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站在他的浴桶之前,他攥住她的衣袖,淡色的眼瞳静静地望着她,似是引诱,又似是邀请。
“还有更粉的。”
“要看吗?”
对不起,她一定不会把他已经被她看光一事告诉别人的。
她不由攥了攥衣裙,薄纱发出些微的摩挲声响。
浴桶里撩拨而起的水声骤然停了。
该不会惊动了他吧……
宁沅不得不再次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望去,隔着一道木制的柜门,似乎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啊哈,这下真的完蛋啦!
又是“哗啦”一声水响。
沈砚站起身来,伸手披上一袭干净长袍,带着淋漓一地的水赤足朝衣柜,哦不,朝她走过来。
先前的旖旎心思登时散得一干二净,宁沅的脑子飞速旋转,即刻便给自己想到了两个结局。
要么他打开柜门,恼羞成怒地把她给丢出去。
要么他打开柜门,自己直接给他磕头道歉,再威胁他若是不客气点,就为他亲手画一幅沐浴图,找全京城的画师临摹一遍。
如此软硬兼施,再被他恼羞成怒地请出去。
两相权衡,那当然是选择第二种。
不,或许还有第三种。
脚步声逼近,宁沅酝酿了半晌情绪,顶着一张大红脸,在柜门打开之际,阖上双眼,一歪脑袋,把自己埋在了衣服堆中。
沈砚打开柜门,入眼便是蜷着身子,睡得东倒西歪的少女。
为了显得逼真,她还特地咂了咂嘴,仿若做了个美梦。
若不是他方才还能听见她心中打算亲手绘一幅他的沐浴图,再给全京城的画师临摹一遍,他就真的信了。
“宁小姐。”
平淡无波的声音传过来,宁沅心中一凛,再度紧张起来,但仍尽力维持着睡姿,显得纹丝不动。
“听宁泽说,你似乎很怕痒。”
他说着,弯了弯身,发上的水珠落下来,恰砸在她的侧腰上。
……宁泽,你可真该死啊,不知道不能揭人短吗!
宁沅平静地睁开眼睛,从容地伸了个懒腰,看向他时,眸中甚至带着初醒时的茫然:“好巧啊沈大人,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确实很巧,因为这是我的衣阁。”
宁沅陡然睁大了双眸,故作吃惊道:“什么!居然是你的衣阁!我不是在府里睡回笼觉吗?怎么会平白到这里来!”
接着,她恍然一瞬,笃定道:“最近我府上常有神鬼出没,许是他在作祟。”
沈砚:“……”
她近日真是愈发伶牙俐齿,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他垂眸凝着她,颔首道:“或许确是有鬼。”
“我这就去找门卫来问上一问,看看可否恰好有长得同你一模一样的女鬼,鬼鬼祟祟地进了司衙内?”
……她还是磕头认错吧。
宁沅忿忿看向他,颇没有骨气地软了声线:“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水珠顺着脖颈坠入锁骨,里衣松垮系在身上,经水一浸,几乎变得透明。
“你不想?”
“你若不想,为何会趁我审案时偷偷潜入我的衣阁,又为何见我来却不出门与我照面,反倒藏入衣柜之中。”
“你的目的,不就是意欲偷窥我沐浴吗?”
宁沅无从辩驳,涨红了脸道:“我,我才没有!”
沈砚摆出一副怀疑的态度:“那你说,你可瞧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瞧见。”
“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
“噢。”他快速截断她苍白无力的辩解,“该不会是仅听水声,便能让你对我肖想出什么不该想的东西罢?”
……好烦,还真被他说中了。
宁沅辩无可辩,自暴自弃道:“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把双手并住,往前一伸:“要不然你把我抓起来吧。”
他轻轻一笑,顺势攥住她的手腕。
宁沅以为的镣铐铁链声并未响起,湿润温热的掌心隔着衣袖握住她,引着她自衣柜中站起身来。
和她的梦境有着近乎诡异的重合。
她强忍住腿麻,紧闭双眼。
她不看,不看不看不看!
她本以为沈砚会把她丢出门外,谁料他道:“我不会关你的。”
“窥探未知是人与生俱来的欲望,我相信你不过是小姑娘的好奇罢了。”
宁沅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
……他今日怎么这般宽宏大量?吃错药了?
他凝着她,平静而认真道:“但没关系,人只要能为自己的欲望承担后果即可。”
沈砚平日里惯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做事颇有运筹帷幄的味道,仿若他是滚滚红尘中的执棋者,而这世间万物都是他的指间棋子罢了。
故而总会给她一种高高在上的目中无人之感。
她难得见他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
很不习惯,感觉没有憋什么好事。
“……你什么意思?”她歪了歪脑袋。
只听他从容道:“宁小姐不明白吗?我可是良家少年,你把我看光了,自然要对我负责。”
宁沅闻言一愣,试探问道:“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他是家中独子,又是朝中重臣,她总不能把他娶回她们老宁家。
怕是连入赘也是不能。
他之所以不关她,大抵是知晓即便是关了她,早晚也得给她放了,震慑作用几乎为零。
依沈砚的性子,应当会选一个一劳永逸的方式永绝后患。
……杀了她?
应当也不会。
虽然她爹并不特别在意她,可她爹很是要面子,若是由着自己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那他这张老脸该往哪搁?
或许可以毒瞎她,再弄哑她,再娶回沈府中放着。
如此一来,她再不能偷看,也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且外人并不会察觉有什么异常。
好狠毒的心思!
再结合着他如今这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宁沅僵在原地,从头到脚泛起一阵寒意。
沈砚凝着她满是警惕的眼睛,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宁沅好男色。
可他却没想到,他出卖色相至此,宁沅心中想的居然是他会把她毒哑弄瞎?
他对她有这么不择手段吗?
……还是他看上去太凶了?
他绷住唇角,把一贯冷淡的神情放得更柔和些,稍显无助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让你如何负责,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女子看光了身子。”
“你说说,这要是传出去,我该怎么娶妻啊?”
宁沅懵了一瞬:“啊……?”
他该不会说那就勉为其难地娶了她吧?
“没,没关系,我相信真心爱你之人,应当……应当不会介怀这些意外,毕竟这非你所愿……”她试探地安慰他道。
听见宁沅心声,沈砚便知晓婚约一事,实在不能急于一时。
他得换个方式,耐心与她培养感情。
“虽是意外,可宁小姐敢说自己心中坦然,什么狎昵心思都不曾有过吗?”
宁沅欲言又止:“我……”
沈砚道:“宁小姐,你既不愿与在下履行婚约,那不妨替我未来的夫人换位思考一下。”
“若是你知道有旁的女子觊觎你夫君,你是不是也会不高兴?”
“……或许会有一点点吧。”
“如你所说,她既是真心爱我之人,又是我的娘子,我又怎么能忍心见她不悦?”
“所以,我是不是该在与她成婚之前,消除这个隐患?”
“应该的……”她没想到沈砚这样的人,居然会如此为他的夫人想到如此细微之地,“所以……要怎么消除?”
“你会因我脸红,归根结底是因为你见我见得还不够多。”他一本正经道。
“这样,正好我今日已然无事,你不妨在此临摹一幅,拿回去挂在你的床头日日端详,待你看腻了,对我消了念想,我便也放心了。”
宁沅:?
她没听错吧?他要她画他的画像?
还要日日端详?
“这不好吧……”她婉拒道。
“这有什么不好的?”他挑了挑眉,“诗经中言,及尔偕老,老使我怨。你瞧,少时情深,也难抵岁月消磨,所谓相看两厌,就是这个道理。”
他抬手,自柜上的箱子里取出囤积的纸墨,小心递给她。
“记得,要力求逼真,方才管用。”
晚风徐来,繁星漫天。
宁沅坐在书案前,看着手中的画纸,一时有些头痛。
高门闺秀自都会请先生教授六艺,可她素不爱丹青,继母又无心培养,故而只得绘画之技巧,画中从无灵魂。
描摹一个男人的外貌不难,但若想入木三分,画魂自不可少。
沈砚见她画完,啧啧摇首,又为她改了几笔,这才有了这副栩栩如生的画作。
画纸上赫然是沈砚本人,外袍松散,在劲瘦的腰上收束,胸膛结实,脊背宽厚,然而在这副极具张力的身躯之外,却是淡然随性的气质。
纵然他衣衫不整,手中却握了卷书,当即让这副淫靡之景摇身一变,添了不少闲适之气。
仿若是在一个悠闲午后,两人一同小憩,待她朦胧睁眼时,却发现他已然醒来,随意披着衣裳坐在了窗边。
宁沅的脸莫名有些烫。
她把画纸扣在桌上,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
不是说一直看这幅画就能把他看腻吗?
怎么她看着看着,反倒脑补到婚后的共同生活了?
还有……她最初去寻沈砚,不是为了找他扮鬼的证据吗?
救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啊!
就在她懊恼之时,木门被人敲响,少女怯懦的轻音传过来:“姐姐。”
是宁澧?她怎么来了?
她在画纸上压了几本书,藏好这副画。
“进。”
宁澧推门而入,穿着一袭碧色衣裙。
宁沅本就懊恼的内心在看见她时又覆上了一层阴影,她收回目光,平静问道:“有什么事吗?”
“就快是女儿节了,皇后娘娘给各府下了帖子,遍邀女眷和适龄的未婚男子入宫赴乞巧宴,届时会办一场穿针戏,除此之外,各家小姐皆可备一扇刺绣,夺得魁首者……可以向娘娘提出一个心愿,母亲让我来同你说一声,要你好好筹备。”
她淡淡“嗯”了一声。
有什么好筹备的?
她的女红不过就是给人缝补衣裳的水平。
这还是因府上苛扣她院中人的月例才练就的本事。
至于绣出什么繁盛图景,却是万万不能的。
她甚至连上好的绣线都没有。
不过宁澧的绣艺却很不错,想来应很是看中这次的宫宴,这次专程来找她,定有事相求。
“你还有什么事吗?”她抬眼看向宁澧。
宁澧垂着头犹豫半天,艰涩开口:“听闻你阿娘给你留有一本《绣谱图说》,已是孤本,可否借与我瞧一瞧?”
刚说罢,她忙补充道:“当然……若你想留着自用也没关系的。”
宁沅知晓宁澧的性子。
她是断不会主动想着来问她求借的。
应当是明薇怕她暗自用功,想着先下手为强。
“你母亲怎么样了?”她轻笑一声问道。
宁澧果然慌张了一瞬:“……已经可以下地走了。”
不过她在外一向内敛,并不愿意出这个风头,所以借给她也无妨。
她斟酌片刻,道,“你等一等,我去给你找找。”
“谢谢。”宁澧缩了缩脖子。
她进内室翻找了许久,将那本书角已有些打卷的书拿在手中,回头去找宁澧。
可甫一抬眼,便看见了令她窒息的一幕。
此刻,宁澧正好心地替她整理书案,搬走了她压在画纸上的书。
而她推门而入时并未阖了房门,晚风正掀起那张画纸的一角。
纸页飘动着,已然岌岌可危。
她第一次感受到心跳骤停的感觉。
她顿了一顿,足下生风,急声喊了句:“宁澧!”
宁澧吓得猛一抬头。
可惜还是晚了一瞬,画纸自书案上飞起,径直糊在了宁澧的脸上。
她取下来,望见画纸,瞳孔颤动,而后慢慢红了脸。
宁沅快步走上前,夺回了这张画纸,死死地扣回书案上。
屋内落针可闻。
她一个闺阁女子,在房中私藏旁的男子这样不堪入目的画像,实在是太容易让人误会。
若是传出去,她日后还怎么嫁给心上人?
别说心上人,怕是全京城的男子都要对她避之不及了罢?
可她偏偏又无法解释。
难不成要说是因为她偷看了沈砚沐浴,所以沈砚才逼她画下他的出浴闲适图?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
再就是,沈砚和宁澧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画作,她看一眼放下也就罢了,还看那样久。
甚至还脸红!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她按着桌面的指节有些发白,声线中带着愠怒。
宁澧不曾见过她冲自己发这样大的火,鼻头当即酸涩起来,眼中蒙上了一层怯怯水汽:“你干嘛发这样大的脾气,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宁沅万万没想到她不先道歉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反过来指责她无谓生这个气。
她抿住唇,把手中的书放至一旁,拉住宁澧的手臂,把她往外扯去。
“我不借你了,你走罢。”
宁澧喜欢自己柔柔弱弱的模样,和她比起来,宁沅要丰腴许多,还时不时地要动手自己干点粗活。
也正是仗着她这一点,她毫不费力地把宁澧推去了门外,砰地一声阖了门。
关门的声响像是抽在宁澧脸上的巴掌。
她只不过是不小心看了她的画而已。
她认得她的笔锋。
只是其中还有更有力些的线条,应当是沈砚添的罢……
她甚至都没想与她争沈砚夫人的位置。
她甚至想,能嫁给沈砚当侧室,与姐姐共事一夫也不错。
可她现在才意识到,宁沅根本没有她那么大度。
她对沈砚颇具占有欲,她从前的那个娥皇女英的设想,几乎不可能实现。
她悻悻地回了主院,对在院内散步复健的明薇道:“母亲,我没有借到。”
明薇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她是不会借给你的,她嫉妒你还来不及,又怎么愿意看你出风头。”
“……也不全然如此,起初她是想借给我的。”
“哼,她装装样子罢了,她一贯很会装。”
“不是的。”她摇了摇头,仍帮宁沅保守了秘密,“是我们因沈大人起了些摩擦,她才不愿借了。”
“所以,你更要给母亲争一口气,在穿针戏里一举夺魁,请求娘娘为你赐婚才是。”
“这天底下也不只有他沈砚一个好儿郎,他既不喜欢你,你就嫁一个更好的去,也不必非指着他,侯爷王爷的,亦是不错。”
明薇想一想沈砚对她毫不留情面的模样,仍是有些胆寒。
宁澧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心里自有主意。
她本欲夺得魁首后,请娘娘把她指给沈砚做侧室,如今她却不大想退让了。
她要做沈夫人。
她没有宁沅那么小气,如果沈砚真的喜欢宁沅,她不会介意她来做侧室。
屋内,宁沅的气消了些。
她凝着那册《绣谱图说》,想到了另一个绣艺亦精之人。
杨知意。
她在杨府过得艰难,她可以拿去给她。
届时夺魁,看看她有什么能向皇后娘娘去讨的心愿,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她接着扫向那张画纸。
画上的男子未变,她的心境却变了。
她看着他,不由觉得晦气,堪称祸水。
她很生气。
……不过她究竟在气什么?
只是气被宁澧发现了吗?
从前宁澧甚至目睹过他抱着她飞进院中,那时她都不曾生气,怎么如今她只是看着这张画,红了脸,自己却这么在意呢?
不过沈砚说*的法子果然有用,这画看多了,她果然越来越心烦。
想来假以时日,她定也能对他视而不见!
昨日下了场酣畅淋漓的雨,时下雨霁天晴,空气中弥漫着绿草混着泥土的香气。
今日是七月七,是入宫赴皇后宴的日子。
府外照旧停着两辆马车,明薇与宁澧同乘,率先登上了那辆豪奢些的。
车外,一贯跟着明薇的老妈妈道:“大小姐,夫人的身子刚好,累不得,上车后仍需躺着,自然坐不下这么些人,还望您体谅。”
宁沅望了望一旁朴素不少的小马车,并没多说什么。
她的继母真的比沈砚还要很幼稚,总喜欢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马车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代步工具,豪奢还是简朴她都不在意。
比起和她共乘一车,她倒宁愿步行入宫,更别提现下还有另一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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