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云薇当日本就心气不顺,又厌烦对方叽叽喳喳的尖锐声音,冷着一张小脸呵斥道:“吵什么?!这是我朋友,我特意让他在此处等候,你们谁有意见?”
她也看到了,齐清宴是在哭,若是直接点出他的身份,一定会有人笑话他。
她才不能让别人笑话她的朋友呢。
谁人不知这霓家姑娘的地位,半打的孩子们哪有什么复杂脑筋,听她如此说,一时吓得快哭了:“原是霓姑娘的朋友,我——”
“诶呀吵死了。”
霓云薇几步跑到齐清宴身边,拉着他走,也不管后面的一群莺莺燕燕:“都别跟着我。”
等到甩开那群人,霓云薇才道:“齐清宴,宴会就要开始啦,你怎么还在这闲逛?”
“我没背好诗,父皇不许我参加宴会。”
小少年低下了头,声音里满是难过黯然。
“哎呀,其实宴会也没什么好玩的。”霓云薇摆了摆手:“你若好奇,等我到时候给你转述便是。”
齐清宴却没接这话,而是说:“薇薇,他们都说,父皇更喜欢皇兄,不喜欢我,所有人都和父皇一样,对么。”
“怎么会呢?”霓云薇摇头,小大人一样安慰他:“你和太子表哥,我都一样喜欢呀。”
“真的吗?”齐清宴眼圈通红:“你真的和喜欢太子表哥一样喜欢我?”
“当然了,我们都是好朋友,哪里需要分出个高下?”
霓云薇苦恼的皱眉:“你别难过啦,大不了一会儿我帮你把刚才那人揍一顿,替你出气!”
揍肯定是不会真揍,两个小小的身影就在假山后面嘀嘀咕咕许久。
“晚宴还不开始,我好饿。”霓云薇眼冒金星:“你饿不饿?”
“不饿。”
齐清宴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油纸捆着的小包:“这个给你吃。”
“是什么?”
“栗子糕,我娘做的。”
霓云薇接过来,一口气吃了三块,惊喜道:“真好吃,你娘好厉害。”
齐清宴:“我也会做,只不过没有我娘做的好吃,不过你若喜欢的话,我再学学。”
“真的?”
霓云薇腮帮鼓动,嚼嚼嚼:“那也好,你可以给我一直做栗子糕,一直到你娶王妃为止!”
“娶了王妃便不能为你做栗子糕了?”齐清宴疑惑。
“当然啦。”霓云薇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娶了王妃还给我做栗子糕,你的王妃会生气的。”
齐清宴:“那我娶你做王妃不就好了?”
霓云薇一愣:“有道理诶?”
糕点清甜,霓云薇舍不得这味道,直接道:“那你可得记住啦,以后娶我做王妃,一直给我做栗子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少年时不懂,朋友之间确实不需偏爱,可若是对心中喜爱的人,便瞬间泾渭分明的看出与朋友之间的不同。
年少稚嫩之语被她忘在记忆里,她也没能做到答应齐清宴的不偏爱。
也许……那个一天天长大的少年,看到她背离承诺,他一定,也很失望吧。
一盘栗子糕见了底,两人才往回走,各自沐浴后,一前一后的回了寝殿。
霓云薇进来时,齐清宴正靠在床头看书,雪白衣襟下隐约看到绷带:“太医来过了?”
“嗯,并无大碍。”
齐清宴往床边挪了挪,霓云薇爬上榻后在里面躺下。
破冰第一晚,虽不再争锋相对,可同榻而眠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齐清宴看出她神色,顿了顿道:“我回勤政殿吧。”
他说完就要起身,不妨被霓云薇拉住:“算了,歇下吧,你带着伤不要跑来跑去了。”
又不是没共枕而眠过,霓云薇困倦的不行,也不想在折腾。
等到烛火灭了,她抱着被子躺在里侧,却忽然睡不着了。
身边之人呼吸轻不可闻,霓云薇知道,齐清宴也还没睡。
“你……”
“你——”
“你先说。”齐清宴一顿,在她身后缓缓道。
第55章 齐清宴(6)
“没什么......”霓云薇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声音在夜中格外轻缓:“明日父亲离京,想去送一送。”
再见不知何时,霓云薇心中总有不舍。
“你真不走?”齐清宴抿唇。
霓云薇:“我为何要走?”
“......”
“那我陪你一起去送霓相。”
这便是应了。
霓云薇摇摇头:“不必, 你有伤在身,行动多少有些不便, 算着时间, 送出城不走太远,午时前也就回来了。”
黑暗中,齐清宴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不经意碰到霓云薇搁在一旁的手。
床榻晦暗,两人一时皆是怔愣,他碰到了没躲开, 霓云薇则是没反应过来。
半晌, 齐清宴话音含笑, 但有些担心, 还是忍不住劝:“近日京都不太平, 我会安排好你周身的护卫,但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尽量早些回来。”
不针锋相对时,齐清宴对她有求必应。
“知道了,放心,我很惜命。”
顿了顿,霓云薇补充道:“你也惜命些。”
“......”静默片刻, 齐清宴勾唇:“嗯, 我知晓。”
这世间至亲, 他们唯剩彼此,不能再经受丝毫的分开了。
京畿五十里处, 护卫皇帝的羽林卫首领对着华盖马车旁的霓云薇行了礼,声音恭敬:“禀娘娘,咱们该回了。”
父亲的马车越走越远,霓云薇眸地水光脉脉,闻言颔首:“走吧。”
她转身回到马车上,还未坐好,便听到马车外突起一片嘈杂之声,羽林卫们高声道:“有刺客!保护皇后娘娘!”
霓云薇蹙眉,一把掀开帘子,漫天箭雨而至,她敏锐地侧身躲过,然而皇后冕服厚重华贵,她动作多少不济。
“娘娘!您先走,臣等在这能拖些时候!”
霓云薇不是纠结的人,她虽懂些武艺,但跟这种刺杀的死士比起来还是显得稚嫩些,她冷目搭马,娴熟地拉弓,箭尖以破竹之势射向一个正在向她靠近过来的刺客。
对方显然是想置她于死地。
“是突厥人!”
羽林卫们咬牙切齿,双目通红。
“皇后娘娘!这里离京都不远,此等刺客皆为死士,人数并不多,我等护着您先回城!”
霓云薇弃了那辆华贵但行动缓慢的马车,换了羽林卫的战马,扬鞭厉声:“走!”
“是!”
不知跑了多久,等到城门近在眼前,还不待霓云薇高兴,周围惊呼声便自她耳畔传来——
“皇后娘娘小心!”
“娘娘——!”
“皇后娘娘!!!”
风声鹤唳,利箭射入马腿,马匹受惊发出一阵吠响,而后狠狠将霓云薇甩了出去!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霓云薇还有功夫想,看来齐清宴要失望……
午时之前,应该是回不去了。
关雎殿内,太医跪了一地。
羽林卫的几位领头也是面无血色地双股发抖,唯有指挥使还算冷静,尽管声音磕磕绊绊,还是把遇刺的前因后果说完了,末了道:“属下等护卫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床榻之上,头上包缠纱布的女子正是霓云薇。
方才在京畿外,霓云薇的战马被刺客射中,按理说她懂些功夫,不至于受伤太严重,但那位置太过刁钻,她坠马后卸了力,落地前调整了姿势,不至于摔得太惨。
但头还是不偏不倚地撞到一块大石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待羽林卫扫清刺客,急忙将霓云薇送回宫中,迎接他们的便是龙颜震怒。
那是众人第一次见齐清宴发那么大的火。
“臣该死!”
羽林卫首领跪伏在地,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皇后,什么时候能醒?”齐清宴眼底韫红,嘶哑开口。
“回陛下,娘娘头部受创,但好在伤口不大,失血不算多,等服了药下去,晚些时候便能醒了。”
齐清宴缓缓松一口气。
好在受伤不重。
知晓她遇刺昏迷那一刻,齐清宴正在与内阁诸臣商定突厥之事,听到霓云薇的消息,他往日清冷的面容终于出现皲裂,从勤政殿到关雎殿这一段短短的路程,齐清宴几次差点摔在地上。
他们是彼此最后的亲人,齐清宴不能想到有一日,若这世上再无霓云薇,会是怎么样。
日头西斜,更夜沉沉,关雎殿的地上洋洋洒洒跪着的人有增无减。
每一刻都是煎熬。
齐清宴面色苍白,然而无人敢劝。
直到子时过半,床榻上的人才轻微动了动手指。
齐清宴立刻凑近碰了碰她的唇,轻声唤她:“云薇?”
头好疼......
霓云薇缓缓睁眼。
入目便是齐清宴的脸。
床边坐着的男子双目赤红,眼下青黑,连玉冠束着的青丝都轻微松散垂落几根,面色苍白,瞧着十分憔悴。
此刻见她醒了,他略有些急得回头唤了声太医,安静的外殿顿时嘈杂起来。
打水的端药的,还有人悄声念叨着‘老天保佑,皇后娘娘可终于醒了......’关雎殿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常。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即便是齐清宴性格清冷从不嗜杀,但事关霓云薇,这位他宁违祖制也要立的皇后......
谁能知晓他会做出什么?
一时之间,人人皆有捡了条命的幸福感。
......
皇后娘娘……
这称呼进入脑中,霓云薇轻轻蹙眉,目光清澈茫然,望着齐清宴道:“我是谁?”
齐清宴神色复杂:“......”
一旁的太医及宫人:“!????”
眼瞅着方才还喧哗的殿内因她的话顿时安静下来,霓云薇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绷带,‘嘶’了一声,苦笑道:“我应该是......脑子摔出问题了,不太记得人。”
一时间无人敢言。
霓云薇思忖着,方才那人叫自己皇后娘娘......眼前身着龙袍面色苍白的憔悴青年,应该便是皇帝。
他们是夫妻,那应是最信任的人。
霓云薇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叫什么都暂时还没想起来。
“我是你的皇后?”她看着齐清宴,不确定的问道。
“是。”望向她的目光幽深复杂,齐清宴没想到,让霓云薇承认他们的关系,竟然是以这样的情境......
霓云薇抱歉道:“你能告诉我,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你出宫时受了些伤。”
齐清宴垂下双眸,掩住眼底微光。
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窃喜于对方的忘记。
她只相信他的样子……
真好啊。
“不过没关系,我会让太医治好你。”
齐清宴说完,试探的伸出手,缓缓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霓云薇眨了眨眼,对他的亲近不躲不避:“好。”
齐清宴眼底渐渐浮起喜悦,像是触碰到了自己求而不得许久的珍宝,他两只手拖着霓云薇的脸,静静看了片刻。
一旁宫人识趣地退出内殿。
甫一睁眼便看到他,对方的气息让她觉得熟悉,对他的触碰也没有下意识的排斥。
霓云薇相信自己身体的反应,所以并未对身份有什么怀疑,自然也不会躲避对方的动作。
“我们成婚......多久了?”刚说完话,脑子一抽,霓云薇疼的吸了口气。
齐清宴闻言动作微顿,继而神色如常道:“不足三月。”
原来如此。
霓云薇颔首,又看他带了憔悴的脸色,关心道:“你一直在守着我?”
“嗯。”
“歇歇吧。”她往里挪了挪身子,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了,累不累?”
说着,动作自然地抬手,也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摸了摸齐清宴的脸。
微刺的胡茬戳的她一停,刚想收回手,齐清宴却突然抬手牵住霓云薇,声音微哑:“我还有些事,你先休息,待会再来看你。”
霓云薇环视一周,虽然告诉自己可能是撞到脑子暂时忘记,但还是有一丝不适应,闻言颔首:“那你要早些回来啊。”
齐清宴眼底情绪浓郁,偏头以拳抵口唇,抑制半晌后道:“好,我很快回来陪你。”
霓云薇露出个放心的笑。
齐清宴回了勤政殿,他沉默坐在御座上,静静打量台下众人。
台下被召来的人均是冷汗连连。
大多是内务司、御膳司管事的人、甚至还包括了关雎殿大大小小所有的小宫女小黄门。
他们这群人官职不高,虽然服侍的是天下最尊贵的主子,但平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皇帝召见的。
陛下这是要干嘛?
不知过了多久,上首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淡淡开口:“皇后抱恙,需要静养,闲杂琐事,日后便不许在她耳边提起。”
方才他问过太医,霓云薇这失忆之症何时能好。
太医答复,人脑经络疏密,一切皆不好说,有可能三五月,有可能三五年,更有可能这一辈子便想不起来了。
齐清宴听到这话,怔忡片刻,随后挥退了太医,一人独自沉默许久。
摩挲食指上一枚曜石扳指,齐清宴冷肃面容几乎没什么情绪,然而接下来的口中之语宛如平地惊雷,砸在台下之人耳畔。
“先帝殡逝,朕与皇后心感悲痛,避免皇后忧思,于养病不利,日后尔等无需在皇后面前提起先帝只言片语。”
暑夜的空气粘腻潮湿,禄泉立在齐清宴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替他说完后面的话:
“娘娘性情慈悲温和,若是再回忆起先帝之事,必定劳心伤神,日后后宫之中,你们当差都要格外小心,听懂了吗?”
台下之人终于领会齐清宴之意。
宫中谁人不知,齐清宴、皇后与先帝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
陛下不顾人伦纲纪,竟要将先帝在宫中之人口中抹去。
一旦如此,失忆的霓云薇便再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属意于先帝之事......
众人一时冷汗淋漓,却不敢丝毫怠慢,即便是参透齐清宴背后之意,却也丝毫不敢劝诫。
齐清宴想要将那人在她记忆中抹去。
此后,霓云薇的故事里,便只有齐清宴一人了。
无论台下心中有何种想法,一时间众人皆高声齐呼万岁,恭敬道:
“奴才谨遵圣命。”
第56章 齐清宴(7)
几乎一夜间, 皇宫内关于齐清州的痕迹都被抹去,宗祠内供奉着历代先帝灵牌的高台修的更高,立在下面几乎看不清牌位上的字迹。
宫内许多布置微微变化, 却又精妙的不会被人察觉。
霓云薇对一切毫无所觉。
她晨起时,发现身侧无人。
昨夜齐清宴躺在她身侧, 一言不发地望她良久, 霓云薇问他有何话要说,对方才勾起安抚的笑,很轻的摸了摸她的脸。
“陛下何时走的?”
宫婢替她梳顺长发, 闻言道:“回娘娘,陛下卯时刚过就走了,吩咐奴婢们莫要唤醒娘娘。”
她手上拿着一支八宝珞玉钗, 而后斜斜插进霓云薇发髻中, 霓云薇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 指尖捻动, 动作一顿。
她低头看向手中薄茧, 突然道:“我从前,习武?”
宫婢一惊, 忙低下头装作翻找东西的样子,没让霓云薇看到她眼中的惶恐:“娘娘......娘娘出身将门,自然是会武的。”
陛下说过,要尽可能少的在娘娘面前提她过去的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敢妄言, 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奔赴黄泉。
额上的伤并不严重, 霓云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过去的事。
半晌后她挫败道:“我都会哪些?”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宫婢挑捡着说:“娘娘应是会舞剑的, 前个儿陛下还给您送来双剑,说是给娘娘练着玩呢。”
“双剑?”她一愣。
“是的, 您说要教陛下学剑呢,所以陛下才送了双剑吧。”
霓云薇闻言笑起来,眉眼倏弯,瑰丽面容顿时明亮,感兴趣道:“拿来瞧瞧。”
齐清宴下了朝,径直回到关雎殿。
霓云薇受伤后,关雎殿伺候的人多了不少,甫一进门,迎驾的人便乌泱泱跪了一地。
齐清宴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面上一沉,心提起道:“你们娘娘呢?”
“回陛下,娘娘去了明月楼。”
“去那里做什么。”
“娘娘说……练剑。”
齐清宴一怔,心缓缓落下,他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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