没事。”
她轻轻拉开他的衣襟,他的胸口有一处伤口极深,甚至可以看到里头的森森白骨,明显是刀伤。
身上的其他地方都有深浅不一的伤口。
甚至在马车行进时,他的伤口牵动又流出潺潺的血液。
容妙皱紧了眉头,也顾不上什么了,掏出帕子堵住不断流血的伤口。
手帕很快就洇上血色,就连她的素手也染上了红色。
“何大哥,再快些!”容妙焦急道。
马车在路上飞驰着,扬起尘土一片。
“咚咚咚——”
碧水用力敲着医馆的门。
郎中过了会儿才慢腾腾地打开了门,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像是才刚起床的模样。
一打开门就见到一个浑身鲜血的男人被一男一女架着,郎中顿时就被吓醒了。
他瞪大了眼睛,“这——”
“大夫,快点,他快撑不住了!”容妙着急道。
郎中连忙让她们进来,叫人把他放到床上。
容妙一路上都紧紧地捂着他的伤口不敢松开。
足足一个时辰。
郎中终于替他缝好了伤口。
“他的伤口如今是缝好了,只是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能不能熬过去不好说。”郎中摇头叹道。
容妙闭了闭眼,她平静地道:“好,多谢大夫了。碧水,你随大夫去拿药吧。”
她看着躺在床上面白如纸的萧翊,心情沉重。
他赤裸的胸膛上满是大夫缝补的伤痕,狰狞极了,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容妙打湿了毛巾,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将他身上的血迹擦干。
等到她终于将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盆子里的水都早已换了三次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放在一旁的长剑,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何人的血。
她的眸光一沉,她垂睨着紧闭着眼的萧翊。
容妙的手指捏着衣角,抿紧了唇。
脑中无数思绪闪过。
忽然,她看见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像是攥着什么东西一样。
容妙迟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眸闪了闪,伸出手轻轻掰开他的右手。
明明已经陷入昏迷,右手却依旧死死攥着不松开,费了她好一番力气才将他的手掰开。
只见他的手中握着一枚银锭。
银锭的样式虽与官制的相似,却仍是有些许不同。
身为土生土长的江南人,最清楚不过。
银锭的底下还印着年号,工艺却略显粗糙。
这恐怕是一些钱庄私底下铸造的白银。
容妙将银锭重新塞回他的手中,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犹豫不已。
这明显就是个棘手人物。
而且她方才查看他的伤口,不止有刀砍伤的痕迹,还有刺戳和箭伤,这么多种兵器的伤痕,他惹上的应该不是寻常人家。
他之前一直在设法靠近陈运杰,应当就是平昌侯府了。
她是想接近萧翊,萧翊长相俊朗,出手也阔绰,家世应是不凡。她的确想笼络他,将自己赎出来,可却不想为此把命搭上。
更何况再不济,退一万步,她还可以选择陈运杰或者王秉这种人。
她的面色挣扎。
“姑娘,药煎好了。”碧水端着药快步走了进来。
容妙接过碗,“碧水,你一会儿回一趟芙蓉馆把柜子里的银子都取来,别叫旁人瞧见。”
容妙顿时觉得肉疼不已。
“好。”碧水也知道这事不易外传,谨慎地点了点头。
“对了,另外你帮我取一套新衣服来,要是就这样大剌剌地回去,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她现在满身血迹尘土,要是就这样回去了,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容妙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她直接掰开他的嘴,将药尽数灌了进去。
她这会儿可没工夫玩话本里渡药那一套了。
攒了十年的大半积蓄就这么打了水漂,若是收不回什么好处那可就太亏了。
第10章 萧翊缓缓睁开眼睛。陌生的房间。他顿时撑着床沿,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房……
陌生的房间。
他顿时撑着床沿,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他敏锐地顺着声音转头看去。
容妙一下就撞上他锋利的目光,脚步一顿。
“你醒了?”
萧翊惊疑不定地看着容妙,点了点头,迟疑道:“容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声音嘶哑。
容妙的视线触及他开始渗血的伤口,眉心一皱,快步上前。
她将手中端着的药放到桌上。
“你的伤口崩开了。”容妙俯下身去,想要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萧翊下意识往后一躲。
容妙的手顿了顿,她抬眸看着萧翊,无奈地道:“我昨天早上去练琴时,刚好在巷子里看见了你,就把你送到医馆去了。大夫说你伤势过重,不易挪动,但是医馆那儿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我就把你安置在旁边的客栈里了。”
说完容妙才又伸出了手,这会儿萧翊总算是没有躲。
容妙紧皱着眉头,洁白的绷带慢慢洇出鲜血,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绷带。
刚才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伤口开始渗血了。
容妙绷着张小脸,仔仔细细地替他简单处理着伤口。
她小心地擦拭着流出来的鲜血,抬起了头,有些担心地问道:“痛吗?”
萧翊的下颔线紧绷,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不疼。”
二人的距离极近,鼻下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他垂眸看着容妙,容妙浓密纤长的鸦睫正一下一下地扑闪着,神态认真极了。
容妙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他的视线。
她盯着眼前狰狞的伤口,眸光一闪,手下突然加重了力气。
萧翊反应不及,一声闷哼。
容妙有些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萧翊拧着眉道。
容妙看着他冒着冷汗的额头,神情愈发担忧。
突然,他感觉到胸膛好似有股清风拂过。
只见容妙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处吹风,轻声哄道:“好了好了,这下不痛了。”
温柔耐心地好像在哄三岁小儿。
她纤细的手指动作轻柔,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身躯。
足足花了两刻钟才处理完伤口。
容妙将桌上的药端过来,手背贴在碗壁感受了下温度。
她才用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他的唇边。
萧翊有些不自然道:“不必麻烦容姑娘了,在下自己可以……”
容妙神色有些无奈:“你小心一会儿别又把右手的伤口崩开了。”
他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崩开了又得处理,还不如让她喂呢。
萧翊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这才作罢,沉默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药汁一点一点地被他咽下,直到药碗见底,容妙才松了口气。
她将空碗放到一旁,举的时间太久,手都有些酸涩。
“容姑娘,有劳你这两日的照顾,只是……”
容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昨日我派了碧水去你下榻的客栈寻李卫,但是那儿的店家说李侍从还没回来,房间是空的。”
李卫还没回来?
萧翊拧眉。
那日他与其他侍卫们为了分散注意力,特意分开来跑,他带着两个人往城里跑,李卫他们往城外跑。
可已经整整一日了,李卫却还没回到城中。
萧翊的心情沉重起来。
容妙似乎看出了他沉重的心思,她走到他身旁,扶着他的肩膀,“我会每日派人去客栈问问李侍卫回来了没,李侍卫吉人自有天相,萧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
她轻声道:“你先躺下来休息会儿吧。”
“我不能逗留太久,只能早上过来看你一眼帮你换药。”容妙说道,“我打点了楼下的小二,他每日会定时给你送饭送药。”
容妙仔细地替他拉了拉被子,低声道:“你先好生歇息着,早些好起来。”
嘱咐完,容妙才缓缓站起身来。
萧翊躺在床上望着容妙的背影,突然说道:“容姑娘救我时,可曾看到什么?”
容妙的身形一顿,她扶着门框微微侧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什么也没看到,公子放心。萧公子帮我解过两次围,这次算是我还你的。”
萧翊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容妙转身将房门轻轻阖上,脸上的神态一如既往的从容淡然。
萧翊望着紧闭的房门,神情晦涩。
突然,手臂触到冰凉的物体。
他转头看了过去,是他的长剑。
此时长剑已然归鞘,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侧。
他一手捂着右臂的伤口,伸手握着剑柄,慢慢地将剑抽了出来。
寒光森森,光亮如新。
他下意识再次望向门口,剑身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擦拭干净了。
碧水和何方候在下面。
容妙终于从客栈出来了。
碧水连忙迎了上去,低声呼道:“姑娘。”
容妙拉了拉头上的帷帽,“走吧。”
三人七拐八拐,走到人烟稀少的小巷处,马车正停在那里。
容妙上了车,将帷帽藏在底下,才长舒了一口气。
马车慢慢行驶向芙蓉馆。
“姑娘,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没几日就会被发现了。”碧水犹豫道,“昨日清梦姑娘身边的凌春还故意到我和何方身边旁敲侧击。”
“应是那天我回芙蓉馆拿银子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她瞧见了,这几日咱们的马车还经常晚归。”
平日里容妙都是卯时出门,巳时就回来了,可这两日却是直到午时才回来。
容妙又如何不知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事情会败露的。
她的目光幽幽。
一日两日还成,若是十天半个月妈妈肯定会察觉。
不过好在今天萧翊已经醒了。
若是他一直昏迷不醒,自己这两天悉心照料岂不是打了水漂。
“吁——”
马车缓缓停下。
“姑娘,到了。”何方说道。
碧水小心地搀着容妙下车。
还没等她踩到地面上,就看见了不远处像是等了她好久的清梦。
她的眉梢一挑。
只见清梦一看见她,就朝着她走来。
清梦走到容妙身前,隐晦地打量了她一眼,好像没什么异样。
清梦的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下一瞬就见清梦突然拉起了容妙的手,她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妙儿,前几日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你怎么会撞到墙上去。”
“你还不计前嫌偷偷让人给我送饭,我、我……”
说着清梦就挤出了几滴清泪。
她的嗓门极大,几乎身旁的人都听得分明。
容妙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她的手还在偷偷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心中不由得冷嗤。
她浅笑着,反手握住了清梦的手,“无论你对我如何,咱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
清梦埋着头低泣,暗地里却狠狠磨着牙。
容妙这家伙还真会做戏。
这话说得,只怕芙蓉馆的人又会觉得他们的容妙姑娘果然是个温和友善的大好人吧。
“容姑娘,妈妈找你。”
还没等两人进一步接着演,就见钟雁芙身旁的婢女绮兰走到她们身边说道。
清梦这才松开容妙的手,掏出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眼角。
容妙瞥了眼清梦,旋即点了点头。
清梦看着容妙跟着绮兰进了门,原本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消失,她咬紧了牙关,眼神阴郁。
“姑娘。”一旁的凌春战战兢兢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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