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桉眸光幽深,内心思量万千。他不似阿满单纯,坚信裴长旭另有所图,“按殿下的意思,阿满该以什么身份与我们同去?”
裴长旭道:“阿满曾是许少卿的婢女,对否?”
薛满生怕许清桉说她坏话,抢答道:“对,我当婢女时以一敌十,最是忠心耿耿,英勇机智,全天下也找不出比我更优秀的婢女。”
裴长旭道:“既如此……”
薛满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要说:你便继续当许清桉的婢女吧。万万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趟该轮到表妹当我的婢女了。”
“……”许清桉。
“……”薛满。
“我赶了几天的路,先去小作休憩。你们不妨商量过后再告诉我结论。”始作俑者淡然一笑,“阿满要去要留,全凭许少卿的意见。”
很好,端王将棘手的问题抛给了他。
许清桉想,端王殿下精于算计,能屈能伸,不愧为皇子表率。他若答应阿满留下?便要眼睁睁看她当裴长旭的婢女。他若不答应阿满留下?以她执拗的性格岂能善罢甘休。
裴长旭让他们二选其一,等着他与阿满生出间隙,分崩离析。
他望向阿满,见她捉着他的袖子,虎视眈眈地威胁:“你敢不答应,我便将你是有璟阁幕后老板的事情散播出去,叫所有人都知道你狡兔三窟!”
许清桉无奈,这叫什么威胁?
薛满又迅速变脸,摇晃着袖子撒娇:“给他做名义上的婢女而已,他难道真舍得奴役我做粗活?无非是精神上想折磨你我,报复下被悔婚的不甘罢了。”
他问:“你明知他存心报复,还愿意跳进陷阱?”
她振振有辞,“有你护着我,我会怕他报复?况且了,他言语中对婚事有所松动,兴许一路上见我们心意相通,返回京城便同意解除婚约。”
哪有这么容易。
许清桉苦笑,“阿满,裴长旭心机深沉,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正因为他不简单,我才更要跟去。”薛满亦有考量,“你们同去兰塬,万一他途中想加害你呢?有我当他的婢女,至少能时刻监督,防患于未然。”
许清桉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仿佛明知山有虎,他与阿满却不得不前行。
薛满看出他的纠结,将脸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少爷,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许清桉拥着她,叹息道:“我不该在有璟阁逼你。”
不逼她,她便不会快速认清内心,不会舍弃一切来云县,不会走入端王另有所图的圈套。
或许他要继续忍受一厢情愿的苦楚,却能谋求别的机会挣脱困局。
她持相反意见,“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我宁可快刀斩乱麻,也不想因优柔寡断而失去。”
——便如端王一般,游移在两名女子中间,最后失去了阿满。
许清桉在她脸颊印下一吻,“你说得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同在,便无所畏惧。”
裴长旭听闻许清桉答应薛满同去时,面无表情地捏断一支笔,“他倒是纵着阿满。”
杜洋苦笑,以这位阿满姑娘的性格,莫说许世子,便是殿下,乃至皇后娘娘……估计都无可奈何。
“恕属下多嘴。”杜洋忍不住问:“殿下何不强硬一些,让许世子知晓您的厉害,彻底消失在薛小姐的生活?”
“还要怎么强硬,杀了许清桉吗?那只会叫他成为阿满的心病,今生今世都无法忘却。”裴长旭道:“我不会蠢到制造出第二个江诗韵。”
“殿下所言极是。”杜洋深以为然,又问:“但带阿满姑娘同去兰塬,这一路上,她若与许世子……”他点到为止,不敢往下再说。
裴长旭点破,“她若当着我的面与许清桉眉来眼去,举止亲昵,我当如何自处?”
杜洋小心翼翼地点头,实难揣测主子的用意。
裴长旭笑了一声,轻蔑且笃定,“许清桉能做的事,我又何尝不能?他对阿满一分好,我便对阿满十分好。他捧阿满到天上,我便送阿满去往青霄。”
杜洋恍然大悟,“是,薛小姐忘记了过去,当务之急是重新领略殿下对她的好。”
裴长旭重新抽出一支狼毫,点好墨,在纸上游笔落字,“关太医道,多与亲密之人相处,阿满便更容易找回记忆。之前在京城时,她浑身带刺,抵触我的接近。而今我假意松口婚约,许她希望,再趁兰塬一行与她日夜相处,重温过往的点点滴滴……”
等到阿满恢复记忆,有人会黯然离场,有人则欢欣鼓舞。
在这场感情的博弈中,他裴长旭绝不做输的那位。
第84章
小乔震惊地发现,云县来了位比大理寺少卿更厉害的人物。厉害到哪种程度呢?对方的护卫登门,给父亲看了一块令牌后,父亲立即换上官服,拖着病躯前往县衙拜见——
对,穿官服去的便是拜见!
小乔向来求知若渴,变着法子向父亲和衙门里的人打探,以往多少能窥得风声,这次却是一无所获。
神秘,太神秘了。
小乔对姐姐咕哝:“我分明听到那人自称‘本王’,结合父亲对他的态度,他必然是哪位封了王的皇子皇孙。姐姐,你见多识广,可知晓哪位王爷相貌俊美,气度谦雅,年约二十左右?”
大乔忙捂住她的嘴,“他既对外封锁了消息,便是不想大张旗鼓。小乔,你这次千万不能再任性,以免为父亲惹来灭顶之祸。”
小乔缩了缩脖子,难得将姐姐的话听进心里。换作寻常人,冒犯便冒犯了,但对方是天潢贵胄,动动手指便能捏死整个乔家!
她收敛脾性,没再敢往县衙跑,大乔却得到消息,是父亲让她立即去趟县衙。
小乔大惊失色,“姐姐,该不会是那王爷贪图美色看上了你,逼父亲送你给他做妾吧?”
大乔哭笑不得,“你脑子想的什么乱七八糟?那人没见过我,又怎会贪图美色?”
小乔着急,“我听说好些个好色的王公贵族,到一处便要搜罗当地的美女,落到他们手中的女子皆会沦落成玩物!”
大乔闻言亦有些担忧,随即摇头道:“父亲不是卖女求荣之人。”
她安抚小乔几句,特意换了件朴素的裙子,坐马车赶到县衙。门口守着的依旧是吴蒙,却不复平日松散,严肃到令人陌生。
“乔小姐。”吴蒙客气地道:“请跟我来。”
大乔跨过门槛,见县衙内多出好些高大威猛的青年。他们目不斜视,威风凛凛,与本地衙役的随和形成鲜明对比。
小乔说得没错,新来的这位肯定位高权重。
她暗自心惊,举止愈加谨慎,待来到大堂前,有人引她进门。趁着极短的工夫,她快速扫了一眼,堂中主座坐着一名华贵青年,父亲则站在一旁,恭敬道:“公子,这位便是下官的长女乔有容。”
华贵青年开口,语调缓慢低沉,“抬起头来看看。”
大乔汗不敢出,顺从地抬头,“有容拜见公子。”
青年饶有兴致地端详她,“听你父亲说,你天赋异禀,对人之面貌揣测精确,通过描述便能勾勒出案犯的大致模样。”
大乔道:“民女不敢当此夸奖,不过是运气好,偶然猜中了几次。”
青年道:“你无须自谦,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大乔福身,“多谢公子夸奖。”
青年微笑不语,捧起茶盏一掂,对门口的护卫道:“叫人添茶。”
乔县令上前,“公子,下官来添……”
“无须麻烦。”青年道:“我的新婢女能办好这点小事。”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穿着厚实的少女走进来。她里头穿着件湖绿点梅花袄裙,外头罩着银狐轻裘披风,脚上蹬着一双鹿皮靴,噔噔噔地走进来。
不打招呼,不行礼,不笑脸迎人,她径直走到青年面前,拎起茶壶往茶盏里倒。
“够不够?”
“不够。”
“够了吗?”
“再倒一点。”
“再倒溢出来了!”
“你控制力道,少倒一些些……”
“你自己来。”少女将壶递给他,“想倒多少倒多少。”
裴长旭适可而止,笑道:“行吧,我便这么喝。”
乔县令默默观察一切,他虽在家养病,但也听闻许少卿的这位薛姓表妹。只是转个身的工夫,她怎又成了端王殿下的新婢女?况且看方才的相处情形,分明是端王在哄着她玩。
搞不清这些个王公贵族们的想法!
乔县令将疑惑藏在心底,“公子,不知您召见小女,具体有何吩咐?”
裴长旭道:“我想请乔小姐画一个人,一个仅有半张脸的人。”
大乔重复:“仅有半张脸?”
“正是。”裴长旭道:“他蒙着面,只露出上半张脸,能见处没有诡形殊状。”
大乔思忖道:“公子可知晓他的身高体重,肩宽脚长,话说带南腔或北调?”
“大概能估准。”裴长旭道:“过去九年间,我找过无数画师,希望能破解他下半张脸的奥秘,但一直劳而无功。乔小姐,你父亲将你绘像的本事夸得炉火纯青,只不知,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提及自己的拿手本事,大乔顿时目若朗星,“民女定当竭尽全力,帮公子掀开蒙住那人的面纱。”
随后,裴长旭将那人的半脸画像及身材特征等等,尽数交于大乔。大乔迫不及待地扫了一眼,脑中徐徐浮现出各色各样的脸庞。
眉短而淡疏,鼻梁宽,颧骨低,眼裂大,符合书中对两粤地区百姓的相貌描述。然而两粤之大,样有相似,细究却是天差地别。要画出贼人的确切样貌,须得千思万虑,反复推演……
薛满在旁看得新奇,小声问乔知县,“乔小姐天生擅长画像吗?”
乔知县难掩骄傲,“正是,小女自三岁开始,便有识人不忘的本领。待到识字画画后,更是下笔如有神,能精准捉住人的神韵气度。长到十二岁时,她光听我的描述,便能勾勒出案犯的模样并画之,帮我节省了许多破案时间。”
薛满赞道:“你真幸运,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
“多谢姑娘夸赞。”乔知县笑道:“我还有个小女儿,虽不如大乔懂事,但也玲珑剔透,实乃老天对我的厚爱。”
薛满看出他身为一名老父亲的欣慰得意,配合地多夸了几句。等到乔家父女领命离开,她正打算收拾没喝几口的茶盏时,裴长旭拦住她的动作。
“阿满,你对方才之事,可有什么话想说?”
薛满道:“你想找一个坏人,刚好乔小姐擅长画像,你们一拍即合,挺好挺合适。”
裴长旭看出她神态轻松,不似在故作坚强,咽下怅惘道:“是,没想到在这小小云县,竟藏着像乔小姐这般有能耐的人物。”
薛满的眼眸一亮,“更难得的是,她生得花容月貌,说话轻声细语,非常有大家风范!”
“那把她介绍给许世子如何?”
“……”
裴长旭无视她吃人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待会风若会来教你做婢女需注意的一些事项。”
“裴长旭,你来真的?”还特意请个前辈来教导她?
“本王说话一言九鼎。”
“那你说会同意解除婚约,也是真的吗?”
“阿满,在你八岁那年,我便下定了决心,要代替舅舅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懂我懂,兄长如父,你对我是责任大于情感。”
“许清桉虽有踔绝之能,但身世复杂,性格孤僻,我不能草率地将你交给此人。”他语气凝重且真挚,“此番兰塬之行,便是考察他的最好时机。”
“兄长考虑周全,小妹感激不尽。”
“……”
“……”
两人虚伪一笑,谁也没说破对方的居心叵测。日子还长,焉知他会不会幡然醒悟/她会不会迷途知返?
裴长旭在王府中有四位贴身伺候的婢女,分别以风、花、雪、月赐名,主要负责裴长旭的衣食住行。
此番跟随裴长旭出行的是风若、花尹两位婢女,她们伺候端王多年,清楚知晓端王有多看重这位表妹。想当初,端王看上薛小姐的柔弱婢女,她们尚且觉得嫉妒不平,颇有“她行我们哪里不行”的愤慨。但面对薛家小姐时,她们却安分守己,生不出半点造次。
是以,即便得到端王的诡异命令,要教导这位尊贵的小姐学习婢女守则,风若仍是毕恭毕敬。
“薛小姐,殿下每日卯时末起来,需要您先伺候穿衣,戴冠,净面,用早膳……”
“卯时末?我起不来。”薛满道:“我一般要睡到辰时末才起。”
“但是殿下起得早,您需要跟着殿下的作息……”
“这个略过,下一条。”
“呃,好。殿下早膳时,喜欢用些清淡的粥和小菜,您需要提前拟好五样小菜和粥的单子给小厨房。切记,七天内不能有重复,保证殿下胃口常在……”
“我怎么知道他爱吃什么?还要每天不重样,真是难伺候。”
风若顿了顿,笑道:“薛小姐,尊贵如殿下,这般吃食用度已是好伺候了呢。”
“你不要诓我,我也是当过婢女的人。”薛满道:“我家少爷可比端王好伺候多了。”
风若对薛小姐的变故有所耳闻,却不敢有探究的心思,识相地改口:“薛小姐,您只需要照顾殿下的情绪,其余自有奴婢和花尹代劳。”
“哦,那下面的能不学了吗?我还有事情要忙。”
“好的,您去吧,若殿下召见,奴婢再来寻您。”
薛满一溜烟地跑了,花尹从暗处现身,皱着眉道:“殿下未免太纵着薛小姐了,竟能容忍她与恒安侯世子眉来眼去。”
“主子们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谈论?”风若叮嘱:“你只管听殿下的指令,千万别对薛小姐有任何不敬。”
花尹点点头,望向薛满离开的方向,眉头蹙得更深。
薛满到来时,许清桉正在收拾离开的行囊。她好心地想要帮忙叠衣服,却都叠得乱七八糟,干脆揉成一团塞进包袱里。
“反正拿出来穿时都一样。”她理直气壮。
许清桉啼笑皆非,拿出衣服方方正正地叠好。
薛满便问:“以前出门时是俊生帮你做这些琐事吗?”
许清桉道:“是,俊生不在时便我自己来。”
“我听苏合说,你身边从没找过婢女,向来是小厮伺候。”薛满问:“你为何不像裴长旭那样,找几个又美又温柔又能干的婢女伺候?”
许清桉看她一眼,“我不是已经有了?虽然不怎么温柔,却最是忠肝义胆。”
薛满乐陶陶地笑了,“也是,你得等最好的那个到来,不能被前头的迷花了眼睛。”
“不仅是最好,更是唯一。”许清桉将东西归置到一旁,牵着她坐到桌旁,“我听说端王请了乔大小姐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薛满道:“乔县令的大女儿有一身绘像的好本事,裴长旭请她到衙门,帮自己补半张人脸像。”
“补像,不是画像?”
“嗯,他说只见过对方蒙面的样子,过去九年曾请无数人填补下半张脸,然而都没有进展。”
阿满与端王被掳,导致薛修平去世的那次意外便在九年前。
许清桉不动声色,“除此外,还说了些什么?”
“没了。”薛满想到另一件事,道:“我去往江南之前,姑母曾经单独找我说话,她说太子的舅舅出了事,太子极有可能被废,而裴长旭是接任东宫的最佳人选。”
“嗯,皇后所言不假。”
“可裴长旭说,圣上可能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继续让太子坐稳东宫。”
“他哄你的。”许清桉道:“前皇后逝世多年,闵家的影响力日渐式微,支持太子继承大统的势力不断消减。若广阑王罪证确凿,那些人必定调转阵营,推举出新的储君。”
“那裴长旭真要当太子?”薛满惊得起身,“我们得赶在那之前,哄得他解除婚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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