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明白。”
“你只是不甘心。”
佩准黯然,“兴楠梅娘的命,我明明早就安排好了的。”
“你啊,”老太爷懂他这个儿子心里的自负,佩家是不显,但他儿子最得意的就是他能观世事知详情,洞若观火,一望而知,他自认他是跳出了朝廷个局的,也没人算计到他,现在真有人算计到他头上了,他也只有无能为力,这大许就是读书却不掌权的人的通病,自以为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他也有斡旋迎上的能力,却不知帝皇的拳头一落下来,也不管他是不是忠臣。他就在局中,一直都在,只是不承认罢了,“这次你应该也看明白了,你就是有点份量,但在大局当中,便是帝王又如何?”
都是棋子,一旦入局,皆身不由己。
“爹,我……”
“你啊,”见满脸茫然的老儿子,老太爷目光慈祥,“一辈子太顺了,现在遇到点挫折也好,不晚。”
佩准苦笑,“儿子知道自己的弊端,可那是梅娘的一生啊,她从小就乖,坐在我腿上长大,我宁肯带着兴楠去冲锋阵,也不想搭上她。”
“她不比兴楠弱,也不是只能躲在父兄的背后,”老太爷点点桌子,“你既然疼她,那就不要小看她。”
闻言佩准怔怔,良久后,他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朝父亲一躬到底道:“儿子知道了,儿子知道要怎么办了。”
佩准有些虚弱地出了门,他出门后,老太太掀了里门的门帘出来,坐到了此前儿子坐的凳子上。
她道:“原来这么复杂啊?”
“要不呢?”老太爷见老妻也是失魂落魄,把手边的茶水端给了她,安慰她道:“皇子娶妻,哪是那么简单的?肯定是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千挑万选才出来的,有些人是看不明白才觉得简单,我们家要不是各方面都有点了解,也看不明白,不过……”
说到这,老太爷也叹了口气,“也是因着我们家枝枝蔓蔓多,才挑上了我们家,梅娘也是因为家里才被人挑上,现在我只但愿太孙身子好点,莫让我们佩家一入就是死局,生生搭上了我们佩家这一代唯一的一个孙女。”
老太太眼眶含泪,“这就是你们这些男的喜欢的朝廷,天天都放下不的史?”
老太爷长叹了一口气。
佩梅上午上完卫婆婆的课,中午依言去了祖母处拿首饰,这一拿就是近一个时辰,她抱着重重的梳妆盒出了门来,她母亲在门外等她,她一出来就接过了她手中的首饰盒,佩梅不想让她拿,但犹豫了一下,把梳妆盒给了想帮她的母亲。
母亲什么都没跟佩梅说,接过盒子后道了一句:“饿了吗?”
家里姑姑们都来帮忙了,家里人多了起来,往常都是中午一块儿用膳的,这日佩梅和祖父、父亲一道在祖父母屋里的里间说了阵话,耽搁了。
不过祖母中途出去了一趟才回来的,想来带着家里人一起用了,佩梅朝母亲浅浅一笑,道:“梅娘不饿,爷爷和爹爹还在里头说话,娘亲等会儿去问问他们,我把东西拿回去,就去厨房自己找吃的,姑姑们呢?她们还在前面写请帖绣花屏?”
“都在前面。”康氏淡淡道。
“那梅娘等会儿吃完饭就去帮忙,上午的课上完了,下午的爷爷刚才教了我,我今天没事了。”佩梅笑着与母亲说道。
“说什么了?”康氏抱着梳妆盒,抿着嘴看向小娘子,说出来的话又轻又淡。
“嗯,说……”佩梅挽住母亲的手,轻声道:“说梅娘往后要多几个心思,毕竟以后家里人不住宫里,梅娘只能靠自己了。”
“就这些啊?”
“是的。”大概是这些,佩梅只是隐去了一些局势没跟母亲说。
她也没打算要和她母亲说,她一进门,可能就要和她的婆婆太子妃一起为守住他们的地位要去拼斗了。
太子找天子陛下把她赐给了想要她的诩儿,另一边,他就把他想要的助力的女儿赐给了他宠妾给他生的儿子,诩儿得的是帝王同宠的声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得到的是真正的实力相助,东宫也是一片血雨腥风,至于更多的,诩儿想娶她其实不单纯,看中的还是她背后的身家之事,佩梅就更不想与她母亲说了,这些都是说出来皆无用处的事,不过是让心思敏感易忧思的母亲多添愁绪罢了。
祖父说,他们佩家已入局,但他们佩家什么也不能干,他们佩家能做的就是还是像以前那样为陛下尽忠尽职,在外面替她把靠山立好了,让她胆凡有大事要必须用到娘家的时候有靠山可靠,但在深宫里,她有的只有她自己,她只能靠她自己保住自己的命。
此翻前去,刀光剑影,皆不能与只想照顾他们长大,侍候父亲与君一同白头偕老母亲细说。
“他们说得对,祖父也找你说话了,你要听进心里,”康氏听了莫名松了一口气,她见老公公亲自找梅娘说话,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这家里,最不会害你的就是你爷爷奶奶和你爹爹了。”
“还有娘。”佩梅探头,朝母亲眨着眼睛笑说道。
“哼……”康氏抿着嘴哼笑了一声,“我倒也是不图你什么,还是那句话,你是什么人我都不管,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就好。”
“梅娘知道。”佩梅挽着娘亲的手,心中极其地安静,她似是闻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但许是这也是她自己选择踏入的,她心里极其静然,冷静地、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命运光临。
她是佩家女。
亲事愈来愈近,佩梅再见到东宫的人,是要订亲前一天,太子殿下派宫里的人给佩家送了一点他此次微服私访带回来的一些东西,还是东宫的福公公亲自送来的。
福公公这次要求见佩梅,佩梅在母亲的陪同下,见到了这个在诩儿和他的近侍小杨子嘴里是太子身边的第一人。
福公公看起来很高大,五官粗犷,脸孔比佩梅见过的叔伯要白净许多,但饶是如此,如若他身上穿的不是那身宫里的内侍服,换身衣裳出来,佩梅都看不出他是个已无势的太监。
佩梅朝客人请过安后,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退到了母亲身边,听东宫的公公和母亲说话。
“小娘子果真是出水芙蓉,出落得亭亭玉立,一看就是明净善良之人,”福公公朝康氏赞道:“太孙有福了,夫人把小娘子教得甚好。”
“谢公公,公公盛赞了,不知您这边,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家梅娘?”康氏客气道。
“也没什么事,主要是太子吩咐我,明天他和您家两家就是亲家了,让我今天送东西过来,亲自代他和太子妃向佩大人佩夫人,还有老太爷老夫人问声好,也让我代他俩给梅娘子送声好。”福公公道。
太子和太子妃请人算好,这算是很抬举梅娘了,康氏领了这份情,回头朝梅娘道:“还不快谢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梅娘谢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佩梅侧身朝面向福公公的正位那边福了福身。
看她礼数知得不错,福公公哈哈笑了两声,满脸悦色和康氏道:“洒家就是代家里的两个大人来看看您几位还有梅娘小娘子,也不多呆了,就此告辞。”
也就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看起来没事,康氏松懈了下来,等东宫的人一走,还朝丈夫道:“看起来只是想抬举我们梅娘两分,算他们有心了。”
佩准摇头,对夫人的话没有多说。
这厢福公公回了东宫,入了正英宫,见到了将将回宫不久的太子卫襄。
他禀道:“看来佩家是认了,奴婢去的时候,他们家还在为明天的订亲忙碌不休,屋子里都挤满了人,家里堆了很多新东西。”
“嗯。”卫襄看着手中的公文沉吟不语。
“他家的小娘子我也看了,以前奴婢还见过她一两次,跟印象一样,是个小美人,但……”福公公偏了偏头,斟酌着字句道:“也还算好,至多算是个清秀美人。”
美归美,但离倾国倾城就远了,不比清莲居士的女儿。
“是么?”闻言,卫襄抬起头,蹙着眉心道:“之前不是说是个美人么?”
卫襄摇摇头,“湘娘要多心了。”
“太子妃能懂的。”福公公只得安慰道:“再说,佩家的事也是她亲自求的。”
卫襄沉默了片刻,忽又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对不住她,只是诩儿身子骨不好,经不起劳累劳顿,我想带在身边也没法儿带。”
他到了这个年纪,有儿有女的,身边总得有个小的出没,也好让其与臣下家中的子弟接触,他不可能为了诩儿的身子,这一块就不做了。
“好了,这事就是她想来难过,卫襄也不可能为了她弃大局于不顾,他吩咐近侍道:“你过去把你去佩家的事情跟湘娘说一说,我就不过去了,跟她说我将将回来事情忙,今晚就歇在正英宫了。”
他哪都不会去,但愿她能少多些心。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把我在路上买的那盒珍珠也一道拿去。”
“是。”
福公公拿了珍珠去见太子妃,刘氏见到他笑靥如花,一脸的喜气,“福哥来了,你来得正好,明天家里的八王叔亲自去替诩儿去下聘,母后临时知会我的,说是陛下那边的主意,我正在给八王叔备媒人礼,你快来给我看看,给他老人家准备哪几样的好。”
刘氏的小凤栖宫里,几个长桌案几上皆摆满了东西。
“是老八王爷啊?”福公公假装讶异道,这事他早就知情了,这还是太子去求的,太子一回宫,心觉对太子妃不住,一回来跟陛下禀告完公事后,就又为太子妃求了这个请。
老八王爷是陛下的皇弟,卫家公认的老好人,正直公正,出来操持也只操持卫家祠堂的事,只主持皇族内部的事务,从不干予朝政。
他能出来当这个媒人,还有陛下的亲自赐婚,太孙这婚事也算得上得天独厚,世间独一份了,就这个,太子也还是怕太子妃伤了心。
夫妻之间的事很难说,福公公也不敢置喙主人们之间的恩怨,这下讶异过后也是一脸欣喜,“八王爷历来和陛下亲,族里的许多事都是他替陛下去办的,这跟陛下亲自主持太孙的订亲仪式也没什么两样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刘氏脸上笑容更盛,“谢你吉言,来,你过来帮我挑挑。”
“是……”福公公又假意踌躇着看了手中的盒子一眼。
“这是什么?”太子妃果然道。
福公公立马回道:“这是太子在路上偶遇一珍珠商人,跟人攀谈了一阵,从人手下买下来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但这是太子这一路来唯一亲自掏银子买下的东西,奴婢来之前,他特地叫住奴婢,让奴婢把这个给您捎来,您打开看看,看喜欢不喜欢。”
刘氏笑着伸手,“那本宫得看一看了。”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列着一排璀璨夺目,每颗大小一样,有鹌鹑蛋一般大的珍珠。
就是在深宫之内这等异物已属罕见了,且一盒有六颗,是珍贵珍奇之物。
刘氏心中各种滋味都有,她把盒子合起,宫女上前来拿,她没给,单手揽在腰边和福公公道:“你快来帮我挑一挑。”
从福公公来到福公公走,刘氏自拿过盒子就亲自端在手中没给人,直到他离去,她方才把盒子给了身边的女官,“闻香,收起来,收到他的箱子里。”
“是。”
女官去了,刘氏身边的老嬢嬢见她呆坐着不说话,便轻声道了一句安慰她道:“不管如何,太子多少是顾忌着您的,多少还念着当年您陪他的情分。”
闻言刘氏莞尔。
就冲着当年卫襄跟她说的那些绝不像他父皇那样的话,卫襄也不会像他父皇那样对她太绝情。
可这又如何?当他想要的和她想要的一旦起冲突,她就马上被他抛之脑后了。
是啊,老嬢嬢说得对,他对她不是没有情分,他事后还能作一点弥补补偿,看起来是他有良心——可也是如此,他也在逼迫着她不断地往后退,丝毫不敢得寸进尺,仅为保存住他对她的这一点良心。
这中间,可有丝毫夫妻情分可言?
不过这些年她都习惯了,刘氏回过神来,掸了掸腿上的灰,她红着眼睛,笑着回了老宫人:“是啊,念着呢。”
念着,还不如不念,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不红这眼睛。
这一年的十月十日,礼部为当朝皇太孙挑选的订亲日子到了。佩家一早就响起了轰鸣不止的鞭炮声,有那住在附近的小儿成群结伴一早就来了佩家的门口,怯生生来讨喜糖。
皇帝赐婚那日就是皇家的提亲,今日之事就是定亲,定亲前的议亲礼部官员在圣旨下完之后已替太孙走完,今日就是把议亲当日说好的礼品抬到佩家,定下定亲文书。
卫国订亲是早上开始的事,夫家的人上午近中午一点到达女方家,待中午过完礼,前来主持定亲的媒人为双方写下定亲文书,择下良日迎亲的日子,在女方家用过午间的订亲宴,收到女方的回礼回去,即文定已成,即待来日好日迎亲。
佩梅早早就起了床梳洗打扮,等到天亮不久,鞭炮声一起,姑姑家的表姐表妹和母亲家里的表姐表妹已来了不少,挤满了她的屋子。
依家里人之托,卫婆婆昨天就没回去,住在佩家陪佩梅今日订亲,有她坐镇佩梅身边,她厉眼一望过去,往日在佩梅身边叽叽喳喳的表姐们都规矩了不少,佩梅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让卫婆婆留下还是二姑姑出的主意,这主意出得委实是好,佩梅这厢心中全副心神想的都是皇家来人订亲的事情,对应表姐妹的问话着实有些勉力,有些分不出来神来。
好在姑姑家的表姐妹们都是帮她忙的,这些姐妹当中还有已经出嫁了能当事的,有她们在着招呼那些对她订亲之事好奇不已的小表姐小表妹们,佩梅只管端庄坐在椅子上,害羞地聆听着她们的说话即好。
不一会儿姑姑们家送过来帮忙的丫鬟又端来了吃的,有了吃的,好奇的姐妹们转移了些心思,又见佩梅回话回得少,见她有宫里出来的厉害婆婆守着她们也不敢太放肆,很快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说起了她们自己的闲话来。
佩梅脸上带着恰好其分的笑干坐着,以为这一天会很漫长,但实际上比她以为的时辰要早很多,前面就有人来说,卫国德高望重,皇帝陛下最信重的八王爷来了。
屋里的姐妹们瞬间兴奋了起来,大姑姑家的惜晴表姐扭过头来就朝她喊道:“妹妹,八王爷来了!八王爷来了!”
她亢奋不已,声音比平时尖税了不少,被佩梅身边站着如松柏一样巍然不动的卫婆婆厉眼看了她一眼,公孙惜晴这厢朝她吐了吐舌头,按着头上富贵亮眼的珠花满心欢喜往外走,“我先去看看,到底来了些什么人。”
她这一动,跟着她去的人就多了,屋子里十来人瞬时走了一半,只留下佩家稳重的大表姐和几个听话的小表妹没走。
这厢,佩大娘家的大娘子公孙盼晴看了梅表妹一眼,朝屋里的人道:“你们想去的就去看看罢,难得热闹,我陪梅娘在这里坐着就好。”
“这……”
“去罢,巧晴,你带上月照双影一起去。”公孙盼晴让家里的四妹带上小姨家的两个小娘子。
她们两家还留下了几个,梅娘舅舅家的那几个表姐表妹早跟着跑没影踪了。
“那我去了?”公孙巧晴着实也有些好奇前头。
“去罢。”
“欸,梅娘,婆婆,那我带着照娘和影娘去了。”
待她带走了四姨家的两个小娘子,屋里只剩下卫婆婆和佩梅还有她了,屋里没有了太多的耳目,这厢公孙盼晴问了佩梅:“你苑娘表姐怎么没有来?她说了要来吗?”
“梅娘不知。”佩梅确实不知情,苑娘表姐自皇宫下了圣旨后就轻易不来佩家走动了。
“啧,她呀,”公孙盼晴轻啧了一声,“前面不是来得很勤快罢?这个时候避嫌有点晚了罢?这心思……”
她这话说得甚轻,但她是挨着佩梅坐的,佩梅听得甚是清楚,也从大姑家的大表姐里听出了不以为然来。
二姑家的苑娘表姐是嫁了人的,但她有个好丈夫,想出来就能出来,大姑家的大表姐则不一样了,她是个守礼的人,一年也就奉年过节的时候能回娘家,至于到外祖家来探望外祖舅父一家,则与她这外嫁女无关了,去年过年的时候,佩梅就从大姑姑家的大表姐嘴里听出了对二姑家的苑娘表姐的不以为然,这次又听到了一次,梅娘没有装作没听到,大表姐一落声她就看了过去,但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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