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那是对普通人,不适用裴长旭此等心性坚韧之辈。
“放心。”他拉着她到身前,“我会尽快找到他的弱点,逼他不得不解除婚约。”
薛满若有所思,“你办事,都喜欢耍手段,逼迫别人吗?”
“……”他道:“特殊事情,特殊手段罢了。”
薛满道:“我也有一件事情想逼迫你,只是不知你弱点在哪,该怎么逼你就范。”
他虚心求问:“你想逼我做什么?”
屋内没有烧炉子,薛满的脸颊却淡霞氤氲,虚点着他的喉结处道:“喏,这里,你之前不让我碰,但我还是想碰。”
少女笑容狡黠,藏着些许羞涩,又大胆的叫人怦然心动。
许清桉揽住她的腰,轻往怀里一带,握住她的手往脖间引。
她倚在他的胸前,不客气地触碰那处小小禁区,用指腹摩挲几许。
啧!还是叫她成功摸到了!
她心情大好,许清桉更是眸色幽深,抬起她的下巴,用目光来回端详,“瘦了。”
“是不是更好看了?”
“在我心里,你怎样都好看。”
她喜笑颜开,随后屏住呼吸,见他的脸庞越来越低,越来越近……如有璟阁那日的亲昵,却再无慌不择路,唯余两情相悦后的渴盼。
她闭上眼,轻轻迎了过去。
许清桉离开这日,云县的许多百姓前来送行,其中包括了乔家两姐妹。
小乔望着远处的几道身影,是许清桉与那所谓的薛家表妹,以及新来的神秘王爷。
他们三人前后出的县衙,许清桉正在跟百姓们道别。薛家表妹没有等他,反而转过身,与那神秘王爷上了同辆马车?
小乔转向身旁的大乔,“姐姐,父亲仍不肯透露那名青年的身份吗?”
大乔摇头,“父亲对此缄口不言,只叮嘱我尽力完成他的所托。如能圆满完成任务,对方会许乔家一件能力范围内的请求。”
小乔道:“那薛姓表妹呢,我听说她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婢女,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乔回忆她与华贵青年的相处,“观她言行举止,哪里像是婢女,倒比那位公子更像是主子。”
小乔还待打听,被大乔摇头制止,“小乔,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打听闲事。”
小乔撇嘴,“问几句而已,又没有触犯律法。”
大乔道:“察三访四,最易招惹事端,以后我不会再纵着你,该罚的时候绝不姑息。”
小乔略感委屈,“我也不想做东挨西问的长舌妇,还不是见许少卿优秀,想看看你们有无可能成为佳侣。”
“许少卿是很好,但他已有心上人,而我也没有急于嫁人的想法。”
“但爹和娘一直在帮你相看亲事!他们看人不准,找的都是些徒有虚表的公子哥,成亲后只会害得你以泪洗面!”
大乔见她情真意切,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叹息道:“我有个新想法,兴许能说服爹娘暂时不为我定亲。”
小乔问:“什么想法?”
大乔道:“若我能帮那位公子成功捉到贼人,我想请他破格推荐我去阜安府衙考画像师。”
“……”小乔愣住,“阜安府衙?有官职的画像师吗?”
“嗯。”大乔抬起一双手,不似娇滴滴的姑娘般柔弱无骨,但指腹间覆着的薄茧,见证了她这些年执笔画像时的心血与喜悦,“父亲说,世上难有人能比拟我的天赋。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去试一试,争一争呢?”
小乔慢慢瞪大眼睛,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她怎么没想到呢?!
“姐姐,你,你这个想法好!我听说京中六部也有女官当差,你这般厉害,说不定能成为阜安府的第一名衙内女画师!”
大乔抿唇,嫣然一笑,“所以我要尽快破解那下半张脸,求得殊荣,为我们乔家显亲扬名。”
既答应了做端王的婢女,薛满便做足样子,跟他同乘一辆马车。
风若、花尹两位婢女早将车内布置妥当,温暖又弥漫淡香,处处彰显裴长旭是个会享受的主。
薛满替自己倒了杯桂花茶,又吃了半块桂花糕,口齿间俱是桂花的香气。
“咳咳。”对面的青年假咳,提醒她还有新主子的存在。
“你也要?”薛
满将碟子往前一推,“喏,吃吧。”
“……”裴长旭问:“你是单对我这样,还是对许清桉时也这样?”
薛满道:“吃块糕点,还想我怎么伺候?不然我叫风若、花尹上来,叫她们先将糕点切成小块,再亲手送到你嘴边?”
话毕,她便想掀帘子叫人,被裴长旭一把拦住。
“成了,我只是问一句而已,瞧你气性大的。”裴长旭道:“快坐好,免得待会车跑起来磕碰着。”
薛满懒洋洋地躺到小软榻上,王爷的马车就是舒服,“事先声明,我当婢女可没法向风若她们看齐。衣服你要自己穿,头发你要自己梳,饭菜你要自己夹,洗漱你要自己备水……”
简而言之,正常婢女能干的活她都不会。
“你还有机会反悔。”她道:“放彼此一条生路。”
裴长旭对此置若罔闻,从案几下抽出一本书,“我近日得了本《东陵游记》,你可想听我念着听?”
薛满问:“你身负重任,怎么还有空看游记杂书?”
自是知道她喜欢,他才特意叫人去买的杂书。
“要听吗?”
“不听,我要睡觉了。”
薛满闭上眼假寐,打定主意不理他,过了会,耳畔响起低沉的念书声,“东陵有岛,烟雾缭绕,常年不见日光,世人难窥其容……”
声声熟悉,字字催眠。
裴长旭耐心地念了一刻钟,再望去,果然见她呼吸均匀,已然陷入睡眠。
傻姑娘,还是跟从前一样,听他念书便容易睡着。
他合好书,正要替她盖上薄毯,听她含糊地梦语:“许清桉,池子太小,得改得更大一些……”
他的身躯猛然僵住,黑瞳阴郁地能滴出墨来。
三日后,众人顺利抵达永州,当地知州廖望远安亲自前来迎接,对为首的华贵青年恭敬行礼。
“下官参见端王殿下。”
“廖大人请起,无须多礼。”
廖望远看向端王身旁,同样气度出众的风流青年,“这位想必便是许少卿?”
许清桉颔首,“廖大人。”
两人互相见过礼,廖望远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锦衣少女,便道:“敢问这位是?”
“本王的婢女。”裴长旭道。
廖望远笑着打趣:“殿下的婢女仪态端方,下官乍眼一瞧,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女出行。”
裴长旭道:“廖大人火眼金睛,我这婢女的确出身世家,非寻常女子可比。”
话音刚落,便见许清桉替少女整了整斗篷上的兜帽,“这里风大,你去车里坐着吧。”
“……”廖望远难掩震惊,端王殿下的婢女和许清桉?是他想的那回事吗?能这么明目张胆吗?
裴长旭却镇定自若,“廖大人,此处不便说话,换地方吧。”
廖望远满口答应,领众人去往事先安排好的郊外别院。眼看其他奴仆忙忙碌碌,那婢女小姐却没有丁点帮忙的意思,反倒深得端王及许清桉的照顾。
“阿满,你的炉子刚添了炭,待会再捧。”这是许清桉在叮嘱。
婢女笑眯眯地道:“好,永州比阜安暖和,再过几日,估计便用不上袖炉了。”
“阿满,我要跟廖大人去书房议事,你可要同去?”这是端王在好声询问。
“当然要去,我去喊风若泡茶,你们等我到了再开始!”
廖望远:……老了,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待到了书房,又有件更离谱的事情发生:端王与许清桉特意在中间留了个位置,等那婢女进了书房,理所当然地坐下,道:“廖大人,可以开始了。”
廖望远看向端王,后者道:“开始吧。”
廖望远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是这样的,下官在三个月前收到衡州来的消息,便开始排查本州各地,有无蒂棠茚流通的迹象。没过多久,果然发现了可疑之处,原是一家走南闯北,押送货物的镖局,仗着人脉广的优势,私下兜售起所谓能治百病的神药……”
好在那镖局是半年才开始的此等勾当,又被他们及时发现,暂未产生像衡州那般大的影响。如今相关人员均在他们的监控中,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但廖望远仍战战兢兢地下跪,“都怪下官办事疏漏,竟让这群歹人在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险些惹出大祸。若非圣上高瞻远瞩,料敌如神,下官便是以死谢罪也难辞其咎……”
他洋洋洒洒地自我检讨一番,说得口干舌燥,才得端王一句,“起来吧。”
廖望远撑着膝盖起身,不敢再坐回去,站着道:“殿下,下官已经搜集好相关凭证,可要现在呈上?”
裴长旭道:“嗯。”
廖望远躬身递上一叠簿册,少女起身接过,本以为会转交给端王,岂料她先翻开浏览了一遍。
“幸亏发现得早,还未闹出人命案子,否则你头上的乌纱帽指定不保。”她如此评价。
“……”廖望远汗流浃背,这婢女到底什么身份,竟敢抢在端王和许少卿之前翻看簿册,甚至敢对朝廷命官评头论足?
当然了,说的确是大实话。
“阿满,别闹。”裴长旭终于肯管教婢女,只是力道弱不禁风,“那伙歹人筹谋缜密,专门乘间击瑕,即便在衡州时,许少卿也是在闹出好几条人命后,才察觉到对方的鬼蜮伎俩。”
薛满立马道:“少爷又不是衡州的本地官,不过是去那边巡视衙署官员,顺便纠察不法之事。”
“……”廖望远彻底糊涂了,放弃探究她与两位青年的关系。
裴长旭道:“但凡是朝廷命官,都有纠察不法不公的责任。许少卿也好,廖大人也罢,这均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你这话有失偏颇……”
“阿满。”许清桉倒上一盏茶,推到她面前,“喝茶。”
薛满喝了口温茶,别说,风若泡的茶怪好喝的。
廖望远趁机将簿册重新递给端王,见他接过后才松了口气。
裴长旭翻看了一会,将簿册交给许清桉,“许少卿看看吧。”
来永州的路上,裴长旭已跟许清桉说过南昌府的大致情形,比衡州好些,但比永州要差上一些。另有另外两地,同样有蒂棠茚的踪迹,好在刚有苗头,暂未形成气候。
纵观蒂棠茚的踪迹,已知的是遍布五洲,均由当地有头有脸的商人暗中布局。利用病患及亲眷们的求医心切,以高价贩卖蒂棠茚丸。再进一步,想必便如衡州那般,笼络当地官员,牟取钱财利益,而罔顾此举会酿成的灾祸。
其中最关键的线索,便是这些商人们都曾去往兰塬,在当地一所名为求香畔的青楼中寻得美娇娘。从那时开始,他们便走向一条被利欲熏心的不归路。
神通广大的求香畔,与其背后的势力才是重中之重。
许清桉心中渐有定夺,景帝此次派他与端王秘密行事,彰显出他对广阑王的极端猜忌,或许更有势在必除的决心。是以,此行只许成功,而不许失败。
裴长旭问:“许少卿,看完了吗?”
许清桉合上簿册,“看完了。”
裴长旭言简意赅,“本王明早要看到前往兰塬的具体计划,以许少卿的聪明才智,想必易如反掌。”
“凭什么!”薛满率先抗议,“这会儿已经接近酉时,你明早便要详细计划,岂不是要他通宵达旦地干活?”
“阿满,事出紧急,多耽搁一天,便可能多一个被蒂棠茚祸害的病苦百姓。”裴长旭道:“至于凭什么?自然凭本王主领此事,许少卿得听从本王的安排,否则只需本王的一句话,许少卿便能锒铛入狱,余生再难窥见阳光。”
话毕,他不想再听她任何对许清桉的维护,负手走出大门。廖望远连忙跟上,而薛满顾着跟许清桉告状,“少爷,他分明在公报私仇,刻意刁难你!”
许清桉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偷听后,牵住她的手道:“阿满,他方才的吩咐没有问题”
“让你通宵做事还叫没有问题?”
“他是端王,凡事无须冲在最前头。”
“你的意思,有事你去做,有险你去冒,有灾也得你去抗?”薛满瞪眼,“他只需要在后方指手画脚,坐收渔利?”
“是运筹帷幄。”许清桉拉她到身前,耐心解释:“领兵打仗,总是有兵有将。于公,他是天家皇子,我是臣子,理该听他命令行事。”
薛满郁闷,“那你一路上都要这么累?”
“有你陪着,又怎会疲累?”
这话说进了薛满的心坎,她转怒为笑,“好吧,我有空便帮你泡茶,炖大补汤,可好?”
什么汤,猪肺汤?
许清桉道:“当然好。”
见她重新恢复神采,眸光熠熠,许清桉难免心魂荡漾,双手勾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一切恍如梦境。
阿满直面真心,远赴云县来寻他。端王紧随其后,虽别有用心,却没有再阻止他们的靠近。前往兰塬的一路上,他们拥有许多相处的时光,如在晏州,如在衡州,如在瑞清院的日日夜夜。
他没有失去阿满,反而如愿走得更近。
薛满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凝视,专注且灼热,仿佛想在她脸上烧出个洞。
但她知晓他不是想烧出个洞,而是另有渴求。
她轻仰起脸,凑近他线条优美的薄唇,“你想亲我吗?”
需要回答吗?
不需要。
许清桉正待用行动代替回答,门外忽响起裴长旭阴魂不散的声音。
“阿满,该陪我去书房练字了。”
“……”
许清桉置若罔闻,扶正她分神的小脸,俯首覆上柔软,如品尝一块细腻的糕点,将她里外吃了个透。
夜深人静,许清桉仍在书房奋笔疾书。
案上摊着一本本关于蒂棠茚的记载,它的来历,它的危害,在前朝时引起的各种动乱,为一代王朝覆灭埋下的祸根,桩桩引人深思。
蒂棠茚产自南垗,历来由南垗王室把控。他先前派人去打探过南垗王室近况,得知如今的南垗王年过五十,妻妾诸多,子女数不胜数,更为关键的是王储未定。
这位年过五十的南垗王雄心勃勃,从年轻时起便试图侵占大周的边境土地。然而多年来未能如愿,尤其在广阑王接手兰塬后,更是一度被镇压到灰心丧气,对外放话:如有哪位子女能助他谋得大周一城,不拘男女,他都将王位传之!
此话一出,兰塬与南垗的边境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却都是些小打小闹,很快被广阑王轻松化解。
平心而论,广阑王闵钊出身显赫,有勇有谋,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成事,实乃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但古往今来,朝廷最忌惮的莫过于地方军势过于壮大,广阑王的存在无疑是对远京中皇权的威胁。是以,景帝用削藩来制衡广阑王,希望能维护皇权至高无上且独一无二的威信。
广阑王不服亦在情理之中,他是翱翔战场的猎鹰,怎甘耕耘多年,被景帝轻易折去羽翼?两相其害间,他选择与南垗王室联手,搅乱兰塬一池春水。
许清桉坚信,求香畔必与广阑王脱不开干系,只不知,是南垗的哪位王室为他在牵线搭桥?
对了,还有秘入兰塬之事,他们得寻个天衣无缝的伪装,力求真实,既能打探求香畔的秘密,又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
夜愈加深沉,院中悄寂无声。
廖望远准备的别院够宽敞,护卫们被统一安排在外院,便于夜间轮班巡护。端王与许清桉住在相邻的两间院子,而薛满作为裴长旭的婢女,被安排在端王隔壁的厢房。
许清桉对此没有异议,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裴长旭对阿满视如珍宝。即便她从不给好脸,在婚约内与他定情,无数次挑战底线,裴长旭依旧舍不得责备一句。
这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情果然深厚,能叫端王殿下卑微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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