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峭亲自下厨做了一点宵夜,顺便开了瓶红酒。
他?转动腕骨轻晃醒酒器,红酒辛燥的香溢出来,江禧不由?被他?花哨娴熟的手部动作吸引目光,望过去,见到?秾艳殷红的酒液。
她不自觉想到?了那个男人。
也想到?他?们分别前,那个靡情黏稠的夜晚。
这?时候,旁边传来玻璃杯碰壁的清脆响音。她扭头?看过去,望见江峭正勾动高脚杯散漫悠晃,目光灼亮地紧密盯着她看,“想什么呢?”
江禧立刻收起眼?底一闪即逝的落寞,拎起杯脚,看了眼?杯中的酒,又歪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她慢慢眯起眼?睛,表情莫测不语地凝视着他?,半晌后,女?孩陡然没?征兆地冒出来一句:“你今晚不太对劲,江峭。”
江峭心中一紧,反问:“哪不对劲?”
“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很消沉。”江禧的眼?神徘徊在他?脸上,用她绝对敏锐的观察力分析他?,猜测道:“你是不是想老婆了?”
说完这?句,又继续脑补:“今晚是跟情敌打架的?”
江峭被她说得些许怔忡,半天后,才听他?低头?沉懒地笑了声。他?轻抿一口酒,指尖缓慢微转无名?指上的婚戒,点头?承认:
“的确,我?无时无刻不想她。”
他?这?个妹妹,是懂得哪儿疼往哪儿扎刀子的。
“……”江禧听到?后,刚刚夹起一片三文鱼的手一抖,还没?往嘴里送,被他?突然一句肉麻话差点直接怼饱了。
然而她这?片三文鱼还是没?能成功咬下,因为下一秒,她听到?对面的男人也回敬了她一句:“所?以,你刚才看到?红酒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他?一语中的:“看你的表情,在想周时浔?”
行,互揭伤疤看谁更怕。
江禧恨恨地一口咬下鱼肉片,懒得理他?,又伸筷夹回一只橄榄口蘑,先喝掉上面的汤汁,鲜甜口感顿时满溢在口腔中。
江禧不由?地朝他?竖个拇指。江峭扬扬眉,拿过料瓶替她拧了些胡椒粉在上面,江禧毫不客气地赶紧咬了口,有点烫。
江峭见到?女?孩被烫得嘶嘶吸气,也没?舍得停下认真用力地咀嚼,才算今晚发自真心地撩唇笑了,“心急什么,都是你的。”
说着,他?拎过旁边巴掌大的小风扇,替她将剩下的吹凉些。
“你说你老婆离家出走。”她边嚼边八卦问道,“走去哪了?”
江峭动作一顿,强自敛下心底那些沉重,懒恹恹地勾起唇,陪着她说笑:“想知道啊?再叫声‘哥’听听。”
江禧白他?一眼?,压不住心里好奇,改口道:“哥,嫂子去哪了?”
江峭瞧她这?么上道,不禁低笑,用没?动过的筷子又给她加了一个口蘑,回答说:“北欧,挪威。”
“北欧嘛,又不是北极。想她就去找她啊。”江禧啧了声,试探着咬下一口,这?回温度正好。她心满意足地嚼着,顺便掰起指头?数,
“像你们这?种年轻,有钱,还有点小帅的男人,不都很擅长花式追妻吗?像小说里写的那种,什么久别重逢,然后破镜重圆,要不行再来个强取豪夺!”
江峭:“……”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会儿,什么叫有点小帅?”江峭屈指敲敲桌板,腔调戏谑,“看着我?,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我?更帅的男人么?”
江禧撇撇唇,没?半点感情地敷衍干笑一声:“哈哈。”
江峭眼?一眯,“……行。”
过了半秒,他?又蓦地挑起唇角,阴阳怪气来了句,“那要是周时浔想你,也跑过来跟你久别重逢,对你强取豪夺,你怎么办?”
很好,新一轮互揭老底又开始了。
江禧没?接着回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筷子一放,抽出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然后,撸起袖子说:“来吧,今晚不干一架不行。”
江峭混不吝地笑起来,立刻举手投降:“我?输,来,敬你一杯。”
他?暗中无声观察着女?孩的脸色,虽然她嘴上叫嚣得厉害,但看到?她眼?角眉梢浸染着隐微的兴奋,江峭啧了声,没?往深里拆穿。
酒过三巡,月入夜半。
吃饱喝足的江禧瘫在摇椅上,出神地凝望着窗外潮水涌流,海浪翻腾。她颓恹恹地半垂着眼?,来回缓慢地晃动摇椅,看上去昏昏欲睡的样子。
江峭品着酒,略沉思着该如何跟她开口,谁知一旁的女?孩举着酒杯突然伸过来,碰了一下他?的,歪头?对上他?的双眸,说:
“你今晚找我?什么事?再不说,我?就真的回去睡了。”
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回来的时候,听说你今晚哭了。”话已?至此,江峭也不想再逃避什么,侧眸看着她那双漂亮眼?睛,血丝通红。
他?顿了下,问:“发生了什么事么?”
关于她身世的事,江峭暂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那没?有意义。伤痛已?然透彻她的心骨里,现在告诉她要认亲只会显得更卑鄙。
先从日常点滴的照顾开始吧。他?想。
其余的顺其自然。
“对不起。”女?孩忽然低下长睫,向她道歉。
她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江峭已?经感觉到?心脏被绞烂的尖锐闷痛。他?皱起眉,紧紧咬了下牙关,半晌后开口:“你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道歉。”
“我?今晚…在你妹妹的房间?里,看到?一盘录像带。”她从江峭脸上慢慢收回目光,稍稍低下头?,没?有再看他?,只是语气淡淡地陈述,
“上面写有你母亲的字迹,《给我?永远珍视的女?儿》。”
她轻浅地叹了声,主动承认错误:“很抱歉,我?没?有经过你们允许,擅自拿来听了。”
江峭摇摇头?:“现在在这?个家中,你本来就是她的女?儿,何况母亲因为你的出现精神状态变得稳定,是我?们该感谢你。”
江禧看着不得平息的夜海,陷入沉默。
就在江峭以为她不会在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女?孩深呼吸了下,声音里带着点涩哑,回答了他?最初的那个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停顿在这?里,眼?角微垂,拿着酒杯的指尖轻轻颤抖,在她情绪平静的伪饰下有一团莫大的哀寂。
“可能是震惊吧。”她说,“我?以为世事皆非我?有,爱情也好,亲情也好,除了钱和自由?,哪有什么是可以永恒存在的。”
她说到?这?里,微微自嘲地笑了:“但今晚听完录音,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愿意恒久付出母爱的妈妈。”
而她在妈妈手里,只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这?算什么。
那她到?底算什么。
江峭渐然攥紧手掌,视域里光线涣散,牵拉起潮润迷蒙的薄雾。脑穴重击泵搏的痛感又在作祟,他?知道,体内的两个自己都在痛苦。
可既然话说到?这?里,他?还是想问问江禧的意见。有关她的身世,他?想自己无法武断地直接替她做出决定,最终还是要她自己面对。
于是他?嘴唇微动,嗓音嘶哑艰涩地开口,问她:“如果,有一天母亲发现真的找到?离家多年的亲生女?儿。”
“换作是你,你会希望我?出现告诉你身世的真相,然后带你回家么?”男人眼?底流动一抹深红,声线哑得不像话。
江禧这?时抬起头?,看向他?。兄妹之间?第?一次彼此正视,在这?阒寂下,在这?潦倒深沉的气氛中完成。
下一次海水涨潮时,江峭听到?她说:
“我?想,她不会愿意接受。”
她没?有将江峭的假设身份代入自我?,她依然选用旁观角度的第?三人称,她是微歪着头?与?江峭对视,于是晶莹滚烫的泪迹在她眼?角淌下,湿滑过她发红的鼻尖,滴落在她唇上。
江禧说:“长大了,就不需要这?些了。”
之后,他?们没?有再提起那晚谈话的内容。
不过江禧没?有马上离开,她还是选择把“扮演女?儿”当做一单任务来完成。或许是因为江峭是位品德高尚的雇主,高额报酬一次给齐,三天之内帮她办好了从港城演艺学院到?北湾电影学院的交流生手续,
以及开学前一天,她收到?了梅秀宜的精神诊断书,和精神病院的入院家属通知书。江禧签了字,其余的都交给江峭处理。
另外江峭答应她,平日与?别尹相处不必称呼“妈妈”,叫“阿姨”就行。这?点倒让她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心理负担。
而对于这?个称呼,别尹似乎也没?有表现得很在意。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江禧今天几点下课,会不会回家住,明天想吃什么。
自从江禧在这?个家里出现以后,别尹就像不治自愈般完全恢复了正常人的精神状态,思维恍惚的时候已?经没?再出现过。
偶尔她与?同学朋友喝酒聚会,晚归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别尹披着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披巾,在海边边走边等她回家。
“以后我?晚回来的话,您就不要在外面吹海风等我?了。”江禧总是这?样劝她说,“有哥哥派人派车接送我?,不会有事的。”
“人上了年纪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别尹也总是会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这?样温柔地告诉她,
“不要有什么负担,江禧,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
转眼?,三个月过去。
北湾电影学院迎来年底元旦晚会汇报演出。今年元旦晚会正好与?学校周年庆典撞上,因此尤为声势浩大得隆重。
作为学生会大一新生代表,江禧成功被票选为话剧社副社长,将带领话剧社全员参演一场由?她全程亲力编导的舞台剧。
舞台剧名?:《一千零一夜春露》
台上,江禧完美饰演在兄弟二?人间?穿梭戏耍的妖精少女?。
一面骗弟弟,一面哄哥哥。
演出很成功,全场掌声雷动。
可是,当红色帷幕缓慢向上拉开,观众席视野愈渐呈现那刻,江禧嘴角笑意骤然僵滞,她惊骇又惶惑地看到?——
台下,周时浔正倚坐在贵宾席。
男人懒淡凝住她,长腿交叠,姿态优雅地为她鼓掌,笑得人心凉。
震诧的情绪令她无法产生自主意识,短暂五秒钟的谢幕。之后,她近乎是被周围社员簇拥着走下台,脚步虚浮,心尖狂跳。
走下台后,她依然处在过度慌乱里,甚至怀疑刚才是自己稍纵即逝的幻觉。但无论?如何,她想,如周时浔那样身份金贵的人,一定是出入都是前呼后拥,说不准会与?江峭和校领导们一同从礼堂正门出来。
心里是这?样想的。行为上已?然不受控制,她几乎在完全本能的驱使下迅速收拾东西,连身边有男生叫她都没?听到?,胡乱地抓起衣服和背包拔腿就往礼堂正门疯狂奔跑而去。
她听得到?,自己脚下奔跑的每一步,都有一盏细细泠泠的金铃在摇颤。
她听得到?,每一道叮铛声都颤在她心上。
轻灵响动。令人振奋雀跃。
她边跑边打电话给江峭,想问问他?离开了没?有,如果他?还没?走,说不定意味着周时浔也还没?离开。
手中电话被秒接,那端传来江峭懒洋洋的声音,问她:“怎么了我?的大小姐,你今晚不是说有社团庆功宴,不要我?管么?”
大概是听到?她在这?边跑得气喘吁吁,江峭瞬间?觉察到?不对,立马问她:“出什么事了?你在哪,慢慢说,我?现在过来找你。”
江禧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峭,这?时,身后蓦然一道男声叫住她:“江禧。”
江禧当即顿住脚步,腿上灌了铅似的无法动弹,她像被钉在原地,长睫不停眨颤,鼻唇间?泻出的呼吸,在寒冷天地间?幻化为凌乱冰封的白雾,那是她剧烈心悸的最好佐证。
她在平稳的两个呼吸后,转身,然而身体回转的一刹,女?孩眼?中水滟湿亮的流光顷刻熄灭,惊异的表情下是根本掩不住的怅然落寂。
不是他?。她在心里想。
谁?她又在心里问。
她这?样冒失莽撞地,这?是在期待着谁。
眼?前的男生是与?她同个话剧社的社员,也是今晚在《一千零一夜春露》这?场舞台剧中,兄弟角色里面饰演“弟弟”的那位。
他?怀抱着大捧红色蔷薇,站在江禧面前,一身阳光帅气的奶狗气质,乖顺,年轻,单纯,只是与?江禧对视一眼?就能耳根飞红。
他?不敢靠得太近,站在合时宜的距离将手中的蔷薇花送给她,强压着心底的紧张情绪,说:“社长,恭喜你演出成功。”
江禧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眉毛一挑,嘴角淡弯了下说:“谢谢。”
说着,她从怀中的大捧蔷薇花中,伸手从中抽出一株,大方地送还给他?说:“借花献佛,同喜。”
男生旋即惊了下,连忙受宠若惊一般双手接过来。然后又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红着耳朵憋出来一句:
“社长,明、明天开始,我?…我?可以喜欢你吗?”
送花是告白的仪式。
喜欢也要在仪式之后开始。
他?说完,似乎是不敢面对江禧的回答,又或者是过早被拒绝而失去机会,男生忙摆了摆手说:“那个,你、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社长,我?一定好好藏住自己的喜欢。在你应允之前,我?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绝对不给你造成任何负担。”
他?要打算逃跑了。
逃跑之前,又说:“但是,请原谅我?在你面前,藏不住喜欢。”
男生就这?样跑走了。
留江禧抱着花愣愣地站在原地。
哦对,还有全程听完这?场告白的江峭,在电话里骂:“谁?这?谁!小屁孩不好好学习专门出来撩女?孩,你站着别动,我?马上到?了。”
江禧没?动。
她就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地堂皇看着莫名?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北湾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周时浔懒散后靠在车前,衣冠端楚,容貌冷感瑰丽。冰雪垂吻男人落拓潇洒的黑色大衣上,他?眉骨稍挑,勾唇,说:“看来,我?的公主打算交男朋友了。”
属于晚暮前?戏的蓝调时?刻被冰封沉默。
天穹尚未酣眠,冷月潜藏绒绒湿云后低泣,遗落的泪是雪珠,跃舞,剔闪,冰凉如流星。雪花被风推搡着纷飞,粉饰枝桠,落地消融。暖黄灯下碎雪泱泱浮漾,迎光飘散晶亮,明明幽幽地颠倒华美。
江禧眯起?眼睛,视域中缓缓嵌落一道?孤冷的影。天地迷蒙落白,灯色晃起?朦胧,像泼淌下的一汪璀璨金灿的水晕。
男人就浴在?那方金光下。
一身黑色西装,外面罩了件垂及小腿的大衣。侧背头?湿感精致,发泽浓茂优越,他慢慢站直身子,姿态修拔不拘,肩脊周挺,如造物主绘作时?钟情偏爱的墨笔,似风光金影下,猝然横亘直落的黑刀。
身后喧嚷摇撼,青春元气的年轻学生们自礼堂涌散出来,掀腾起?假期将至的哄闹喜色。而他们之间,静寂在?流泻。风雪渗入彼此?间的距离捎走嘈杂背景音,带来久别重逢的陌生与往昔亲密悱恻的熟悉。
任周遭哗然欢笑,与他无关?。与他们无关?。
他披风朔雪,仍是勾人眼的靡丽。
东方绅士孤高清傲的品格,他一切具备。
所?以他总是这样,矜贵疏离,优雅自持。而她也总是对?这样的他充满破坏欲。想毁坏他的冷感,想摧垮他的理?性,想要粉碎他的傲慢。
撕破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派,令她实在?兴奋。
是在?重逢再遇的当下这个夜晚,江禧才?明白,原来无论过去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她惊觉自己竟然永远对?这个男人饱含情。欲。
就像雪夜以不可?抵挡之势降下寒温。
可?她体内炽烫,水汽蒸腾。
那么花蕾潮泞透湿。
那么心也应如是。
想跟他玩。成为江禧此?刻唯有的念头?。
手机里,江峭打来地电话还未挂断。女孩渐渐上弯嘴角,拿起?手机,假意在?上面输入拨号,之后将手机贴在?耳边,对?着那边正在?赶过来的江峭突然喊了句:“宝贝~”
她有意夹起?嗓子,语气又软又娇,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是可?以被不远处的周时?浔清晰听到的音量。
听得江峭在?电话里想揍人,骂她:“你什么鬼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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