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未曾欺骗她之前。
齐清宴心中倾慕霓云薇,即便对方没有给他相等的回馈,可他仍然认为自己对她的感情真挚而不容践踏。
可如今,他骗了她。
过于刻意的抹去她心底之人,偷来的这些时间,终究是要还的。
霓云薇还在说:
“如果我没想起来,你打算骗多久?一年?五年?还是一辈子?”
她越说越气,手上一个没留意,那烧的炽热的铁棍不小心戳在齐清宴后颈,他整个人顿时一颤。
霓云薇也吓到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齐清宴却以为她要走,忙不迭站起身,转过来扯住她手腕,嗓音战栗:“对不起......”
“臣妾受不住。”
霓云薇冷声道:“陛下威重,能让皇宫上下将过往之事抹的一干二净……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任你摆布的傀儡?!”
“你知道,不是的。”他声音低哑。
霓云薇眼底蕴红,终于克制不住朝他发脾气:“可你骗我!齐清宴!你们齐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来骗我!”
“是!我是骗了你。”
情绪如同蛰伏的兽破笼而出,齐清宴捏着她腕子,沉声道:“所以呢,你要走?要逃到离我很远的地方去?”
他进一步,霓云薇便退一步,皱眉看他通红的眼。
“是去广陵找你父亲?还是去江南?或者......”
齐清宴一字一顿:“还是去突厥,去寻兄长的尸身?!!”
“齐清宴!”
“你说啊!”
树枝被吹得摇曳,明明灭灭的日光打在他们身上,霓云薇从来没见过齐清宴如今的样子。
“他死了!你忘了吗??”
齐清宴寒声,掌心紧攥:“他就那么好?好到人都不在了,你依然不愿意看我一眼,你总是这样,你不愿意回头......”
他越靠近,霓云薇心底越是逆反,腰间精美的短匕被她一把抽出,直直抵上齐清宴的肩膀:“离我远点!”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气愤,霓云薇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盯着她手中匕首,齐清宴目露痛色,目中却更加凌冽:“那你杀了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
“那你在犹豫什么?!”
齐清宴向前走一步,握住她颤抖的手,任由匕首尖端刺破衣袍,抵上自己的皮肤。
暖与冷骤然触碰,刀尖划开皮肉,有血珠缓缓渗出。
“陛下!!”
四周暗处的护卫纷纷现身,齐清宴寒声道:“退下!”
“若朕今日身死,与皇后无关,他日史书工笔,不得言此只言片语。”
齐清宴盯着霓云薇震惊的眼眸,继续道:“国祚后继之事,听凭皇后做主。”
明月楼周围一时间寂静无声,齐清宴道:“来啊!你杀了我啊!”
真是疯了。
霓云薇想要收回手,然而齐清宴却丝毫不放,他桎梏着她,将那匕首尖端对着自己,猛地往前一送——
“陛下!”
“御医!!快传御医!!”
“娘娘!娘娘手下留情啊娘娘!”
前尘被岁月消磨,她忘的,她没忘的,悉数被人小心珍藏。
可欠她的要还。
犹如玉山倾颓,齐清宴轰然跪在地上,那匕首刺入他胸口,握着霓云薇腕子的手掌丝毫未松。
霓云薇被带的随他一起跪在地上,盯着齐清宴胸口晕开的血迹,一时间浑身冰冷说不出话。
都疯了,她想。
“抱歉......骗你,是......是我不对。”
齐清宴轻吸一口气,嗓音带了哀求:“你别......别想他了,他对你不好......我......我难受......”
霓云薇闭眼,恶狠狠道:“你就是有病!”
齐清宴露出个虚弱的笑,握着她的手松了,直直往前面栽倒,霓云薇任由他额头抵着自己的肩膀,齐清宴呼吸急促,说了声:“疼。”
“你活该!”
“你别走。”
“......”
“霓相年迈,你如此前去广陵,平白惹他担心。”
顿了顿,齐清宴忍着疼继续道:“突厥......我已与突厥商议,皇兄的尸身已经运回京都,就停在相国寺......你便是去突厥,也没什么意义......”
霓云薇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小到大,齐清宴最是温和知礼,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沉默的看着自己与齐清州策马纵歌,沉默的看着她喜欢别人。
现在怎么……变了这么多。
太医和侍卫过来将半昏迷的齐清宴抬走,明月楼的人瞬间少了一半。
霓云薇只觉得头痛欲裂。
关雎殿的宫人们面如土色。
方才皇后娘娘刺伤陛下,即便是她出身再好,怕是也逃不过废后。
他们这一群人见证了方才的事情,焉有命在,一时间气氛冷凝,无一人敢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霓云薇才从地上站起来。她手指上沾着齐清宴的血,此刻正微微颤抖。
其实霓云薇并没有真正杀过人,但她也知道,方才那一刀并不致命。
但原因并不是齐清宴有多么擅长控制匕首刺入身体的角度。
刺入他身体的前一秒,霓云薇想要收回手,可齐清宴却丝毫不松,仍握着她紧攥匕首的手腕,狠狠刺向自己。
霓云薇只来得及避开要害。
真是个疯子。
勤政殿内兵荒马乱一日,第二天一早,霓云薇出了宫。
因为齐清宴昏迷前的那句话,如今并没有人限制她的行动,出宫轻而易举,只是有禄泉过来请她过去勤政殿看望齐清宴,霓云薇如同没听到般兀自离开。
宫人来回禀,说皇后娘娘只带了几个护卫出宫,手里似乎还拿着个玉佩。
刚刚苏醒的齐清宴闻言沉默。
玉佩,每一位皇子都有一个,等待成年后娶妻之时,赠与新婚妻子,意味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霓云薇手中的,是齐清州的那一枚。
齐清宴望着床帐顶上,露出哀苦的笑。
霓云薇刚到相国寺,里面便走出个和尚,对她道:“施主要寻的人在后院,请随我来。”
霓云薇一愣:“你知道我是谁?”
“宫里贵人嘱咐过,您来时,直接带去后院便可。”
“带路吧。”
......
后院内,停着一口棺。
齐清州死的突然,齐清宴扶持了突厥小可汗,齐清州的尸体,便是对方的回礼。
“日子太久,边关材料短缺,是以尸体已经有些腐烂,施主还是莫要开棺了。”
霓云薇闭眼,仍然固执地推开棺盖。
只推开一寸,棺中腐败的气味便直冲而出,霓云薇盯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愣住了。
齐清州走之前,两人大吵一架。
她不愿意接立后旨意,只因想到日后他会后宫有其他女人,便心觉不喜,即便是齐清州答应长子必定由她所处,也一定少纳妃,可霓云薇仍然不愿。
最后他御驾亲征,临走前不顾她的意见,直接将御旨下到霓家,便是霓相再心疼女儿,也不敢抗旨。
霓云薇对次愤怒不已,一心想着等他回来晰明心中想法,干脆分道扬镳,也不愿意受这屈辱。
没想到,那是永别。
“你一向不爱听别人的话,总是一意孤行。”
霓云薇茫然地看着眼前棺木:“你会后悔吗?”
说完,她摇摇头:“应该是不会吧,再来一次,你还是会去突厥。”
夜色中,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地上。
“齐清州,有一天,我会忘了你的,忘了你的声音,忘了你的样子。”
她眼里浮上泪:“我们之间或许有太多的不合适,可即便是分开,我也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方式。”
“你惯来恣意,根本不在乎别人感受,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很累。”
她说:“这一点,你们兄弟俩倒是不太像。”
“你应该想不到,齐瑜之有多大胆。”霓云薇想到宫里那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立自己为后,昨日又将那匕首刺进胸口里的样子......
“你们倒是都很疯。”
这话轻嘲,却不知是在说谁。
天地默默,此生难见。
霓云薇倒了杯清酒在地,权当祭奠。
“若有来世,还希望我们有一起骑马的机会,我的马术是你教的,父亲都说,你教的极好。”
“齐清州,你走你的奈何桥。”
霓云薇道:“我的日子还要过。希望不管过去还是将来,我们都不会后悔。”
“祝你,也祝我。”
霓云薇起身离开相国寺,转角时碰到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瞧着她突出的小腹,霓云薇一愣。
对方跪在地上,两个女子一时之间都未能有人言语。
半晌后,她将手中那枚玉佩递给对方,潇洒的错身离开。
在宫外耽搁一日,回来时,霓云薇先是沐浴一番,又吩咐了厨房做了许多自己爱吃的菜,等到吃饱喝足,她什么都不想的爬到床上开始睡觉。
本以为会睡不着,不知不觉中竟也睡了过去,天色渐暗,房间内没有烛火,这一觉没人来叫醒她,所以睡得格外香甜。
霓云薇做了很多梦,醒来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室内一片寂暗,放下的纱帐外,静静站着一个人。
他呼吸略沉,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昨日那一刀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小伤,可今日朝会齐清宴并未取消。
散了朝后,御医都守在勤政殿,宫女端出一盆盆被血染红的水,估计齐清宴也没休息几个时辰,现在又跑来关雎殿寻自己。
仔细听,果然能听到殿外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声,估计是太医正为这位不遵医嘱的皇帝陛下发愁。
霓云薇说:“站在那里干嘛?”
“......”
她方才睡醒,声音里还带着软,没有跟他剑拔弩张。
齐清宴:“你......去看过皇兄了?”
说完,忍不住用拳抵唇,轻咳了咳。
霓云薇皱眉,看到窗子是开的,他失血过多,体温低,显然不能吹着带了凉意的夜风。
霓云薇掀开挡在两人中间的纱帐,在不甚明亮的夜中和齐清宴对视。
“看过了。”
“......”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齐清宴:“你看到那女子了?”
霓云薇笑了笑:“你让她住在那里,不就是等着给我看的么。”
“......”
“诡计多端。”她咕哝了一句。
齐清宴轻喘一息,被霓云薇听到,她道:“伤口疼?”
他一顿,‘嗯’了一声。
霓云薇叹一口气:“下次这种事不要再做了,身体最重要。”
气氛和谐到诡异。
没有想象的剑拔弩张,甚至霓云薇还愿意见他……
至于身体……
齐清宴:“没人在意。”
霓云薇道:“你自己不在意?”
“不在意。”
“......”
霓云薇忍了又忍:“你是无赖吗?”
那双朗月般的眸子注视着她,不错过她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你在意吗?”
今日知晓她出宫时,齐清宴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猜到她去了相国寺,也猜到了她会去霓府,沿路都是他吩咐下去保护她的护卫,除开保护,还有一层别的目的。
如果霓云薇出城门离开京都......那些人会遵照圣命,带她回来。
可霓云薇自己回来了?
为了什么?
那种呼之欲出的答案几乎让齐清宴不敢置信,巨大的喜悦让他再也按耐不住,想要来见她。
他想她。
......
此刻霓云薇不答话,坐在床上仰首静静看他。
齐清宴又哑声问了一遍:
“我的生死,你在意吗?”
第60章 齐清宴(11)
攥着纱帐的手指紧绷, 霓云薇不自在地错开他执拗的目光。
那日的针锋相对,让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齐清宴,气氛冷凝片刻, 齐清宴身子微微一晃。
霓云薇未经思考的伸出手扶他——
方才她坐在床畔,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如今霓云薇放开撩纱的手, 转而去扶齐清宴,她起身跪在床上,一时间动作手忙脚乱。
齐清宴略带冷意的呼吸骤然凑近, 像风,像黎明前湿润的露。
薄如蝉翼的纱帐飘起又垂下,齐清宴向她的方向倾倒, 闷哼一声, 与霓云薇齐齐躺在床榻之上。
“你——”
抵在他胸前的手想要收回, 不妨被人一把扣住, 霓云薇低呼, 声音有些焦灼:“你的伤!”
齐清宴语调毫无波澜,却莫名动人心魄:“死不了。”
“……”
说是这么说, 可借着透进窗格的月色,霓云薇还是看出他面颊苍白,她那日心血来潮烫卷的发丝贴在齐清宴额前,此刻细细拂动。
她抿唇退开了些,心口绷紧:“你这时间过来干嘛?”
齐清宴皱眉坐起身子, 动作有些迟缓的整理凌乱的衣服, 闻言动作一停。
漆黑眼中浮光掠影, 又含了一丝怆然,望着她道:“我不是刚过来。”
“我一直在这等你。”
霓云薇一愣, 思绪巡回,脱口而出:“你等我做什么。”
“我怕你不回来了。”齐清宴露出笑,笑容却苦:“毕竟,你总是忘记家在哪里。”
“……”
霓云薇轻咳了咳:“我看看你的伤。”
那一刀不足以要命,可口子是实打实豁开的,血也是实打实流的。
齐清宴小时候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天家的皇子,从小精细养着,太医没少在他身上花心思调养,成年后才好了许多。
她这一刀,太医院一年白忙活。
齐清宴任由她凑近自己解开外袍,声音不辨情绪:“不是恨我么?那日握刀的手,又为什么偏了。”
偏了一寸,便未伤及要害。
夏日衣衫单薄,外衣解开,露出素白柔软的里衣,霓云薇闻言扯开他衣服的动作一顿,眼睫抖动,继而平常道:“手滑了。”
“是么。”
齐清宴靠在床头一侧,垂目看她解开自己的衣服,眸色微深。
他在外袍里摩挲片刻,在霓云薇震惊的目光中,拎出那日刺伤他的匕首。
齐清宴道:“你可以再刺一遍。”
“……”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霓云薇没再继续解他的衣衫。
散乱蜷曲的发垂落两侧,敞开的衣襟里是他冷白的肌肤,胸口的位置缠着绷带,此刻有鲜红的血渗出。
修长手指捏着刀片,把手的方向朝着霓云薇,齐清宴又温声说了一遍:“来吧,再刺一次。”
他这股子执拗劲……从前怎么没发现?
霓云薇没好气道:“你若死了,齐国无主,我不做这等乱国之事。”否则真成祸国毒后了。
“放心,不会的。”
齐清宴笑了笑,认真建议:“今日你也看到了,相国寺中那个女子。”
“皇兄有了血脉,御医已经看过,那女子腹中八成是个男胎,国祚后继有人,你不必担心。”
霓云薇皱眉,又道:“主少国疑,怎能不担心?”
齐清宴握着刀的手没放,抬了抬头:“你可做吕后,垂怜掌政,等到皇子成年便可。”
“……”
“齐清宴。”
霓云薇攥着他垂下的卷发,扯着摇了摇:“我对你们齐家的权利,一点兴趣都没有,吕后专职毒辣,我亦不齿,何谈效仿?”
“你们齐家的东西,你们自己守着,我没兴趣。”
她接过那把匕首,带了气力猛地朝外仍出,刀剑‘锵——’地一声刺入窗柩。
齐清宴抬眼,看向霓云薇染了怒意的脸。
他目光温和,却带了审视,一遍一遍从她眉眼刮到唇上,如有实质:“抱歉,我不太懂。”
霓云薇皱眉,刚要张口问有什么不懂的,便听齐清宴便略带疑惑的问:“你是……舍不得我死了?”
“……”
霓云薇抿唇:“我什么时候说想你去死了?”
今日在相国寺,霓云薇见过齐清州尸身,从小一起长大之人冷冰冰躺在那里,那巨大的冲击至今想起,仍然心绪难平。
如果……如果以后,齐清宴也如那般躺在那里……
霓云薇闭眼,扑通一声往后一躺,整个身体陷进柔软的锦被,声音闷闷的:“你之前去看过清州了?”
身边传来细微声响,是齐清宴躺在她的身边。
冷润的声音带了哑意,平缓的在殿内响起:“看过了。”
齐清州的尸体运回的第一日,齐清宴便已经去看过。
他的兄长,一个马背上长大的,热烈的像太阳一般男人,如今那样安静惨白的躺在棺木中,齐清宴望着他肿胀几乎看不清容貌的脸,长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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