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里杨知意且来同她商讨今年的药农丰收,药材供过于求,收价颇低,不妨购入些屯着。
她那时问:“既是丰收,今年应当很难再涨价吧?”
彼时杨知意神秘道:“你不知道,沈氏商行就在大量收购呢,我觉得他们必有动作,放心吧,一准儿亏不了。”
她那时将信将疑地允了,谁知今日便听见了这样的消息。
“你们可知翻的是谁家的货船?”她侧目问道。
小厮见素来不爱说话的大小姐冷不丁地发问,一时面面相觑:“……这还真是不知。”
宁沅转头唤揽星:“替我更衣,咱们一同过去看看。”
宁沅刚掀起车帘,便见河边熙熙攘攘,离岸不远的水面上侧翻着一辆巨船,河面上漂浮着若干断裂的木板。
“这批药材算是全废了!”
“可不是嘛,但起码人没事就好。”
她下车往河畔走去,见刚从水中救出来的人肩上皆绣着一个“赵”字。
赵……赵家……长公主?
结合先前杨知意告诉她的消息,她适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沈砚做的吧?
虽说他父亲仍居家主之位,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沈老大人已然放手不管。
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帮自己出了先前那口恶气?
别太爱了,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她着急走上前去,正欲再打听清楚些,谁料没瞧见足下有块石头,身子猛地一歪,足踝处便有剧痛传来。
她本以为会跌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谁知却跌进了一个满是寒梅冷香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巍然不动,却也没有伸出手好心揽一揽她的腰的意图。
抬眼间,她对上一双稍有些羞恼的浅淡眼睛。
“宁小姐,用不着一看见我,就着急投怀送抱。”
“……谁对你投怀送抱了,我压根没看见你。”
她握住沈砚的手臂试图起身,却发现右脚已然使不上力,每动一下便是钻心般的疼。
遇到困难要学会放弃。
她干脆把身体的力量全部靠在他胸膛上,软声道:“求求你,把我抱去马车上。”
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大胆,大庭广众之下扑进沈大人怀里也就罢了,居然还当众撒娇要他抱她进马车。
沈砚身后的官员顿时面面相觑。
宁沅见沈砚犹豫,扯着他的手臂拉至自己腰后:“你都偷偷揽过那么多回了,现下在矫情什么?”
她真的很疼,八成是脱臼了,她得回马车上处理一下。
而后她干脆把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快点儿。”
沈砚身后的众人忍不住抬眼去看,却又赶忙垂下头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沈大人怎么……
真是看不出,平日里那么一个不近女色之人,居然私下还偷偷揽过很多回!
沈砚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垂眼望去,这才留意到她的脚有些古怪,便顺着她弯下身来,手臂托起她的膝弯。
“那你抱稳。”
她轻轻“嗯”了一声。
沈砚抱着她,坦然转身,身后却是一片低着头不敢直视两人的官员与侍卫。
“诸位大人先去,容沈某稍后再来。”他淡淡道。
宁沅的脸登时涨红。
“……你带这么多人来,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宁小姐,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他凝视着她,冷不丁地夸赞道。
宁沅的脸更红了。
“……你干嘛啊?”
“所以,我希望它不要像它的主人一样中看不中用。”
宁沅:“……”
还不都怪他长得太高,遮挡了她的视线!
他抱着她缓步往马车走去,却听她小声嘟囔道:“你又没用过,怎么知道我中看不中用……”
她其实可聪明了,不比他属下差的。
然而这句话却令沈砚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
他抿了抿唇道:“宁小姐,请你自重。”
……他想什么呢?他才不自重!
她就知道他很讨厌!
沈砚把她放在坐榻上,蹲下来,颇有耐心地褪去她的鞋袜,凝着肿起的足踝道:“好像是脱臼了,你忍一下。”
他握住她的脚掌,猛地一抬,只听“咔哒”一声骨骼闭合之音,宁沅揪心一疼,“啊呀”喊出了声。
这一声喊罢,方才脚上隐隐传来的疼痛果然好了不少。
“谢谢你啊,沈砚。”
她欲把小腿自他手中抽回。
他却并没打算放开她,目光只牢牢锁在她的足踝上。
宁沅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赫然是两道那夜留下来的淡淡指印。
……他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宁沅虽尚未与他成婚,但两人婚约未解,总令她莫名有一种偷情被人戳破的慌张。
她心虚地去扯裙摆:“你看什么呢?”
沈砚顺势拨开她的裙摆,再度圈住她的足踝,严丝合缝。
他听见她的心声,一时逗弄之心又起,神色无波,语气却颇有些玩味地问道:“宁小姐,你足踝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发现
这块红的地方多少有些隐秘,甚至已经算不上明显,如若不是刻意去看,几乎很难察觉。
却也正因为它不明显,反倒显得分外暧昧。
这同时说明了两件事。
一是那夜小粉虽并没有弄疼她,却带着不容她反抗的强制色彩,二是此时沈砚对她鞋袜下的脚观察得格外细致。
她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也就意味着她有时候回避又被动,甚少主动央求别人,若是有人帮她料理好连她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细节,她便会很感激。
所以,她并不反感对方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强行照顾她。
她曲着腿,凝眸望向自己的足踝。
分明是同样细心的人,分明是同样的举动,一个是关怀她,另一个却像是在看笑话。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晓黑衣小粉的存在,干脆装傻道:“是胎记。”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这胎记看起来还挺别致。”
沈砚之所以拿这红痕试探她,不过是想知道她对他另一面的看法。
她在他面前从不避讳谈起任何一个男人,且皆很是坦荡,没想到这次却缄口不言,还随意寻了个借口搪塞。
他为她穿好鞋袜,站起身来。
“我来这儿,是有公务在身,并未带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药,你若是还难受,就赶快回家去,莫在此处久留。”
“是你做的吗?”她抬眼望向他,压低了声线,“听说你们沈氏的商行前些日子在大量收购药材,而今日翻了的船,恰是长公主府上的,如此一来,她断了药材,京城各大医馆药铺就只能仰赖你们,这一家独大,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宁小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问道。
“为了我呀。”她理直气壮道,“你不忍我受她算计,故而想报复——”
“你想多了。”他淡淡打断她,道,“我还没有那么闲。”
“翻船一事并不是我所为,且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查清此事。”
这件事从测算天气,再到丈量翻船角度如何毁货却不伤人,最后至寻人实施,皆是明决所为。
他只是负责吩咐他。
而且他也并不是因为不忍她被长公主算计。
长公主在药材上牟利也非一日两日,自从昭徽被禁足后,她几乎替代了昭徽的作用,成为了远在封地的瑄王留在京城的眼睛,条件之一便是他供给这些远低于市价的药材。
如此一来,她纵然较其他药商便宜些许,依旧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可此次送药的船队一翻,长公主的货源便断了。
而他的人早已囤住了京城及周边的药材。
如若长公主还想继续经营下去,而不是守住那些失了货物的空壳,便只剩两条路——
要么下血本来购置他家的药,要么上书陛下,参他一本,言他行针对她之事。
前者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若是后者……那就不是破财消灾那么简单。
他自会把她与瑄王之间的牵扯示与人前。
如今就看她怎么选。
至于帮宁沅出气,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所以他并不想放在嘴上邀功。
宁沅见他否认,也并没有怀疑沈砚的话。
她觉得若是他所为,遮蔽线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带着若干官员一同来这处偏僻河边。
岂非自揭伤疤?
她思来想去,把这件事归结为长公主自己得到的报应。
细细想来,她那本《记仇笔录》,除却继母,其余人皆倒了大霉,某种程度上也是上天对她的另一种怜爱。
她从小到大没对人用过什么腌臜手段,却平白遭了这些人的算计,可若真让她同她们一般害人性命,毁人清誉,她也的的确确是做不到的。
她始终觉得,如若一个女子真的失了清誉,该被审判的也是那个强迫她的男人,而不是揪着更好欺负的女人去责骂羞辱。
就比如那个大臭虫赵之桓!
他家的船翻了,他此时定当心疼不已吧?
想到这儿,宁沅心中很是畅快,但又觉得尚且不够畅快。
只毁了一个季度的船算什么,应该让他家的铺子彻底垮掉才是。
“沈砚!”她忽然抬首唤他道,“我有一个主意。”
男子探究的视线扫过来。
“其实……在你家有所行动之时,杨小姐也买入了不少。我想,你可不可以按住你家囤着的那些不动,让我们先以三倍的价格卖给赵之桓。”
“他们为了铺面能够继续开张,定愿意接受这短时间内的的亏损,届时你们再按现下的市价抛售,让他们高价收来的那批药烂在手里。”
“届时他们为了止损,定会压价出售,届时我们再买回来。”
“如此循环反复几遭,他们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之中所赚差价,我与你平分,如何?”
他不解看向她:“你若不插手,便还能赚更多。”
“可我若不插手,说不定长公主会选择费些钱财,息事宁人!”她蹙眉道,“经我这一搅和,她保不齐会去陛下处告你沈氏仗势欺人,届时她的那些旧事,便都能牵扯出来。”
她的想法倒与他不谋而合。
沈砚本就不是很在乎其中能得到的盈利,对他而言,稳住沈氏在朝中的地位,俨然比一时之利划算得多。
他难得大发慈悲道:“可以,在你高价售给她以前,我不会让我的人出手。”
少女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快忙去吧,我也要去找一趟杨小姐。”
“你这样怎么去?”他睨了眼她的脚伤。
她板起一张小脸道:“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蹦也得蹦过去。”
她执着起来倒是真执着。
罢了,他晚上再去瞧她吧。
宁沅与杨知意一拍即合,颇为顺利地与她沟通完一切后,满怀雀跃地回了府中。
先前的暴雨冲散了云层,如今夜空如洗,明月高悬。
可惜这样好的夜色,却碍着她的伤脚,不能去逛一逛园子,只能坐在摇椅上打发时间。
她望着月亮,一时兴起,命揽星为她取来了那根笛子。
院内下人见她的笛子便如临大敌,顿时作鸟兽散,不消片刻,清简的小院仅留她一人。
“……真没品位!”
她攥着笛子,气呼呼地感慨道。
其实她已然练了许久,比从前好听了不少,哪有这么夸张。
她吹起第一个音节,面前的榕树簌簌颤动起来,紧接着,若干叶子自天空缓缓飘落。
宁沅笛音未停。
心想,她居然能有这样大的本事,惹得风静树不止。
思绪纷飞间,便见一只看不大清楚的黑衣影子飘落下来。
笛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来了?”她望了望笛子,又望了望来人。
“……太难听了。”沈砚指了指她手中的笛子。
他惯常在那颗榕树上小憩,却忽而听见了一道刺耳声响,吓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慎踩落了若干树叶。
他本不打算下来的。
可宁沅丝毫没有停奏的意图。
初回听见她笛音时,虽然难听,但终究是为破解危局。
如今并没有危局,便显得这笛音仿若魔音贯耳。
他一番思量,自觉如果他坐在树上,定熬不过她吹几首曲子,届时自树上摔下来,还不若他干脆自树上跳了下来。
“……真的有这么难以入耳啊?”
宁沅稍有些羞涩地收了笛子,抬头往树顶望去。
树顶比她府上的院墙还要高出不少。
他是一只鬼,会穿墙其实很合理……但为什么会上树呢?
沈砚听见她的心声,微微攥了攥拳。
她其实很敏锐,所以,他用这样的身份面对她时,自该小心再小心。
宁沅站起身来,单脚跳至他身旁,抬眼问:“你在树上做什么?”
沈砚沉默片刻:“你知晓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吗?”
“知道。”她如小鹤一般单足而立,侧首问他,“可这有什么用呢?”
他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圆盒,塞入她的手中:“帮你练就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少女攥着药膏,轻轻“哦”了一声。
盒子被他攥得温热,她不由想起那夜他的温度,以及那时在心中埋下的疑问。
再抬眼时,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他:“你不打算为我上药吗?”
沈砚立在暖黄烛火与清冷月光的交界处,素来冷峻的面容被晕染地分外柔和。
他凝了她片刻,弯身把她抱起来,正欲放回摇椅上,却听她附耳道:“回屋里去罢,别待会儿被人瞧见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畔,给他亦渡上了几分温度。
明明这不是过分僭越的事情,为何她言语间如此暧昧,而他又如此心虚?
沈砚有些心不在焉地褪去她的鞋袜,见原本就微肿的足踝经过这半日折腾,肿得又高了些。
他指尖剜了块药膏,落在高肿之处轻轻打磨,徐徐传过来的,亦是与她一般无二的温热体温。
见男子低垂着眼睫,神色很是专注,她轻轻试探唤道:“……沈砚?”
男子巍然不动,甚至连眼睫都不曾颤过一丝一毫。
都说名字才是一个人最难忘却的东西。
无论在何时听见自己的名字,都会下意识去回应,除非是真的不想理会对方,才装作听不见。
可即便如此,在认真做事的时候也很难装得圆满。
他这般波澜不惊,究竟是他装得太好,还是她真的猜错了?
宁沅倒不是什么无神论者,她觉得万物皆有灵,写字时便是笔尖划过纸页的皮肤,睡觉时便是与枕褥共眠,甚至在她小的时候,甚至会和院子里的花草说话,风摇过的声音,就是它们对她的回应。
她一贯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即便她没几个真心朋友,却依然活得十分自在。
至于鬼神妖精,他们说不定也存在于世间,只是不轻易现于人前,所以,在他一开始告诉她他是鬼的时候,她便先入为主地相信了。
可她渐渐发现,他有很多与鬼并不相符的地方。
他可能是在诓她,他就是沈砚。
她必得试他一试才安心。
待他为她上完药,她软声道:“可以麻烦你去帮我插上门闩吗?”
“我腿脚不方便,不想下床了。”
沈砚望向房门,斟酌着该如何拒绝——
若是替她插上了门闩,他又该如何出去?
宁沅似知晓他的心事一般,道:“你是一只鬼,穿墙应当不难罢?”
沈砚垂眸。
罢了,未免她怀疑,先应付过去为上。
他依言照做,而后见宁沅笑着同他招了招手。
刚折返回来,却见宁沅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
“你做什么?”他蹙眉道。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难道鬼也会害羞啊?”
沈砚抿了抿唇,为了消除他的怀疑,只得任由纤柔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惹得他呼吸一凛。
划至他手腕时,她将其一把攥住,压在了他的脉搏上。
沉稳有力。
“……原来鬼还有脉搏啊?”
她扯上他的衣领,欲靠上他的胸膛道:“那有没有心跳哇?且让我听一听。”
“……”他握住她颇不安分的手道,“……化形是为了求真,自然应有尽有,否则如何混入人群?我们鬼魂也是会吃一堑长一智的,并未有你话本中所写那样的蠢笨。”
宁沅不禁感慨道:“……小粉,你的嘴真的好硬啊。”
她知晓沈砚的性子。
这人看上去一本正经,实则内心狂野得很,但奇怪的是随便撩拨一下又会脸红。
既然他抵死不认,就怪不得她使出杀手锏了。
所谓撩拨一道,最擅长之处便是风月之地。
她努力仿着话本里那些浪荡子的模样,凑近他轻笑一声:“嘴这么硬,不妨给爷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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