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嫂子倒说过几回,但她本身了解领略不深,对于奖项含金量、谢茉工作境况她也认识不清,因而在给别人讲时,很多地方含含糊糊,大大降低可信度。
今儿之所以造成一场小小的轰动,是因为军属们亲耳听见谢茉广播了,且亲耳听见谢茉获奖文章了,在她们朴素的价值观中,能上广播通报的奖项一定了不起。
谢茉捡能回的答了:“可不是领导干部,一个小小的干事罢了。”
“……之前获奖文章由省报登载。”
“是,稿子侥幸获奖了,全地区评选……是,是由地区政·府评奖,颁发奖章。这回的获奖文章登在地区报纸上,明天咱们广播站还会转播地区相关新闻。”
一个军属拊掌哈哈笑起来:“小谢,恭喜!恭喜!你给咱们军区争光了,给咱们军属争脸了!好样的!”
“给军属争脸了!”
“好样的!”
军属们此起彼伏地附和,各个脸上浮现出扬眉吐气的表情。
对于原因,谢茉略有猜测,不过不及深想,军属们已七嘴八舌吐槽起来。
谢茉将各人所讲信息整合一番,明白了。
军属们就业情况一直不乐观。军区领导们和地方商榷,搂来一些工作岗位,但军属们囿于出身,常常因文化、性情、卫生、认知……等等方面的不足没法胜任,受到不少嘲笑。
而且,工作岗位一再压缩,如今在岗的军属也被明里暗里地排挤。
军属们内部虽免不了种种龃龉,但走出军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军属”,军属在外头被嘲讽,大家当然同仇敌忾,可军属能力的确不济……
现今,谢茉横空出世,让军属们精神为之一振。
谢茉人都走远了,军属们还凑在一起说得津津有味。
现在,卫明诚卫营长那个大城市里来的媳妇不再是那个不勤快,嘴还馋的娇小姐了,而是地方政·府都抢着要的笔杆子,厉害的笔杆子,拿过两次奖的笔杆子,人家还在广播站广播,那口播音腔比得上转业播音员,那把嗓子跟百灵鸟似的好听得紧。
真是干啥啥行!
怪不得人卫营长愿意疼着,宠着。
卫明诚虽然是军区最年轻的营级干部,据传年底晋升团级干部,但娶了这样一个又好看又有真本事的媳妇,真不亏,赚大了。
说到卫明诚,军属们又八卦起小两口过日子那腻乎劲,找遍整个军区,再找不到第二个卫营长那般会疼媳妇的。
“瞧见没,就小谢骑的那辆女式自行车,可不军区随便发的,而是卫营长专门找政委提的,人担心他媳妇骑不惯家里的二八大杠。”
“还到处给媳妇淘换麦乳精。”
“洗衣服、做饭、买菜……这些家务,只要有空,卫营长都抢着做。左邻右舍全听着呢。”
“唉,瞅见没,结婚几个月了,小谢那手还细白细白的,跟大葱葱白一样,估摸着确实没干啥活。”
一个婶娘忽然一拍巴掌,说了句:“这下该知道给自家姑娘找个啥样的对象咯。”
“就是,就是,我家那位油瓶倒了都懒得去扶。”
然后,渐渐演变出:嫁人当嫁卫明诚。
“嗐,卫营长那样的多难找,和军区找不出第二个,还是降降标准吧。”
“虽不能一模一样,有个三四分便足够了。”
“你这要求……”
说笑一阵,人群散了。
自今儿起,谢茉在军属区的口碑彻底翻转了。
回家后,她把军属们揽她硬夸的事告诉了卫明诚。
说完,才察觉今儿卫明诚的愉悦格外外露。
“遇到什么好事啦?”谢茉微微瞠圆乌润润的大眼睛,好奇问他。
卫明诚眼里浮着温温的笑,说:“我今天也听到很多句‘恭喜’。”
谢茉被他感染,笑意侵袭唇角:“哦?”
卫明诚声线微扬,说:“恭喜我爱人谢茉同志,荣获地区一等奖。”
他看着她。
专注,沉溺,心无旁骛。
谢茉嘴角一扬再扬,笑了好一阵子。
而后,她大手一挥,宣布:“这个大喜的日子,该好好庆贺庆贺,咱不做饭了,食堂走着。”
卫明诚低低笑出声:“好。”
秋日的黄昏总比炽夏来去匆匆,只在须臾间,夕阳已沉落大半,四周天幕随之浮起薄淡暮霭。
两人行走的暮色中,前后几无他人,一大一小两只手不知何时,已自然而然勾在一起,就仿佛他们生来便该如此。
谢茉突然歪头问卫明诚:“以我为荣?”
谢茉的皮肤在略昏暗的光线下犹显白,冷瓷一般,而两颊又因兴奋或运动或两者兼而有之,泛着浅浅、淡淡的红,像罩着一层红色薄纱,朦胧又神秘的美。
没头没尾的,但卫明诚听懂了,他垂眸看着谢茉,眸色深邃幽深,像望不到边际的漩涡:“以你为荣。”低沉悦耳的声音由晚风拂送到谢茉耳朵里。
“如果我没获奖,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宣传科小干事,你还会以为我荣吗?”谢茉又问。
卫明诚稀松平常般回道:“和你结婚这件事,已足够我虚荣。”
语调不紧不慢,颇有股引人入胜的韵味。
谢茉霎时间驻足,令人心悸的安静。
片刻后,她一双水润的眼睛,眨巴眨巴:“哦~”
然后,她便拉着卫明诚温热的大手,一边垫脚朝前蹦跶,一边把交握的手甩啊甩。
第125章
出门前, 谢茉与卫明诚俩人已在家墨迹了好半晌儿,路上又腻腻乎乎,溜溜达达, 抵食堂时便略晚了。
食堂人不算多,基本都在埋头扒饭, 打菜区零散站着几个人, 用不上排队。
两人来晚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便是在食堂打饭没自家做饭划算。如今时代,人们亲情观念浓厚,工资不仅要养活家里一串孩子,还要省俭些钱票下来寄回老家接济兄弟姐妹们, 毕竟走出老家,吃上公家饭这便算发达了。倘若只顾自家安逸享受,不但本人良心过不去, 还会被人戳脊梁骨, 在老家丢了乡性, 日后不好老家难回。
田嫂子和杨营长夫妻俩便是此中典型。
柜台收取钱票的姑娘还是那个圆圆脸, 见着俩人喜盈盈地招呼:“卫营长,谢同志。”
居然还认得谢茉。
谢茉跟人家姑娘简单寒暄两句, 便和卫明诚商量起菜单。
红烧茄子、凉拌黄瓜、豆角烧肉、西红柿炒鸡蛋……土豆炖牛腩!
谢茉眼睛一下子亮了。
牛肉少见, 令原本不大喜欢牛膻味儿的谢茉都嘴馋起来, 看到牌子上的菜名, 就转头跟卫明诚:“土豆炖牛腩, 来一份!”
不期而遇的小确幸,让谢茉雀跃的心情又往上拔了拔。
连带闹哄哄的身周环境仿佛一刹那由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喧嚣村曲转变成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仙乐。
卫明诚自没不同意的。
谁知, 圆脸姑娘却一脸为难地说:“刚刚师傅说土豆炖牛腩没了,牌子我没来得及擦。”
柜台后头的墙面镶着一块长木板, 菜单用白色粉笔写上头。
“哦,那就算了。”谢茉微微攒起眉,眉心蓄着一抹浅淡的失望之色。
卫明诚目光在谢茉精致清丽的五官上流连一圈,在经过眉眼的时候多停留了半秒。
眼神微起波澜。
卫明诚转头,稍稍凑近圆脸姑娘,问:“同志,你们内部有预留的吗?”
谢茉鸦羽似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反应几瞬,微抿着的唇角,弧度便一个劲儿上弯。
这让谢茉想起和卫明诚相亲那天,他在车上递过来的那包小麻花,当时她见饭店供应小麻花,本打算买一包回去当工作点心,若是不及饭点饿了,填补填补。服务员也说了售罄,她不大在意地放弃了,却不想饭后回家的路上,卫明诚变戏法似的将一包小麻花呈到她眼前。
那时虽有揣测,却未归根究底。
现如今情况类似,她这回可以亲眼目睹卫明诚“变戏法”的诀窍。
圆脸姑娘瞅瞅卫明诚,又瞧瞧笑意盈盈的谢茉,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卫明诚侧过脸,双眸低垂,温柔地注视着谢茉,话却是对圆脸姑娘说的:“不知道你今天听公社广播了没,我爱人谢茉同志写的稿子在地区获奖了,我们来食堂庆贺庆贺,她想吃这菜很久了,今儿好不容易碰上,又是这样特殊的日子,麻烦你尽量帮我们想想办法,好吗?”
谢茉:“……”这算一本正经地秀嘛?秀老婆,秀恩爱。
谢茉手指蜷缩又放松,放松再蜷缩,以此来控制情绪,唇虽抿着,但弧度上翘,但好歹把险些冲出嗓的笑音抿化在舌尖。
那边,圆脸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比十五的月亮还圆,脸兴奋得寸寸染红:“谢同志,你可真厉害!”
说着,她眼尾余光瞟见一脸柔和笑看谢茉的卫明诚,不仅感叹,卫营长果然是个名不虚传的媳妇迷,原本那么冷硬的军人,在媳妇跟前竟这么温柔体贴,反差如此显著,小姑娘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化成一滩温水,脑袋一热,她便一口应承下来:“你们稍稍等一会儿,我去后厨问问,我记得留了三四份,一定匀一份给你们。”
卫明诚赶紧温声说:“多谢你了。”
谢茉也灿然一笑,称赞她:“同志,真的太感谢你了,你真是人美心又善,认真又负责,一心为群众解决问题,为人民服务。”笑容比春风还要和煦,比春阳还要烂漫。
圆脸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脸蛋儿红彤彤的发光:“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太客气了。”
圆脸姑娘去后厨没一会儿,便带出一份热气腾腾的土豆炖牛腩了。
浓郁的香气差点冲弯谢茉的腰——她的笑就被压下去过,这会子已泛滥成灾。
夫妻俩合伙“炫耀式求助”,谢茉从没见过卫明诚这样,印象中,卫明诚在外头一直表现冷峻,话不多,更甭提说软化了,今儿托赖她这馋嘴,开眼了。
她自己也是头一回做这样“厚脸皮”的事,太好笑了,强忍不笑出声。
转身的功夫,正听见朝外走的一个女同志拧眉和身边男同志说:“啊,土豆炖牛腩不是没了吗?”
她一脸惊奇:“他们这是刚打的吧?你刚才是不是糊弄我?嫌这菜贵,就骗我菜卖光了?”
男同志举起双手喊冤。
瞧模样,这是一对新婚小夫妻。
“那为什么她晚来了还能吃上?你不要给我……”
两人吵闹声渐远,谢茉忍不住抿嘴笑。
她为什么能吃上?那是因为她有个会疼她的男人,他会想尽办法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辛苦你了。”坐下后,谢茉笑得乐不可支。
平日多端肃的一个人啊,今儿为了她这一口吃的,人设都摇摇欲坠了。
谢茉抖着肩膀,哆哆嗦嗦夹了一大块牛肉放进卫明诚碗里。
卫明诚挑了两块软烂的肉块“回礼”。
两人相视,均情不自禁笑。
一个浓眉朗目,笑意粲然。
一个绣眉水眸,笑容暄暄。
熟识的人本来想过来打招呼,见到这一幕便歇了心思:没眼看没眼看……
这两口真够可以的,谁家结了婚的夫妻像他俩这样的,他看着都臊得慌,腻味死了。
“腻味死了”的俩人一无所觉,谢茉正问卫明诚之前买小麻花的经过:“你当时怎么说的?”
卫明诚记忆超群,略一思索便道:“我见服务员说买完那会儿眼神犹疑,就猜他们内部人员预留了,回去一问果然如此,于是拜托服务员帮忙牵线从后厨一位师傅手里匀来一包。”
谢茉笑眯眯:“我还以为你会说,相亲对象闹着要吃,不然相亲就黄了。”
卫明诚微一提唇,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顿了顿,他又温柔笃定地说:“不会黄。我不会让黄了。”
谢茉飞了卫明诚一个白眼。
将卫明诚的话踢踢捡捡,谢茉得出结论:“所以,你用的美人计。”
他只要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一会儿年轻服务员,再用他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俊脸诚挚地攀问,自会称心如意。
卫明诚一口被呛住。
他冤枉。
谢茉哼哼。
卫明诚兴许没刻意撩拨,但无心的撩拨也是撩拨。
陈芝麻烂谷子酿造的老陈醋,几次主动夹菜添饭之后味儿就散尽了。
吃过饭,慢慢悠悠朝家走。
血糖升高,谢茉整个人懒怠怠的,卫明诚配合地放缓步子。
倏地,卫明诚停下脚步,谢茉朝前走出两步才察觉身畔那人不见了,回头一瞧,卫明诚站在一块大石旁,低声说:“我背你回去。”
谢茉怔住。
夜幕一寸寸朝下染,蓝天和流云渐渐被侵袭,天幕乌蓝,云朵儿被暗黑吞噬,唯一幸存的那朵半遮半掩着斜挂的净月,不远处的杨树树梢儿镀了一层薄薄白光。
浅淡的光在卫明诚英朗立体的五官间投下一片片或勾连或孤立的暗影,他深邃的眼眸却迎着光,亮得惊人。
谢茉缓缓回神。
谢茉眼睛下意识四下逡视,前后空无一人,妇人喊叫声、孩童笑闹声、男人朗笑声、狗吠声……远远飘来,衬得两人所在这一方小天地格外静谧。
谢茉思维迟滞,还没想清楚要不要答应,可身体比脑子快,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到大石上正朝卫明诚背上趴去。
顺势环住卫明诚的脖子,谢茉的嘴角一直翘着。
卫明诚肩背宽阔,趴在上头让人尤感安稳,谢茉忍不住一歪头,把脑袋嵌进他肩窝里,随他步调轻微颠簸,上上下下间,困乏慢慢被颠散。
“卫营长——”谢茉有精神头闹腾了。
卫明诚稍稍转头,茉茉的半张脸埋在他肩窝,均匀规律的呼吸吹拂在凸起的锁骨上,又温又轻。
感觉到卫明诚的注视,谢茉倏尔把脸完全从肩窝拔出来,目光熠然一闪,往前一凑,身体紧紧地贴在他背上,倩然一笑,挨着卫明诚耳廓,气息和轻柔的嗓音倾吐而出:“我问你个问题。”
卫明诚低声失笑,说:“嗯,你问。”
谢茉说:“我重吗?”
她一边儿问着,一边儿不老实地缩回一只环住卫明诚脖子的手,摸上他脑后发茬子,小幅度游动,那些硬且密的碎发在她掌心挠痒。
卫明诚声线低沉平稳:“我背得动。”
谢茉环紧手臂,探头去看卫明诚表情:“你现在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力越来越深了,我问你我的体重,你却回答我你力气大。你是理解错重点,还是……”
顿了顿,谢茉语调危险地补充:“你在暗示什么?”
卫明诚哑然失笑。
他胸腔闷闷的震动,震得趴在他背上的谢茉心口麻麻的。
鼻腔逸出一声轻而娇的哼哼,谢茉松开一只手,推了推卫明诚肩头,说:“再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措辞。”
卫明诚思忖了一会子,勾勾唇说:“你可以说实话吗?”
谢茉:“……”这是要给一个让她不虞答案前的铺垫吗?
眯了眯眼,谢茉还是道:“说。”
卫明诚说:“是重了点。”
谢茉一下子勒紧双臂,语调不紧不慢,偏给人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说我重了?胖了?”
卫明诚低笑。
居然还笑?
谢茉要抬手去拧他耳朵,就听嗓音染笑地说:“不是胖了,是重了,刚吃完饭呢。”
谢茉反应一会儿:“你!”竟然从头到尾都在故意逗她!
那个端严正经的男人还在吗?
谢茉羞愤,探手去揪卫明诚耳朵,卫明诚闪躲:“你太讨厌了!”
“别动,当心跌地上。”
“我要掉地上,你要负全责!”
突地,巷头拐进来一个中年男同志:“卫营长?”
笑闹戛然而止。
谢茉身形一僵,默默缩回手,挣扎着想要下地。
卫明诚定力却好得多,岿然不动,牢牢拖住谢茉,不让她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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