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之骁见她不说话,便只当她是默认。心里更是气急,嫉妒的语气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阮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脸长得白了点,读书多了点!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也可以涂粉变白,找个夫子读书去!我还比他高比他壮,武功更是比他强得多!”
谢之骁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大堆,而尤今今终于听懂了其中意思。
于是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女郎直接踮脚仰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谢之骁呆住了,漆黑的瞳孔缩了缩。
“你……”反应过来尤今今对他做了什么的时候,耳根和脸皮都开始发起烫来。
谢之骁的心扑通扑通狂跳,有点不敢猜测的小女郎的心思。
她这般主动亲他,应当是觉得他才是更好的吧?
他漆黑眸子晃荡,看着她的神色炯炯。
而尤今今的想法其实简单多了。她听谢之骁说了一堆,大概就是以为她喜欢阮裕,心中怕是不平衡。
尤今今当初想攀上阮裕,无非是觉得他声名好,比之梁珩也之流,是个最佳选择罢了。后阮裕答应替她赎身后,她心中虽感恩,但也不至于真的对阮裕多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如今与他再见也只是心中感激,并未生出什么旖旎。
只是现下见谢之骁神情嫉妒,尤今今虽觉稀奇,但也不敢太过轻信他当真的对她感情甚笃。
负心薄情的男人尤今今见过太多了,如今谢之骁虽为阮裕的事而气急,大抵是心中对她的占有欲作祟。毕竟她现下已是他的妾室,若再是对旁人心有所属,岂不是让他失了面子。
所以她得主动去哄,让她知晓她心中并无旁人,当然,尤今今也实在想借着此事主动破冰,毕竟他们这几日实在太生疏漠然了,尤今今可不想在那虞嬏儿来谢府之前,自己将谢之骁越推越远。
于是她踮脚亲了一口谢之骁后,便睁着那双湿润杏眼水漾漾地望着他。
“妾身不喜欢阮裕公子,妾身如今是郎君的人了,心里只会想着郎君一个人。”
听到少女娇娇柔柔地回答后,谢之骁看着她眼底坦荡,并不似佯装,心口瞬时狂跳。
她不喜欢阮裕,她只想着他。
可谢之骁一想到他与尤今今船上初见,她错进屋子,把他当阮裕说的那番话,心中就有些别扭。
他捧着她的脸,语气神色都有些妒然,“他到底帮了你什么忙,你那般感谢他?”
想到小女郎方才的话,谢之骁心中就嫉妒的发狂。
什么样的恩情还永不会忘,实在叫人难受。
尤今今听他这一问,微微恍然,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可转念一想,阮裕与谢之骁关系交好,纵然她不说,指不定以后阮裕也会同谢之骁去说,那倒不如由她亲口说了算了。
于是思量了一会儿,便抬眸看向谢之骁:“郎君应当知晓,妾身来自胭脂楼。”
谢之骁点头,他那日在船上就知道她当是女闾出身,所以才会那般擅弹琵琶。
尤今今见他点头后便垂睫轻轻开口:
“妾身自幼被父亲卖进了胭脂楼,后来成了楼中的一等女郎,t楼中妈妈想要将和我一样的一等女郎都送进达官显贵的府上,妾身实在害怕日后命运难测,所以在听闻阮裕公子声名极好后,便想寻求他的所助。”
女郎说的平淡,谢之骁却听得心里直梗得慌。
被父亲卖掉,被老鸨卖掉,为了过得好一点才那般,结果他还那般羞辱她,实在可恶!
想到当时唯有阮裕才是给予她一丝希望的人,谢之骁心中酸涩难忍,涩然开口:
“他…他是如何帮你的”
“阮裕公子答应替妾身赎身,只是还未赎成,国公府的小公爷便同杨妈妈说要纳我回去做妾。”
谢之骁闻言眉头一拧,对那人颇嫌弃似的,“那个蒋云霁?”
他那个无赖好色的远房表弟,他早看他不顺眼了,看一次揍一次,这下正好又记上一笔了。
尤今今点头,继续缓缓道,“后来妾身刚入国公府,圣上便替福宁公主和蒋小公爷赐了婚,国公夫人怕公主日后发怒,便将小公爷后院的女子一一遣散了,而妾身则是被国公夫人被送了来了冀州。”
自尤今今入府,谢之骁便问过萧夫人她是如何来的,萧夫人只说是尤今今自己一个远房表姊府上管事老媪的女儿,当时谢之骁还奇怪,明明尤今今是女闾出身,怎么又成了旁人府上的老媪女儿了,心下便觉得她为了攀附权贵好生算计,于是对她嫌恶更深一层,只想着赶其出府。
现下一听,她一路孤苦无依,命运任凭他人定夺,唯有阮裕帮了她,霎时心中酸酸涩涩。
任谁百般无助时,有那么一个温润如玉之人伸出援手,都要感动颇深吧。
想到这几日的冷战,谢之骁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
他为何要那般介怀尤今今说的话呢?就算尤今今再不喜欢他,再想出府去,但如今她也是他的人了不是吗?
不论她喜欢过阮裕与否,她现下愿意亲他,哄他,至少表示她不厌恶他是吗?
且他以前对她那般坏,厌恶他也是应该的。
如今想到自己先前在尤今今初入府时那些所为,谢之骁的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他怎么那般可恶呢。
若是他像阮裕那般帮了她,现下她喜欢的,感恩的定然是他了!
可谢之骁又忍不住别扭开口:“为何当初你只想着找阮裕帮忙,不来找我呢?”
这厢他心中纠结埋怨,却不知尤今今一开始便从未将目标放在他这个前世的“仇人”身上。
女郎一听他发问,顿觉无言,她想到前世的无妄之灾,又想到了这一世在船上初见的他那般恐吓,忍不住有些委屈。
“郎君只说我心怀不轨,才不愿信我!”尤今今抬眸看他,眼睫湿润,语气颇有些埋怨。
谢之骁真的后悔了。
若他早知晓她所受的一切,知晓他如今会这般在乎她,他一定要在最开始就把她从那女闾中抢出来。
可此刻再后悔都无用,他俯身紧紧抱住,埋在她的肩上,嗓音闷闷的。
“从小到大我脾气一直不好,比起世修,我既不善良也不温柔,做事也向来霸道,别人都怕我。以前我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甚至还引以为傲。”
“可是我现在真后悔,为何当初帮你的不是我。”
“我待你那般坏,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尤今今真的没想到谢之骁会这般,他说的这番话已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知道谢之骁这个别扭的人,压根不会什么甜言蜜语,且之前他总黏着她,尤今今也只当他这个雏沾了荤后有些欲罢不能而已,就算有那么些喜欢,也不过充其量是占有欲罢了
可他此刻的一番剖心,却真的让尤今今有些意外了。
她只是谢之骁的妾室,身份又实在低微,谢之骁那般嚣张肆意的人,竟也会向她低头道歉,
若是寻常喜欢,真的有必要做到如此吗?
尤今今心里有些乱,她靠在他的怀里,小脸贴在他的胸膛,耳边是他一下又一下的急促心跳声。
女郎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是觉得比起之前,似乎有些酸酸涩涩的,这是她前世在青州梁府,在梁珩也的面前从产生过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尤今今唯确认一点,她想让这样的感觉再久一些,再浓烈一些。
“郎君。”怀中的女郎突然轻轻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一番诉怀。
谢之骁怔住,漆黑眼底划过一丝不安,他看向她,屏息等待发落。
女郎的仰头看她,秋水剪瞳弯弯,
“妾身可以叫郎君二郎吗?”
谢之骁的脸皮腾的一下就着了火。
他长这么大,唯有家中长辈哥嫂叫过他二郎,他也知晓这是种算是亲昵的称呼。
可她若是叫他二郎,总觉得与那些长辈不同。
大嫂就叫过大哥大郎,
母亲也曾叫过家中排行老二的父亲二郎。
若是她叫……若是她叫他二郎……
谢之骁红着耳根,“嗯”了一声,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尤今今听他应了,大着胆子,抬手双臂揽住了男人的脖子,水润杏眼微微晃荡。
少女甜腻的气息在鼻尖萦绕,谢之骁脸皮有些火烧火燎的烫。
“二郎。”
甜软的语调在他的耳边响起,谢之骁瞳孔微缩,一颗心软的稀巴烂。
生平第一次觉得别人叫他二郎,竟是这般悦耳。
尤今今见他反应觉得有些好笑,便杏眼半弯地望着他,眼底打趣似的。
“有其他女郎这般叫过你吗?”
谢之骁被她的眼神看着羞恼,“自然…自然有的。”
尤今今继续睁着那双水润润的杏眼,似是不信。
他更恼了,红着耳根朝她道:“我娘和大嫂不是也算女眷吗?”
尤今今“噗嗤”一笑。
若是旁人这样说,她定然觉得不信,可谢之骁这般说,她觉得还是有些信服力的。
前世见过的男人都是情场浪子,梁珩也更是尤甚,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哪里会知“钟情”二字怎写。
未曾想谢之骁外头那般霸道狠厉,内里却是个纯情种。
可纯情种虽好,但会不会一如既往她就不知晓了。
尤今今如今实在不敢轻信男人。
但偶尔逗一逗,不沉溺其中,也未尝不可。
“那除了母亲和大嫂,还有旁的女郎叫过吗?”女郎眨巴眨巴眼儿,姿态无辜。
见她故意不依不饶,谢之骁只能认栽,转念一想,她这般追问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在乎他?漆黑眸子霎时就亮了。
谢之骁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唇上,嫣红的唇瓣宛如桃花,似乎在邀吻的模样。
见他又一副狼犬看到肉骨头的表情,尤今今就知他在想些什么,抽手就要离开,可手还没拿下来,就被这狗子一把拽住吻过来。
按在门上黏黏糊糊亲了好一会儿,才趴在尤今今肩上和她低声咬耳朵。
“从来就没有什么旁的女郎,我可洁身自好了。”
谢之骁十三岁时,便随着父亲在军队中摸爬滚打,那些汉子的恶习他也曾见过,宅院里三妻四妾就罢了,平日告假还喜结伴去狎妓,美名其曰发泄一腔热血。
有人为了谋份好差事,也曾借姿容艳丽的女子来巴结讨好,可他都是觉得嫌恶,从未心中起过波澜。
许是受父亲兄长感染,谢之骁认为男人就要守好贞洁,待娶妻之后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三心二意,拈花惹草,那便是负心汉,是要被吊起来唾骂的。
那些声称着大男子就该不拘小节,成大事者何必只专情一个女子的言论,谢之骁最为痛恨。
若是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住,如此随意地将自己的贞洁交出去,那他与发情的牲畜又有何区别,而这样的男人真的能成就大事吗?
反正他是觉得不能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谈何天下大业。
就如现在,尤今今虽只是他的妾室,但谢之骁从未想过再有什么其他妻妾了。
他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那日既然决定与尤今今有夫妻之实,向她交付了自己,那他今后只会认她这一个女郎。
尤今今正被谢之骁亲的晕晕乎乎,听到他说什么洁身自好,霎时有些懵懵然。
“我没有旁人,你也不许想着别人,只能想着我。”谢之骁握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指,语气霸道的很。
不许想着旁人,尤其是阮裕那样的。
尤今今心思微晃,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冲动。她想开口问谢之骁,若是虞婉儿来了之后呢,他会爱上她吗?
会像前世那般,冲冠一怒为红颜,为虞婉儿南下讨伐吗?
可尤今今未曾开口,她不敢去赌,不敢去赌任何一个男人的t真心。
她的命运如今是系在谢之骁的身上,可她也不愿只系在他身上。
若是他日她在谢府的处境与前世梁府一般,她定要再找出路的。
人总要多想着自己一些的,而现下,她继续维系和睦便好。
小女郎仰头看他,眼中温润,“妾身只会想着二郎。”
谢之骁听着心中酸酸涨涨,觉得自己实在该死,他再要不和尤今今冷战了!
不过趁着这几日,他倒是找人去劫了那赶往扬州的恶毒祖孙二人,给了不小的教训替她出气。
知道尤今今胆小心软,便未和她说。
现下知道她还有个渣爹,和那个逼她攀附权贵的老鸨,他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早晚去南边教训他们!
知道阮裕还在等着,这会子缠着尤今今继续黏糊了一会儿,谢之骁才意犹未尽地牵着女郎的小手去会客。
而阮裕也在院中喝了半晌茶了,此刻见二人牵手出现,心下也全然明了了。
不过他知晓谢之骁是什么个性,向来不近女色的他,如今如此宠爱一个妾室,那必然是动了真情,下了决心的。
阮裕自然也没有抢人的心思,虽曾对女郎有过心动,但如今既已成了朋友妻妾,便再无任何妄念了,即使心中涩然,那也以祝福为上。
只是谢之骁显然不这般认为,他对自己慢阮裕一步而耿耿于怀。
再加上他还有些怀疑,当初尤今今先去求助阮裕,定是因为更喜欢那种端方有礼的翩翩君子。
所以此刻和阮裕见面,谢之骁便一直上下打量他,时不时地再和自己比上一比。
越比越难受。
他就算回炉重造,也变不成阮世修这样。
吃饭有礼,喝茶有礼,说话也要文绉绉的。
一袭宽袍青衣,折扇一柄,站那儿便是清风明月般的君子。
领着阮裕在城里逛了一圈回府后,谢之骁一个人又折返到成衣铺子里,对老板张口便是要最文人雅士的衣裳。
那老板一见谢家那小霸王竟来了,惊吓之余,一下子就将店里的最文雅的衣裳拿过来。
“这些可都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衣裳了,二爷给谁挑啊?”衣铺老板殷勤上前,语气颇为谄媚。
谢之骁扫了一圈,语气不咸不淡的,“我自己穿不行吗。”
老板一听这话,两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他这个小霸王哪有半点文人雅士的样子啊!
看到老板的眼神,谢之骁不满冷哼了一声,“你那什么眼神,老子不配?”
“配配配!当然配!二爷您就是翩翩君子!这些文人袍子最合适您了!”老板哪敢多嘴啊,霎时使出了商人的那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般地将谢之骁大夸特夸。
最后夸的谢之骁果然信心满满地将那些浅色宽袍都带回了府。
趁着尤今今去东屋那会儿,他将衣裳一件件的试了个遍。
他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头紧锁,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
而尤今今回来的时候,便见谢之骁穿着件淡青色的长袍,文人的样式,在他身上奇奇怪怪的。
看他穿劲服穿多了,冷不丁地套上这些宽衣长袍,倒是觉得有些怪了。
尤其是这浅青色,与他更不相匹配了。
听到尤今今进门的动静,谢之骁回头,看到女郎进来,立马火急火燎地将那衣裳脱掉。
小女郎上前几步,看着那一堆长袍,有些疑惑:“郎君怎么喜欢这样式的衣裳了。”
谢之骁一阵耳热,看向尤今今,“你觉得我穿着如何?”
其实他想问比之阮裕如何的,可那样太过明显了,他便换了个问法。
尤今今摇头,虽然谢之骁生的英俊,可他五官凌厉,人又英武挺拔,在外操练久了,肤色也不那么白,平时还总是大刀金马的,怎么看怎么不适合这些宽衫大袍的。
“妾身觉得还是你寻常的衣裳好,你平常都需要去校场操练,这衣裳太不方便了。”尤今今虽不知他怎么突然喜欢起这类衣裳了,但还是给了中肯的建议。
谢之骁听她这话倒是失望的很,他也知道自己穿着没阮裕那种气质,可一想到她可能就偏爱那类端方君子,不免心中失落。
他就是个粗糙武将,一辈子也变不成那样了。
见谢之骁神色恍恍,尤今今忍不住问他,“若郎君喜欢,平日得空也是可以穿的。”
谢之骁闷闷,他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你是不是比较喜欢这样式的人?”他看她一眼,想继续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尤今今闻言愣了一会儿,继而抿唇笑了。
“妾身都说了不喜欢阮裕公子了,郎君怎么还这般问?”
被她看穿,谢之骁脸皮发烫。
“我知道,但你们女郎不都喜欢他那样的吗?”谢之骁知道阮裕的名声,简直好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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