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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今天哭了吗(窃腰)


只可惜他是个宦臣,更做不得主,只好看向自己的主子:“殿下……三小姐想是误会殿下了。”
“……”江诀没接话。
误会么?
也不算吧。
江诀看着长径上娇小的身影渐渐走远,无声看了一会儿。
程家掺了杏仁的点心,是真的只是丫鬟粗心,还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
若是故意,程家是否知情,那小丫头又是否知情?
江诀想了想,长径上的身影已经拐了弯不见,他望着无人处,又静默看了片刻,到底还是相信那小丫头不知情更多一些。
她胆子那样小,只是杖毙个奴婢而已,就吓成那样,又怎么敢故意把掺了杏仁的点心递给他。
邹吉不知江诀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殿下身份特殊,在大邺的地位太过敏感,那丫鬟一条命,是用来杀一儆百的,不然,若轻易揭过,那将来那些别有用心之辈,就都能以粗心大意为借口,来谋害殿下了。
只是可惜,程家那位三小姐,人太单纯,又不知内情,怕是想不到那么多,真要误会殿下残暴了。
邹吉见江诀不说话,有心再劝,江诀却在这时收回了视线,重新迈开步子。
“殿下……”
“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江诀冷淡道,话里带着不以为意。
的确没必要在意,江诀想。
他把人娶回去,本就不是打算宠着、供着真当宝贝的,他只是为了堵皇帝的嘴。
她怕他也好,误会他也罢,都由她去吧。
不大点的小姑娘,将来放在后院好吃好喝养着就是,别的,他给不了,也从来没打算给。
江诀大步出了程府的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盘意外的点心,他离开的时候,眉眼间带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三月的春祭最终交给了二皇子江昊负责,但江诀朝事也很忙,程绾绾好几天都再没见过他。
不过许是因为那天杖毙了程府的婢女吓到了她,事后,东宫送了些机巧的小玩意来,给她解闷。
就是不知道,这是太子的意思,还是邹公公或者平公公的意思了。
程绾绾收下东西,只好端端放起来,却一次都没玩过,连一点好奇都没有,倒好像唯恐避之不及似的,还找了把锁,把东西给锁了起来。
瑞雪不明白,程绾绾怏怏道:“我怕弄坏了,太子殿下生气罚我。”
“怎么会呢?”瑞雪不解,“小姐把太子殿下的披风弄坏了,殿下都没有生气呢。”
“……”程绾绾一时语塞。
倒也是。
但她还是愁眉苦脸,瑞雪道:“小姐,奴婢怎么觉得,小姐好像突然很怕太子殿下?”
“……你不怕?”程绾绾看她。
瑞雪:“……怕。”
程绾绾:“那不就是嘛。”
瑞雪有些懵,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程绾绾从小在程家受苦惯了,她不怕吃苦,但她很爱惜自己的性命,像太子那样动辄剁人手指、杖毙人的,她实在没办法不担心。
担心来担心去,程绾绾甚至起了一丝想要悔婚的念头。
但只是一闪而过,她知道和太子的婚事,是没有她选择的权利的。
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程绾绾等到了一道入宫觐见的圣旨。
皇帝传召,让她于初七清晨,入宫面圣。

旨意是前一日傍晚传到程府的,程绾绾领了旨,一整晚都没睡好。
她从来没有进过宫,不懂进宫有些什么规矩,也不知见到皇帝该如何行礼,又如何答话。
她以前偷偷听见程湘湘说过,私塾里的先生多么严厉多么可怕,课上最怕被先生点名回答问题,赵夫人没让她念过书,但她现在好像能明白程湘湘害怕先生,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皇帝可比私塾里的先生还要可怕得多。
一整晚夜不成眠,第二日天不亮,程绾绾不用人叫,就自己睁开了眼。
她睁开眼望着素青的帐幔呆了片刻,杏眸蒙着的残存睡意很快便散去,醒过神,立马紧起了心弦,生怕误事,立刻便起了身,唤瑞雪进来帮忙梳洗。
时辰还早,外院的丫鬟却早早到了青竹院:“三小姐,您准备好了吗,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丫鬟是催促,但态度也毕恭毕敬的。
自从上回程绾绾发高热,太子殿下派人来过一趟后,下人们都知道主君因为没照顾好三小姐挨了太子申斥,自此以后,对程绾绾都恭敬了许多。
程绾绾已经收拾妥当,隔着门不轻不重地“嗯”了声,没片刻,就从屋里出来了。
她出来,轻声问:“是夫人陪我进宫吗?”
丫鬟飞快打量她一眼,没敢细看,忙摇头:“不是呢。奴婢瞧了一眼,门口的马车像是宫里来的,不是咱们程府的马车。”
程绾绾交叠在身前的手不受控地用力握了一下。
虽然赵夫人不喜她,但若进宫,有赵夫人在,也不至于完全不管她,总会提点她一些规矩,免得她犯了宫规牵连整个程家。
可是宫里派了马车来,难道是要她单独进宫面圣吗……
程绾绾来不及多想,又有丫鬟来催,她不敢耽搁,赶紧出门去。
从青竹院到程府大门,一路不算很远,但程绾绾生了紧张之心,一路都紧绷着,到门口的时候,她后背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意,脸颊也红彤彤的。
临到大门口,她深深吸了口气,才迈出门槛去。
“三小姐。”
才出大门,便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程绾绾望过去,见台阶下果然停着马车,而马车旁站着的人,不是别人,赫然便是太子身边的邹公公。
程绾绾一愣:“邹公公……”
来接她的人是邹公公?
那马车上……
她正想着,邹公公又开口:“三小姐快上马车吧,殿下赶着去上朝呢,再晚怕是要迟了。”
马车上真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亲自来接她?
程绾绾心下纳罕,脚步却不敢耽搁,应了声赶紧过去。
听邹公公的意思,太子殿下等她有一会儿了,程绾绾心下有些惴惴,上马车的动作都刻意放轻了许多,掀开车帘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太子喜怒无常,若因为她久等烦躁,没准要发脾气的。
掀开车帘的一瞬,程绾绾已经做好了和那天一样、对上一双冷厉眼眸的准备,然而掀开车帘,车里的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太子不是没看她,是根本没有睁开眼睛。
男人坐在正位,坐姿还算端正,却阖着双目,支着一只手撑着头,眉眼间仿若有些疲累。
东宫的马车自然豪华,但却不算很大,略微有些狭小的车厢里,男人即便坐着,身形也十分高大,让本就不算宽阔的空间越发显得逼仄,他还闭着眼眸,掀开的车帘漏进的光也照不亮他的神色,只显得他冷冷的、淡淡的。
男人仿佛和车厢里的暗色融为一体,沉静而冷落。
这衬得程绾绾的闯入仿佛是突兀的,她披着光站在门口,身形一时顿住。
“三小姐随意坐吧。”随后上来的邹公公和声道,“殿下政务忙,昨夜又没怎么歇,有些乏了。”
程绾绾点头,审度着便没有开口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坐了进去。
她当然没敢挨着太子坐,只在侧边坐下,与男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邹公公却是没有跟进来,只在马车外头,吩咐了声,马车便飞快朝宫门去了。
外间马蹄声掣疾,一帘之隔,车厢内间倒显得安静了。
程绾绾知晓太子疲累,一路不敢出声,连呼吸声也放缓,整个人轻悄悄的,十分安静地缩在角落。
起初,程绾绾垂着眸,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许是身侧的男人始终没什么动静,像是真的憩得很沉,她渐渐也便没那么紧张僵硬,试着转过视线,目光悄悄打量。
邹公公说,太子昨晚又没怎么歇,“又”没,是说太子日日少眠吗?
马车跑得飞快,帷帘晃动,漏进车里的光线也浮动不清,照着男人的面庞忽明忽暗。
无疑太子的容貌是极英逸的,与寻常美男子的冶艳不同,太子的面容,始终笼着一层霜雾似的冷意,但这时候,许是他眉眼间倦色掩盖,那冷意淡了些,倒显得他可亲近了许多。
程绾绾无端心里有些疚意。
太子虽然“恶”名在外,但从来人人只说他脾气不好,却从没人说过他为储君有什么错漏,可见,太子确实是一个明君,而太子又屡次维护于她,可她呢,虽然感激,心里却始终忍不住避太子如蛇蝎。
对于太子,她敬是真,畏也是真。
程绾绾盯着太子的脸胡思乱想。
“瞧什么?孤脸上有东西?”冷不防,男人突然开口说话。
程绾绾吓一跳,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却没有收回视线,反倒越发瞪大了眼睛细瞧,她分明见太子的眼睛并没有睁开。
那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她正惊诧不解地盯着江诀眼睛瞧的时候,江诀睁开了眼。
甫一睁眼,晃曳的光影就照见面前女孩杏圆莹润的眼。
这般年岁的小姑娘,多是活泼好动的,便是端着规矩,眼睛也会出卖些许跳脱的稚气。
小丫头并不例外,但比旁的贵门女孩,眼中更多了几分娇怯和谨慎,便显得乌溜溜的眼珠子比她年岁要沉静许多,细看,又显得怯生生的。
江诀一直没有真的睡着,甚至知道程绾绾从进来后的拘谨到慢慢放松。
但显然他一醒过来,她就再次紧张了起来。
程绾绾望着面容矜贵,神色却冷淡的男人,只惊怔了一瞬,回过神便连忙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她垂眸,细声:“没、没有……”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思多变,不好琢磨,却又很容易看穿。
江诀感觉到,上次赏花宴之后,这小丫头明显对他信任了许多,但自打上次来程府,因点心之事杖毙了丫鬟后,她好似又更加怕他了。
那天在园子里聂家女和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她的反应,他都还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江诀才发觉,他那天大抵是有一丝不高兴的。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也许是嫌弃这小丫头胆子太小,太娇气了。
江诀不会哄小孩,对程绾绾确有维护之意,但并无偏宠之心。她若实在怕了他,他也没法子,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消化了。
江诀思绪转到之前,目光便在程绾绾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他不觉,程绾绾却是紧张得不行,忐忑再三后,终于鼓起勇气问:“殿、殿下,臣女脸上有东西吗?还是臣女的装扮有什么不妥……”
江诀当然不知道,他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有多么唬人。
他愣了下:“……没有。怎么这么问?”
程绾绾抿唇,松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应对回话:“殿下一直瞧着臣女,臣女以为……”
江诀明白过来,轻嘲地笑了下:“是在瞧你。”
程绾绾垂着的眼眸飞快抬了一下,匆匆瞟了一眼男人,又垂下,越发坐直了些。
江诀索性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接着道:“孤瞧瞧你做了些什么打扮,磨蹭了那么久才出来。”
程绾绾:“……”
明明是太子提早了时辰,又没同她说,她哪里晓得太子会来接她进宫?
程绾绾今日面圣,穿了一身四喜如意云纹的锦裙,因天气冷,外头搭了件深青色的挂珠夹绒小褂,她年岁小,穿青色很清丽,这副打扮端静,又不显眼,是合适的。
程绾绾只心道太子霸道,明明是他早来又不事先说,这才害她让他等。但太子来接她进宫,还是让她惴惴的一颗心安稳了许多,无端多了些底气。
她既歉疚,又感激,正想道歉并道谢,江诀自接话又道:“还行。算是得体。”
他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
程绾绾茫然了一瞬,才明白太子是在肯定她的装扮。
她愣了愣,胸口悄悄舒了口气。
江诀又问她:“是你自己挑的衣裳,还是赵夫人给你挑的?”
程绾绾眨了眨眼,没刚才那么怕他了,看着他道:“是臣女自己挑的,母亲她……还没起来呢。”
江诀长眉微挑,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程绾绾说完,又觉得失言,不该这样说。
江诀倒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他是不会管臣子家事的,即便程绾绾是他的太子妃,他能做的也只是护她平安,不可能去要求程家非将庶女奉若珍宝。
江诀料想赵夫人也没教过程绾绾入宫的规矩,趁着还在路上,便嘱咐了程绾绾几句。
程绾绾正担心此事,听太子肯教,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认认真真地把他的话都记了下来。
江诀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又是位高权重的太子,规矩是约束旁人的,于他,其实没太多要紧,他想起来交代的便也不多,很快就说完了。
程绾绾尤嫌不够,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诀对上她眼,一双明亮的、泛着渴求的清澈眸子。
江诀一滞,却也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可说。
他张了张嘴,无奈扶额:“你别太紧张,父皇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见一见你。”
程绾绾出身卑微,又晓得皇帝不喜欢她,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但太子这么说,她也只能点点头。
江诀看她垂眸,那双明亮的眼睛一下子黯然了,乖顺又不安,他喉头紧了紧,终于还是放缓声调:“别怕。孤要去上朝,不能陪你同去,但等下了朝,孤就去接你。”
程绾绾眨眨眼,看他。
江诀视线柔和,被她一看,避开去,转眸又恢复冷冽,但语气还是和缓的:“有孤在。别怕。”
程绾绾望着他,紧绷的心口好像塌陷了一点,半刻,乖乖地点了点头。
马车到了宫门口,江诀要去上朝。
如今皇帝不管事,早朝都是太子上朝听政,说是太子,根本与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了。
皇帝就是故意的,自己不用上朝,正好江诀要上朝脱不得身,他才好单独见一见程家庶女。
下了马车,江诀不能再耽搁,直接往宫门去,程绾绾随后下来,眼看着太子头也不回地走,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殿下!”
江诀停下来,回头看她。
程绾绾:“……”
她好紧张,好害怕一个人去见皇帝。明明她也是怕太子的,可是这一刻,仿佛又只有太子才能让她安心。
小姑娘不说话,只眼巴巴看着他,像小时候不让大人出门的小孩。
江诀蹙眉,语气无奈:“又怎么了?”
程绾绾从一个“又”听出自己有多麻烦,偏她真没什么事,只是忍不住叫了太子一声。
她找个理由蒙混过去:“唔……殿下今日是专门去接臣女的吗?”
江诀怔了下,狭长锐意的眸微微垂敛了一下。
“顺路。”他语气极淡。
程绾绾眨了眨眼。
东宫到皇宫,和程府根本不在一条路上,八竿子打不着,哪里顺路?
江诀不耐:“还有事?”
程绾绾回神,使劲摇头:“没事了!多谢殿下接我!”
叫住他就为说个“谢”字?
江诀嗤笑一声,转头离去。
程绾绾站在马车边上,看着男人大踏步走远,消失在宫门。
许是紧张,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其实太子虽然脾气暴躁,动辄剁指杖毙,但只要她听话,不惹他生气,应当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三小姐。”
程绾绾吓一跳,回头见是邹公公:“邹公公。”
邹吉微微笑了笑,眉眼和善:“殿下知三小姐初次进宫,难免诸多忧虑,特意去程府接三小姐过来,又叫奴婢陪三小姐进宫,若三小姐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奴婢就是。”
太子殿下果然是特地去接她的……还给她把邹公公都留下了。
程绾绾笑起来,满脸都是感激:“多谢邹公公。”
她看宫门,双眼明亮:“也多谢殿下。”
邹吉悄悄打量着她,笑了笑。
殿下向来冷酷,对这位程三小姐却多有宽容,想来,与这位程三小姐的性子也有关系。
殿下并非是因为动心而选太子妃,实是宫里陛下催得紧,不得已而为之。
对殿下来说,无论选谁,都是应付陛下的挡箭牌,如此,便难免对选中的太子妃有愧疚之意。可若选的太子妃本就贪慕荣华,又或者本就对殿下存有非分之想,那这种愧疚,自然会很快消散。
可程家这位三小姐不同,她是一点都不想嫁给殿下啊,还怕殿下怕得紧。兴许越是这样,太子殿下越是觉得为难了她,愧疚之意便非但无法消散,反会越发强烈,所以殿下才对这位娇怯的三小姐多番维护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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