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琇笑了笑:“我看见了。”
殷徊哼了一声,声音闷涩:“你没看见。”
云琇说:“酆都有一处灵石,能看到凡世景象,你带着我的瓷像看烟火,我自然也能看到。”
她亲了亲他冰凉耳廓:“那三十年,我一直在。”
即便对方并不知晓。
云琇感觉到,殷徊因她的这句话身体微颤,而后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长寂一刻后,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砸在安静的水面上,滴滴答答。
那双往日沉抑的眼中,满满是她。
“我们一直在彼此身旁。”云琇眼睛也有些红,她靠在殷徊肩上,温声说:“所以,这三十年中,我们都不曾孤独。”
殷徊收紧臂膀,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们紧紧相贴。
他低低的道:“琇琇,我们永远在一处,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一百年,五百年,一万年,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
“好。”
“琇琇……。”
“嗯?”
“我好想你……”
“嗯,我也想你。”
泣诉声声,终于有了回应。
第49章 殷徊(终章)
酆都的风俗不同于凡世, 在这里,一切都不稀奇。
是以殷徊听到云琇和陈婉一起逛茗楼时,失手打碎了了一个杯子。
茗楼, 兼茶楼酒楼外……还有些别的。
陈婉的典当生意越做越大,最后邀了云琇帮忙, 两个女人这些年日日同出同进, 有时候连殷徊都有些嫉妒。
可这也就罢了,昨日云琇说夜中留宿于陈婉处,殷徊本不做他想......
可他们竟然去茗楼?!
那里可是酆都最大的风月场!!!
碎裂的瓷片在地上反射出冷光, 殷徊低身一片片拾起,垂下的双眼中满是阴沉。
殷遥眼看着他父亲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望向自己时, 勉励压下情绪问道:“你母亲还未回来?”
殷遥眼观鼻, 稚语声声答他的话:“还未曾。”
“......”
一阵风刮过, 殷遥被父亲疾行而出的袖子拍了一巴掌, 殷遥他望向院门处, 父亲已经没了身影。
六岁的殷遥差点被风掀翻在地,和云琇一般的眉眼里, 满是错愕。
云琇少见的醉酒。
自殷徊来酆都之日算起,已经又过去十年。
时岁滚滚前行,她来酆都之初的执念早就记不清,记忆中的家散在战火中,可她在酆都这里安了家。
殷徊, 殷遥, 还有陈婉。
她在这里有了新的家人。
“何时生了这么多感慨。”
陈婉跟她碰了杯, 云琇才察觉方才竟把心里话讲了出来,闻言笑着摇头:“一直都有, 只不过没同你讲过。”
两人躺在茗楼一间客房内,只穿着里衣,披散着发,素面朝天的闲聊。
云琇又端起凉酒喝了一口,微醺的晃了晃头:“今日得回去了。”
她已经出来一整日。
“嗯,不然你家醋缸要翻了。”陈婉叹了一声:“殷徊性格古怪,难得,你对他竟然有耐心。”
陈婉还记得,刚见到云琇时她的样子。
云琇其实是一个对大多数事情都冷淡的人,也许除开殷徊那样痴缠的性子,其他的人还真没办法走进她心里。
这话是闺中密语,陈婉并未诋毁的意思,云琇自然知晓,闻言勾唇:“他......很好。”
又饮了几口酒,静默一顺后,门扉开合,云琇望过去——
两位长相清秀的男子走了进来,陈婉抬起眼,见二人跪在床边,用柔和的声音说:“二位娘子酒醉伤身,我们兄弟二人带了醒酒汤过来。”
他一边将两只瓷碗搁在床边矮几上,一遍作势要为陈婉二人揉按头部。
陈婉倒是放松笑纳,云琇打量片刻后,笑容微收,摆了摆手:“不必。”
“这位娘子不必介怀,您是茗楼的贵客,我们理应伺候周到。”侍者又走进些,云琇懒懒地自床榻上坐起身。
瞥见面前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余光里的陈婉还在似笑非笑的看热闹。
“怎么,只是寻常享乐而已,这便不敢了?”
陈婉揶揄:“你可真是被殷徊吃的太死。”
拿了衣裳下床,云琇穿好后扫一眼陈婉:“今日便到这,改日我再来寻你喝酒。”
陈婉说:“好啊。”
云琇坐在妆镜前梳顺长发,带着醉意的眼瞳水光潋滟,那跪坐在一旁的侍者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下动了动。
他勾起个乖顺的笑走过来,随即拿起桌上木梳,柔声对云琇道:“我来为娘子挽发吧。”
这两位女子在茗楼留宿一日,喝的是最好的酒,订的是最好的客房,自然便有人动了攀附的心思。
云琇在对方过来时微微皱眉,见他拿起梳子要往自己头上比划,云琇回身抬手挡住他动作:“不——”
吱呀一声,门再次被打开。
房内四双眼睛齐齐望向门口——
穿着一身白袍,带着帏帽的男人静静立在门口,此刻微微偏头,帏帽被吹起一角,露出抿的平直的唇。
簌簌落落的情绪泡进夜里,让身旁之人立刻噤声,门口之人的鬼息藤蔓一般弥延而过,侍者立刻如同烫手般扔掉手里的梳子。
是殷徊。
他在生气。
察觉到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云琇站起身,神色自然地走向他:“你怎么来了?”
殷徊却并未言语,他环视房间一周,看向云琇身后的男子。
他方才要为云琇挽发。
“琇琇怎么未曾归家。”殷徊声音温柔到诡异:“我等了你许久,夫人未归,我便出来寻,却不曾想,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三分阴沉已经到了十分,蛰伏的兽眼看就要破笼而出。
云琇:“......”
自地上捡起发梳,殷徊将云琇按在小凳上,攥着她如瀑青丝,抬眼望着镜中的云琇:“我为琇琇挽发。”
“好啊。”
那两位侍者自殷徊进来时,便察觉到对方强大鬼息,此刻脚底灌铅,被压制着的动不了地,他们只是精灵幻化成人形,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压制。此刻身体抖如糠筛,求救似得看了眼陈婉。
陈婉目光在他们二人中间转过,轻咳了咳:“琇琇,我还有事,就不留下陪你们了。”
她溜得快,连尾音还没说完,人都已经走出了门口,云琇视线收回,撇了一眼两个侍者:“你们先出去吧。”
“谢——”
“等等。”
殷徊骤然出声打断,走到那方才想为云琇挽发的男子身边,帏帽遮挡住的双眼阴鸷如刀:“你方才,碰了她?”
“哪只手?”
殷徊用那梳子抬起侍者的左手:“是这只吗?”
那精灵幻化的侍者此刻脸色惨白,暗叫倒霉,正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便听一旁的女子喊了声:“殷徊。”
带着醉意的软调,甜的像是蜜酒,殷徊压抑气息一滞,他面前两股抖动的侍者如蒙大赦,赶紧从他手下跑走。
临走前还想,这女子逛茗楼被夫君抓个正着,本以为还有一番苦头吃,没想到这男人真能忍......
......
等到室内重回寂静,云琇又说:“殷徊,你替我挽发吧。”
背对着她的人静立片刻,而后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背后为她梳头。
“那两个人……是你们叫进来的?”
云琇否认:“不是,他们不请自来的,估摸着看我和陈婉出手的银钱不低,便想来卖个好。”
身后怨沉的气息淡了些。
云琇勾起唇,回手一把将人拽到自己面前,她喝了不少酒,就这一个动作便觉得脑子眩晕,殷徊怕伤了她,顺着她的动作一栽,躺在铺了厚厚地毯的地面上。
云琇压身覆上来,抬手摘了他帏帽:“吃醋了?”
殷徊定定看着她,默不作声,然而染红的眼梢却泄露出所有情绪。
他生的模样不好,更加怕云琇看上别人的好皮囊。
方才那人仅仅是碰了碰云琇的头发,殷徊便有一种想将对方的手砍掉的冲动。
云琇在他唇角亲了亲:“真没什么。”
燥怒方歇,剩下的便是满腔的委屈。
“他好看吗?”
“谁?”
“那两个男人。”
云琇:“不好看,跟你比差远了。”
“那你还是看了。”
“......”
殷徊轻嘲一声,淡淡道:“琇琇还真是会说笑,精怪最能擅长蛊惑人心,样貌身段都是按照女子喜欢的样子幻化。”
深吸口气,继续道:“不说别的,便是他那股温柔样子我便是学不来的,我看陈娘子便享受的很。”他顿了顿,不放过云琇脸上的表情:“琇琇便没有一丝心动吗?!”
云琇:“......”
“想什么呢。”
亲吻落满他紧绷的脸颊和下颌,云琇声音亲昵,一口一口的啄他,安抚道:“便是谁也比不上我的殷徊呀。”
“......真的?”
“真的。”
又耳鬓厮磨好一阵儿,等他终于安静下来,云琇酒意上来,开始昏昏欲睡。
“回家再睡。”殷徊被顺了毛,此刻心绪平散,低头蹭了蹭云琇的脸。
“唔——嗯,你带我回去。”
“好。”
殷徊将人抱起来,看了眼云琇带着酒意的绯红脸颊,然后一把将自己的帏帽扣了上去。
遮的严严实实,殷徊方才满意踱步出门。
谁也不许看琇琇。
云琇:“......”
殷徊抱着云琇一路回了卧房,殷遥已经乖乖睡在床上,白净的小脸像云琇,更像殷徊。
将云琇小心地放到床上,殷徊望着床榻上的母子,开始出神。
眼前一切美好的像是虚妄。
少时苦难,三十年无望等待,竟然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有了妻子,孩子。
殷徊时常疑心,这一切是否都仅是一场梦?
云琇迷迷糊糊睁眼,见床边立着个人影,她面含春露,怀里搂着殷遥,往床里挪了挪,醉意盎然的嗓音微哑:
“上来,一起睡会儿。”
殷徊牵住她递过来的手。
心底兽鸣消歇,片刻后勾起依眷的笑。
不是梦,云琇在他身边。
殷徊默默片刻,道了一句:“好。”
夜长有尽,枕边人的叮咛牵挂却永远无涯。
该用什么记载这一路呢。
琇琇常说,这几十年的每一步皆是苦涩难挨。
可我知道,这每一步,都是更靠近她的证明。
她是我贫瘠生活的柳暗花明,此后人生每一场滂沱大雨,我亦有她。
琇琇怜我,我便知足。
第50章 齐清宴(1)(待修,不联系订)
“娘娘, 陛下方才让人传了话,说今日要与大学士们商议锦城罢考之事,晚上便不得空回关雎殿了。”
女侍禀过御意, 静静立在一旁,等上首之人示下。
美人榻上, 一名着绢纱金丝宫装的年轻女子半阖着目, 如云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上裳绣着的金鸾璀璨夺目,随她摇扇的动作, 活灵活现,欲展翅般摇曳。
当今陛下清简,天家富贵都搁在了她的身上。一应黄白砸下去, 雕出个美艳瑰丽的皇后娘娘。
霓云薇闻言淡淡颔首, 漂亮的凤眸抬都没抬, 不怎么在意道:“知道了。”
她望着指尖上新染的豆蔻, 懒懒散散地摇着扇子, 殿中八宝香炉里袅袅飘起甘华的香气,是广陵新供, 味道幽清细腻,霓云薇昏昏欲睡。
女侍对她丝毫不在意陛下的样子见怪不怪,见霓云薇显露困乏,便又贴心道:“娘娘近日苦夏,食欲不振, 不如今夜去明月楼歇歇?”
明月楼建于宫内西北角, 是宫城内最高的建筑, 白日暑热散尽,夜里凉风吹拂, 又有明月高悬,很是舒惬。
先帝殡天后,明月楼荒置许久,当今陛下登基不过三月,通宵达旦处理朝政的空隙还不忘让人整修明月楼......
是为了谁,显而易见。
霓云薇性子舒闲,惯爱躲懒,闻言自不会拒绝,只是到底怕失分寸:“我们几个过去便罢了,不用多的人伺候。”
齐清宴登基不过三月,处处勤俭,若她这个皇后过于享乐,臣民不知又如何参奏。
若霓云薇问心无愧便也罢了,但偏偏,她的后位能拿出来诟病的地方太多。
于是从小张扬的姑娘,也不得不在这深宫之中收敛了性子。
勤政殿内,两侧描金烛架上各摆着二十四支红烛,将御座之人圈在一方龙首金案之后。
齐清宴面容静穆,灯花跳闪,在他冷雪般的眉眼上投下温色,只是凤眸中的疲惫如海中微澜,竭力难压。
“什么时辰了?”
一开口,连声音都是嘶沉的。
“回陛下,已近子时了,陛下龙体为重,还是歇歇吧。”
窗格开着,细微的夜风吹抚而入,却不得凉爽,只烛台摇曳,投了一地暗影。
齐清宴长指揉按眉心,等那一阵涩疼过去。
先帝为当今陛下嫡长兄,性子好大喜功,半年前亲征突厥,欲扬国威于边塞,未成想身中敌计,又逢军中将领倒戈,以至齐军大败。
皇帝被俘,齐国重创,瑜王齐清宴暂代监国,可未曾想到,三月前边塞传来消息,先帝耻于愧对宗祠,不堪折磨,刎颈而亡。
消息传回,举国大震,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齐清宴被推至帝位到如今,朝内大大小小一应事务皆是亲历亲为,原本对他颇有成见的大臣们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一样——
齐清宴做了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先帝御驾亲征前,圣旨已下,立霓氏女为中宫皇后,自此京中沸然,霓家门槛几乎被拜访之人踏破,虽未举行立后大典,但霓氏与先帝自幼青梅竹马,任谁看了都是一段命定姻缘。
可一朝事变,霓家瞬间门可罗雀。
不知有多少人正等着看这高楼起又塌的笑话,然而齐清宴登基第一月,便以皇后之礼迎霓云薇入宫。
不到半年,前后两道立后旨意送入霓府,天下哗然,一时间流言纷纷,前朝更有御史碰柱厉谏,年轻的帝王却依然一意孤行。
因这一层关系,民间纷传着当今皇后霓云薇在前后两帝中间斡旋钻营的话本,其中不乏祸国妖后这般的评价。
沸议许久,仍未平息。
......
“皇后在做什么。”
齐清宴垂首望向手中书卷,意识飘远。
禄泉闻言恭敬回道:“关雎殿的灯都灭了......皇后娘娘应是歇下了。”
身着黑金龙纹华袍的男人捏紧手中御笔,半晌后搁下:“知道了。”
其实霓云薇从未刻意等过他,如这按时熄灭的烛火一样,干脆冷情。
即便齐清宴再忙,只要得空,必定会去关雎殿留宿,大多时候那女人都是懒懒散散地福了安,便不再搭理他。
若他回的晚了,正逢霓云薇已歇下,最好的,也不过是睁开困倦的双眸扫他一眼,而后略微蹙眉地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同床异梦也不为过。
今日傍晚,齐清宴让禄泉传话时,有那么一丝零星的期待,那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女人能回个只言片语。
只不过是又一次的冷漠而对。
再进了第三盏浓茶后,齐清宴的脸色已经苍白,禄泉又劝道:“陛下!恕奴才多言,您快歇下吧,您的龙体哪经得起这般磋磨——”
齐清宴扫了他一眼,禄泉忙噤声。
今岁是个旱年,过了小满,田里竟未下一滴雨,又批了道下月出宫前往祭坛求雨的折子,齐清宴终于搁下笔。
禄泉差点喜极而泣:“陛下,今夜要歇在哪儿?”
这话若是换了别的皇帝,那便是要问今夜临幸哪位妃嫔,但齐清宴如今后宫之中只有霓云薇一人,是以这问题便是问他,是否要去关雎殿。
想到她可能已经安睡,齐清宴起身走出御案:“不必。”
禄泉一愣:“那——”
“你先退下。”
“......是。”
明月楼内,霓云薇沐浴过后,便摒退了旁人,独自躺在榻上安眠。
这里地势高,似乎连吹进的风都清爽了些,寝殿中搁着冰盆,她睡的香甜,直到外面传来轻响,齐清宴进来时,才略微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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