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经理听着一席话,目光沉沉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姑娘,陷入一派深思。
林湘最后的几句话确实有些打动葛华,金边市在糖类和酒类这两项全国最受欢迎的产品上一向处于短板位置,真要正儿八经地用糖厂和酒厂去申请全国糖酒会名额,根本申请不到,倒是可以试试用119厂的法子剑走偏锋。
有难度,全看是否值得一试。
林湘口中想要为金边市学习先进技术和经验,扩展销路,真是说到葛华心坎儿上了。
利弊权衡,葛华正在深思中。
见葛经理陷入沉思,赵建军等待片刻终于忍不住再次出手,悠长的声音响起:“老葛,那碗野菜饭啊……”
被打断思绪的葛华眼皮一跳,无奈地叹口气:“行了行了,我帮着去申请一下,如果真是申请下来,你们厂可得好好表现啊!”
真是怕了,他听到野菜饭就要应激了。
“那是肯定的!”赵建军一脸喜色。
离开城里坐船回到岛上,留守在办公室的孔真真一见三人面色就猜到了:“搞定了?”
赵建军走在最前头,红光满面道:“那肯定啊,咱们一群人出马哪有搞不定的。”
马德发跟在后面幽幽提醒:“主任,葛经理只是说帮咱们尝试申请,名额还没真的落实呢。”
赵建军嫌弃小马败兴:“相信金边市粮油公司,相信葛经理!”
林湘对赵主任的精神胜利法很是佩服,不过她也相信,金边市不为别的,为了全市发展应该也想塞个厂子去糖酒会。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市属单位向省属单位申请,总比他们单打独斗有把握。
匆匆忙完申请糖酒会名额的事,林湘和同事们打了声招呼,提前半小时下班了。
今天是贺鸿远伤口拆线的日子,正好忙完手头事情,她想陪着男人去军区医院。
林湘骑着自行车一路来到家属院门口,正好见到贺鸿远从家里出来,因伤休养一阵的男人早闲不住,过完年回来就吊着手臂回部队工作了,不过团里没让他负责太多,就是些基础工作。
伤病对军人来说束缚太大,贺鸿远十分受不了自己一只手不方便的情况,恨不得早点拆线,只是林湘拦着,坚持让他养好了才行。
“今儿拆线了就恢复自由了,贺鸿远同志,兴奋吗?”林湘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把和男人步行前往军区医院。
贺鸿远挺给面子,面无表情回她:“兴奋。”
林湘:“……”
从你那张脸上真是丝毫看不出兴奋哎。
护士再彻底检查了一回贺团长的手臂伤势,这才恭喜道:“贺团长这伤恢复好了,不过总归是受过伤的,还是要多注意啊。”
“谢谢你啊杨护士。”林湘瞧着男人没了纱布包裹的手臂,嗯,赏心悦目起来,还是健健康康地最好。
贺鸿远彻底恢复了自由,忍不住活动了好几下右手,来回折腾,看得林湘直乐:“要不要再买根猪蹄给你补补?”
贺鸿远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还敢笑话我了?”
林湘抿唇染笑,越发收不住:“我这是关心你~”
两人从一楼诊疗室出来,迎面碰上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医生,定睛一看,正是孟菁。
自打上回林湘上军区医院找孟菁去给蒋嫂子接生,两人这便稍微熟识起来,真要偶尔碰上也会点头示意打声招呼。
不过碍于孟菁早前轰轰烈烈追求过贺鸿远,这关系没多亲近就是了。
孟菁见到两人显然也是一愣,一个是自己喜欢并且追求了好几年的男人,一个是他爱人,上回找自己去接生。
目光扫过两人,她淡淡地颔首,这便离去了。
林湘同样冲人笑笑,等孟菁走远忍不住好奇:“哎,对了对了,蒋正豪调职的事儿怎么样了?”
前阵子发生太多事,她都把这茬给忘了!
贺鸿远听不得自己媳妇儿老爱关心蒋正豪,可在她八卦地催促下也只能如实回答:“调职申请通过了,开春后就要去东北军区。”
就是声音发闷,一听就情绪不高。
“天哪,蒋正豪真要走啦?”林湘眼睛都瞪大了几分,那书中原男女主真的要天各一方啦?
真是虐恋情深哎。
贺鸿远眼皮一跳,目光扫过还沉浸在八卦中的林湘,皱眉不悦道:“走了正好,省得碍眼。”
林湘懒得搭理这个不爱八卦的男人,能近距离围观书中男女主的爱恨纠葛多厉害啊,他真是不知道珍惜,只是孟菁现在还没意识到真正爱的是谁吗?
两人可有的虐了。
孟菁从军区医院下班后就回了姑姑家,饭都没吃便回屋躺床上发呆。
田桂菊敲门叫侄女吃饭,却听她闷闷地说今晚不吃了,想睡觉。
想起今天下午去军区医院办事时远远看见侄女撞见了小贺和小林两口子,她心里有数,侄女心里苦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贺鸿远已经结婚了。
她隔着一扇木门劝道:“菁菁,你想开点,天底下男人那么多,哪能找不到满意的?小贺人是不错,但是也不是没有和他差不多的,人都已经结婚了,和小林和和美美的,你别再钻牛角尖了啊。”
孟菁听到门外姑姑的话便知道她想岔了,自己今天下午碰见贺鸿远和他爱人,内心没有丝毫波动,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在烦恼其他事情。
“姑,我和贺团长半点儿关系没有,也不惦记他了,你别瞎想。”孟菁躺在床上扬声喊话。
田桂菊叹口气,哎,侄女还在嘴硬。
转头,田桂菊在丈夫面前说起这事儿,杨旅也是犯难:“贺鸿远婚都结了,菁菁再惦记也没法,等她自个儿想开吧。”
“我也是这么说的,我今儿还看见呢,小贺伤好了来医院拆线,小林陪着来的,小两口感情真是不错。”
杨旅不禁感慨:“前几天我还听姜卫军张华峰问他怎么还没去拆线,这小子说要等媳妇儿一起,我听着都受不了,这贺鸿远结个婚还成这样了!”
哎呀,听着都腻得慌。
田桂菊笑话他:“人小夫妻是这样的,你以为跟你似的,一把年纪什么好话都不会说。”
杨旅吹胡子瞪眼,坚决不认输:“怎么可能?贺鸿远那小子的性子我还不了解?他能有我会追媳妇儿?”
林湘要是听到这话保准想告诉杨旅,贺鸿远现在都能说些甜言蜜语了,真是和他严肃的模样非常不符。
两人从医院出来,贺鸿远利落地骑着自行车载着林湘回家,路过蒋家门前时,车轱辘转动地慢了下来,林湘提议去看看蒋嫂子一家。
孙指导员的腿伤比贺鸿远严重,如今还需要拄拐行动,听闻有客人来,他忙上前迎接准备倒茶端水。
“孙哥,别忙那些,我们看看就走。”贺鸿远和孙指导员寒暄两句他的腿伤情况,林湘则进屋看望出了月子也还在床上躺着恢复的蒋文芳。
蒋文芳因为早产亏了身子,这个月子要艰难些,公婆都从老家过来照顾,本以为是照顾儿媳,没想到儿子也伤了,现在一家子真是离不开两个长辈。
“蒋嫂子,你这身子好些没?我瞧你气色比之前好多了。”林湘在床边看了看正酣睡的蒋文芳四闺女。
“好些了,天天补着呢,鸡汤喝得我嘴里都没其他味儿了。”蒋文芳气色恢复了些,不似刚生产那段时间的苍白,目光也落在睡得沉静的小闺女脸上。
“那就好,我看这小丫头也长了些,慢慢养着肯定能补起来。”两人说着话,林湘问起上回提到的喂奶问题,“对了,奶粉你们弄到没有?”
“老孙托王旅买来了两罐奶粉来,也是幸好王旅认识的人多有路子,专门找人帮我们从沪市奶粉厂买的,现在才能把安安喂得好些。就是能买上两罐不容易,也不好回回都找人去帮忙,不是个事儿。”
奶粉就是有钱也不容易买到,其中托人情关系真是不少,要真是没办法,蒋文芳只看能不能去借点奶或是用米糊将就。
林湘也明白:“除非在奶粉厂认识熟人才好办。”
说了会儿话,林湘也不好多叨扰人休息,临走时却被蒋文芳叫住,坚持给他们两口子端了一盘饺子和一大碗鸡汤,林湘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当时我们住院的时候你们送吃的来我们可厚着脸皮收了,现在你们可别跟我们见外。”
蒋文芳家三个闺女代替身子不好的父母出门送两人,亲热地围在林湘阿姨身边:“林湘姨姨,贺叔叔,再见!”
林湘手里冒着热气的饺子给贺鸿远一并端着,自个儿从包里四处翻找终于找到几颗糖给三个孩子:“你们多陪着爹妈啊,有什么事儿机灵点,快吃糖。”
英子和小芳不约而同看向大姐,玲玲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要,我妈说了不能拿别人家里吃的,大家都不容易。”
林湘转头和贺鸿远对视一眼,各自被一本正经的小孩儿逗笑,她俯身将橘子糖塞进三个小丫头手中:“没事,我和你们妈妈是好朋友,不是别人,你们吃吧,妈妈不会说什么的。”
橘子糖的诱惑最终吸引着意志不太坚定的三个小丫头收了下来:“谢谢姨姨。”
林湘和贺鸿远带着饺子和鸡汤离开,朝自己家走去,结果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后面一阵动静传来。
英子怒吼一声:“何二宝抢我的糖!你这个大坏蛋!”
林湘和贺鸿远齐刷刷回头,就见着何政委家三个儿子一身脏兮兮的,不知道去哪儿调皮了,从孙家老二英子手里抢了两颗橘子糖,三人赶忙分着吃了。
黢黑的手指甲缝里似乎还有泥土,就这么捏着糖往嘴里塞。
林湘面色一冷,刚想上前就被男人拦住。
贺鸿远眉头高耸,快步将饺子和鸡汤端回家中饭桌上放着,这才往外去:“我去把人提溜回来,抢小姑娘吃的,真是没个王法!”
在部队和家属院里威名远扬的贺团长出马,刚刚抢了糖还嘚瑟的何家三兄弟瞬间站直了,身子绷得紧紧的,一脸心虚又害怕地看着贺叔叔大步走来。
他们实在是太馋了,自从娘和大哥被爹赶回老家,他们三个也被严格管教起来,只要敢皮就是一顿打屁股或者打手心,零食也被当做惩罚戒了,快两个月时间,三兄弟没尝过糖的滋味儿。
刚刚看见孙家三姐妹手里的糖,这三兄弟都快留下哈喇子,一个没忍住就把糖抢了。
这会儿贺叔叔气势汹汹过来,简直太吓人,三人像是被定住了,片刻后何二宝猛地叫一声:“快跑!”
三人撒丫子就跑。
贺鸿远看着着三个调皮的娃双腿倒腾地飞起也没追过去,只目光跟着飘远。
何二宝边跑边回头看,见那贺叔叔没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结果再回头时,就见到自己爹回来了。
“你们三个又在家属院里跑?跑啥跑?撞到人咋办?”何政委真是头疼!
“何叔叔,他们抢我的糖!”英子冲上去告状,丝毫不带犹豫。
林湘等到自己男人回来,又瞥见何政委把三个娃拎回家里去,没多久,何家就出来揍人的动静,三个娃被一根鸡毛掸子揍得满屋子乱跑,边跑边哭。
“你们还敢抢糖英子的糖!老子今天不收拾你们,你们是要反了教了!”
“不抢了不抢了,我们错了呜呜呜。”
“哎呀,好痛!”
英子在门口看得津津有味,活该挨打!
林湘和贺鸿远也不用插手,只是感慨:“何政委真是怕了,现在一言不合就收拾,和他媳妇儿是两个极端。”
一个无限溺爱惯着孩子,给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一个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棍棒教育。
林湘深深觉得:“当父母教养孩子真不是一门简单的功课。”
贺鸿远听到这话低眉沉思,自己以后能是个称职的父亲吗?
三月初,金边市日日晴朗,金光灿灿的骄阳缀在天边,将海面铺满粼粼波光。林湘换下线衣,穿着一身红色长袖衬衣准备出门。
严敏和张华峰定于四月初结婚,人间四月天,确实是好日子,提前一个月就得将东西准备齐全,张华峰申请的住房也已分配下来,距离林湘家不算太远,不过不太走运,正好和何政委家当邻居。
实在是新的小楼还在修,他们没什么可选的余地。
张华峰同样去老师傅那里定了打家具,林湘和宋晴雅陪严敏进城买了些结婚用品,回来时就笑。
“严敏同志,以后你和张政委住那儿就得隔三差五听动静了,现在何政委教育孩子可不手软。”林湘挺烦熊孩子,不过听着几人被打得哇哇乱叫又不太忍心。
只是这三个娃着实难管,老实一段时间就要调皮捣蛋,真的是记吃不记打,把何政委搞得是心力交瘁。
严敏一脸无奈:“可别闹到我门前就是,不然我真要骂人的!”
三人从船上下来,手里都没闲着,全是帮严敏拎的搪瓷盆搪瓷盅毛巾被褥那些,瞧着红通通的,可喜庆。
贺鸿远和张华峰从家里来接人,林湘让他们把东西全搬回去,自个儿和两个女同志去买海鲜:“今儿就在我们家吃,刚刚回来的海上我们瞧着正好有一艘挺大的渔船捕鱼回来,一船的海鲜,可新鲜了!鸿远,你回去把火架上,咱们今天吃烧烤。”
不用去海鲜站买,三人直奔码头,在已经被不少军嫂围着的渔船边看见成堆的鱼虾蛤蜊扇贝……
个个肥美新鲜,着实诱人。
三月里正是吃海蛎子和扇贝的时候,五分钱一斤,林湘可劲儿挑得个头大肥美诱人的,再捡了几条黄花鱼,黄花鱼五分钱两条,可不是能敞开肚子吃,最后再装上一袋子海虹和竹蛏,临走时,林湘瞥见渔民正在处理扒拉四仰八叉吸附在船上的鱿鱼,嫌弃地准备给扔海里去,忙阻止道。
“同志,这东西不要了吗?”
“这玩意儿没法吃,看着就恶心,扔海里正好。”
林湘一脸兴奋:“我要,多少钱卖啊?”
渔民大哥惊讶地看向林湘:“送你了,这还有些,不要钱。”
林湘美滋滋捡回七八个鱿鱼,天哪,烤鱿鱼简直是人间美味,怎么会有人嫌弃!
春日晴朗,微风和煦,碧海蓝天下一栋红色小楼院子里正架火烤着海鲜。
林湘可太馋烧烤了,来到七十年代在饮食上确实贫乏很多,这会儿用贺鸿远做好的铁丝架烤上一排扇贝和海蛎子,火气升腾下,坚硬的外壳里肥美的扇贝肉和海蛎子肉正微微颤动,周遭油腥滋滋,细碎的蒜蓉和辣椒酱裹着嫩绿的葱花铺在上面,周遭飘起诱人香气。
“扇贝和海蛎子好了,敏敏,清雅,鱿鱼串好了就拿过来,对了,鸿远,你们快去把竹蛏和海虹洗干净,黄花鱼串好签就拿来。”
林湘将烤好的蒜蓉扇贝和海蛎子夹到盘里,自个儿先尝了一个。
扇贝经过炭火炙烤,激发出鲜嫩多汁的香气,一口咬下去,唇舌间满是柔滑,口中蒜香与辣椒激发出的鲜辣刺激着味蕾,为这道鲜甜增加了丰富的层次,扇贝下垫着的缕缕粉丝更是吸收了扇贝的鲜美肉汁,浸润饱满,嚼劲十足,满口飘香。
好吃得快鲜掉舌头的林湘见贺鸿远端着串好的鱿鱼和黄花鱼过来,捧起个烧烤海蛎子喂男人一口:“你快尝尝。”
贺鸿远少有这般敞开吃海鲜烧烤,入口的海蛎肉饱满多汁到一咬就迸发开,鲜香柔滑,嫩到极致。
“好吃。”贺鸿远评价颇高。
林湘笑弯了眼,招呼其他人快来吃烧烤,而林大厨又坐下继续忙碌。
烤得焦香的黄花鱼鲜嫩无比,洒上的薄盐、辣椒粉和葱花更是锦上添花,一人两条不在话下。
竹蛏烤得脆嫩,富有嚼劲,内里肉质却又鲜美,一口一个,十分过瘾,海虹细滑,一口咬下去颇有弹性,最后再吃上这个年代人们看来四仰八叉,奇形怪状的烤鱿鱼,鲜美劲道,酥脆爽口,配着葱花简直是极致享受。
吃上海鲜又喝上椰子汁,顺便将上回厂里新调配的椰子酒也分给大家尝尝。
严敏和张海峰简直被鲜得舌头都快吞掉了,十分遗憾没和林湘当邻居:“我们真是晚了,要是以后你们隔壁有人要搬走,记得通知我们,我们搬家!”
细碎的暖阳一点点洒下光辉,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林湘笑弯了眼:“好啊,真有的话通知你们。对了,下回有时间再烤来吃吃,或者我们尝尝海鲜火锅!”
宋晴雅激动道:“好!肯定也鲜得不行。”
姜卫军则表示:“林湘同志,到时候你指哪儿打哪儿,我们都听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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