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不几日,狱中便突然传来消息,薛蟠“暴毙”。
随后不久,一辆再普通平凡不过的马车悄然驶向了京郊一处偏远的庄子。
事先林瑾瑶便同薛家母女二人说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要薛蟠无罪释放是绝不可能的了,想要他出来,便只能以“死人”的身份。
薛家母女二人虽无奈,却也知只能如此,铁证如山,想翻案根本不可能,能保下他一条命就不错了。
得了林瑾瑶的警告,怕走漏风声,薛家母女硬是连王夫人都没敢说这个消息,面对众人一句句的“节哀顺变”,母女二人也只得强作出悲痛万分的模样奔去“收尸”,更憋屈的是她们还不得不为薛蟠举行葬礼。
那五十万两银子叫她们心肝脾肺肾都生生绞痛了许久,不过即使撇开感情不谈,薛蟠也是她们母女唯一的依靠,是她们这一房的支柱,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出事,是以咬咬牙她们还是忍痛割肉了。
原以为只要将人救出来就没事了,然而等到真救了出来她们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们想的那样美好。
薛蟠的命是保住了,但是那条被人打断的腿却因为拖延太久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而再也无法痊愈了,日后他就只能一瘸一拐当个跛子了。
除此之外,薛蟠是以“死人”的身份出来的,也就是说,他日后绝不能再以皇商薛家家主薛蟠之名在外行走了,甚至都不能轻易出现在人前,至少京城和金陵都再无他的容身之处了,要么他就只能憋憋屈屈的藏在暗地里当老鼠,要么就只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先前东窗事发,薛家的生意就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打击,如今薛蟠“暴毙”的消息一传出,薛家产业的那些内部人员更加人心浮动乱成了一团。
家主都没了,这生意该如何撑下去?
有那心思活络的早在薛蟠入狱时就琢磨开了,如今薛蟠一死,当机立断卷了钱财就跑路,一夕之间薛家数个产业关门大吉,非但店内财物被席卷一空,不少还压了单子欠了外债,那讨债之人都催到贾家门上来了。
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薛姨妈大字不识几个,更别提做生意了,变故一来她整个人瞬间都慌了神儿不知所措,而薛宝钗虽聪慧,却也不过只是个小姑娘,生意经又能懂多少。
不得已,薛宝钗只得将那些亏空的产业迅速处理掉拿了银钱先还债,然而这一波事情还没闹完,更严重的事又来了。
金陵薛家族内的那群族人发难了,声称为了薛家全族的利益,他们要重新选个家主来接管薛家的生意。
“这可如何是好?这些本就是我们家的东西,那群老东西凭什么夺去?只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实在欺人太甚!”薛姨妈气急,红着眼睛破口大骂,更为自家这一房的前途担忧不已,“倘若生意真叫他们夺了去,哪里还能有我们这一房立足的余地?且我们手上的现银已经给了裕亲王,如今我们就只剩下这些产业了……”
若连生意都保不住,她们母子三人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薛宝钗亦被连日来的打击弄得憔悴不堪,如今连惯常的笑容都不见了,阴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如我们将薛蝌找来?”薛姨妈迟疑道。
如今薛蟠已经是“死人”了,她们母女俩都是女眷,无法在外到处行走打理生意,况如今生意更是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没个能耐人来处理还真不好弄,而她眼下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二房的那个薛蝌了。
薛宝钗却道:“如今族里不知多少人在打我们家的主意,妈又如何知晓他不会?难道他真的能为我们做一辈子白工吗?但凡他存了点心思,我们……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薛姨妈脸色一白,不敢再提了。
沉吟了许久,薛宝钗咬牙道:“如今哥哥已是不顶用了,我们母女二人又无能力打理这偌大的家业,旁边还有族人虎视眈眈,待他们真正发难,只怕我们母女二人无论如何也是守不住的,倒不如,断尾求生!”
“如何断尾求生?”
“将产业全都处理掉,也总好过被那起子虎狼夺了去!”薛宝钗恨恨咬牙,“至少处理掉产业,我们手里还能握着一大笔银钱安心过日子,倘若真叫旁人夺了去,我们还能剩下什么?”
第25章
莫说薛姨妈被她这提议给唬得好险没晕死过去,便是薛宝钗自己,亦是说得痛快,真要做,却还是没那份壮士断腕的魄力。
毕竟金蛋和会下金蛋的金鸡相比,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薛姨妈本提议求助王夫人和她的娘家哥哥,企图借用荣府和王家来震慑那些恶狼,但薛宝钗还是否定了,她自己的姨妈和舅舅究竟是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她不信他们。
家族没落了,哥哥不顶用了,连家业也散去了一半,如今剩下的这些,是她最后的依靠了,容不得半点闪失。
然而还未等她下定决心,又一桩祸事却又突然从天而降。
近来诸事繁多,先是薛蟠入狱,之后又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捞人,紧接着底下的奴才又叛乱将生意搞得一团糟,又有那恶狼族人虎视眈眈,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接踵而来将薛宝钗给弄得心力交瘁,难免一时便有所疏忽。
谁想这一疏忽,却捅娄子了,眼看就快到最后期限了,为宫里采买的东西却还没来得及置办!
薛宝钗惊得一脑门子的汗,慌忙将底下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一连数日日以继夜的抢救,将将才凑齐了东西交了差,却哪想也不知是太赶时间导致粗心大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批货物质量差了不少,其中还有不少瑕疵品,就拿那裁衣裳的料子来说,有些竟连染色都不均匀,花样也有残缺。
这样的残次品,便是一般大户人家都懒得看一眼,何况是宫里的贵人?
不几日就有人将这事给捅到了圣上的跟前,待叫人仔细查验之后,圣上自是龙颜大怒。
不过念及薛家如今只剩薛姨妈和薛宝钗这对孤儿寡母,家中生意无人看顾,领的差事有所疏忽也算情有可原,是以圣上并未治她们的罪,只是这皇商的名头却给撸了,还勒令她们付了一大笔赔偿。
这下子对于已经摇摇欲坠的薛家来说可更是雪上加霜了,不止族人对薛家母女愈发愤怒不满,手段也愈发激烈,还有那商业对头也在拼命怼薛家,想法设法痛打落水狗,恨不能将之一口吞了下去。
前有狼后有虎,个个都眼冒绿光恨不能将她们娘儿俩生吞活吃了,薛宝钗再是撑不住,终于狠下心来决定断尾求生。
曾经百万之富产业无数的皇商薛家,到头来却只剩下了一叠银票,委实令人唏嘘。
薛姨妈受不住打击病倒了,薛宝钗捧着那装银票的匣子默默流了一夜的泪珠儿,心中憎恨那起子落井下石之人,更痛恨如虎狼般贪婪无情的族人。
再一次,她咬牙下定了决心,她要出人投地!她要飞上枝头!不惜一切代价!
到那时,她一定会重现薛家的辉煌,甚至更上一层楼!
……
薛家彻底没落了,王夫人也知道得很清楚,起初她还心肝儿肉疼得厉害,毕竟薛宝钗是她属意的儿媳妇,她早就将薛家的财产看作是自己的了,这薛家没落了,跟拿刀子割她的肉没什么区别。
但随后转念一想,她却又不在意了,她的宝玉何等尊贵的人儿,将来可是要封王拜相的,怎么能做生意呢?产业换成银子倒也好,且薛蟠已经死了,薛家只剩下一个薛宝钗,没人争没人抢,少点就少点罢,她也不在意了。
王夫人对眼下薛家的状况很满意,只近来薛家变故太多薛宝钗整日心力交瘁已许久不曾同贾宝玉往来这一点令她不甚满意,正暗地里想着要让两个孩子好好亲香亲香,培养培养感情,却哪知好端端的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贾政被贬黜了!
“什么?怎会如此!”
贾母和王夫人乍闻之下顿时眼前直发黑。
贾政满脸屈辱悲愤道:“儿子也不知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来儿子自问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圣上分忧,恨不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今日圣上却……圣上定是被小人蒙蔽了!却不知是哪个奸臣贼子如此歹毒残害忠良,可恨!可恨呐!”
林瑾瑶满脸古怪,若叫贾政知晓他口中残害忠良的奸臣贼子就是当今四阿哥,未来的冷面铁血帝王,不知道他会不会吓得屁滚尿流?
这事确实林瑾瑶和四爷的干的不错,说来其实也简单得很,甚至比对付薛蟠时还要简单,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这贾政不过区区五品员外郎,在京城这地界,也就算是个芝麻官,这么多年没挪过屁.股也实在是“不容易”,盖因此人读书虽多,却奈何只知死记硬背,根本不知活学活用,莫说经国治世之才,便是叫他写篇使人眼前一亮的策论也勉强。
于员外郎这个位子上蹲着这些年,贾政是大错没机会犯,小错却不断,若非上头的人没空搭理他,底下的人看在荣府的面子上不愿得罪他,他早就该被人撸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