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从现在起,孩子的言行仪态,都需符合他皇子的身份,不容有一点失态。
这时候收不住,待回了那边,面对黎明百姓,还有满朝文武,但凡孩子露个怯,百官都会对尧窈产生质疑,怀疑她教养皇子的能力。
容渊从来都是算无遗漏,自然也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等了这么久,等成了执念,不把她放到那个位子,真正成为同他并肩的女人,他便咽不下这口恶气。
她对他的感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并不深刻,卸掉了伪装,更是随性,想理就理,不愿搭理,那是做个样子都不会。
容渊自诩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他不惜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来猎她的心,好叫她明白,她可以质疑这世上千千万的男人,唯独他,她不能够有丝毫的不信。
她又怎知,为着这一刻,他一步又一步地退让,又一步一步地主动走向她,反反复复,饱受内心的煎熬,再也没有哪个女子能让他如此耗费心神了。
容渊伸出了手,感觉到尧窈小小的挣扎,可仍是将她拥入了自己怀中,将这一大一小全都纳入自己羽翼之下。
最终,尧窈心弦微动,柔软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男人腰间。
也罢,他都折腾这么久,也不疲倦,她小小地往前迈一步又能如何。
索性,心是她自己的,伤到了,再收回便是了。
第78章 归途
许是这些年肖瑾在东瓯民间的运作起了作用,渗透到了各行各业,听闻女王要到大晟做皇后了,民众未见不舍,反倒一边倒地支持。
东瓯国力太弱,不依靠强国,只有挨打的份。更何况国内男丁不兴,生个孩子都难,适龄的女子拖到二十多岁尚未成婚的不在少数,一个个早就对一山之隔的南平充满了念想。
女王能到大晟做皇后,两国结成友好盟约,她们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到那边说亲,而不是悄悄把人拐到这边,跟做贼似的。
大众的欢呼声远高于少数几人的反对,尧文君能料到,如今亲见,更是感慨万千。
道路两边,百姓们送别女王车马,夹道欢呼,不见哀色,却是喜笑颜开,欢呼雀跃。
尧文君立在高处,目光里闪动泪光,对着抱孩子站在她身旁的男人道:“你好深的心机,这下子好了,都让你得逞了。”
肖瑾神情平和:“你心里也明白,这是双赢的结果,只是还不愿接受。”
尧文君撇过了头,将眼里的泪意逼退,暗暗对自己道,她必要争口气,将东瓯治理得更好,再不能叫人随意欺辱了。
肖瑾捉着女儿小手,意味深长道:“月牙可知这是哪里?这里同东瓯一样,也是你的家,你需要保护的地方。”
尧文君转过头看着男人,不觉动容。
这男人,坏得很,偏生她就是离不开他了。
世人都以为大晟天子在南平行宫休养,并未入得东瓯,谁又知天子行事异于常人,藏在东瓯将近小一年,直到离开,都未被人察觉。
女王同王子乘坐的鸾车上,分明多了个男人,但护卫在侧的亲兵们皆为天子近卫,一个个地守口如瓶,素养极高,尽职尽责地守护天子安危,别的事儿,不敢有丝毫窥探。
是以,被重重帘幕掩住的车马内,一家三口相处得倒也温馨。
小儿坐不住,不时地要掀帘子往外探,却被尧窈握着手柔声制止:“外头人多,看不到什么的,待出了城,外头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你想怎么看都行。”
人多了,是非也多,孩子还小,尧窈身为母亲,并不想孩子被太多的人看了去。
更何况,这车里还有一个男人坐着在,帘子一旦开了,外头人瞧见了,还不知道如何作想。
尧窈如今只求安稳,不管在哪里,都不想再多生事端。
这一回,同上一回又大不一样,再没有明姑伴着自己了,与她同行的是她的孩子,还有她即将去往的大国天子。
多么不可思议。
大晟天子同她一道回大晟。
尧窈把孩子搂过来,在他脸上轻捏了一把,问疼不疼。
尧不弃一声闷哼,父亲看着在,不能喊疼,只得瓮声瓮气道:“母亲捏一捏自己不就知道了。”
“那就是疼的。”尧窈亲亲儿子额头,安抚孩子情绪。
容渊一眼瞥过去,不禁皱起了眉头,孩子已经过了启蒙的年纪,回去后就要拜师入学,课业也得抓紧,毕竟与他同龄的早就学上了,更不可能像这般还腻在母亲身边。
回了大晟,该学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再不能由着性子来。
尧不弃被母亲亲了,心情大好,可黑亮的大眼珠子一转,见父亲面色不是很好,人也机灵,立马从母亲怀里挣开,挺着小身板笔笔正正地坐好,还不忘悄悄地觑着威严的父亲。唯恐入了夜,父亲在睡前又把他逮去训话,说他年岁渐长,要像个男子汉懂事了,不可再腻着母亲不放。
可他分明瞧见父亲总是不经意地靠近母亲,为何他就不行。
这几年,容琰在南平也干了不少大事,打通了一条从南平通往东瓯的山路,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听闻在炸隧道时还有伤亡,但因着抚恤金丰厚,倒也未听闻死者家属找茬,更有人自愿做工,毕竟富贵险中求,总有人愿意冒险为自己和家人搏一条出路。
山路通了,到达南平也快,一早出发,不慌不忙地,太阳还未下山,尧窈人已经在南平行宫了。
紫鸢和秀琴也已等候多时。
见到老熟人,尧窈是既亲切又感到内疚,尤其在瞧见秀琴额头上那一道猩红的疤痕,更是心绪难平。
来之前,容渊就已经同她讲过。她虽是被尧文君带走,但秀琴等人看顾主子不力也是事实,不能不罚,饶他们死罪,只是刑罚,已经是他宽宏大量,她若为此同他计较,他亦无话可说。
话都被男人说了,尧窈又能说什么。
尧窈只能暗道,以后多多补偿秀琴。
秀琴倒是不觉委屈,没守住主子,本就是她失职,皇上留她一命,已经从轻发落,她该感恩才是。
一见到小主子,秀琴更是落泪盈眶,又是拜又是跪的。
尧窈把人扶起:“不必如此,他还小,你这阵仗大了,受不住。”
紫鸢大仇得报,也早已除了奴籍,克服种种和卫恒完婚,身为官太太,倒比秀琴自在些,笑着道殿下像极了皇上,也像极了娘娘,可真就是观音座下的金童下凡来着。
这夸起来,也是够夸张。
尧不弃也不露怯,大大方方地任由这些陌生人看着,听着他们说些恭敬异常的话,觉得有趣,但牢记父亲教诲,他们说什么,他就听着,有想法也先藏着,不要显露出来。
为君之道,便是如此。
入了夜,容渊便如之前那般把孩子带走,到自己的住处。
尧窈一人歇在偌大的寝殿,脑子却异常清醒,怎么也睡不着了。
秀琴在外屋守着,再也马虎不得,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惊醒,然而一个抬眸从榻上起身,见是皇帝来了,正要行礼就被容渊制止,叫她继续歇着,未传唤不必起。
皇帝自己过来,秀琴也就不慌了,心里更是隐隐盼着,二人蹉跎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可惜。
后宫更是清冷得很,这回女主人总算回来了,也该多添皇子皇女让后宫热闹起来了。
如今这宫里确实冷清,妃嫔被容渊遣散得所剩无几。
还剩的几个出了宫也无别的地方安顿,回娘家受气还不如留在宫中养老,得到皇帝宠幸是再无可能了,可安安分分地在这宫里养老也不错。
其中静充仪和尧窈关系尚可,尧窈这一趟回来,宫里也没几个能说话的人,看到静充仪都觉亲近了不少。
静充仪也告诉了尧窈,她不在这几年宫里发生的不少事。
“自你离开后,皇上很少踏入后宫,即便来了,也是坐上一坐,熬够时辰人就走了。日子一长,哪有人不心冷的,你人都不在了,皇上仍绝迹后宫,不就是给我们宣判了死刑。”
静充仪轻叹一声:“可能我从未想过获宠,比她们更想得开,无非是找个地方养老,这宫里过得比娘家更舒服,我又何苦再折腾自己搬来搬去的。”
尧窈反倒佩服静充仪的这份心气。
她顾虑太多,有孩子有亲人还有东瓯的百姓,并不如这位洒脱。
静充仪显然是真想开了,即便尧窈如今身份尊贵,封后大典也在筹备了,静充仪也未表现出丝毫阿谀谄媚的样子,还凑近尧窈俏皮地眨眨眼:“你这离别多年,可把皇上整惨了,皇嗣乃国祚根本,这宫里好几年都不曾有婴儿啼哭声,朝堂上那些臣子的折子把御书房都要堆满了。”
提到这,静充仪又有了话题:“前几年,有个叫青衣的医女防疫有功,被特许入太医院当差,可一年不到,不知为何就被撵出宫。”
尧窈头一回听闻,但兴致不大,随口一回:“许是宫中太约束了,不如外头自在。”
毕竟尧窈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静充仪摇摇头:“被撵出宫前,那医女还去过皇上寝殿,听闻出来时眼睛都红了。”
“皇上对娘娘可真是一心一意呢。”
尧窈身边的人无一不在说,容渊待她有多一往情深。
听多了,人也麻了。
倒不是尧窈有多无情,只是在男女之事上,她真的看开了。
容渊善待她和孩子,她便同他好好过。
哪日他腻了,碰到更新鲜更娇嫩的花欲折下,她也不会有所伤感。
每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下场都不会多好,看她生母就知道了,为爱走火入魔,犯下不可弥补的滔天大错。
好在到她这里终结了。
不弃并未遗传到她的特殊体质,是个正常的孩子,于尧窈而言,这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尧不弃有了大名,名容昼。
小儿很喜欢父亲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到尧窈跟前就要她唤自己的新名字。
尧窈摸摸孩子脑袋:“叫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不能忘本。”
东瓯的那些过往,尧窈希望孩子还能记住,每每回忆起来,都会感念那是自己的另一个故乡。
入了夜,容渊以孩子大了该自立为由,叫高福带着回自己的殿去睡觉。
容昼对父亲的话向来言听计从,也不让高福抱,自己稳稳当当地小跑着出屋。
尧窈在后头唤:“别跑,好好的走。”
可孩子已经跑远,哪里听得进去。
一回头,就见男人双眸黑沉沉地盯着自己。
尧窈颇为不自在,低了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自己的衣裙。
这里的衣裳比东瓯更为轻薄,尤其这寝衣,轻软细滑的布料,要遮不遮地。
往年她隐藏了本性,做戏更多,这会儿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容渊却无所觉,好似这多年的分开,在他眼里不过数月,这时候人在跟前,不免开起了玩笑:“那时候的你,坐得可没这么端正,我一过来,你人就扑过来了。”
那时候的她年纪轻,还没当娘,也是豁得出去的年纪。
经历的事多了,尧窈早已恢复不到当初的心性了。
更何况,尧窈忽而抬眸看向男人:“我如今再说那些违心的话,皇上可还爱听。”
他倒是想听些真心的又动听的话,她却连说都不愿意说了。
容渊摁了摁额角,只觉眼前的女子,无论何种模样,无一不让他头疼。
可换个人,或许听话,对他百依百顺,他却再也提不起兴致。
这女子怕是给他下了蛊,为何偏偏就非她不可。
容渊也说不上来,他是个心智坚韧的人,既然非她不可,那就由不得她再退缩了。
容渊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尧窈的手,目光变得炽热又浓烈。
“夜深了,也该歇了。”
尧窈和这男人同房过太多回了,但这样的话听得却很少,往昔的他抱了她便往榻上滚去了,又有几回真正问过她的意思。
有了这份鼓舞,尧窈也说出心里话:“只歇着,不做别的,皇上能做到吗?”
她也有不愿的时候。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那事儿,不是非做不可,除非自己特别想。
但这会儿,尧窈并不想。
男人将她的手握得太紧,尧窈挣不开,这时候也不容她退缩,掀了眼皮同男人四目相对。
容渊直勾勾地看着尧窈,忽而一声叹:“你总是知道如何拿捏我的。”
更可悲的是,他被拿捏得心甘情愿。
这几年,在等待的过程中,耗费他太多心志了。
就这样,二人同床共枕,却未越过雷池,只相拥着而眠,在这清冷的日子里,感受彼此温热的体温,也是一种别样的温存。
男人的心意,尧窈也有感受到。
他是真的有在改变,以帝王之尊向她折腰,愿为她放弃一些他过去坚守的原则。
高福时而帮着自家主子说话:“娘娘您是不晓得,您不在这几年,皇上过得有多苦,时常整宿地睡不着,半夜起来批折子,熬到双目通红,铁打的身子这么熬也受不住啊。”
尧窈恍惚失神,可她看着他依然龙精虎猛,精神十足的样子。
倒又不觉得他过得有那么惨。
高福向着容渊,话里的真实性,自然大打折扣。
但这宫里也不止一两个人这么说了,但凡她遇见的人,好似都在夸他们的这位帝王有多勤勉有多不近女色。
久而久之,潜移默化之下,尧窈再看容渊,又是不一样的情绪了。
容昼贴着尧窈耳朵,说父亲把自己关屋子里,敲敲打打地在做东西,他悄悄潜进去了,看见了,是一把簪子,好漂亮的。
女人用的东西,必然是送给女人的。
尧窈能想到的也唯有自己。
这男人对自己太用心,尧窈反倒适应不来了。
毕竟过了几年清心寡欲的生活,再回到红尘俗世,男女情爱上,不免有些无所适从。
可既然男人做出了改变,让她渐渐动摇,尧窈也不会口是心非,叫身边的人难做。
尤其孩子,缺失了父爱的这几年,是尧窈最大的亏欠。
又一次,男人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碰着她的,尧窈没有避开,稍犹豫,也伸了过去,将男人的手反握住。
这一举动让容渊双目一亮,望向尧窈的眼神更为热烈。
尧窈不觉双颊发烫,转过了身,任由男人贴上来,却再未避开。
容渊得到更大的鼓舞,自背后将人整个揽入自己怀里,头低下来,贴着她的唇细细低语。
“这一回,我们好好的过,有什么不开心,你大可以跟我讲,我们有商有量地,别再闹失踪了。”
男人的诚意,尧窈感受得到。
有些话,藏在心里久了,她也想说一说。
“那时候我其实有过犹豫的,可王姐为了我冒了太大的险,我不能弃她于不顾。我说这话,你别不高兴,没有王姐,这时候早就没我这个人了,你对她有意见,但我不能忘记她的再造之恩。”
“是,你说得都对,她只要别来挑拨你我的关系,管她如何,我又何必在意。”
就因为尧文君对尧窈有救命之恩,多番不敬,容渊也忍了。
第80章 到此
尧窈终是成为了这个帝国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位皇后,也是历朝来头一个异族女子上位的皇后。
只因皇帝太过强权铁腕,他一意孤行地将尧窈捧上后位,即便朝中反对的声音,但最终都被容渊一句朕之家事与卿何干一力否决了。
后宫也是以尧窈为尊,容渊将自己扶持起来的亲信都拨给了尧窈,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身边不会再有任何奸佞之人。
容渊以一己之力,为他的妻儿打造了铜墙铁壁般的防护。
而容昼十岁这一年,也被容渊带着一起上朝参政了。
尚且稚嫩的小儿就坐在龙椅旁,也不觉得无趣,安安静静地看着下头臣子因为政见不和争得面红脖子粗,有疑问也先留着,待散朝后,回了养心殿,小儿才将自己内心的不解说给父皇听。
容渊待儿子一直以鼓励教育为主,不管说得对不对,先让儿子说出来,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有意见也陈述出来,自己身为老父亲,更多的给予引导和指正。
身为储君,修身养性才是根本。
尧窈时而伴在父子俩身边,看他们为了朝务连饭都顾不上吃,也会悉心叫宫人把饭菜搁到炉上温着,等想起来了再吃也不迟。
一家三口就这么把日子过下去的。
温馨又平淡的时光,一度让尧窈产生错觉,她不是皇后,她的儿子也不是太子,她的丈夫更不是皇帝,他们只是这世上千千万的夫妇中的一对,相互扶持,彼此帮衬,共同将孩子抚养长大,顺便就此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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