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动作未断,只让他上前。
哪吒仪态极佳,或许也只有面前的人能让他拿出最好的态度来。
走近后,玉帝未曾开口,哪吒也不多言。
他的视线也不由得落在凌霄殿内的莲花池中。
水面上铺展这层层叠叠的翠绿荷叶,在霞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莲花或含苞待放,或肆意盛开,粉白红交相辉映,点缀在碧绿之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随着玉帝手中食物落于池中,一群漂亮的鱼儿开始追逐。
荷叶轻摇,鱼儿畅游。
哪吒的心诡异的平静下来。
突然,一条体形稍大的海鱼出现,漆黑的身躯与那群漂亮的鱼儿一比,显得尤为丑陋,也与这座莲花池格格不入。
玉帝神色未变,喂鱼的姿态愈发优雅,对待那条丑陋的黑鱼依旧一视同仁。
相比起来,站在他身侧的哪吒则神色复杂,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看出来了,那条黑色的海鱼,是他在东海捕捉的数万鱼儿之一。
不应该在乐之那儿吗?怎么会在陛下这里?
哪吒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是朝华送来的。”
“朝华与朕一样,也喜欢珍稀漂亮的鱼。”玉帝语气一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宠溺之色,“她说太素宫的莲花池养不下,又怕这些海鱼死的太快,便送了朕一些。”
“朕这次回来,发现这鱼确实难活。”
朝华给了他十几只,如今也只剩下这只最丑的黑鱼。
话落,玉帝的视线便落在那条黑鱼的身上,它像是饿极了那般,抢食的动作最快,甚至还用尾巴抽打了他的珍藏。
哪吒也看见了这一幕,不禁讪讪一笑。
对于陛下养着这鱼也生出了好奇。
看出他的疑惑,玉帝放下白玉盏,脸色没有朝会时的威严,他说:“海鱼确实随处可见,但却会因为送的人不同,而赋予的价值不同。”
乐之她因这是哪吒相送,所以对这些随处可见的海鱼看重。
他也如此,因为是乐之相赠,他同样会爱屋及乌。
不仅是鱼,神仙也一样。
......
等哪吒从凌霄殿出来时,距离他来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守在通明殿的四位天师见此,连忙上前与他说话,也很经意间透露出公主归来的消息,如今正在太素宫。
哪吒迫不及待的离开。
“三太子的性子果真还是这般,我们都还没有说完呢。”
“也不知道三太子见到孙大圣会是个什么反应?”
“哈哈哈哈——”
四位天师的笑声爽朗,充斥着看热闹的意味。
哪吒的速度很快,在前往太素宫的同时,脑海里也不由浮现出陛下对他说的话。
爱屋及乌。
他这回可是真的沾了乐之的光。
几息之间,哪吒便来到了那处无比熟悉的宫殿。
“三太子——”
哪吒径直走了进去。
“猫猫仙真厉害!”
还未走到朝华殿,一道嘹亮又熟悉的声音让哪吒脚步一顿。
几乎是在瞬间,哪吒的神色便暗了许多。
孙猴子。
他不在灵山当他的斗战胜佛,跑来太素宫做什么?
好烦的猴子啊!
哪吒阴沉着脸走了进去,入目的景象让他别扭烦闷的心更加烦躁。
坐的这么近作甚?猴子仙子不是出家人?
真的没有分寸的家伙?
果然猴子成了佛也还是只猴子!
“哪吒兄弟——”
孙悟空正与猫猫仙说到他取经时的经历,抬眸便看见站在不远处黑着脸的红衣少年。
他不由笑了笑。
哪吒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你不在灵山当你的斗战胜佛,跑来天庭作甚?”
“老孙是斗战胜佛,但同样也是齐天大圣。”
哪吒:“......”
眼见某个急性子要恼了,孙悟空也不在招惹他,笑着道:“老孙是来天庭喝猫猫仙与你的喜酒的!”
果然,此话一出,哪吒如同变了张脸,怔愣的同时脸上泛起点点红晕,哪里还有刚才恼怒的模样。
孙悟空笑出声。
“哪里有这么快。”
虽然是这般说,但少年的嘴角却扬的极高。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融洽,乐之不由佩服悟空哄人的本领,她神情柔和,“悟空他是来看眼睛的。”
哪吒的脸顿时垮了。
他狠狠地剜了猴子一眼,就知道这猴子在乱说!
陛下认可了他,他早晚会是乐之名正言顺的驸马。
因为孙猴子的玩笑话, 导致哪吒的脸更臭了。
他步伐沉重的走到他们跟前,又十分刻意的将坐在乐之身侧的孙猴子挤走。
孙悟空也不与他计较,一个转身就坐在了乐之的另一侧。
哪吒见此气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 你们别闹了。”
乐之无奈扶额,这俩关系明明不差,怎么每回见面都在闹。
“猫猫仙,你可不要冤枉我!”孙悟空摇了摇手, 笑的眯上了眼睛, 他抬手指了指另一侧的哪吒, “这明明是哪吒一个神在闹事,老孙什么都没说啊。”
乐之:“......”
这么说, 好像也没错。
她轻咳一声, 端起茶壶给他们都倒上一杯果汁,递给哪吒时还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显然,这警告的眼神落在另一位当事人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孙悟空喝完果汁, 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最终起身, 识趣道:“老孙许久不曾来天庭了, 先去逛逛, 逛逛!”
乐之起身相送。
“不用不用, 你就陪哪吒好了。”孙悟空摇手拒绝,目光在黑脸哪吒身上扫视一番后, 打趣道:“再待下去, 我怕三太子要把我吃了哩!”
哪吒:“......”
乐之被逗得笑出声。
待到孙悟空的身影完全消失,哪吒这才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声, “算他识趣。”
乐之坐回原位,视线落在少年的身上, 久久不曾移开。
哪吒这欠揍的性子真是......
还好悟空性子好,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被她看的有些羞赧,哪吒抬手揉了揉耳尖,害羞的模样看上去宛如坠入爱河的少年,哪有半分刚才恨天恨地的样子。
“盯着我作甚?”
乐之收回视线,小声道:“看你什么时候变脸!”
上一秒和下一秒判若两人,以后变脸节目没哪吒她都不看。
哪吒:“......”
他面露错愕,因为她随意的语气而感到受挫,声音也不复先前的清朗,“你觉得我烦?”
乐之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她像是看怪人那般看向少年,清冷的脸上带着丝丝无语,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别冤枉我,我可没有。”
虽然哪吒有时候是有一点点吵闹,但这在她眼里完全说不上烦,应该是热闹才是?
不知道别人如何看,反正她挺喜欢。
“真的?”
“骗你干嘛?”
得了准话,哪吒再次恢复了朝气清爽,仿佛刚才的不是他一般。
乐之放下茶杯,将手依靠在桌面,侧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不经意的开口问:“父皇和你说了什么?”
哪吒微怔。
“与我有关吧。”
除了谈她相关的事,她实在想不到可以让这两人谈这么久的事。
“嗯嗯。”
哪吒轻轻颔首,消失的红晕不知何时再次浮现在他耳尖。
被他的反应逗笑,乐之收回手臂,起身向他走去。
哪吒顿时坐的端端正正。
两人的距离很近,不过两步,乐之便来到他的跟前。
她微微弯腰,伸手戳了戳他的耳尖。
“怎么这么容易就害羞啊?”
明明刚才还臭着脸呢。
不愧是天庭最会变脸的神仙。
耳尖被她一碰,哪吒身形一颤,仿佛触电一般。
乐之这回又笑了。
若不是面前之人是哪吒,她真要觉得他是个戏精了。
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毫不犹豫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你别这么害羞,我说真的。”
恋爱多年,他们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亲亲抱抱却十分常见,但哪吒他......
怎么形容呢?
乐之脑海里浮现出“割裂”二字。
他会主动去触碰她,并且还算自然,可一到她主动,哪吒又像是变了个人,时不时就为她表演什么叫害羞。
关键害羞也不是每一回都会触发。
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
这不,在她坐上他的腿瞬间,他耳尖的红晕又传播开来。
尽管害羞,但他却丝毫没有推开她的意思。
唯一一次推开,就是她想要与他更进一步时。
她被他直接推倒在床上,等待她的不是一具炽热的身体,而是大开的窗户。
哪吒他......
他跑了。
第二日回来时,他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视线相交时,他不自在的眼神又暴露出了很多东西。
回想起以往相处的画面,乐之不由轻笑出声。
她悦耳笑声落在哪吒耳中,让他不由身体发麻。
乐之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她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仰头就要去吻他。
他向来会骂人,说出来的话也难听,但嘴唇却格外柔软,亲起来让人欲罢不能。
她只是主动开了个头,剩下的便不用自己费心。
后脑被他禁锢,充满浓烈莲香的吻扑面而来,让她浑身发麻,不由轻轻发颤,身体也逐渐产生了变化。
她张嘴,轻轻咬了他的唇瓣。
这是让他停下的意思。
哪吒如愿停下,那双明亮的眼眸此时却多了别样的色彩,像是控诉,又像是不满。
“不亲了。”
“再亲下去你又要拒绝我了。”
乐之推开他的束缚,从他的腿上跳了下去。
被拒绝一次就够了,她才不想要第二次被他推开。
她也是要面子的。
哪吒眼底的控诉退却,他起身要去拉她的手,在触碰上那只柔软的手后,他小声道:“我也想,但我想和乐之成亲后,再......”
他的话还未说完,但乐之却知晓他的意思。
她面露夸张之色,声音显得格外“活泼”。
“成亲?那得什么时候?”
“只要你同意,立刻!”
说这话时,少年的声音里是难掩的喜悦,连带着模样都可爱起来,让人无端想要去抱抱他。
只不过,他的话却让乐之收回了手。
“什么?”
“陛下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少年声音清脆,语气里的喜悦仿佛具有传播快乐的能力,他眉眼柔和的看向她的眼睛,道:“陛下说只要你同意,他随时可以为我们赐婚。”
乐之面露惊讶之色。
“你还真是厉害。”
居然这么快搞定她的父皇,就算之前的父皇不反对,但他也没有一丝一毫赞同的意思。
“多亏了乐之。”
哪吒继续道:“若不是你,我还真没有这个机会。”
“啊?”
少女面露疑惑,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哪吒嘴角微勾,声音愈发轻柔,“因为陛下他爱你。”
正因为陛下爱乐之,所以尊重她的意愿。
“这我自然知晓,但和他主动赐婚有什么关联吗?”
“因为他看见了。”
“看见什么?”
“看见乐之也爱我啊。”少年裂开嘴角,笑的有几分得意。
乐之:“................”
他好自恋啊。
也确实没错。
哪吒拉着她重新坐下,说了些他与陛下在凌霄殿的谈话。
少年眉眼舒展,声音悦耳,与平常凶悍的模样判若两人。
“什么?你一早就知道小林是父皇的转世?”
哪吒笑而不语。
他又不傻,而且足够了解她,能被她如此在意的人,他很快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那你怎么不说?看我演戏很有趣吗?”乐之瞪了他一眼,扭头不再看他。
“无趣。”哪吒连忙道:“只是你不想让我知晓,我自然要配合你。”
“那我还要感谢你了?”乐之瞪他。
“那不用。”
“哼!”
见她并没有真正生气,哪吒拉着她的手,将它带到自己的腿上,继续道:“正是因为你让我陪你留守人间,这才有机会让陛下看见我。”
玉帝日理万机,掌握三界大事,在他做玉帝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放在他们的身上。
而正是在四方城的那段时日,他才会将注意力都放在他们的身上。
没错,在哪吒与陛下闲聊中,他听见了一件有些意外的事。
“张小林”喜欢观察他们。
尽管是无意识的,但这份记忆,还是留在了陛下的脑海里。
听完哪吒的话,乐之不免有些触动。
她站起身,“我去看看父皇。”
说罢,只给少年留下一道残影。
哪吒:“......”
他还没问乐之什么时候愿意和他成亲呢?
......
哪吒惦记的事很快得到了回复。
就在乐之从凌霄殿离开时,在通明殿内看到他的瞬间。
她小跑上前,扑进了他的怀中。
哪吒这才注意到,她的眼尾猩红,一看便知是哭了一场。
原本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被他压下,他轻轻揽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轻抚着,温柔的动作看的四大天师连忙回头。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看见。
三太子温柔的模样,实在是......
实在是有碍瞻观!
也就是这时,通明殿内的所有神仙,都听见了公主说的那句。
“下次朝会。”
什么下次朝会?
陛下是要说重大的事吗?
还没等四大天师想出个所以然,就见三太子露出惊喜到有些吓人的表情,就像是中了邪那般,不停的重复着——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三太子好不好他们不知道,反正他们是不好了。
他们知道三太子是准驸马,但也不用拉着公主在通明殿搂搂抱抱吧?要是让其他神仙看见,成何体统啊?
不过,也没有神仙敢去说公主和三太子的不是。
四大天师你一眼我一眼,都用眼神表明此刻的无奈。
好在公主还有些理智,很快就从三太子的怀中出来,面色微红的拉着少年离开了。
“可算是走了。”
“我们可见不得这些啊。”
“哈哈哈我看老张你想看的很啊!”
“这话不错,就老张你看的时间最久。”
张天师:“......”
这是什么话,他只是单纯关心公主罢了。
毕竟公主可是哭了。
张天师正欲反驳,四人都收到了陛下的传召。
几人四目相对,皆猜不出陛下所想。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陛下叫他们所为何事了。
下次朝会,
陛下他要为公主和三太子赐婚!
太素公主与哪吒三太子情投意合, 在天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可在听见陛下为他们二人赐婚,并昭告三界之时,众神还是忍不住感叹——
陛下对公主果真疼爱。
虽然天规并没有明确禁止神仙相恋, 但这些大多数都在私下,很少闹到明面上,更别说三界之主亲自赐婚。
真是无上荣光。
几个时辰的朝会结束,公主留在了凌霄殿, 三太子则与众神仙一同走了出来。
“三太子, 恭喜恭喜啊!”
“三太子与公主这回可真成了天作之合。”
“噫, 你们还说什么三太子,现在可是驸马爷了。”
“哈哈哈没错是驸马爷!驸马爷!”
“......”
刚出凌霄殿, 哪吒便被大群神仙围在中央, 有相熟的,也有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
但哪吒却罕见的好脾气,耐心的回应了他们的话。
尤其是听他们叫自己“驸马爷”时, 哪吒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脸上的喜悦之意让他仿佛换了个人。
“多谢。”
不管如何, 这些祝福他都无法拒绝。
等哪吒应付完这群神仙外, 距离朝会结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他看向唯一还留下的神仙。
是他现在名义上的父王, 李靖。
哪吒对他没什么感情, 再深的怨念也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磨平,他对自己而言, 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孩儿, 你......”
李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道了一句, “恭喜你。”
他早些年还试图弥补与哪吒的关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哪吒对他的恨也散了,只当没他这个人。
“嗯。”
哪吒点了点头,不想在这个开心的日子里,去看李靖那张让他心烦的老脸。
他没有想象中那样大方,释怀只是无奈之举,就像乐之说的那般,叫他不要带着怨念活着。
为了李靖,
不值得。
离开金阙云宫后,哪吒没再回云楼宫,而是径直去了太素宫。
比起那座冰冷的宫殿,他更喜欢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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