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萤懒管这二位陈年旧事,一心等着腾阁老磨下自己的那一份差。
腾阁老的缠牙功夫比小萤想象得厉害。
他提议要带太子体察民情时,景国公汤鸿升正好在旁,听得眉头一皱。
这个节骨眼,江浙就是个臭水沟。他汤家好不容易舍了汤氏和她的兄长汤振,才跟那里的贪腐案切割了关系,如何能让个草包太子再入江浙的乱局?
再说,他那个庶出的女儿不中用,汤家早就决定再送个汤家女入宫。
他那嫡出的孙女汤觅,芳龄正好,眼界学识兼备,所以这秀女帖子已经送到了陛下桌下。
只等陛下点头,让汤觅入宫顶了姑姑的缺。
若是汤觅入宫,还需得凤栖原帮衬,太子坐镇东宫,才是正经。
腾阁老刚说要带太子巡查地方,汤鸿升就在一旁提出了反对。
可惜景国公对阵之人乃是缠牙老妖,几番唇枪舌战下来,竟然有些词穷。
淳德帝原先也觉得凤栖原那个草包跟着腾阁老这样的重臣下江浙巡查,有些荒唐可笑。
那小儿在少府虽担着差事,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时不时偷跑出去听曲玩乐,全没正经样子。
可汤鸿升不愿意太子远行,却让淳德帝有了些逆反心思。
如今皇后还没有彻底被废,汤家便急着往宫里塞人,
看那意思,是要逼太子表态站位。
淳德帝想起那孩子跳崖后,抱着他腿哭得脆弱,也是心里一软,不希望阿原懵懂入了暗斗浑水。
于是淳德帝高高在上,优哉观战,纵容着腾阁老撅着山羊胡,与国丈大战了几轮。
那腾阁老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指着景国公的鼻子大骂,说太子若有不贤,全是汤家给耽误的。
如此短视,能将养出什么好儿女?可惜凤家英武珍贵的龙脉,被迫混入庸俗,真是短嘴家雀续了尾巴,恬不知耻充凤凰!
这简直就是骂汤家养的女儿不贤德,不配为后。
敢跟汤家族长当面叫板的,普天下就没几个。
老缠牙精频出轰天大招,骂得景国公瞠目瞪眼,差一点撸袖子去拽腾阁老的胡子。
等两个老臣骂劈了嗓,听得过瘾的皇帝最后下场和稀泥。
陛下表示:景国公虽然心疼外孙太子,但是他毕竟是储君。腾阁老说得对,是该让少年郎君下去历练历练了。
随后皇帝下旨,让太子挂个巡行监察的虚职,跟腾阁老同去江浙,替陛下巡查一番。
景国公御书房内骂不过腾阁老,气得胸口发闷。
等出了书房,便气哼哼去寻太子了。
其实景国公对于女儿汤氏,还有她所生的凤栖原,曾也是寄予厚望。
就连太子启蒙的恩师,都是汤鸿升精心挑选举荐的。
可惜那孩子太不成器,长得男生女相不说,性子太软弱,那脑子是塞不进半点有用的东西。
若是陛下软弱,任凭汤家拿捏,那么这样的太子最适合被外戚掌控,生不出乱子。
可偏偏淳德帝是马背上成长的帝王,当年能在一众兄弟里厮杀出来,岂是能被人拿捏的?
那凤栖原就算倾尽汤家心力,在陛下盛年时,也走不了太远。
自从皇后出事,汤鸿升当机立断,与这庶出女儿做了切割,不叫她连累汤家。
只是原本以为,凤栖原会因为他母后连带,被陛下顺势废掉。
没想到陛下却因为这个草包震怒重重惩罚了二皇子。
再加上陛下居然恩准让凤栖原巡查地方,这再次让景国公心里头一次有些没底。
帝王心思深沉似海,汤鸿升也摸不准脉门,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不是废棋。
他便去东宫见一见自己这外孙太子,为这个草包指点迷津。
小萤半躺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听着这位外祖绷着脸低声训诫自己惫懒,在猎场时不知陪王伴驾。
另外他听腾阁老的口气,这次竟是太子想长见识,主动提出的,也是将景国公气得够呛。
“太子殿下也有十七了,该是懂眼色,会看局势了。那江浙是朝中重臣的避之不及的地方,不然你以为陛下为何会派个牙快掉光的老匹夫去那。可你倒好,居然主动请缨!你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景国公没骂过腾阁老,便将怒气全撒到了外孙的身上。
那等嚣张口气,跟他往日训斥汤氏倒是如出一辙。
可惜他现在骂的却是个假的,而这假的恰好不怎么爱听人骂。
于是她闲适打断:“外祖没去母后那看看?听闻母后病重,孤不得去看她,若是您去跟陛下求情,父皇应该能给您些薄面……”
汤鸿升冷声告诫:“若还想得你父皇的圣心,休要再提她。过段时间,你的表妹汤觅将入宫侍寝,你宫里无可用之人。要多照拂她些,以后她若得宠,也是你的帮衬依靠。”
听到汤鸿升这么说,闫小萤就放心了。那毒后被母家厌弃,便再无汤家助力。
阿兄临行时,为毒后求情,小萤碍于允了阿兄的诺,不能亲自动手。
不过那汤氏接下来的日子,绝对要比死还难受。
至于那位汤觅表妹,小萤玩味地想了想。
她倒是在父皇宫宴时见过那位汤家大房的嫡出表妹,不愧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美名,无论模样做派都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绝对不是汤茹那等子小家子气。
这等美人,却并没有出现在太子选秀之上,便说明汤家这个最小的嫡女,是太子这根废材触碰不得的。
现在倒是明白了,原来汤家这个才学兼备的嫡出孙女是用来补皇后的缺位的。
小萤早就看出这些帝王将相的人家,儿女之情都甚是凉薄。
可亲眼看见皇后的阿父对失势女儿如此冷漠绝情,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鲜活的女郎塞入冰冷宫中,她还是不适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借口耳朵疼,毫不客气让尽忠将景国公“请”出了东宫。
景国公出宫时,心里不快到了极点,再次觉得这凤栖原终究是扶不起的烂泥,竟不知外祖师是他最后靠山。
只盼着嫡孙女争气,早日生出个合格的王位继承人。
出发的那日,一出城门,小萤就有些归心似箭,干脆都不坐马车了,而是要了匹马,骑在马背上策马扬鞭,跑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据太子说,那日他似乎感应父皇遇险,情急下策马去追赶父皇,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竟然领悟了骑马诀窍。
可是纤柳少年在马背颠簸的样子,也是让人心悬,害得腾阁老担心地从马车里探出头喊:“太子殿下,这又不是猎场,你跑那么快干嘛啊!”
在马背上的少年笑着回头,高喊:“在宫里憋闷得慌,好不容易出来,阁老,允孤先撒个欢啊!”
说着她也不管身后的队伍,继续策马前行。
迎面拂风的感觉甚好。
将身后的人甩开之后,小萤终于可以痛快地呼吸。
此番出行,都是阁老的幕僚,个个都是实干持重之臣,心思都扑在政务上,压根不会关注她这个闲人太子。
好不容易甩脱了凤渊和慕寒江两个烦人精,竟然有如释重负之感。
如此一来,她也不必再时时警醒,莫要被人看出破绽。
待骑马来到一处高坡上时,小萤回头眺望远处车队,然后走到一棵树下。
看着那茂密枝干,小萤起了玩心,伸手跳跃,几下子爬上了树,居高临下靠坐在树杈上,想要休息一会再想想接下来的行程。
可就在这时,斜刺里突然袭来一物。
小萤来不及闪躲,只能挥袖遮挡,没想到砸来的却是颗半熟的山果。
她诧异低头,却发现一身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正挎着宝剑,眉目英挺立在树下。
“凤渊?你……怎么跑这来了?”
凤渊伸展长臂,单手使劲,几下就跃上了树,坐在了小萤旁边,很是淡然:“忘了跟你说,陛下命我为卫将军,前往鼎山附近军营助阵,所以正好可以跟你一路。”
什么?小萤渐渐瞪大了眼,突然明白他当初安排那头壮熊冲击猎场的目的。
也许他破除卜卦谣言只是顺带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向淳德帝彰显他这个大奉皇长子的本事!
只是领兵并非儿戏,虽然卫将军官职不高,淳德帝为何轻易允诺给这么一个疯子?
凤渊倒是答疑解了惑:“我跟父皇说,前些日子异常烦闷,去猎场时杀了些猎物才快活些。尤其是杀死那头熊时,见了血,整个人都舒服极了。或许我患的是弑杀之症,既然如此,不如将我派往个能任意厮杀的地方。”
淳德帝如今对凤渊满怀愧疚,就算他真的发疯在宫里杀个人,应该都能谅解抹平。
既然武艺高超,拥有神力的儿子开口说出隐疾,要求去前线泄一泄邪火,为国效力平叛,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小萤可真是有些佩服凤渊了。
他说得轻松,可这种抹黑自己的行径绝非普通人能做出的。
佩服之余,她忍不住问:“你这么做,值得吗?”
他若如此,分明是要走悍将皇子“李元霸”的路数。
这等心智有缺的悍将,对于上位者来说固然勇猛无害,安心可用,但也
从此彻底自绝了问鼎皇权之路。
聪慧如他,不会想不到这点吧?
最让小萤闹心的却是,牵引阿兄的绳索就在这疯子手里。
本以为他会留在京城皇宫,自己正好去江浙行事。
不曾想,他早就布好棋局,精准判定每一步,居然就这么如影随形地跟来,自己压根甩脱不得……
想到这,小萤的眼里隐隐冒火,看着凤渊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凤渊似乎也觉察到了四弟的不爽快,倒是宽慰了她:“除了应允过我的,你想做什么自去做,我不太管闲事的。”
小萤如今对这位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不知他要打什么算盘,但表面功夫总要做做,便是言不由衷地谢过大皇兄的体贴,顺便将他方才扔过来的果在衣服上擦擦,便咬了一口。
我去!真酸!他是从哪里摘的野山果?
小萤酸得眼睛都睁不开,顺手将果子扔了出去,却被凤渊伸手接住,然后坦然自若地吃起来。
看他大口咀嚼的样子,小萤忍不住酸得皱眉。
“喂,你自己摘的果,也需要人给你试毒?再说这么酸,你也吃得下?”
凤渊几口就将那果子连核吃完,然后闭目靠在身后的枝丫上,似乎惬意地感受着拂面清风。
郎君侧脸俊美如雕,此时被树冠斑驳的光阴笼罩,挺直的鼻梁,剑眉斜飞,长而弯翘的睫毛微微跳动,竟然莫名有些岁月静好的安懒。
小萤一时想,这果于别人可能是不堪酸涩,可对他而言却是十年里不曾碰触的滋味,又何必嘲讽他呢?
想到这,她习惯性地搂住凤渊的肩膀,拍了拍道:“等到了江浙,我带你吃些真正的好吃的,民间滋味才最真,你们宫里的那些,除了食材稀罕点,都是糊弄傻子的!”
待她说完,才想起自己的举动不妥。
眼前这位可不是被她能唬住的皇兄,这么大大咧咧就不太妥了。
可还没来得及撒手,凤渊已经睁眼转头看她,表情有些微妙。
小萤讪讪而笑,赶紧撤手起身跳下了大树:“走吧,大皇兄,一会后面的人就要撵上来了。”
凤渊看了一会小萤纤细的背影,这才起身大步跟上。
慕寒江策马来到山下时,看到的正好是一高一矮,有说有笑下山的情形。
小萤看到慕家郎君一身白衣立在马上,脸都要笑僵了:“慕公子……你怎么也‘路过’这里了?”
慕寒江下马向两位皇子问安后,淡定道:“孟贼叛军被困鼎山,陛下命臣前往支援,去陈将军麾下做个督军祭酒……顺带替陛下照拂好大殿下。”
小萤听明白了,这位又要去剿匪的帐下当军师冒坏水去了,顺带还要当奶妈子帮着陛下看住疯魔弑杀的大皇子。
慕公子的差事还挺冗杂繁重的。
想到这,闫小萤同情地拍了拍慕卿肩膀,正待说话,一个野果正砸手背。
小萤扭头怒瞪凤渊:“你干嘛!”
凤渊面色如常道:“手脏,别污了别人的衣。”
小萤一看,哎呦抱歉,她刚刚爬完树的手印子还真的印在了慕公子雪白的肩膀上。
于是小萤笑嘻嘻提醒慕公子,这出门在外赶路,可不兴清风明月那一套,还是让小厮寻些深色衣服穿。
慕寒江有些无奈地看着肩头手印,谢过太子殿下的提醒。
待腾阁老的马车赶到,老头急得不用人扶,自己颤颤巍巍跳下车去劝谏太子:“殿下,你可不能如此撒欢,此处不比宫内,你总是撇下侍从这么一人偷跑,若是真出了差池,老朽全家都垫赔不起啊!”
慕寒江伸手扶起了腾阁老,笑着宽慰,只说他既然来了,便有暗卫随护左右,不会让二位殿下出危险的。
闫小萤听得又想叹气,自觉身旁哼哈二将,虾兵蟹将全都凑齐,自此彻底绝了到江浙去找阿兄的心思。
凤渊还是不太爱跟慕寒江说话的样子,见他来了,便翻身骑马先行一步了。
小萤并不想当着慕寒江的面上马,将马缰绳甩给了赶过来的尽忠,想要回马车上坐坐。
慕寒江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不动声色打量着。小萤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正好与慕寒江的目光相撞。
慕卿想要调开目光却也来不及了,索性坦然看着太子,微微一笑,再恭谨低下头来。
小萤也笑着上了马车,随即收住了笑。
那慕寒江探究的目光也太过意味深长了,他难道也跟凤渊一样,察觉出了自己的破绽?
想到这,她挥手叫来尽忠:“这几日,有没有人再去皇后宫中探望?”
因为淳德帝终于体恤太子,给了太子应有的排场。
闫小萤的手头也宽裕了很多,第一件事,就是派尽忠使银子,收买了凤鸣殿的一个侍卫。
若是慕寒江或者什么人再去刺探汤氏,她也不至于被动。
尽忠小声道:“小的问过了,这几日并无旁人去看,不过……不过慕府的安庆公主曾托人给皇后娘娘送去了一本经。”
小萤微微皱眉:“什么经?”
尽忠摇了摇头:“那侍卫也不知,只是皇后娘娘只用了一晚就看完了。第二日,安庆公主又着人将经取走了。”
闫小萤重新坐回马车,无奈叹了口气。
当初在军营外的死遁失败,竟是有这么多的无穷后患。
她敢笃定,那本经,绝对是慕寒江以他母亲的名义送去的。
汤氏如今被陛下厌弃,又被汤家摒弃,俨然是逼入穷巷的疯狗。就是不知她会不会视昔日的仇敌慕寒江为救命稻草?
小萤向来有着随遇而安的心大,就此想了一遭后,便开始闭眼,准备狠狠睡上一觉。
一路马车摇晃,甚是催眠,就这般走了两日,待陆路走尽,便转了水路。
小萤自从上了船,便开始脸色发白,有些坐立不安。
鉴湖也有些着急,这位假太子到底是个女郎,平日倒是装得毫无瑕疵。
可女郎家每月要来的那次却避无可避。
结果这次,偏巧在船上到了日子。
虽然鉴湖贴心,事先给小萤准备了草木灰布袋子,可入夜停泊之处,都是洲汀上的荒野营帐,空间有限,需得两三人共住。
如此就难为了闫小萤,该是如何遮掩不便?万一漏了红,岂不是让人看出端倪?
小萤也怕这个,她小时受过寒凉,每次来时都会疼得要命。
结果这夜因为算错路程,加上起雾的天气,错过了歇宿地,只能停在洲上歇宿,此地靠水,寒气更甚。
所以分帐篷的时候,她一直捂着肚子蔫蔫的,不客气道:“孤想独睡一间帐。”
腾阁老无奈道:“殿下,出门在外,讲究不得太多。您看那些侍卫,侍女都无帐可睡,需得幕天席地,要不您跟大殿下挤一挤?若是能挤得下,慕公子也可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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