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茉不由地挑起一边儿眉梢。
这才多久,赵梦居然跟王东兴谈起对象了。
王东兴干咳一声,侧眼朝谢茉瞄去。
和赵梦谈对象这事儿,他虽不十分情愿,但也半推半就。
上周日,他在县委家属院碰见赵梦,赵梦长相清秀,她又会打扮,五分的漂亮被她拾掇出八分,他当时心念一动,便约赵梦一起去看电影,电影院光线暗淡,并排挨坐在一起时,赵梦身上属于女孩子的馨香一个劲儿地朝他鼻子里扑,勾得他心猿意马,那双手就不受管束,抹上了姑娘的细腰……送赵梦回家属院时,俩人黏黏糊糊,他手还黏在赵梦腰上时,被赵梦舅舅家的大女儿瞧见了,赵梦舅舅陈主任不好惹,赵梦她舅妈更不好惹,而赵梦又一副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心思电转间,他默认了赵梦的羞涩,以及陈表妹的打趣。
他和赵梦算是处上对象了。
两家长辈乐见其成,二叔更是对他谈对象这事大加赞同。
他也不后悔,赵梦总归不坏。
只在谢茉公开和赵梦谈对象,他却莫名有点心虚。
谢茉颔首,怪不得这周赵梦人安静下来了,但瞅向她的眼神古古怪怪,却原来跟王东兴谈上对象了。可偏偏赵梦这对象曾在赵梦跟前表露过对她的兴趣,于是,由“情敌”、“最后赢家”之类的身份演化出的复杂心理交织在赵梦心中,导致赵梦看向她的目光奇怪难辨。
谢茉暗哂一声,淡笑着说:“恭喜,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一步。”说着,谢茉把自行车推出门槛。
“唉——”王东兴急忙出声阻止谢茉,推车挡在路中央,“既然都是认识,又碰巧遇上,索性我做东,咱们一起下馆子,最近饭店供应大闸蟹,正好一起去尝尝鲜。”
谢茉扫了一眼王东兴和赵梦,说:“王同志,你别客气了。你是赵梦同志的对象,又特地来找她,必是不想外人打搅的。”
王东兴忙说:“没什么要紧事,更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这边还杵着个六子呢。”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那个一脸扭曲的黝黑青年。
谢茉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赵梦。
这个男人的确不行,嘴上说得再花团锦簇,行为骗不了人,说什么对象,说什么专门来找,偏要拉一个不相熟的漂亮女同志一起吃饭干嘛?征求过你这个对象的同意了吗?考虑过你的心情和立场了吗?他紧追不舍,又有什么居心?
所以,看清他人渣底色了吗?
赵梦脸色一点点僵硬。
兴许察觉了谢茉的视线落向,王东兴后知后觉转头问赵梦:“梦梦,你看呢?”
赵梦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凝着一抹假假的笑,说:“那就一起呗,人多热闹。”
顿了顿,赵梦长吁一口气,表情自然少许,对谢茉说:“我先前就应承了你一顿饭,今儿正好兑现。”
谢茉扬扬眉,不再多说,直接拒绝道:“今天可不行,我爱人等我回家呢,回去晚了,他该着急担心了。”
赵梦一下子笑开,嗓子都吊高几分:“哎呀,知道你跟你爱人感情好的不得了,他镇日想着,盼着,你快回去。”
谢茉眸光熠然一闪,微微笑。
王东兴紧跟着插嘴:“卫同志我也认识,叫出来一起吃好了,交个朋友嘛。”
王东兴发热的脑袋这会子降温了,“事业心”盖住“色心”,想及头一回来找谢茉却撞上卫明诚,上回在工人文化宫寻谢茉又被卫明诚撞破,这两次过程都不大愉快,卫明诚应当很不待见自己,再想想卫明诚的深厚背景,王东兴觉得最好可以和卫明诚化干戈为玉帛,大不了他以后彻底端正对谢茉的心思。
若能将卫明诚叫出来一杯——哪怕一瓶高度酒水——抿恩仇,他明日前程比不局限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
虽然叔叔让他安分,少出现在卫明诚跟前,但不碰面不和解,哪来日后坦途。
门口三不五时走出一两个匆匆回家的人影,看门大爷还不时朝几人张望两眼,谢茉撕闹开,她丢不起那人,更不想单位里冒出有关她的红色绯闻,心头烦躁不虞,话便不好听起来:“他最近很忙,带队拉练,陪领导走访视察,熬夜拟定训练方案……哪来时间陪客吃饭。”
“他对工作一向认真专注,保家卫国,保障人民群众人身和财产安全,桩桩件件均马虎不得,所以他从不迟到早退,更别提旷工。虽屡屡受领导表扬,但他是真的很辛苦。”
“不比你们保卫科工作轻松,纪律也相对松散,上班迟一点,晚一点没关系,下班快一点,早一点也没关系,旷班也成,毕竟,只要上头有人,工作是丢不掉的,所以,脸皮厚不厚,负不负责任,态度疏懒不疏懒,有没有仗势凌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吧?”
谢茉一脸漫不经心。
王东兴:“……”这话什么意思?是他多想了,还是她果真在骂他脸皮厚,不负责,态度不端正,仗势凌人?
可她没指名道姓,他着急忙慌辩解,岂不是不打自招?因此,他只能说:“我今天换班来的。”
谢茉却愣了一下,说:“你别多想,我没说你,你千万别误会。”
成年人的世界,总有那么些心口不一的时刻,往往否认得越真诚,那透出来的意思越肯定。
谢茉这言辞态度,就差明说“我就是在骂你”了。
王东兴讪讪笑笑,点头。
“再说交朋友,我和我爱人都认为交朋友是件严肃的事情,朋友是自己选择的家人,因而朋友贵精不贵多,见过一两面,甚至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如果观念不契合,为人处世等方面不合拍,也称不上朋友,顶多算熟人。我其实挺反感明明没什么交情,却张口‘朋友’闭口‘兄弟’的人,总觉得这类人奇奇怪怪的,交情不深却硬扣上亲密称呼,是想讨巧攀附,还是想狐假虎威的借势?总之,脱不开为己谋私利。把人当傻子,我恨不能将人从我眼前清除。”
谢茉一边说,一边半笑不笑地看着王东兴。
王东兴:“……”他脸都青了,不知所谓来了句,“多个朋友多条路……”
谢茉伸手一指,说:“呐,你现在就挡我路上了。”
“哦哦。”王东兴下意识闪开。
谢茉点点头,未再多看三人面色,更未多费一句口舌,毫不迟疑地蹬车离开。
身后,赵梦目送着谢茉离去,眼底明明灭灭,最终化为一堆冷寂的冰渣。
谢茉回来的时候,卫明诚还没到家。
换上衣服,谢茉便开始准备晚饭,“嘟、嘟、嘟”她茄子都滚刀切好了,卫明诚也不见回来,心下正疑惑,孙营长的大侄子,小妞妞的大哥哥大军来了,站在门槛内说:“谢阿姨,我叔叔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卫叔叔今天和你家隔壁的杨伯伯被领导叫去办事了,说可能晚点回来,不用给他留饭。”
谢茉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大军。”
又拉住转身要跑的大军,谢茉去屋里开铁罐拿了几块饼干,又捎带三块奶糖递给大军:“呐,谢礼呢。奶糖和饼干记得留一份给小妞妞哈。”
大军重重点头,开开心心接过饼干和奶糖。
谢茉又问他:“小妞妞现在去上托儿所了吗?还是你婶子带着?”
大军说:“去托儿所了。”
大军八九岁,因早早离开父母,托庇在叔叔婶婶家,比一般同龄人懂事,但终究年纪少,面上表情遮掩不住,这会儿提到婶子顾青青,他脸上的笑就往下落了落:“婶子说照看不过来。”
“嗯。”谢茉不置评价,心里却运转开了,听说领导遭不住姜大花的三哭四求,又体谅她家庭确实困难,训斥一顿,惩罚一番,又同意她上岗了。
上回田红梅说顾青青和姜大花行止亲近,兴许是为了与姜大花打好关系,希望姜大花可以多照看小妞妞几分,毕竟,如果小妞妞回家再告状,顾青青就不好一再将小妞妞推去托儿所。孙营长不能答应的。
可能吧?
大军又去隔壁杨营长家传了话,这次没“谢礼”,他也不失望,一溜烟跑回家,给弟弟和小妞妞一人兜里塞一块奶糖,再把饼干分了。
兄妹三人正珍惜地小口抿着饼干,顾青青从厨房探出头看到了,脸色不自觉沉了沉。
大军瞧见,一耷拉眼,说:“饼干是谢阿姨给的,没拿咱家的。”
顾青青抬头瞭一眼堂屋,笑着辩说:“家里饼干就是专门给你们兄妹三个买的,不禁你们吃,只不过待会就要吃饭了,怕你们吃零嘴待会儿没胃口,你这孩子就是多心。”
大军瞅一眼从堂屋出来的叔叔,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不过嘴里的饼干却全失了味道。
是不禁他们兄妹吃,但他每回去掀罐子盖时,她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跟防贼似的,他多拿一块,她就又叹气又冷哼,摔摔打打,一眼一眼剜他。
他不能很好形容那感觉,但他明白,这就是寄人篱下。
“谢阿姨的饼干,好吃~”
小妞妞稚嫩的童音欢快又满足,大军伸手擦擦妹妹嘴角的饼干屑,这才重新笑了。
卫明诚八点多钟才回来。
谢茉已洗漱完毕,正窝在书房椅子里悠闲翻书,手边放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的白瓷茶缸,袅袅热气氤氲,沁润着她的眉眼,跟雨后笼着一层薄雾的远山眉黛似的,空灵且鲜活。
卫明诚方一踏进书房门,谢茉便嗅到一股淡淡的异味。
待卫明诚走近,她又频频抽动鼻头。
卫明诚见她轻耸鼻尖一力嗅吻的模样着实可爱,笑容不由地缀弯嘴角,低沉悦耳的声线受此闷闷的震:“怎么?我身上可是有什么怪味?”
“嗯。”谢茉站起身,漫步挨他身畔,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说,“烟草味。”
卫明诚低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牡丹牌。
如今这年流行一句顺口溜:“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农兵二毛三,农村大炮卷得欢。”
这两毛三是指两毛三一盒的烟。
卫明诚现在是中级干部,再说他平时并不抽烟,反正她没见过卫明诚抽烟的模样,之前也没在他身上闻过烟味。
这算是第一次。
谢茉挑了挑眉头,等卫明诚解说。
卫明诚勾了勾唇,把烟盒凌空掷到书桌上,说:“应该是谁塞错外衣了。”
说着,他转身坐下,顺带圈住谢茉手腕将人拉自己腿上坐好。
“今天来了几个其他军区的同志,师长点了几个人作陪,酒我喝了,烟点上却没真抽。”卫明诚唇角噙上些笑意,眼神温醇柔和,“我知道你不喜欢。”
“哼~”谢茉弯眼娇嗔一声。
卫明诚下颌一点红色软烟盒,“牡丹”俩字龙飞凤舞:“这烟好像是师长带去的,散了一圈就扔桌上了,比起这高级烟,他更爱抽自卷烟。”
谢茉不置可否搭了一声,不知是否应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以前觉得烟味真的很难闻,尤其讨厌别人在她近旁抽烟,二手烟的闷呛让她喘不上气,可现在却全不一样。
卫明诚身上的烟草味轻轻淡淡的,奇异的并不难问,一丝一缕绕进鼻腔,须臾间便朝更深处,更难以描摹出钻去,像是木质男香的幽长尾调,闻多了,竟让她胸口闷闷的麻痒。
谢茉若即若离拉扯着卫明诚的衣领,歪头问:“当真没抽?”
卫明诚颔首,轻笑:“没抽。”
“我不信。”谢茉无理取闹般斩钉截铁。
说罢,她不给卫明诚回答的机会,伸出食指轻轻按压在他的唇上,不轻不重揉擦一下后,挑出个漫不经心的坏笑,说:“我来检查检查。”
然后,谢茉倾身咬上卫明诚的唇瓣,轻扫一圈,退开。
卫明诚的眸中好似掩着两团浓厚的黑云,她毫无顾忌地看着它们,还煞有介事地咂咂嘴说:“嗯……我确实没尝出烟味,给卫营长道声恼,是我错怪你了。你大人大量哈……”
要找回颜面似的,谢茉又说:“我可是本着为你健康着想才监督你的,吸烟有瘾,危害大。”
卫明诚盯着谢茉,嘴角一点点勾起。
与她相比,烟草算得了什么。
于他来说,她的笑,她的吻,她的拥抱触碰……她,是比烟瘾强烈千万倍的瘾。
这一辈子都戒不掉。
一晌贪欢。
谢茉睁开惺忪睡眼时,卫明诚在躺在她身侧。
只手臂挨着,虽未肢体交叠拥在一处,但由相贴的那一小片肌肤度递过来的体温足以充盈整间心房。
谢茉倍感舒适,如徜徉在冬日暖阳里,如浸泡在滑腻温泉中。
思绪渐渐清明,眼珠儿流转,余光晃了一圈聚落在卫明诚身上,转瞬她视线和卫明诚碰个正着,他微微提唇,用低哑磨人耳朵的声音说:“早。”
她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倏尔想起前世曾在网上看到第一句话。
对女友说,我想和你一起睡觉,这是耍流氓;然如果说,我想和你一起起床,就是徐志摩了。
她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受她感染,卫明诚眼里也洇出笑:“笑什么?”
谢茉眉眼一动,浮上一抹狡黠,把上述的网络段子化用一下,调戏卫营长:“没什么,就是……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你,真好。”
说完,她清晰感受到卫明诚的肌肉骤然绷紧了。
之后,两人搂作一团,实实在在的“真好”了一把,才身心轻悦地起床。
吃过饭,两人一起溜达到镇上的农贸市场买菜菜肉,又去供销社补充厨房所需作料。
休息日供销社人多了许多,林春芳忙的不可开交,吊着嗓子和谢茉招呼两句,便指挥挤来挤去的社员们排队。
进门瞧见里头闷塞情形,卫明诚便提议让谢茉在门口阴凉处守着盛放菜肉的篮子,由他挤进去买所需物品,谢茉欣然同意。
秋日的天空格外蔚蓝高远,南飞的大雁排队穿过棉花团般的暄软云团,谢茉以手遮眼,数着大雁只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哗啦啦一阵风吹过,远方树梢抖动,像洒金子似的。
又一队大雁经过,刚开始数数,卫明诚出来了。
谢茉掠他一眼,不由地笑弯眉眼。
任凭卫营长武力值再高,一旦陷落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里,一样的挣脱不开。
谢茉一边笑,一边替他把衣领正好。
相视一笑,提上编织篮,夫妻双双把家还。
今儿两人打算包包子,经典的猪肉大葱馅,准备蒸出第一锅包子便由谢茉骑车给沈老师傅送去。
希望这回路上不要再出意外。
路上果然顺利,谢茉敲开沈老师傅家门时,他正挥着出头拾掇花草菜蔬,窗台下放着收音机,里头正放着高亢激昂的红色歌曲:“……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岭。”
这首《革命人永远是年轻》创作于1949年,和新国共岁月。
沈老师傅这会儿一边儿挥锄头,一边儿跟着哼唱,一挥一唱间,格外有韵律。
沈老师傅虽无儿无女也没有老伴,孤身一人,但他的生活绝对称不上单调乏味,他有健康积极的兴趣爱好,他懂得欣赏、感悟生活,他眼光朝前,不过度沉湎于往日。
总之,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
“小谢,快进来,快进来。”沈老师傅听见门口响动,抬眼瞧见谢茉,因劳动充满红晕的脸立马笑开了。
“沈师傅,我给您送包子来啦~”谢茉笑盈盈说,“是我跟明诚一起包的。”
沈老师傅放下锄头,洗干净手,从谢茉手里接过蒸笼布,把包子放进厨房,又把蒸笼布还给谢茉。他反问:“一起包的?”
谢茉笑眯眯点点头:“他剁肉,我调馅料,后头他擀好面皮,我俩再一起包。您仔细瞧瞧,形状好些的多半是他包的,我包的就有点软塌塌的。”说到后头,谢茉不好意思地抬手蹭蹭鼻尖。
沈老师傅就笑:“丫头有福气,找了个好人。”
谢茉抿唇笑,指了指翻开的土转移话题:“您这是要干嘛呢?”
沈老师傅便讲起他的种田经,嚯,谢茉本随口一问,没想到听到这么多这么硬的干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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