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梅转首,朝青衣姐姐放轻了声音问道:“宫里的明白人好多,命怎么却不甚好呢?”
母妃也是个明白人,通透人呢。
因着命,不由自己做主,青衣没答她,只是催促她道:“您赶紧也喝一口,外头的事,三娘姐姐将将和奴婢说了,让您忙完也赶紧去瞧一瞧,吴公公不是轻易亲自出手的人。”
吴公公的手段,可凡等闲之人能见到。
等闲之人能见到的,那便是他就是那要被处死的人。
“是极。”闻言,佩梅赶紧收回了神,把参汤一口喝了,匆匆起身,把杯子交给了青衣,“青衣姐姐,你看仔细点,我怕郭才人发烧还有口渴,你就莫离开了,看着郭才人一点,有什么事赶紧出来找我和姑姑。”
“您放心,您出去就找三娘姐姐,她在外面盯着。”青衣也是留了好几个心眼,殿里殿外皆关注着,生怕没什么人用的太孙妃在凤栖宫一无所知,举步唯艰。
小凤栖宫太难了,太子妃一倒,小凤栖宫便倒了,到如今,谁能用谁不能用都不能用了,唯有她入了丁姑姑的法眼,尚还能跟着太孙妃,帮殿下打打下手,当当殿下的眼睛。
“好,姐姐也坐一会儿,那汤我估摸着就有个底儿了,你把残渣喝了,铜壶也好拿去小厨房清洗。”
“是,您去罢,奴婢知道的。”青衣知晓她是为了哄自己喝,这几天削瘦了不少的她脸上这时放柔了不少。
佩梅离开了小殿,进大殿不一会儿,就被快步过来的三娘姑姑拉住了手,三娘拉着她急步往外走,边走边叮嘱她道:“荣秋宫的吴美人和牛才人被传来凤栖宫问话,等下尚方监的几个主事公公也要过来,您等下和吴公公,丁姑姑坐在正位,和副首两位,您在正位得端住了,不能害怕!”
末了一句,她话放得甚是用力,说出来甚是凶猛。
“是。”佩梅也速速应道。
见她毫无畏惧迟疑之色,三娘捏紧了她的手,心下却是放松了不少。
她揣测着,吴公公这次在凤栖宫审人,大有帮太孙妃立威之势,他抛来了好意,太孙妃要是接不住,那就完了。
“这是个好时机。”前大殿快到了,迈过门槛之时,三娘在太孙妃耳边道。
“是。”
凤栖宫前殿正大殿,是皇后娘娘每月逢三、逢九面见内宫妃子跪拜请安的地方,正大殿非大事,两扇门不得大打开。
而这时,狄后死后没过七,以往内宫妃子拜见她的地方,此时两扇朱色大门皆被拉开,阴黑的大殿顿时全然呈现在了外面的光线当中,无一处黑暗之地。
“奴婢见过太孙妃殿下。”佩梅一入正殿面前,在外面候着的丁姑姑朝她弯膝行礼。
“姑姑多礼。”
“您请进。”
佩梅咽下到了嘴边的“是朝姑姑颔首,在姑姑的搀扶下,迈过高高的门槛,步入了大殿。
大殿内,吴英站在大门中间,面色阴沉的看着她进来,等她站定,他低首道:“吴英见过太孙妃。”
“吴公公多礼。”
吴英退到了一边,让出了道。
佩梅被丁姑姑扶着,走向了皇后宝座的正面,在宝座下方放着一张椅子,她在这张椅上坐了下来。
她非皇后,但如今是掌管凤印的人,是以,她坐在皇后之下的主位。
佩梅坦然坐下,将将掩饰好心中莫名的紧张,抬头正视前方之时,门外,有公公快步从大殿下方的宫坪中大步往上,在通往大殿的台阶上跑动,嘴里喝道:“老八王爷到!”
宗室代陛下处理宗务的老王叔到了。
丁姑姑急促偏头,朝吴英看了一眼。
吴英正视前方,却似是知道了她在看他,嘴里冷冷道:“是我把老王爷请过来的,让宗室有个见证人,也好知道今天内宫发生了什么,让前朝也知道,凤栖宫和我,处事公正不公正。”
丁女已被他的杀气惊到。
她知道吴公公不喜欢内宫的人给他生事,也最恨一些人,背着他干着一些让他难以向陛下交待的事情,但像今天这等的勃然大怒,她真真很少见到。
甚至可以说,她以前从未见到过。
此刻的吴公公,就像一把要大开杀戒的刀,冷酷、凝炼、坚决。
贵妃危了?吴公公要动贵妃?为何?
是贵妃娘家动了,还是明王动了?
是外面出事了吗?
还是说,不允许一个强盛、奢华、花钱无度的内宫出现的陛下,要把内宫有能力坐上后座的女人处决掉?
娘娘输在娘家,也胜在没有娘家。
李贵妃可不是,李贵妃的父亲,给陛下掌了许多年的漕运银袋子,手上过了无数万两银,卫国每一个说得出名号的达官贵人,皆在他家当过座上宾。
沉不住气的贵妃娘娘要遭了?
陛下要杀人祭娘娘了?
这才是陛下真正想杀的人?
丁女心中顿时掀起了惊天大浪。
第130章 这太孙妃,引领了哪一个卫氏娘家族氏?
吴英亲自搬来了凳子,老八王爷坐在他搬来的凳子上,眼睛往下,半瞅了吴英一眼。
他年青乃至四旬时,最不喜欢的仍是吴英,因皇帝最信任、最恩宠有加的便是这个阉官。
现如今……
现如今,他懂得了陛下为何独宠吴太监。
吴英至今,没有背叛过皇帝一次。
是经得起考究,真真实实的一次也未曾有过。
他接近禄衣侯,都是为了探清禄衣侯,是不是能为我皇所用,是不是对我皇有用。
一个奴婢做到这个点,老八王爷一生至此,只见过吴英一人。
年少对吴英的轻视,年青对吴英的蔑视,中年对吴英的鄙视,到如今对吴英心平气和的同视,是老八王爷对吴英一生以来的心路历程。
他对吴英是愈发的客气,是以在瞅过吴英后,对吴公公道:“劳您了。”
他用了尊称,也不是第一次用,吴英第一次听还受宠若惊,听多了就习惯了,他道:“知道您腰有点不便,您稍稍坐坐,老奴就扶您去始央殿坐坐,静歇片刻。”
那静歇片刻,就不仅是坐坐那么简单了,可能会吃到难得一见的膳补,还会看到神龙不见首尾的澜圣医,最不济,还能躺下休憩那么一会儿,让皇帝养的那一群神手在他身上这弄弄,那弄弄,他回去能舒爽个好几天。
人老了,就图个身上的爽利,老八王爷对吴公公的这番话满意不已,他也是因吴公公的人才过来的,要不然,他那送皇后一程只剩半条的老命也经不住往宫里的这一通猛赶,他道:“公公客气。”
老王八爷坐在了太孙妃身侧,太孙妃朝他半蹲跪拜后,在吴公公的相持下,坐回了原位。
佩梅以为,她在内宫见到老八王爷,已是她生平所见,但在吴公公下一刻,召来荣秋宫的吴美人、牛才人后,在吴美人、牛才人回答了数个不知后,吴公公慢步至了吴美人的面前,砍断了吴美人的一条腿,在吴美人的腿顺着血水,偏离了她的大腿丝毫后,她听吴公公甚是轻描写道:“看来,只有让您的母亲,父亲,亲人,如此死在您这般面前,您才能跟老奴说实话了?”
此前面无异色的吴美人痛声哀嚎:“不是我,是贵妃娘娘唆使我的,是李贵妃,是她!不是我!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佩梅面无血色。
丁女脸色苍白,不改神色。
老王八爷面如铁青,听吴美人哀嚎道道:“公公饶命啊,奴家确定那是贵妃娘娘指使的的,奴家用身家性命保证,那是贵妃娘娘指使的人,奴家若是有说假,奴家愿满门抄斩!”
吴美人之惨状,牛才人见状,晕死了过去。
便是佩梅,也把脸躲于臂中,直到,有人扶住了她,在她耳边道:“吴公公走了,您且回殿歇息。”
佩梅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眼泪汪汪,看着丁姑姑,泣声道:“姑姑。”
姑姑,宫里是这般的残忍吗?
一说,便是死全家,死全族?
丁女扶着她起来,她不知太孙妃具体哭的是甚,她只知,这个宫里,容不下任何一个脆弱的人。
便何况,这是一个脆弱的太孙妃。
吴英在内宫斩了一个四品美人的腿,见到顺安帝,他如实禀道了吴美人先被他斩腿,后被他逼问出被人收买的路径,毫不忌讳皇帝会猜疑他屈打成招的可能。
顺安帝也不以为忤,道:“李守殊要是断了,谁家接?你刚才出去那段时间,常伯樊跪了一个多时辰,一个字都不说。”
他问禄衣侯,谁家接盐运,禄衣侯一字不说,他跟禄衣侯说,要不朕叫人拖你出斩了,禄衣侯也一言不发,大有您叫我死我就去死的坦然之态。
顺安帝真真不好叫人去死,因着他的性命,皆掌握在澜圣医之手。
这个澜圣医,是这禄衣侯之妻的义父,是他岳父的生死至交。
当年澜亭,因他岳父苏谶慷慨解囊相助,方才有如今之成就。
没有澜亭,没有那个能让他再掌卫国二十年也可的圣医,禄衣侯一心求死,他也可成全禄衣侯。
禄衣侯还没有他那个只要家中有贵重物什,就往宫里送的憨傻妇人在顺安帝面前来得顺眼。
禄衣侯在顺安帝眼中,是有几分小本事,又会敛财,极会猜他的心思,方才靠此多活了几年的臣子罢了,有时候,他太过于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外面参禄衣侯的本无数,但冲着圣医与他家中愚妻,顺安帝对过于聪敏的禄衣侯,耐心再次延长。
“他不说,”禄衣侯家说是要养他老,可吴英哪敢当真,这事当不了真,一没皇帝的明旨,二来……二来也没有皇帝的明旨,禄衣侯从来没当真过,对他唯有利用,只有一心想讨好他的禄衣侯夫人真真当真了,她十分的当真,把这些事情当成了事实,而吴英也就仅仅当真了一二,他回陛下道:“那是他胆小,想存活,陛下不要指着他当明臣了,他就一个想远离是非的小人罢了,他不可能跟您明言的,您还是用您的人。”
“朕的人,”顺安帝淡淡道:“朕也不一定看得透。”
“又如何呢?”吴英此生吃过太多的苦,可他以为会吃的苦,已占据了他的一生,就如皇后的苦,他没有彻骨的一一去尝遍,可那苦滋味,他隔着始央殿与凤栖殿的距离,还是尝遍了,他道:“能用的,就是您的人,不能用的,就不是您用的人。”
人活着,哪能只是用不用的事,他说着就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跟皇帝道:“奴婢怯弱,贪恋七情六欲,可那点又算什?要是哪天您觉得用得到奴婢了,奴婢的一切,也都是您的。”
背叛禄衣侯算得了什么?便是背弃拿一心想换他一心的禄衣侯夫人,他也不觉得这有何好算计的。
他吴英,从一而终因顺安帝而活。
“呵。”顺安帝闻言,轻笑。
但也因此,他放了禄衣侯一马。
对他忠臣者善者,他以善待之。
禄衣侯倒是会讨好他的奴婢,如此,他就看看,侯府与佩家,还想做什么罢。
顺安帝看着日间佩家跟他献上的古董,只留下那些书,他叫来侍卫,让他们搬出去烧毁之,待焚毁的消息一来,他跟身边侍候的吴英道:“我未因佩家的示好,放过佩家一马,佩家不堪一提……”
佩家的示好,不堪一提,佩家造不成黄金万担,广厦万千,佩家自认为的智慧,不堪一提,顺安帝毫不看重这个,他与吴英道:“吴英,如你见所,佩家是上一个狄氏,还是下一个佩常氏?”
这太孙妃,像极了哪一个卫氏妇的娘家族氏?
后宫的女人,就是顺安帝心中从来不曾解开过的结。
皇帝老了,吴英老了,皇帝还想多活一些年,不止是人老了的贪生怕死,而是他的很多丰功伟业,在等着他再加把力,成就广厦,完成他的毕生夙愿,而吴英不比皇帝,这些年的伴君,早就把他的力气耗尽了,他只想在死前,为他的主人多做一点。
谁也不知,他死后,会不会还有忠心的人,怜他主人的累,懂他主人的苦。
“陛下,吴英看着地上道:“不管太孙妃是不是另一个太子妃,或是另一个娘娘,您既然把凤印给了她,就让她多留一段时日罢。”
“也罢,小佩氏命好,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都想让她活下去,顺安帝把目光挪到了案上的奏折上,道:“你起来罢。”
吴英站起,方走到他身后,在顺安帝给他安排的小凳上坐了片刻,就听皇帝道:“叫萧相过来,朕要调王明锋进都。”
“是。”吴英认识王明锋,是皇帝暗中察查中的诸多官员的一个,此人与朝中大多数人皆无瓜葛,说来,据吴英所知,此人的师门,跟佩圻有一点私怨。
王明锋的师门,历来痛恨佩家的圆滑,称其为自私自利。
且,王明锋政绩斐然,一路从知县做到郡守,政下出过粮,镇过灾,修过道,他为官差不多十五六年罢,任过三个州的长官,三州所出的学生,有二十人面及殿试考上了进士。
顺安帝所看好的每一个人,吴英心中皆有数,这下知道皇帝为了提前制衡佩家,已经开始下棋了。
他心中有数,领命而去,心里若有若无的,为禄衣侯叹了口气。
不管禄衣侯为陛下做了什么,陛下对禄衣侯只有恩与威,对禄衣侯不可能存有什么私情。
他吃人嘴短,可他跟随皇帝一生,也只可能是陛下的刽子手。
是夜,半夜后方才睡去的佩梅在梦中惊呼而醒,她醒来,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丁姑姑的声音响起,“是我,奴婢就坐在您身边,奴婢和您一起睡罢。”
佩梅不知何时,她流了泪,只觉脸上冰凉一片,她掀开被子,等丁姑姑睡了进来,她方发觉,丁姑姑的身上有点凉。
许是坐了很久了罢。
佩梅把头靠在姑姑的肩膀旁边,流着泪轻声问道:“吴公公说动手就动手,连话也未曾多问两句,他处事,和陛下在他旁边处事的时候是一样的吗?”
她按凤印时,君仆两人烙下的阴影尚还存在她心间,这下吴公公直接动手,砍了吴美人的手,那血液,喷到了旁边牛才人的脸上,她亲眼看着,牛才人因为惊恐,直扑扑地昏了过去。
那惨状,连着接凤印那时的余威,让佩梅心惊肉跳到现在。
“他就是陛下,他是忠仆,他做什么事都是有理,陛下信他。”丁女却是早已明了这个事实,倒是处变不惊,娘娘在世时,有时候甚至是这个老奴婢可怜娘娘,陛下那边才会对凤栖宫格外开恩,给凤栖宫赏点东西,让后宫看着,娘娘在他那里,地位不变,“他就是要吓破我们的胆。”
可怜的小娘子,当真是吓破了胆,丁女擦拭着她脸边的泪,淡淡道:“他不吓,你又震不住后宫,后宫出事,就是给陛下添堵,他就是在绝后患,你看不懂没关系,不要逆着他,要不,他没有耐性周旋,连你我也杀了。”
浅浅的灯光之中,佩梅因震惊睁大了眼。
丁姑姑见她吓得呆了,嘴边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她云淡风轻道:“你以为他不会杀我?”
佩梅急忙颔首。
是的,她见吴公公,对丁姑姑甚是礼遇有加。
“吴公公对姑姑很客气。”她急急道。
见她还说得出话来,丁女放下了一半提着的心。
如此便好,当真是一个身体强壮吓不倒的小娘子。
要是再生病,她也不知如何处理下面的事情了。
后宫出事,禄衣侯夫人才将将来过宫里,是不可能再进宫来淌这浑水,来救小娘子的命的。
侯夫人若是再进来,那不是救命,而是把侯府和佩家,一同送上斩头台。
陛下宽容,也吝啬。
“不生事,便对我客气,便是娘娘也是如此,娘娘?*?要是这些年没有如那边的意,娘娘也早就没了。”末了,娘娘用半生的赎罪,换回了一点点怜悯,让始央宫那边对她,还留着两分客气,丁女看得明白,对出身史家的小娘子说得也甚是明白,“睡罢,明天你还要去荣秋殿。”
郭才人不能出宫了,被送了回去,明天她带太孙妃,去那边看看人去。
这时候宫里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走动,正是太孙妃走动,突现她地位的时候。
眼下内宫的人被吴公公一震慑,皆想自保,退守为安,可太孙妃退不得,她就住在凤栖宫,再退,就是往坟墓里退了。
太孙还未回宫呢。
“贵妃娘娘那边会如何?”昨天直到晚上,佩梅也没听到贵妃宫里有动静,没听说有人过去拿贵妃娘娘,也没见吴公公过去贵妃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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