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嗣呢?”
“啊?”
“大师既然火眼金睛,定能看出我与将来的妻子有几名子嗣,分别是男是女。”
薛满被他看得脸颊生热,甩开手道:“大师的道行不够,看不清那么远的事情。”
“不远了。”
“……”
“等兰塬之行结束,若端王同意解除婚约,我便立刻前去薛府提亲,请薛老太爷将你嫁给我。”
薛满低头,心口怦怦直跳。她真会嫁给少爷吗?做侯府世子夫人,做瑞清院真正的女主人?
许清桉牵过她的手,将手指并入其间,与她紧密相扣,“在衡州时我便计划好了,等找到你的家人,便要排除万难向他们提亲。”
薛满问:“你从那时起便喜欢上我了?此生非我不可?”
许清桉道:“是。”
没有多余的倾诉,简短的一个字,便让薛满漾起笑容。
“具体是什么时候呢?是我舍身扑向竹叶青时,还是乔装去往若兰寺时,或是我宁可冒险,也不愿你代替我做人质时?”
“谁知道呢?”许清桉亲吻她的鬓发,“许是在第一眼时,我便非你不可。”
那场柔和美丽的太阳雨,开启了他与阿满的全新故事,赋予人生流光溢彩。
薛满抗议:“可那时候的我还是薛小姐,跟如今的差别可大了。”
许清桉仔细回想:嗯,差别似乎也没有很大?
不等他说话,云斛在外大喊:“大少爷,您回来了!”
端是声如洪钟,生怕账内人听不清。
许清桉松开手,与薛满端正坐好。
裴长旭进帐,面带笑容,随意扫了一眼,“猜猜我可打听到了有用的讯息?”
“看你的样子肯定有好事。”薛满替他倒了杯茶,又推过去椅子,“你快说,这群山匪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长旭饮了一口茶,润好嗓后,将邱方天的故事娓娓道来。
薛满怒形于色,险些拍案而起,“广阑王竟这般对待封地内的百姓,将几百条人命当作儿戏,实在枉为兰塬之主!”
许清桉也道:“兰塬离京城足有八千里路,广阑王却能及时得知京城内的状况,迅速做出应对,可见他的神通广大。”
“是以,父皇对太子的猜忌情有可原。”裴长旭道:“来兰塬之前,我一直坚信太子与此事无关,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太子极有可能牵涉其中。”
若他们找到广阑王与太子勾结的罪证,东宫便要彻底翻天。
薛满静了一瞬,“万一,我说万一太子出事,茹楠和茹嘉会怎么样?”
裴长旭理解她的担忧,她待茹楠向来亲近,“茹楠、茹嘉是父皇的亲孙女,年龄尚小,父皇定会网开一面。”
薛满苦笑,“会吗?”那可是大周朝的皇帝,面对忤逆者杀伐果断,岂会被小小的亲缘绊住步伐?
“她们亦是我的侄女,我向你保证,定会不计代价地护住她们。”
见她仍是愁眉不展,裴长旭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头顶,途中却被许清桉拦截。
许清桉道:“大哥,男女授受不亲。”
裴长旭笑了,“既是男女授受不亲,二弟为何半夜跟阿满独处一室?”
许清桉面不改色,“我们在此等你回来。”
裴长旭道:“我已经回来了,二弟请?”
许清桉道:“大哥先请。”
裴长旭道:“我还有话要跟她说。”
许清桉道:“那我等大哥说完再一起走。”
好个厚颜无耻的恒安侯世子。
裴长旭望向薛满,她穿着件月白绫缎碎花纹袄,青丝编成随云髻,发间戴着一枚珍珠樱花流苏银簪,俏生生地坐在对面。
方才在帐外,他满心怨愤,恨不得杀了许清桉泄恨。但真面对她时,所有的不甘便化为爱怜,只想轻轻地拥她入怀。
“阿满。”他眸光柔软,“你今日戴的簪子很好看。”
“……”等告诉他簪子是谁送的,他应当会火速改口嫌簪子丑。
薛满脸不红,气不喘地谢过夸奖,随后将两人都赶出帐篷。
许清桉、裴长旭前后离开,待面向寒夜冷风时,裴长旭道:“明日便要抵达兰塬,许少卿可做好面对危险的准备?”
许清桉道:“皇命在身,下官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裴长旭道:“大多数时候,许少卿都清明自躬,当得起‘忠臣’二字。”
少数时候呢?
许清桉轻笑一声,未将他的警告放进心底。两人都十分清楚,此事执着到最后,定有人输得一败涂地。
许清桉坚信自己不会输,只要阿满的心属于他,他便绝不会输。
历经九天,裴长旭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兰塬的主城墨城。
正值城门关闭之际,士兵在用力地推着城门,见不远处驶来一列车队。最先头赶车的青年利落下马,朝他们解释起来路。
“两位官爷好,我们是江州人士,府中从商多年,一早便听闻兰塬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是座寸土寸金之城。此番前来,一方面是游玩,一方面是想寻点能做的买卖回江州……”
官兵听到“从商”二字后,便笑着道:“你们再晚来片刻,今晚便得宿在外头了。”
“是是是。”罗夙道:“路上没估准时间,稍晚了一些,还望官爷通融下,能放我们进城过夜。”
他往官兵手里塞一袋碎银,官兵摆手拒绝,“无需客套,你们进城吧,记得找家正规的客栈住,莫叫黑店坑了银钱。”
换做不明真相者,定要夸赞墨城治理有方,连守门的官兵都和颜悦色,品行端正。但经过劫匪一事,裴长旭只道广阑王为应对父皇,堪称煞费苦心。
不知父皇派去的另一队人马,可成功迷惑了广阑王的视线?
车队进入主城后,找了一家位置显眼的客栈过夜。他们进门便行事高调,要了最好的几间上房,连护卫婢女亦不例外,很快便引起客栈掌柜的注意。
“是哪里来的人?”
“江州,据说是江州做船运的人家,出手相当阔绰,随手便给了我十粒银瓜子当小费。”
“做船运?那想必非富即贵。”掌柜思忖片刻,道:“那两名青年是什么关系?”
“两兄弟,嫡亲的兄弟。”
“身边跟着的少女呢?”
“我听少女喊那两位少爷,想必是伺候他们的美婢。”
年轻富有,出手阔绰,身边又带着貌美婢女……掌柜笑容诡异,对小二低语:“你去跟樊公子传信,就说我这来了两头肥羊,他若是有兴趣,这回得多加一百两银子。”
小二道:“多加一百两,岂不是比往常翻上一倍?”
掌柜道:“翻一倍又如何?他既想为绿姑娘添彩,那便得舍得花银子。否则这等肥羊进了其他姑娘的口,他家绿姑娘的好日子便更快到头!”
薛满躺在客栈柔软的床铺上,来回打了好几个滚。先不提兰塬危机四伏,广阑王不干人事,这客栈的上房却像模像样。
房间宽敞,屏风精致,暗香浮动,让人颇有回到家的舒适感。
她闭眼蹭着被子想:不知客栈的吃食如何,合不合她的胃口?
稍过了会,罗夙来请她去裴长旭房中用餐。
薛满问:“二少爷去吗?”
罗夙道:“去,二少爷已经在等着了。”
薛满便整理好仪容,前往裴长旭的房中用膳。
裴长旭和许清桉各坐圆桌的一侧,留给薛满的位置离他们距离相当。
薛满坐下后,婢女平儿开始上菜:羊肉炖萝卜、豆腐小白菜、山药鱼片、冬笋炒腊肉……都是些冬日滋补的菜,外加一道做成淡粉色的方形糕点。
平儿退到门外,留几位主子在房中用膳。
裴长旭先拿起筷子,“这全是罗成做的菜,放心吃吧。”
罗成,裴长旭的暗卫之一,人高马大的壮汉一枚,谁能想到他不仅武功高强,更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
薛满在路上便尝过他做的野味,闻言直接夹了筷笋子,细细品味后,郑重道:“罗成不该当护卫,他该去开个酒楼,亲自颠勺当个大厨。”
裴长旭道:“好,等结束这趟行程,我便让他在城中开个酒楼,与近水楼抢抢饭碗。”
又来了,无论阿满说什么,裴长旭总会无底线地纵容。
许清桉凉凉道:“近水楼是老字号,罗成不一定能抢到饭碗。”
“世人都爱尝鲜。”裴长旭道:“近水楼虽是老字号,但也架不住久吃生腻,需要适时换换新口味。”
“大哥所言极是。”许清桉转变态度,意味深长,“世人都爱尝鲜,新来者总容易后来居上。”
裴长旭:“……”
他不再搭腔,夹起一块糕点到薛满的碟中,“这是罗成最擅长的糕点,用春桃与玫瑰花制成,别有一番风味。”
“春桃与玫瑰花?的确是个罕见的组合。”
薛满尝了口糕点,一股花与桃的清香弥漫在口腔,甜味恰到好处。
“好吃,罗成该再开间糕点铺子!”
“除去好吃,可还有其他?”
“还应该有什么?”
“没有。”裴长旭笑笑,“我也来尝一块。”
他夹起糕点放到碗中,动作很稳又很慢。从前的阿满牢记他的每个喜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她忘了,他便帮她一件件地记起,直到恢复记忆。
薛满本没有察觉异常,她觉得糕点好吃,便朝许清桉弯眼:“少爷,你也尝尝,这糕点有一股桃和玫瑰花混合的香味,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说完后一愣,却不知为何会愣。
这糕点有一股桃和玫瑰花混合的香味。
入口即化。
回味无穷。
……桃的香味。
她看向身旁的两人,许清桉正夹了一块糕点,裴长旭已吃了一口,正在吃剩余的半块。
……桃子。
她的心漏了一拍,猛然伸手,拍落裴长旭筷上的糕点,“你不能吃这个!”
筷子掉落,糕点也滚落地上,裴长旭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为何不能?”
薛满茫然又坚决,“你不能吃这个。”
裴长旭追问:“阿满,你告诉我,为何不能?”
因为你吃完桃子便会犯风疹,严重时呼吸困难,危及生命!
薛满脑中窜出这行大字,未等喊出,便见裴长旭的脸庞迅速泛起红疹,呼吸逐渐吃力。
“泰酉!”薛满想也不想地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冲许清桉着急喊道:“少爷,快去喊泰酉来!便说大少爷误食桃子犯了风疹,需要他即刻带上药箱医治!你赶紧去!再晚一些他便要没命了!”
许清桉依言照做,出门时回首,见裴长旭靠在薛满怀中,呼吸困窘,不似作伪。而薛满语带哽咽,不断安抚着他:“你忍一忍,泰酉马上来了,等他替你针灸后再服上一剂药,你便能好了……”
须臾的工夫,泰酉便拎着药箱飞奔到房中,又是喂裴长旭吃药,又是替他施针缓解。一番兵荒马乱后,裴长旭的状态有所缓解,牵着薛满的手,闭眼沉沉睡去。
薛满试图收回手,奈何他握得太紧,挣了好几次都没法挣脱。
许清桉见状,在裴长旭的腕上某处一摁,薛满便如愿脱了身。
她揉着泛红的手指,问泰酉,“他无碍了吗?”
泰酉拭着额上的汗水,方才他亦是急得够呛,“大碍是没有了,但脸上的风疹需一些时候消退。再有,大少爷千万不能再碰桃子,否则便是我师父在场,也难扭转乾坤。”
薛满横眸看向一旁的罗夙与罗成,罗夙与罗成连忙下跪。
罗夙道:“阿满姑娘息怒,属下与罗成不知晓殿下吃桃会犯风疹,若是知晓,便是拼死也不会让殿下冒险!”
罗成也解释:“平日都是风花雪月四位姑娘负责大少爷的吃食,近身听命的也是杜字辈的那几位。阿满姑娘,我们当真不清楚殿下不能吃桃。”
薛满便问:“是谁叫你做的这道糕点?”
罗成满脸愧色,“没有谁,只是属下听闻您爱吃糕点,又恰好在街上看到有新鲜的春桃卖,想着给您露一手厨艺。”
薛满左思右想,很快便发现一处盲点。要说罗夙、罗成不知晓裴长旭的弱点是情有可原,那裴长旭本人呢?他分明知晓今日的糕点里有桃,吃之前还特意向她介绍!
可他多问了一句:除去好吃,可还有其他?
“……”薛满难以置信,莫非他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吃春桃,犯风疹,让她亲眼见证他的惨状!
再看床上昏迷的裴长旭,俊美的脸庞布满细密红疹,显然吃足了苦头。
折腾自己,只为让她想起关于他的一点记忆吗?
薛满深感五味杂陈。是震惊吗?自然感到震惊!有心疼吗?或许有那么一些。更多的是困惑不解,不解他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正所谓旁观者清,她不明白的事,许清桉却看得分明。裴长旭使了一手苦肉计,便瞬间吸引住阿满的全部注意,假以时日,等她记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薛满的注意力仍在裴长旭身上,竟没有察觉他的离开。
罗夙见状,暗暗为殿下叫好。在此之前,他担心殿下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今一看,殿下算无遗策,吃准薛小姐心中留有他的位置。
今日薛小姐能为殿下忽视许世子,来日,她便能心甘情愿回到端王妃的位置。
薛满在房中又待了会,确认裴长旭呼吸无碍后,起身离开房间。
她的房间便在隔壁,走两步便能到达,然而刚推开门,里头便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快速且用力地将她拽进屋内,重重抵在门上。
是许清桉。
他俯身附在她耳畔,“心疼了?”
薛满动了动手,没挣开他的桎梏,“没有,你先松开我。”
他低笑一声,“裴长旭似乎找到了窍门,生一场病,便能唤回你的些许怜惜。”
薛满矢口否认:“他是自讨苦吃,我为何要怜惜他?”
他用鼻尖蹭着她的耳垂,顺着侧脸往下移动,“阿满,我不喜欢你方才看他的眼神。”
薛满觉得脖间有蚂蚁在爬,痒得令她心颤,“我,我下回不会了。即便他断手断腿,也不会施舍半个眼神。”
“是吗?”他轻轻啄着她脖间的肌肤,“我不信。”
薛满的眸中聚起薄雾,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你先放开我……你告诉我,怎样才能信我?”
许清桉道:“这样。”
他终于肯离开柔滑的颈,正当薛满松口气时,疾风暴雨般的吻便落下,切实封住她的唇与思绪。
唯有唇齿相依的亲密,才能安抚他的恶念,平息他的不安,重振他的信心。
这并非薛满和许清桉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却与从前的几次截然不同。
它太复杂,如黄河奔腾时汹涌强势,又如新婚夜间一盏烛映衬纱帐,柔软中包裹着星火燎原。
他箍着她的手抵在门上,薄唇侵占着她所有的呼吸,反复来回地品尝,却觉得心中的窟窿越来越大。
不够,怎么都不够。
他腾出一只手,在她腰间稍作停顿。薛满忽觉一松,有东西轻飘飘地落地,是什么,她的腰带吗?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手探进衣襟,沿着侧腰蜿蜒而上。它比蛇更灵活狡诈,钻开层层厚实的衣裳,攀爬光洁的肌肤,在危险的边缘游移试探——
薛满的神志陡然清醒,竭力挣扎表达抗议。可她的力道那样薄弱,弱到无法阻止心意已决的青年,反倒在他眸中燃起一团剧烈的火。
他们本是两情相悦。
他无视她湿润迷蒙的眼眸,俯首往下,咬开她的衣襟,贴近细长的锁骨,亲吻逐渐肆无忌惮。
她,生,气,了!
许清桉坐在床畔,重复第无数次的动作:牵住她,被甩开。再牵住,再被甩开。继续牵住,继续被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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