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当即拉着她的手大笑,说知道你是在为什么忙。他还说顾衍誉这手腕也细,像个姑娘家。“若真是姑娘家倒好,你喜欢玉,本王还能送你许多玉镯子。”顾衍誉不敢再接话,缩回手引他聊正事。
这次因着那一条珍贵玉带,顾衍誉烦得掉头发。她断然不会系那么一条玉带,叫她能忆起宣王那双手在她腰间爬过的触感,顾衍誉浑身发毛。那玩意儿也不能典当或转手出去,独一无二容易被认出。只能压在箱底,还要花钱回礼。
思来想去,她进了本地最大的酒庄,顾衍誉说要贵的酒,两千两银子一坛的那种。
掌柜急得要落泪了,说:“公子啊,最贵的已经拿出来了,怎么也不到您要求的这个程度。我们这里确实没有更贵的酒了。”
顾衍誉不满:“就没有那种从不对外售卖的,天下难求的酒吗?”
掌柜说最贵也达不到公子的要求啊,哪能唬你一掷千金,回头发现不值这个价岂不是自找倒霉。
顾衍誉气他听不懂话音,心想掌柜真是耿直人,她已经这么明白说开,今天只想当冤大头。钱一定得花出去,这是诚意。买的东西嘛,最好在值与不值之间。可以说有情分,也可以说没有。
掌柜给她出了个主意,说实在不行您找沈万千去吧,沈大善人什么都卖,一定有天下独一坛的酒。
沈万千,传说中富可敌国的神秘商人,只要出得起他要的价,什么他都能给你弄到手。沈万千还有个义弟叫玉公子,卖的却是“虚”的东西,也是一样,只要出得起价,他会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顾衍誉对五分写实的侠义故事入迷,对这些故弄玄虚的江湖事却不怎么感冒。她知道庆国真正的权力中心如何运转,这种所谓民间高人……朝廷容得下的时候是高人,容不下的时候销声匿迹也很快。
但她没这个念头并非是不相信沈万千的本事,她只是没有真心实意想给宣王寻个天下独一的宝贝,若能为一些不值得的东西浪掷千金,还是从顾家府库里出的,令她觉得痛快。
此刻她微微偏一点脑袋,打量眼前这位听不懂暗示的酒庄掌柜,稍微有点头疼。而后她又没再看对面这位了,只目光盯着虚空中一点,漂亮的眼睛显得有点空,还敛着三分很淡的厌倦。
这时听得外间脚步声近,顾衍誉眼波一动,一点凌厉的警惕还未成形,却见是戴珺一撩帘子走进来,嘴角挂着一点清浅的笑:“我刚在外间等了许久,小二说掌柜在接贵客,原来是燕安要买酒么?”
第31章 嗅到他身上的冷香,这使她感觉洁净
戴珺走进来的时候,顺着掀帘的风,带进来一股他身上的冷香。
顾衍誉换了一个姿势虚虚倚靠在一边的架子上,显得极为放松,也没看那老板,对戴珺说话时语气有一点藏得极好的,对熟悉的人才会有的娇蛮:“可老板看起来不想做我的生意。”
掌柜没听懂这些,只以为锅还在自己头上,委屈得想躲:“我说顾小公子哟,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娘子自酿的酒,天下独一坛的我都拿出来了,但值不了您说的那个价。”
顾衍誉没管他,只看着戴珺。
戴珺目光悠悠递过来,眉眼舒展,有一点叫人捉摸不清的笑意:“燕安可曾听说过‘昆仑觞’?”
哦,典籍里的古时名酒,大约只有故纸堆中才能寻到它的遗迹。据说酿酒大师祝兰亭曾经照着不知哪儿挖出的古籍仿出过一坛,泥封一揭,香飘十里。听,当然是听过的,但顾衍誉像个十足的草包那样开口,一双水波潋滟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多贵?想买,怎么买?”
阳朔跟在自家公子后头,听了她这一句,差点翻白眼。
每次他在公子的影响下,即将从顾衍誉这幅皮相里读出一点“层次”来的时候,顾衍誉都会做出一些别的事,叫阳朔更坚定地认为一切都是公子多想,此人,实在是……
戴珺斯文有礼地让掌柜拿来纸笔,他写字时手腕轻轻摆动,令顾衍誉想到某种游鱼。而那笔下流畅倾泻而出三个字——昆仑觞。
他用眼神暗示阳朔上前,把这三个字贴在了掌柜刚刚搬出来的他娘子自酿的好酒上。
顾衍誉笑了。
掌柜可吓坏,不知道这二人要玩什么把戏,哪个都得罪不起,他只能屏住了呼吸,总觉得这里发生的事他最好有个不在场证明。
戴珺写完字,又擦干净自己的手:“这也是独一坛的好酒。天下无人喝过昆仑觞,说它是,它就是。”
总归祝兰亭也不知下落,天大地大的,还能上赶着戳穿这小小骗局不成?被戳破也无妨,最多算是顾衍誉被骗了,没人能说她千金送礼的心意是假。
顾衍誉爽快地把银票拍给掌柜,掌柜吓得连连后退,把“你不要过来”写在了脸上。顾衍誉道:“怕什么?酒是找你买的,你留下酒钱,取名钱应当给玉珩公子。”
掌柜吓出了几分急智,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银票塞给了戴珺身后的阳朔。
阳朔这武人的反应难得没能跟上一个普通百姓,他抓起那张银票,再看一眼顾衍誉,不知这见鬼一般的表情是来自怀里这张纸还是眼前这个人。
而公子未给他一个眼色,只看着那顾三儿。
顾衍誉见阳朔这般神情,倏然一笑。通常贴身侍从看待人与物的眼光随主人,戴珺不露痕迹,倒是这位侍从每每见了她如同见鬼,像一只沉默着炸了毛的猫。
她从腰间另掏出两锭银子给了掌柜,然后朝着阳朔款款走了过去。修长的指尖一挑,他的衣襟留出一道缝。顾衍誉歪头,将敷衍折起的银票送了进去,再把他衣襟牵好,轻轻拍了拍。
阳朔没懂她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沉下了脸,如临大敌地看着她接近自己,而后在这个过程中已然面红耳赤,两相叠加显得整张脸又黑又红。
而自家公子竟然没有表达任何异议!公子,你还记得谁是你的贴身侍从吗!
顾衍誉表现完这轻浮作派,转身来,人模狗样地对戴珺展眉一笑、一拱手:“多谢玉珩救我。”
戴珺款款对她回了一个礼,嘴角一点似有若无的笑,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
她称病这些日子谁也不见,戴珺再见她又觉得更清减了一些,此刻真心实意笑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又惹人怜惜的味道。
他近来观察顾衍誉颇多,发现她对人的称呼也很有讲究——总喜欢“招惹”别人。
严柯最恨有人巴结逢迎,大多数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不敢称兄道弟,唯有顾衍誉叫得自然,严柯也受用。而戴珺呢,他平素跟谁都不热络,平辈的也少有直接称呼他“玉珩”,唯有顾衍誉……她很懂得如何用一点点小小的冒犯去接近别人,只要冒犯得刚好,就会成为一把小钩子勾在对方心上。
戴珺看着她的眼睛:“钱是买名钱,可燕安还欠我一份为你解忧的情意。”
顾衍誉有一瞬间凝滞,似乎没懂他怎么突然学会主动向人抛出这种话,但转念间她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莞尔一笑:“好啊,那就今晚!聚贤阁请你一顿好酒。”
轮到戴珺意外:“今晚?”
顾衍誉:“就是今晚,不来我可不依。”
她不给戴珺反悔的机会,拎起那字迹未干的“昆仑觞”就走,从这个门里走出的瞬间,她回过头来,叫了一声“玉珩”。戴珺猛然抬眼对上她目光,撩到一半的帘子遮住她小半张脸,顾衍誉的神色并不分明,她说的是:“你……戌时三刻来宣王府前等我可好?”
戴珺微微凝眸,如果不是他理解错了,那双眼里为什么会有一丝奇异地示弱,他没有思考,只是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顾衍誉拎着这有名无实的“昆仑觞”去宣王府,宣王听了她一番说辞,不由舒眉笑起来:“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缘,你都是哪里听的这些玩意儿?”
顾衍誉一本正经:“我可是花了……哎,我从戴珺手里抢下来的。就算我不识货,那玉珩公子可是见多识广。如果这好酒天下只有独一坛,当然应该拿来献给义父。”
天下独一……话里有话将宣王恭维得很是舒服,宣王妃听了也好笑,尤其见顾衍誉这说愣不愣,说精不精的样子心里喜欢,对宣王道:“你瞧瞧他,每天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主意。真该有个这样的孩子,不要他走远,也不要他出息,养在身边每天乐乐呵呵的。”
顾衍誉眼一垂,忽然就想到了顾怀璧。那未成形的安乐梦想终究破碎,可是……这一切里面,她又错在哪里呢?
宣王支使下人把顾衍誉爱吃的点心放到她跟前,眼也没抬,状似不经意地点她:“你干娘心里欢喜你,你平日也多来府上跟她说说话。成天想见也见不到你人,她心里着急。”
宣王妃很受用丈夫的关怀,天真而快乐地看他。
顾衍誉应下了。
宣王又说有人送了河鲜来,晚上留她用饭,顾衍誉一拍脑袋,说哎哟,可惜约了戴珺。
宣王妃:“你这孩子,都过来府上哪有不吃饭的道理。”
顾衍誉告饶:“实在不是儿子没想到,是今日抢他一壶酒,差点当场红了脸,欠下好大个人情。没有办法才应了这么一顿。”
宣王微微一哂:“你倒稀奇,跟他那样人也能玩在一起。”
她懂得宣王吃哪一套,恭维话不能直接递过去,要像好厨子下卤料包那样,入味了再把香料捡出锅,吃得出浓郁香气但不准香料颗粒为难唇舌,顾衍誉开口:“爹说,陵阳地方大,天下更大,我该把其中三教九流都结识了,义父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宣王听了,有点懒洋洋地撑着头看过来:“本王要是说非留你吃过饭呢,让人去说一声叫戴家那小子别等。”
顾衍誉走到他近前,一脸认真:“义父的大事要紧,戴家就算拉拢不了,总也不要得罪才好。”
“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好。”宣王敛了笑意,招她更上前一点,将顾衍誉的手团在掌心里拍了拍。顾衍誉舞刀练剑少,只练些不留痕迹的拳脚功夫,宣王感慨:“真是一双富贵手,看多少次都觉得像个姑娘家,天生不能干活儿的。”
顾衍誉不怎么舒适地把手缩回:“义父这是说我好吃懒做呢。”
宣王但笑不语,顾衍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如坐针毡陪着再寒暄了几句,宣王妃给她灌输了一脑袋不要再流连秦楼楚馆,要早早找个好人家女子成亲的话。顾衍誉头脑昏昏地听着,一看夜色降临立马告辞。
她好似被狗撵一般从宣王府里出来,脚踩在外间的石板路上才觉心落了地。恍惚间看到一个穿青色衣裳的身影在眼前,那颜色很轻,在昏惑的天光里却显眼。
顾衍誉幼时常常在灯下看话本入了迷也无人敢管,长大了才发现眼睛有时不是那么好用,看月亮都起着一圈毛边。戴珺那一身浅碧色衣裳对她而言犹如那晕开的月,在还没来得及变得浓重的夜色里,轻袅袅的。街上人声寂寂,风吹着他腰间环佩泠泠作响。
顾衍誉见了,长长舒出一口气。
戴珺问她怎么了,同时下意识伸手来拉她,大约已等了片刻,戴珺那双手的触感微微有些凉,握住之后却有更高的温度传来,那个瞬间她同时嗅到他身上的冷香。这使她感觉洁净。
她借了一点力往前走了两步,没个正形的步子也走稳了。
她飞快低下头,又抬起来,对那人展颜一笑:“没事。走,咱们喝酒去。”
第32章 燕安,你在想什么
聚贤阁的灯点上了,顾衍誉看一切依然不算分明,灯和眼前的人都笼着一层朦胧光晕。
她找小二要了一杯冷茶灌下去,过了片刻,刚刚从宣王府出来的眩晕感才被渐渐打消。
酒和菜上好,人退下去,戴珺上手斟了酒、布了菜。阳朔原要上前,被他一个手势挥退,此刻尽职地站在他们二人不远处当壁花。
顾衍誉嘴角有一点极为寡淡的笑意,三根手指扣住一只杯子,然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眼前人。
她想不明白的时候会靠直觉理解很多事,十二三岁到如今,也算跟陵阳这几位世家公子一起度过了整个少年期。一起长大这件事会给彼此留下一些潜移默化的东西,比如他点的每一样都很对她的胃口,如果是他倒的酒,杯子永远会放在她最趁手的位置。
戴珺识破了她关于秦绝身份的谎言,但什么动静也没有。近日种种巧合,使顾衍誉不免对他多心,又有一点直觉告诉她,戴珺至少没有敌意。她没有找到任何迹象表明戴珺卷入党争。他不跟别的谁站在一党,就不会是她的敌人。在这之外,她总觉得戴珺像是知道什么,又疑惑或许只是她想多。
“燕安,在看什么?”戴珺问。
顾衍誉忽而意识到自己打量他的时间太长,她混不在意一般,露出一个几分轻佻的笑:“玉珩生得好看。”
此间另一个大活人阳朔闻言,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可惜了,后面是墙,任他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离远一点,只是贴紧了墙站得笔直,好似在进行一些形体训练。
谁知戴珺听了这话没有当做玩笑一笑置之,反而看向顾衍誉,不疾不徐地问:“哪里好看?”
阳朔恨自己有耳朵,他开始抠墙了。不巧这里是二楼,如果真的把墙抠穿,或许会从二楼掉下去,于是他又顿住了,保持着一个倔强又沉默的姿势僵在原地。
还好,也没人注意到他这番纠结的心路。
顾衍誉闻言微愣,脸上笑意不变,脑子转速一时没跟上,嘴先说话:“眉眼,鼻子……”她顺着自己说的看下去,隐隐觉得不对,快速收回神智做了个总结:“自然是哪里都好看。”
戴珺唇角微微一弯:“你说的我能当真么?”
这走向不正常,顾衍誉一时竟不知他在问什么,逼出了几分“情真意切”,诚恳看向对方:“当然。”
阳朔倒吸了一口气,他不确定此刻是不是该冲出去保护公子。
戴珺手里的筷子并拢,瓷质的材料发出一声轻轻脆响,他说:“好,那我就照单全收。”
他看出顾衍誉今日不是真的想吃一顿饭,也没错过她从宣王府出来那一瞬间脸上没来得及收敛的惶惑。
戴珺换了个话题:“燕安最近为何事发愁?顾大哥凯旋,一些不长眼的也得了教训,眼下倒不见你得意。”
哦?她都那么招摇过市了,还能被看出发愁。顾衍誉也不为此辩驳,借着这话露出一些真实的落寞来:“荣耀都是哥哥的,与我无关。倒是严兄跟我闹了点别扭,洛莲也不怎么爱搭理我,人生寂寞得很。”
戴珺只是看着她,眼波都没动。
顾衍誉刚夹了一筷子竹蛏,瞥见他神情,眼珠子一转:“嗳,有还是真有,不过,这事……”
她说完看了一眼阳朔的方向。
戴珺:“无妨。”
阳朔背了个身,他自己转过去了!
顾衍誉有一个极短暂的笑意,语气拖慢了:“玉珩半点风声也没听到吗?都说我哥哥在漠北打的是假仗。”
戴珺表情未变,顾衍誉说到此处,脸上多了委屈和不忿:“不是什么痛痛快快的胜利,这钝刀子割肉式的打法,旁人说是串通好了雅克苏王族做的戏,能快刀斩乱麻解决的事,非得在边塞磨了这么些年。那大王子掏空了家底也要咬着大庆不放,若他不是失心疯,就是在军中有人,知道打下去他还有别的好处。”
顾衍誉展露气愤时,有为震慑他人的,和为引他人动容的,前一种情绪只在眼里,后一种伴随微微往下牵的嘴角和圆睁的眼,在她这张脸上表现起来十分有观赏价值,她就这么说完了上面那翻话。
然后歪着脑袋,一只胳膊撑在桌上,看向对方有几分天真:“玉珩如此聪慧,能不能告诉我,若有人把这话递到我面前,我该怎么反驳呢?”
身侧的灯,使得她长长的睫毛往眼睑下投了一点招惹人的阴影,她问:“我怎么才能证明我的哥哥做了一个将军该做的事,他没有私心,也没有卖国……”
“你相信顾将军么?”这是戴珺开口问的。
“我相信他,因为他是我哥哥。”她说完这一句,语气缓了下去,那一点忧愁是真,“但他不是别人的哥哥,他该怎么向别人讨这一份信任呢?”
戴珺手里刚挖了半勺的杏仁豆腐:“若我指认此间小二上菜时偷食了一块杏仁豆腐,理当是我举证,给出怀疑他的原因,若无法查实,我也无法证明我的损失,就只能当作没有这回事。不必这小二自己去查案,为我的疑心来证明他自己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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