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嵩再说不出反对的话。
几人关在书房里一直说到日暮。
沈迁被召过来一趟,带着顾衍誉的命令又从这里离开。
戴家另外两位也没闲着,有人悄无声息到来,也有人不声不响离去,沉默而压抑的忙碌里,府上每个人都嗅得出山雨欲来的味道。
一直到月上枝头,顾、戴二人这才有机会独处。
顾衍誉沐浴后换了衣裳,青葱水嫩,像一朵无害的小白花,坐在床上预备要睡了。
戴珺进来便在她近前停住,弯腰来问:“忙了这么久,身上是不是很难受?”
“唔。”她没明确回答,见到人过来,便伸手讨一个拥抱。
戴珺眼神一软,顺势也挪了上来。
顾衍誉的脑袋靠着他胸膛,神情天真:“如果聂泓景夺权成功,我们会怎么样?”
他的眉心一跳,仿佛看见了不祥的结局,颇为留恋地多看顾衍誉几眼:“至少,我会把你先送出去。”
她一把抱住戴珺的脖子,贴得紧紧的,声音轻轻,听起来还有几分可怜:“可是我没有别的地方能去了。乐临姓顾的那些人也想除掉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要跟你分开。”
“誉儿……”他看得分明,这是她带着表演性质的可怜兮兮。
“无处可去”是假,“不愿分开”是真,这番情态不过是她不愿为“独活”还是“一起死”的问题拉锯,但彼此的心意都分明。
她的这点小花招奏效了,使他一颗心软到一塌糊涂。
环住顾衍誉的胳膊再度圈紧,戴珺满眼认真:“好,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
顾衍誉就笑了,两人安静地相拥。
过了良久,她忽然提了一嘴:“对了,杜大夫留的方子,你开始喝了吗?”
戴珺先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想起那是什么之后,血在一瞬间直往脑子上涌。
他这反应说明了一切。没喝,甚至没敢想。
顾衍誉眼睛瞪得圆圆的,多少有点故意了,嗔道:“没喝呀?你怎么不会为我们的未来提前考虑?好叫人生气。"
话音未落便作出甩手就走的模样,然而在戴珺愣神的片刻里她也没走成,等戴珺缓过神了,她还躲在人怀里。
药方是杜衡留的,他不知道两人这成亲真真假假的事,只当最寻常的情况处理。
顾衍誉服药解那转胎药的毒性期间不能有孕,这解毒的药且得喝着,于是考虑到新婚夫妇的需求,杜衡很贴心地给二位留了避免有孕的药。男子连续饮用三日后便可起作用,不影响夫妻之事,但不会有孩子。
戴珺结结巴巴:“我,我还没……”
“没想,还是没打算?”顾衍誉咄咄逼人。
戴珺快要被她这样的目光盯熟,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可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顾衍誉俏生生地说。
接着她手一抬,手心向下,五指变戏法似的张开,食指和中指上缠着红绳,红绳连着的一个小物件悠悠地晃。
戴珺只看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什么,然后整个人羞耻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是顾衍誉曾送他的玉狐手把件,小玉狐的下巴和脑袋已经被他盘出了不一样的光泽,更可怕的是,当初被他用红线绑得七荤八素,至今还未解开。
第135章 记住你的味道,这样等我们初次同房的时候,我就不会太紧张
戴珺羞耻极了,脸上表情简直惨不忍睹。
顾衍誉曾经观察到他这手上不得闲的小毛病,而这玉狐手把件于他,显然又有特别意义,所以有事没事他总拿在手里盘。便是两人成婚之后,同居一室,他也是玉狐不离身,睡前总要悄悄摸一摸。
昨夜里……唔,是他们第一次同榻而眠。
一则心虚怕被顾衍誉瞧见,至于心虚什么,不便明言;二则怕睡着之后随手乱放,这小玩意儿硌到顾衍誉,所以他趁手放在了床铺靠里的位置。
然而心上人在怀里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玉珩公子还五迷三道的,日子过得兵荒马乱,竟把这小物件给忘了。
早上刚出门,习惯性一摸,发现手把件没带在身上,戴珺还颇为紧张,回想起没落在外面,应该还在两人卧房内,他又放下了心。
没想到……
事情发生了最可怕的进展,竟是被顾衍誉先一步发现。
顾衍誉的眼神天真无邪又正义凛然:“真可怕,你怎么会对一只无辜的小玉狐做出这样的事?”
戴珺快熟了。
眼里是求饶的意思,看起来羞耻得禁不住她再多说一句。
而顾衍誉又能是什么好人?就没打算放过他。
她抬着手,手指微动,那只被捆得结实的手把件就这么在两人中间晃悠。
顾衍誉目光落在小玉狐身上,故作姿态:“好可怜,怎么会被绑成这样?”然后眼波流转,轻轻一瞟他。
“是……是无心之举。”戴珺喉结滚动,低声解释。每吐出一个字他的手都攥得更紧一点。
顾衍誉一点没错过他的窘迫模样:“无心绑成这样?你很手熟嘛。”
简直了。
被人追杀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紧张之余还羞愧极了,戴珺生平没有这样的情绪体验,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此刻脑中莫名其妙升起一个念头——真想学顾衍誉平日里撒娇那样,恼了,就往人怀里一躲。
这个想法一冒头,戴珺被自己吓得不轻。阳朔说过什么来着?果然顾衍誉还是对他有一些不可说的影响。
顾衍誉也不知是否会读他的心,就在把人逗得快到全熟时,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没怎么用力往自己身前一带,戴珺的身体跟随她这样的动作倾斜,然后顾衍誉紧紧抱住他脑袋,贴在自己胸口。
戴珺懵了一下,那瞬间有种失重感,如同陷入大片的云朵之中。
他觉得自己很轻,像是在飞。
“不逗你了。你喜欢它,日日把它带在身边,我很欢喜。”
她说着柔婉又体谅的话,温软的手抚着他的脸,戴珺几乎溺死在这般温柔里,心中涌出说不尽的柔情,正要倾诉点什么,顾衍誉那种带着一点坏的语气又藏不住了:“我知道,你是把它当做了我。”
“我……咳咳咳……”戴珺呛咳不止,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顾衍誉眼睛睁大,忙把人松开,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两人不小心对视上,却又都忍不住笑了,戴珺抬手掩于口前,这才算真的咳完顺了气。
笑容慢慢收敛时,彼此眼中的忧愁与依恋同时浮现。
没说出口的话两人都明白——在写满不确定的命运面前,相爱都略显仓促。情窦初开时,遇见了知情识趣的妙人,却偏偏赶上这样的时候,密意幽悰无计可消,只能在夜深时相拥多说几句话。
顾衍誉换了个姿势,坐在他身侧,一双长腿越过他的腿微屈着,凑了脑袋来,问道:“你从前为什么不娶妻?你的外祖……在时,不曾给你张罗过吗?”
戴珺偏头看她,顾衍誉这个坐姿在她身体前倾时,正好把下巴送到戴珺手边。
他也没太见外,伸手托了上去,虎口贴合她下颌的曲线,手感果然比玉石更好,触手生温,手指再往颈部探去,深入半分,沉而缓地摩挲,那里的皮肤越发柔软温热。
顾衍誉自己想明白了,按照戴珺的说法,世家贵女,亦是他的仇敌之后。
她动了一下脑袋,使他挠下巴的那只手没了着落,打断他此番乐趣:“你是不是因为只能娶我?”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瞧着就不怎么高兴了。
戴珺悬在她下巴边缘的手更往前一点,绕过她的脖子贴在她后颈,向前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嘴唇贴上顾衍誉双唇的那个瞬间,他说:“有你出现,我才想娶妻。”
这个吻结束,顾衍誉乖乖躺在他怀里。心情好了,就“大方”起来,主动把手指送到他手里任由把玩。
“燕安,你从前想过自己会嫁给谁吗?”
顾衍誉眨了眨眼。
顾禹柏一开始就没有为她的身份做过什么打算,没有回复女子之身的希望,就更不要说嫁给谁的问题。早年顾哲源倒是以族老为她准备好的夫君姿态出现,不过一想到此人,顾衍誉还是止不住地恶心。
他早早成名,却也早早地被族老们浸渍入味,小小年纪就已经要狎弄房里的侍女才做得出诗,还张口闭口称其为风雅事。
这么一想,同样是年少成名的才子,戴珺这样的个性属实难得。
人和飞蛾的相同点,大概是都喜欢明亮温暖之处,飞蛾扑火,人亦会趋光。
她会喜欢戴珺顺理成章,他是跟她遇见的所有人截然不同的人。也许是在隐藏身份时,每一次对他耍赖、向他求助,都得到了回应和保护;也许是在那位戴着面具的“玉公子”给她涂药时,那一把温柔小意能把她的心泡软;也许是在凌空而来救她一命的时候,那个怀抱可靠又温暖。
或许还有更直白的原因——他生得漂亮,身上的味道嗅起来很好。
她学着他的样子哄他:“与你成了亲,我才知道想要的是这样的夫君。”
戴珺失笑:“睡吧,今天要好好睡觉。”
顾衍誉应声将他抱紧,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知道该抓紧时间休息,眼下二位却很难睡着,只是闭着眼慢慢等待睡意上涌。
她那小动物般轻嗅东西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明显。
戴珺迟疑:“你……在做什么?”
灯熄了,但借着一点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和皮肤上的热度,足够他察觉——她正贴着自己脖颈和胸口不老实地耸动鼻子,鼻尖偶尔蹭到他薄薄的皮肤,呼气时有细小的暖流喷在皮肤上,这感觉太难忽略,戴珺努力忍住了让自己不动,却发现忍耐值早在用尽的边缘。
因她这般动作,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身体深处涌动着一触即发的热流。
顾衍誉耷拉着眼睛,看来是有点困了,没完全睁开,又贴着他的脖颈嗅了嗅,含混的软语听来像口中含着糖块:“我想,记住你的味道。”
甜蜜,却又无端让人感到悲伤。
“为什么……”
顾衍誉顿了一会儿,那种朦胧如雾的情绪被她收敛起来,她轻轻笑了:“这样等我们初次同房的时候,我就不会太紧张。”
戴珺瞬间一僵:“你……”
“嗯?”
他努力压抑某种情绪,低沉道:“你会想这些。”
“你不想吗?”
一句话问得戴珺再次语塞,庆幸屋内烛火被熄灭,否则就要叫她看见自己这般面红耳赤的模样。
她等了许久,没等到戴珺回话。他却是动了,撑起胳膊来,将顾衍誉困在自己与床榻之间,一双眼睛黑而亮,极有压迫感地逼视着她,说话却软,呓语一般:“告诉我,你都会想些什么?”
顾衍誉眼里亮晶晶地,躲了一下他的视线,又娇笑着把脑袋转回来:“我先问的。你应当先告诉我。”
戴珺反应了一会儿:“你先问了吗?”
顾衍誉眨巴眨巴眼:“我会骗你不成?”
戴珺恍惚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算不得清明。
无灯,只剩下暧昧夜色,那个瞬间周遭什么声音都没有,鼻尖萦绕的香气是她沐浴时用的香草,草木气息沁入少女的肌肤里,自他五感侵入他的心。
戴珺将人紧紧禁锢怀中,咬着她的耳朵,将那紫藤架下的梦与她一字一句说来……
顾衍誉听红了脸,他却不肯停下,她闷头躲进他怀里,在他说完之后依然不肯出来。戴珺怕她把自己闷坏,想去拉她,却觉得衣裳前襟湿了。顾衍誉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仰头望他时眼中湿漉漉的,神情认真又很沉静:“玉珩,我想跟你有天长地久。”
那一刻戴珺感到自己的眼中也被情意打湿。
好眠不足一夜,惊雷先于天亮到来。
骑快马的人冒雨递来云渡的消息——
安澜与顾家探子配合极好,顺利救出顾将军。
顾衍铭反应极快,他没有立刻带着自己手下的人撤走退居久和,他优越的军事素养使得他在脱困的瞬间就投入了战斗。
如果云渡叛军主将和有指挥能力的人都被迷药放倒,这怎么会是要撤离的时候呢?这明明是最好的进攻机会。
拿下胡守盟,迅速解决云渡危局,兴许一夜之间情势就可逆转!
“但顾将军的副将,蔡莘……却当场投敌,他不顾自己受伤也要从顾将军手里救下胡守盟,还点齐剩下的叛军,逼得顾将军只能退而求其次,抢了些粮草就退往久和。”
惊闻此言,戴珺下意识看了顾衍誉一眼。
蔡莘,顾衍铭的副将,也是他当做兄弟一般对待的人。遭遇如此背叛,听者心中怕是都不好受。
顾衍誉面上却不起波澜,问道:“蔡莘投敌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他对顾将军说——”
“顾衍铭,放弃吧!你们是打不过的,你手里只有两万人,我身后也有两万人,但我这里兵肥马壮,粮草充足,你想尝尝当手下败将的滋味么?”
顾衍铭听得此言,当场恼怒不已,说了些与蔡莘割袍断义的话。
之后没有恋战,带着人撤得干脆。
几人听了都察觉出不对来。戴家父子也明白了顾衍誉问话的用意,蔡莘这句暗藏的信息太奇怪了。
云渡就算被削减军费后也该有守军五万,怎么会只剩两万人?
还有三万大军何在?
是他们拿着朝廷的军费却没有用于招兵买马,还是这三万人,被悄无声息藏在别处伺机而动?
顾衍誉深吸一口气。
戴珺转向她:“燕安,你猜测蔡将军是假意投敌?”
顾衍誉没有下定论,只说:“胡守盟既想叛国,想必不会在兵马上省钱,只带两万人就敢做叛军。若云渡还有三万下落不明的大军,哥哥贸然进攻,只怕情况不妙。不在云渡耽留,迅速撤离才是上策。”
“所以你猜这位蔡将军必是先前与他们的对话里发现了什么,才会表现出投敌的意向?”
顾衍誉默认了他的话。
“现在的问题是,这三万人在哪里?”她说,“若他们避人耳目北上了呢?情况本就不利于我们,他们再有援军在后……”
戴文嵩到了这把年纪,天不亮被惊醒之后,面色一直不大好,看着比平日更愁苦,此刻更涌现出藏不住的悲凉:“这样的大庆,如何……能自立于世,如何能庇佑其民?眼看羌虞日渐强盛,还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平海侯用兵如神,邻国壮大,而大庆却忙于料理自己人,非兴盛之象。”
第136章 心中有一点仁义道德,但只要自己的利益与之冲突,他口称的仁义便可让位
一场暴雨之后碧空如洗,琉璃瓦被冲刷一新,日光一映,恍若宝光四射。
巍巍皇城,琼楼金阙。
这里是皇城中位置最好的宫殿之一,衣饰雍容的女子正在给一个老妇人喂药。
老妇人的脸上衰老之相毕现,她喃喃念道:“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孩子……只生过这一个孩子。”
顾衍慈将药碗放下,抽出手帕,轻轻沾去她唇角的药液,柔声道:“对,无论谁问您,您都要这样说。因为这才是真相。”
那位有太后之尊的女人眼神瞧着并不清明,仿佛被抽去灵魂,只剩一尊躯壳,还在学着旁人教给她的话:“聂泓景,不是,不是哀家的孩子……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孩子,只有皇帝。”
“嗯。”顾衍慈温柔地应了一声,这才叫宫人进来扶着太后再次躺下。
她从太后宫中走出去时,驻足仰头看向四角的天空,眸色深沉。
一身月白锦袍的小孩儿正在廊下练剑。
顾衍慈轻轻一抬手,守着的宫人就都噤了声。
她款款走到那孩子身后,手握住他的小手,引导他将持木剑的手向下挥出,再往远处延伸。
小孩儿早嗅到熟悉的香气,知来人是谁,甚至没有回头,任由她带着自己走完一整套剑招。同样的招式那小孩本已舞得有模有样,由她带出的剑招则更为流畅沉稳,又隐有杀伐之气。
收式结束,小孩儿转过身来,先挥退了宫人。
顾衍慈蹲下来为他擦额前的汗,小孩儿黑亮的眼睛里写着欣喜,一把抱住她:“大姑姑!”
“上一次见你舞剑还在好久之前。爹说你从小剑术就很好,进宫前与他交手也不曾落于下风,”他这样说着,稚气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可锦儿总是很少看见。”
鬼灵精一般的小孩儿,他什么都知道。性格不似他忠直的父亲,也不像他和婉的母亲,倒跟她的妹妹像了十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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