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如此?”贾元春蓦地眼睛一亮,思索片刻,道:“母亲,听我一句劝,日后别得罪林家的表妹表弟了,若是可以的话,我还真希望母亲能跟他们处好关系。”
“什么?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贾敏那贱人生的小崽子走到一处去!”
“母亲!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后宫和前朝却从来都是紧密相连的,家中子弟但凡出息些,我又何至于在宫中蹉跎至今?如今纵然我成了皇妃,在宫中却仍旧无依无靠,细细算下来亲戚间却也只有那林姑父有些本事,况他们还背靠裕亲王府,那可是深受圣上宠信的贤王!母亲,跟林家只能交好不能交恶!”
王夫人的表情就跟活吞了只苍蝇似的,却在女儿泪眼朦胧的请求下,终究还是咬牙答应了,一定好好交好那几个小崽子!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太监就开始催促回宫了,纵然再不舍,众人也只能含泪依依惜别,偌大的大观园耗费人力财力无数,却不过只叫贵人停了会儿脚,实在可叹。
省亲过后,林家姐弟便回到了贾家。
且说贾元春思及那大观园自己幸过后必定会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想来未免太过寥落,遂命太监到荣府下了一道谕,命众姐妹及贾宝玉、林瑾珺一同搬入园中居住。
收到这谕,贾母便安排了众人去挑自个儿喜欢的院落,最终薛宝钗住了蘅芜苑,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
林家三姐弟却是婉言拒绝了,只道凝香院好得很,且已住惯了,便懒得再搬动。
贾母闻言又劝了两回,林瑾瑶却依旧含笑婉拒,无法,老太太也只得随他们了。
对此,已然又恢复了秉性的贾宝玉心中颇为不痛快,原还想将他那怡红院边上的潇湘馆留给林家姐妹,住着近些也便于日后亲香,却哪想人家并不领情,叫人失落得很。
不过贾宝玉本就是个多情种子,眼见大观园里头众姐妹日日在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他便如那掉进了米缸的老鼠般乐不思蜀心满意足,只恨不能一辈子如此过下去才快活。
林家三姐弟冷眼旁观,心中却不禁生寒。
纵然姐妹们年岁小不知事,那贾母、王夫人、贾元春等人就当真糊涂至此吗?谁家这般大的兄弟姐妹还日日坐卧一处、放肆嬉笑怒骂?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哪个好人家还愿聘这样的姑娘?
明眼人都能想到的事,她们怎么可能想不到?只不过她们却并不在意罢了,只因那贾宝玉喜爱与众姐妹腻在一处,唯恐撇了他一人又叫他疯癫,为了这荣府的宝贝凤凰蛋,姑娘们那点子虚无缥缈的名声又算的了什么?
只怕在这些人的眼里,这些个姑娘差不多也就是给贾宝玉解闷的玩意儿了罢。
却说这日贾宝玉吃多了酒略感不适,便躺下叫彩霞来给他轻轻拍拍,一边与彩霞说笑,却见彩霞与旁人不同,只对他淡淡的,不大搭理,两只眼睛只向贾环那头看。
贾宝玉惯是被丫头们捧惯了,那贾环却处处遭人嫌,如今见这情形,不免心下不痛快,便拉了彩霞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
彩霞夺回手,道:“再闹,我可嚷了。”
贾环素日最恨贾宝玉,眼下见他与彩霞,心里那股邪火便愈发烧得旺了,因而故意失手,将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往贾宝玉脸上一推,只暗道烫瞎他的眼睛才好。
贾宝玉立时“哎哟”痛呼一声,只将众人给唬得一跳,一见他这般模样,王夫人顿时大怒,指着赵姨娘大骂:“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众人见贾宝玉那张俏脸上烫出了一溜燎泡来,不禁心疼不已,一众人前前后后围着他转,又是清洗又是上药又是安慰,当真宝贝得很。
却哪想这事后没几日,却又闹出事来。
贾宝玉头疼欲死,王熙凤疯了般手持一把大刀杀进了园子,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唬得众人心惊胆寒。
好不容易将王熙凤制服,便同贾宝玉一起被搬去了王夫人上房,外头安排了一众小厮轮流守着。
阖府上下闹得天翻地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夫人的那处房里,凝香院却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东西拿到了?”林瑾瑶轻声问道。
伫立在一旁的黑衣人恭敬的回道:“是。”
“仔细准备好,他们快来了。”
“是,主子放心。四爷托奴才转告主子,叫主子千万小心,若避开两日最好。”
林瑾瑶闻言弯起了嘴角,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笑了。
有他在,有何惧?
第35章
贾宝玉及王熙凤不省人事,浑身火炭一般,连太医也瞧不出个究竟来。
一时贾家的亲戚纷纷上门来探望,七嘴八舌却是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提议请端公送祟,有人说请萨满跳神,有人叫请僧道,种种喧腾不一。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寸步不离的守着,眼瞧着叔嫂二人愈发的昏沉,却束手无策,只得围着干哭。
贾赦亦是心中焦虑,欲去寻僧觅道,却哪想贾政竟说:“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二人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
贾赦闻此言冷笑一声,“先前你将宝玉打去了半条命,还硬拦着不肯叫人请大夫,只叫他去死,我还道你怕是气头上一时恼恨,如今看来,你却果真是再冷心冷情不过。”
“倘若如今是我亲儿子这般,我便是翻了天去也定要想尽一切法子尝试,不到他咽气就断没有放弃的理儿,宝玉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投到二房找了你这样一个亲爹!”
“你能放着你儿子不管任他去死,我却不能看着我儿媳妇如此遭罪,赶紧的给老子滚远点,别挡着老子的道儿,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说罢一脚踹开贾政匆匆出了府去。
贾政被这般指着鼻子大骂一通,顿时老脸又红又青,眼瞧着周围奴才古怪的眼神,心中更是不自在,只得装成个没事人一般从地上爬起来甩袖离去。
贾琏眼瞧着这一幕,思及方才他老子说的话,一时竟不禁有些眼热。
他那老子是个再荒唐糊涂不过的,打小也不爱管他,弄得他跟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似的,是以他从来跟他那老子不亲,幼时还时常想着为何自己不是二叔的儿子。
然而今日听到他老子的那番话他却突然惊觉,原来他老子不是没心没肺冷血冷情,他只是……只是……爱在心口难开!对,他老子一定是爱在心口难开,不是不疼他这个儿子,只是老子太闷骚而已,对,一定是这样的!
自觉看穿了自家老子外冷内骚的本质,贾琏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眼圈红红的一脸惊喜感动,也不知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于是打这之后贾赦大老爷就突然发现,自家那蠢儿子每回见着他都是一脸欲言又止便秘般的表情,时不时还总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肉麻兮兮的又仿佛饱含歉疚的小眼神儿盯着他瞅,直叫大老爷浑身发毛坐卧难安,一度怀疑是不是蠢儿子受了什么刺激终于打算弑父谋夺家产了,好险没一鞋底子给他抽上天去。
将将不过三日光阴,王熙凤和贾宝玉躺在床上竟是连气都将没了,阖家上下无不惊慌不已,皆说没指望了,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
贾母和王夫人哭晕过去好几回,贾琏、平儿、袭人等亦是茶饭不思哭得不能自已,那眼睛已是完全没法儿看了。
到了第四日早晨,却见贾宝玉突然睁开了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们家了,快收拾了东西,打发我去了罢。”
贾母及王夫人听闻此言顿时肝肠寸断。
却见那赵姨娘眼里压不住喜意,道:“老太太、二太太也不必太过伤心,宝玉已是不中用了,不如将他的衣裳穿好让他早些去罢,也省得再叫他受罪,你们这般舍不得放他去,这口气不断,宝玉在那里也受罪不安生。”
贾母当即一口唾沫啐在她的脸上,骂道:“烂了舌头的下.贱.蹄子,谁叫你来多嘴多舌!什么叫不中用了?我的宝玉来历不凡是有大造化的,必定长命百岁!你这黑心肝烂肚肠的淫.妇只一心盼着我的宝玉死,打量着没了宝玉你和你那孽种便出头了?我告诉你,做梦!赶紧闭了你的臭嘴,倘若真将我的宝玉咒死了,我便要你们赔命!”
王夫人更是直接扑上去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下作的贼娼.妇!天生卑贱却心比天高,也不尿一泡照照自个儿是什么德行,你也配!给我滚去小佛堂跪着抄经书为我的宝玉祈福,用你的血抄!若我的宝玉安好便也罢了,若不然,我便叫了人牙子来将你卖入娼门去!”
赵姨娘吓得脸都白了,被婆子半拖半拽连滚带爬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